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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習慣的只是血腥的味道,還有絕望到極致的氣息。
沒有人哭泣,甚至沒有人發出一絲聲響,只是麻木的一張張臉,那是待宰羔羊的臉。
狹小的空間裏,渾濁、昏暗、死靜,甚至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
他們在這裏幾天了?或許有三天,或許也只是過了一個夜晚。
當陽光通過高處狹小的窗戶滲透進來的時候,董徵羽那渙散的瞳子開始有了焦距。
他首先感到的是疼痛,鑽心的痛。
手臂那一刀,幾乎見骨,然則此時已經不流血了,仿佛是流幹了一般。
當他從燃燒的書房爬出時,他看到的是父親的屍體,父親的屍體下壓著的是娘親的屍體。
小妹的屍體就在閨房外,她那衣衫不整的嬌小身體旁邊有一張古琴,那是她最心愛之物,也是董家的傳家之寶。
徵羽想不起他是如何從大火燃燒的房子裏逃出的,他甚至想不出他是如何連同那張琴也帶了出來的,他又是如何遊蕩於死寂的街道。
他只記得,他被金的士兵抓來這裏,其餘一切除了空無、就是如此的不真切。
但他知道,這一切都發生了,就如同他的手臂上有著見骨的砍傷,他渾身上下都沾滿了血跡與煙灰。
他曾從地獄裏爬出來。
而這裏,與他在這裏的人,都是被囚禁的。
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麽不殺他?不殺他們?
然則,他並不在意這個,他什麽也不在乎,因為他已經一無所有,甚至連感官也一同死去了。
在這裏的,只是具空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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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麽時候了?這裏再次黑漆一片,光線消失於窗戶。
可以聽到,身邊的人低聲交談、哭泣,然則徵羽沈默不語。
他感覺不到饑餓,甚至也感受不到疼痛了,或許可以這樣安靜的死去。
如果佛祖慈悲,請讓他死去。
他無法去想家人,因為一旦去想就會想到那夜那慘白無血色的一張張臉,他的心疼痛著,幾乎喘不過氣來。
沒有眼淚,也沒有了宣洩的管道。
然則他只是想停止思想,抹滅意識。
在烈火中,在親人的屍體中,他安然的躺著,和他們一起煙飛灰滅。
他沒有獨活,沒有愧疚、沒有憤恨、沒有絕望。
木門啪的一聲,被猛烈撞開了,久違的月光就這樣照了進來,根本就不是陽光,卻讓習慣了黑夜的眼睛感到刺眼。
高大的金士兵沖了進來,像趕羊群般將他們驅逐了出去。
有人尖叫,有人哀號,然則徵羽只是邁開雙腳,沒有一絲情緒的走了出去。
夜風吹拂了他散落的發絲,吹拂著他骯髒、疊皺的衣裳,他抱著那張始終抱於懷中的琴,在金士兵的驅逐下走著。
徵羽回頭看了下身後的人,他第一次留意到,那些人都帶著樂器,此時,即使根本不在意,但他明白了,他們何以存活。
這些人幾乎都是從樂坊裏掠來的,金雖有音律,但卻極其簡陋。
被帶進的是原北宋靖王爺王府的大堂,遠遠就能聽到了粗野、歡快的喧鬧聲。
樂坊的舞伎都在這裏了,畏縮在一起,臉色因驚恐而蒼白。
大堂坐滿了金部將,那魁梧的身材與兇惡的嘴臉讓人不寒而慄。
他們桌前堆滿了精食美酒,正在開懷大飲。
勝利者需要享樂,而這歡樂則由亡國者來提供。
舞伎已經被趕到了酒宴正中,而樂師也開始用顫抖的手演奏著今年京都最流行的曲目。
徵羽像身邊的樂師那樣席地而坐,他將琴放在膝蓋上,將修長的十指放在了琴弦上。
董家世代為琴師,幾乎歷代都在宮廷供職,彈琴正是徵羽自小就熟諳的。
即使思緒飄往遠處,他仍舊能準確的彈奏出樂符。
從家人慘死後,他對自己的處境一直有一種虛幻感,即使在這喧鬧的大廳,他仍舊沒有真切的感覺。
也沒有情感,沒有恐懼,沒有不安,沒有害怕。
甚至那飄在耳邊的琴聲,也不是由他演奏出的,他的手,提線木偶般的在弦上移動。
他沈溺於自己的世界,空蕩、無聲、漆黑一片……
直到,一個猛烈的撞擊擊向了徵羽,後腦勺強烈的麻痛感讓徵羽從恍惚中被喚醒。
一位綠衣女子跌落在了徵羽的懷裏,徵羽本能的抱住了她,並將她掩在了身後。
女子在尖叫著,她穿著的單薄上衣被撕了一片,幾乎是半裸的。
而徵羽抬頭,對上了一張兇殘的臉,正在咆哮。
尚未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徵羽便被猛摔了出去。
就像是只被野狼撕咬、摔開的羔羊,徵羽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渾身骨頭幾乎快碎掉的強烈疼痛感,還有咽喉中那腥甜的味道,讓徵羽覺醒。
大堂早已亂成一團,舞伎尖叫的逃竄,掙扎,而樂師瞪大了雙眼驚恐的看著這一切。
有位喝醉的金部將在發酒瘋,金男人皆嗜酒,而且每飲必然瘋狂、暴躁不已,嚴重的甚至殺人。
綠衣女子已經被壓倒在地,身上的大漢幾乎撕光了她的衣服,綠衣女子在無助的嘶號著。
淚水落在了她那張尚帶稚氣的臉,她有雙大大的眼睛,秀氣的額頭,像極了徵羽那秀美的小妹。
徵羽從地上站起,抄了把椅子,發瘋般猛衝了過去。
“住手!”
