107、
薇薇不明所以,只好答應一聲,抱著野鴨走去交給店小二。待要再回頭去拉霍青,一轉眼瞧見顧師兄還僵在那裡動也不動,自覺十分大度地撅一撅嘴,先走過去拉他,道:「顧師兄,我們去霍大哥房中說話。」
這話若讓霍青來說,必然適得其反。但薇薇開口,那顧師兄即管心中不忿,卻也捨不得對她拉下臉,只固執地執著筷子,道:「我們還沒吃完飯。」薇薇倒是吃飽了,顧師兄方才只顧哄她開心,實在沒吃幾口。薇薇聽聞,倒也頗能體諒他,點頭示意明白,隨即卻伸手去桌上端起菜碟,嫣然一笑道:「也拿到房中,邊吃邊談就是了嘛!」
霍青也趕緊上前,慇勤地幫著張羅,道:「我來端我來端,顧師兄請。」
顧師兄本來就不樂意,當然不可能自降身價親自端菜進屋,所以霍青迅速手腳麻利地將幾個碟子交錯疊放雙手之上,先行引路走去後院。事已至此,顧師兄面對一張空桌與巧笑倩兮的薇薇,便只餘一個選擇。為不至於顯得過於小氣,也出於呵護薇薇的心情,他主動接過薇薇手中菜碟,勉強笑道:「好吧。」推得薇薇在前,自己這才跟了進去。
說是邊吃邊談,其實只顧師兄一人在吃,重心當然就在談話上。霍青問,薇薇答,顧師兄默然聽著並時不時夾一箸子菜,氣氛倒很是和諧。霍青問罷詳情,覺著單從薇薇的角度不足瞭解事情全貌,因此向顧師兄道:「師兄有什麼補充?」
顧師兄木然道:「我只是一名普通弟子,既沒什麼預知敵情的管道,也不具備力挽狂瀾的本領,對於這件事的原委曉得的沒有你們任何一人多,還能補充什麼。」
霍青輕咳一聲,道:「話不是這麼說,每個人看待事情的方式都不一樣,或許顧師兄留意到一些薇薇未曾注意的東西,對我們當然很有幫助。」
薇薇卻有些不開心,哼聲道:「顧師兄這是不滿師伯師叔的決定,乾脆不想管應天門的事了麼?」
顧師兄頓時有些狼狽,分辯道:「並沒有。」
薇薇道:「你幫我逃下山來,躲過巫仙教的耳目,我很是感激。」
顧師兄簡直要惶恐起來,忙道:「這是我分內當做之事,何來感激一說!」
薇薇還要繼續,卻給霍青阻住,笑笑道:「沒有顧師兄幫忙,薇薇定難逃出應天門,這便是顧師兄知曉而我們不知道的消息了。顧師兄既然幫著薇薇,那當然還是為應天門出力,也絕不會不念師門情誼,只顧自己逃生的。而眼下情勢艱難,我們須得步步小心,才可能製造機會,為應天門脫困拼出一絲轉機,因此顧師兄留意的事情必不可少,還望勿要推辭。」
說著看看桌上菜餚已盡,又道:「你等等。」推門叫店小二拿來筆墨紙硯,順帶收走碗碟。他鋪紙於桌,幾筆勾勒出一副括蒼山應天門的地圖,先將重要地勢一一標註,再按二人提供情報,註明各處監守巫仙教徒人數及特點,以作參考。
淩飛寒回房半晌,閉門不出,倒是比霍青還早一步要來了文房四寶,一面聽著隔壁霍青房中傳來的模糊語聲,一面提筆不知寫著什麼。
房間隔音效果並不太好,他若有意要聽,那是半個字也不會漏掉。只是他雖時時側耳,筆下並未稍停,也沒有刻意偷聽,只能依稀辨出霍青沉穩簡潔的語句,薇薇活潑清脆地不斷搶話,那顧師兄幾近全然沉默,聽來有如小雀嘰嘰喳喳繞著樹轉一般,氛圍倒溫馨得很。
他寫滿兩頁紙,揭起來吹了吹墨蹟,以鎮紙壓著,便坐回床上閉目行功。
上次發作,其實就在七月十五過後。半個月前被程濟方以藥物攪擾過一次,他也無法確定這次是否還會如期發作。只是那發作起來委實太過麻煩,未明情況之前他也不敢大意,所以特意停下以稍作安排。霍青突然要走,即使以他的淡靜從容,意外之後也不禁有些什麼念想投空般的茫然。只是既而想到,自己所謂「安排」,總不會真將霍青當做什麼「解毒良藥」,那麼霍青在與不在,倒沒太大關係。
霍青在旁,他其實多些顧慮;霍青要走,反叫他心中清明,愈加堅定。功法既有缺陷,一味只靠外力相助,便如築堤防洪一般,遲早因些微倏忽便潰堤千里;而抓著功力變動的這一絲變化,細察其因,才能從根本上有所補救。
功行如常,並無異動。
淩飛寒也不曉得是如今從察覺自己異常到發作的時間愈縮愈短,還是因上次的意外打破了恆定的規律不會發作,練了片刻便即停下,一陣敲門聲適時傳來,小心輕柔的,正是霍青。
他收功下床,道:「門沒關,進來吧。」一面走到桌旁,將兩頁幹透的信紙折起來。
霍青推門進來,一眼望見他的身影,好像又不那麼沉穩可靠了,道:「前輩……」反手掩門向裡走了兩步,竟是無話可說。
淩飛寒將信紙折好,回頭看見他沒走過來,不免略微奇怪,道:「怎麼?」
霍青道:「我們商量好,等一下便走,來跟你說一聲。」
他不肯近前,彷彿是怕走得近了,就被淩飛寒的魔力牢牢吸在身邊,再也邁不開步子離開。淩飛寒卻不瞭解他這種心情,聽他這個決定是意料中事,垂眸看了看手中疊好的信紙,便朝他走來。
他不由一陣緊張,瞧著淩飛寒越來越近,心如擂鼓,訥訥地道:「前輩,我、我不能陪你過中秋,實在是……」
淩飛寒只是點了點頭,遞出手中信紙,道:「這我知道,師門有事,你總不能因小失大,拿著吧。」將信紙塞入霍青手中。霍青愕然,拿著那折成整齊方塊的信紙,心跳早從擂鼓變作了轟然雷鳴。明知淩飛寒既然寫在紙上,那該是不好直面而言的話,但捏著信紙的手卻不由自主地顫抖,極想立即拆開來看看,有什麼事情當面說清楚了,才能安心離開。
這一離開,誰知還能不能再見著他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