徵羽像咆哮的野獸般嘶號著,他猛得將椅子砸在了那大漢的背上,用竭了他所有的氣力,四腳椅子碎裂成了好幾塊。
一時,大堂一片死寂,舞伎、樂師、金人都露出了愕然。
大漢抬起了頭,爆怒的看向徵羽,他放開了身下的女子,揪住了徵羽,他揮起了巨拳眼看就要落下了。
就像那晚,那死寂般的街道上,那揮舞而下的大刀,徵羽麻木的看著,沒有躲閃。
拳頭沒有落下,被制止了,一隻手捏住了揮舞的拳頭,行兇者抬頭,看向制止者一時有些錯愕,鬆手放開了徵羽。
同時兩位金部將也撲過來抱住了喝醉者,醉酒者那一身的蠻力,還幾乎將束縛他的兩人甩開。
制止了酒醉者的年輕男子,穿著的是製作精美的銅扣皮甲,內著紅絲綿紬的衫裳,身材高大、健碩,粗獷的五官。
此男子對周遭的金部將下達著命令,顯然他是這群部將的首領。
徵羽茫然地坐在地上,他抬手擦唇,看到了手指上有著鮮紅的血跡,除此之外,還有透明的液體,他一陣愕然。
然,他的淚水終於流了下來。
徵羽曲抱著身子,撕心裂肺般的嘶號、痛哭。
不是因為疼痛也不是因為那死亡的一瞬間的恐懼,而是本以為死去的情感都回來了,他活過來了。
從那個血腥與烈火的夜晚裏活過來了。
“‘九霄環佩’雷公琴。”
金將領揀起了徵羽那張餘落在地上的古琴,他熟練的翻過琴身,看向琴池,他看到了四個字“九霄環佩”。
沒有人聽到他的喃喃低語,他說的這段話,用的竟是宋國人的語言。
酒宴狼籍一片,金部將們捆了那位喝醉的滋事的醉鬼向將領請罪,穿精美鎧甲的將領只是抬了抬手,不去追究。大堂的舞伎被帶走了,樂師也被帶走。
徵羽幾乎是被拖走的,他那激烈的舉止與突然的號哭的模樣被當成是瘋癲了,而且金首領亦沒追責他的行為。
徵羽和其他樂師再次回到了那間狹小的囚室。
徵羽也再次陷入了沈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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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非常的低劣,而且根本填不飽肚子,徵羽餓了便胡亂吃了幾口,始終沒有嘗出是什麽味道,如嚼白蠟。
在最初的絕望與抑鬱過後,死的欲望也已經不再那麽強烈了,然則,對所處環境的麻木與冷漠並沒有絲毫改變。
從而,當囚室的門再次被打開,一位金士兵走進,要帶走徵羽時,徵羽也只是有些茫然,便主動起身前去。
徵羽並不知道這名蠻兵打算帶他到什麽地方去,其實他也不在乎。路過王府的軒廊,抬頭再次看到的月光,卻是極其皚潔的。蠻兵在身後吆喝,顯然要徵羽走快點,但徵羽並不知道他要將他帶到哪去。
徵羽無所謂的走著,最後停在了王府的書房前,徵羽被押了進去。
整個王府被搞得亂七八糟,但書房卻保持著原樣,甚至連那些金人最喜歡搶的貴重裝飾品都完好的擺放著,不是不搶,而是不容掠搶吧,這裏邊顯然住著的是一位有身份的人,一位將領。
脫下皮甲的金將領從書桌上抬起頭,看向徵羽與士兵,他穿著那身紅色的絲綿紬,那晚籠罩在他身上的暴戾之氣收斂了不少。
將領與士兵兩人對了兩句話,蠻兵便走了,只留下徵羽。
徵羽一眼就看到了書桌上擺放著的那張琴,正是他家祖傳的“九霄環佩”,那天,他將它餘落在了大堂裏。
金將領離開書桌朝徵羽走來,他那看似修長的身影其實十分的魁梧,相對於那些長相兇惡的金人而言,他算得上俊朗,不過那粗獷的五官仍顯得冷酷,再加上那過人的身高,令人畏懼。
徵羽站著沒有動彈,其他俘虜或許會因驚恐而後退或求饒,但徵羽卻知道這沒有一絲用處,這些貪婪的蠻子極其嗜血而且無情。
金將領伸出結實的手臂,他那只大手挽起了徵羽披散的頭髮,他的動作並不算粗魯,他看到了一張髒兮兮的臉。
金將領的另一隻手捏住了徵羽的下巴,將它抬起,他可以仔細端詳這張臉。
不同於金人的五官,細膩、纖秀,就連下巴也是尖削的,何況即使髒兮兮的,也無法掩住眉宇間的秀氣。
徵羽的身子有了細微的抖動,他此時竟有了不安的感覺,被那樣一雙充滿掠奪性的眼睛注視著,仿佛要扒開他的皮骨看進靈魂之中。
“叫什麽名字?”金將領的聲音厚重得像青銅鍾,他的話一吐出,徵羽驚愕的瞪下了眼睛。
這金將領用的竟是宋國人的語言。
“董徵羽。”徵羽的下巴被捏得生疼,但更主要的是他不想面對這樣赤裸的注視,充滿著威脅的危險氣息,讓人想妥協、跪倒、求饒。
“你們宋人五音稱謂中的那個徵羽?”金將領饒有興趣的說道,他終於鬆下了捏徵羽下巴的手,上下打量著徵羽。
徵羽沒有回答,只是突然笑了笑,即使是骯髒臉上的譏諷笑容,卻仍舊是好看極了的。
看來,他居然遇到了一位懂得宋國文化的金將領,這樣一位來自北方的蠻子,一位侵略者,或許還是縱容部將大肆掠殺的人。
“你倒是有些膽子。”金將領冷笑,他那笑聲幾乎能讓人血液結凍。
事實上,眼前這位看起來像蘆葦草一樣柔弱的宋國男子,或許是他這一路上所見到的最有志氣的宋人。
那些武器裝備比他們都來得優越的宋兵可是見了他們的軍隊就逃,即使有了幾倍兵力也只會逃,而宋國的皇帝與大臣更是懦弱到可笑的地步,跟條搖尾巴的狗沒有任何區別。
“你真不怕死?”金將領抽出了腰間那把佩刀,將鋒利的刀尖按在了徵羽的脖子上,笑得頗為邪惡。
徵羽沒有動彈,只是有些冷漠的看著金將領。
“是人都會怕死,不過我現在只能算是只鬼。”徵羽麻木一笑,他並沒指望活下去,以現在的他而言生亦何歡、死亦何哀。
脖子上有血流下,沾上了本就沾有血跡的領子,但只是幾滴血而已。
金將領收回了他的小刀,他本就沒打算下手,然則對方說出的這樣一句話卻顯然讓他有些感觸。
“這張琴可是‘雷公琴’?”金將領走回了書桌,用他粗糙的手隨意撥弄了下琴弦。
“是的。”徵羽這次沒有任何的驚訝了,也沒打算再發出譏諷的笑聲,他淡然的回道。
“九霄環佩”是董家的傳家之寶,且是稀世珍品,是唐代最傑出的制琴師雷文所製作的,名冠天下。
“彈一曲。”金將領命令道,這就是他為何叫徵羽過來的原因,這位鮮有的受過宋國文化教育的金蠻子,只是想讓宋國囚人用宋國最珍貴的古琴彈曲給他聽,這顯然能讓這位蠻子感到愜意。
徵羽朝書桌走去,抬起左手摸了摸琴身,那動作十分溫柔,帶滿了情感。國破了,家滅了,唯一還聯繫著往昔的惟有這張琴了。
“我不能彈。”徵羽抬起頭,看向站在身邊的金將領說得極淡然。
然則聽完他的話,金將領卻只是嗜血一笑。
“聽說你們宋人喜歡用淩遲,我們金人也有,只是刀數略有些不同而已,是不是想嘗嘗?”
金將領冷冷地說道,他不相信眼前這仿佛一掌就能捏碎的人,能有多大的勇氣。對金人而言,宋人簡直柔弱的像只羊。
徵羽閉上了眼睛,想像著一把剔刀在他身上活活割三千刀,直割到白骨露出,卻還仍舊無法死去,淒冽哀號。他顫了顫手,他不怕死,但不要這樣的死法。
沒有再說什麽,徵羽抬起了雙手,事實上他的左手幾乎抬不起來了。
“想聽什麽?”徵羽問,低緩地聲音。
“你拿手什麽就彈什麽。”金將領愜意一笑,不過他适才確實不是在恐嚇徵羽,他是有那麽一點欣賞徵羽的勇氣,然則這個柔弱的宋人如果敢蔑視他的話,他絕對會讓他慘死的。
徵羽坐在了椅子上,沈默不語的彈奏了起來,他彈得專注,沒去在乎左手臂上有鮮血滲出,也沒去在乎他每移動一下左手就會有著刺痛傳來。
當琴聲響起時,金將領的濃眉也怒豎了起來,他鷹般的眸子裏帶著殺氣,然則當他看到了徵羽左手臂上的鮮紅血跡,他冷笑了起來。
他這一路上確實是沒有遇到過性格如此堅忍不拔的宋人,彈的竟是宋國流傳甚廣、不饒不屈的古曲《廣陵散》,這到底是對他這位金人的蔑視,還是他即使到如此境況仍舊不會屈服?
明明如此的柔弱,卻又如此堅韌。
曲終,徵羽抬頭看金將領,一臉蒼白。
“《廣陵散》。”金將領冷冷說道,他那獵鷹般冷冰而嗜血的眼睛逼視著徵羽。
徵羽淒然一笑,他確實不想以淩遲的方式死去,然則雙手一碰觸到琴弦,情感便自然的流出,彈出的竟是《廣陵散》的曲調。或許,也只能是如此罷了,他命該如此。
“你倒是渾身是膽。”金將領猛得揪住徵羽,唰一聲將外衣給撕了,然後是素白的內衫領口被扯開了。
徵羽惶恐了,他掙扎著,眼前這人讓他恐懼,不全是因為對方的野蠻粗魯,而是他那暴戾以及陰騭的性子。
然則金將領並沒有其他的動作,他只是在打量徵羽受傷的左臂。
傷口極深,可見骨,而且幾日來感染、惡化,已經化膿且流血,別說這傷在眼前這樣一位文弱的琴師身上,就是在強悍的金勇士身上,那也是極其嚴重的傷。
傷口被金將領碰觸,那感覺不只是疼痛,還有無法抑制的憤怒,就像是那晚在大堂上的瘋狂舉止,徵羽突然失控的推開了金將領,大吼著:“別碰我!”
這個傷口,是他想遺忘的,也是他不想展現的,何況是在作為入侵者、為他帶來這一切不幸的金將領面前,被這樣撕裂、呈現出來。
恥辱、仇恨再次同時迸發,讓徵羽失去了理智。
“滾開!滾開!”徵羽抱著身子,仍舊在咆哮著。
金將領先是有那麽點驚愕,不過隨後便制住了徵羽,他揮了一拳在徵羽的腹部,徵羽這才吃疼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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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羽清醒的時候,人仍舊回到了先前囚禁的房間,只不過他手臂上的傷口得到了包紮,而身上那件素色的外衣則破裂不堪。
他能想起外衣何以破裂,但一時也有點驚訝於他的傷口為何會得到包紮。
他僅能記起,在金將領霸佔的靖王爺書房裏,他因為被撕裂衣服,呈現傷口而失控,至於後來他如何離開書房與及何以得到治療他完全不清楚。但有一點他倒很清楚,他還活著,那位金將領居然讓他活著,而且顯然這傷口的得到治療也是與他有關。
不過徵羽也清楚對方並非發什麽慈悲,大概當他是什麽厲害的琴師了,畢竟此金將領知道他帶在身上的那張琴來歷非凡。
他雖出生琴師世家,但卻也不是對時世漠不關心,他知道這些年來,金就一直勒索宋國的金銀財寶,而且不只如此,還一再索要馬匹、軍器、書籍和工匠、醫人、教坊等諸色人,無所不收刮,貪得無厭。
為徵羽治療的是一位年輕的宋國大夫,確切的說是一位同樣被掠來的宋國人。他對徵羽的治療極其細心,也因此徵羽的傷好得很快。
由於金人本是沒有大夫的,他們即使是受傷也只是由類似於巫師的薩滿來醫治,根本就沒什麽成效。所以這些蠻子掠了不少宋國大夫,來治療受傷的士兵與及將領。
每到黃昏,這位元年輕的大夫都會帶著醫箱進來囚室,他寡言到幾乎不說話,不過在為徵羽治療的第四天,這位大夫終於開了口。
“這些藥丸你帶在身上,你的傷好了不少,明日我便不會再來為你治療。”
年輕大夫從醫箱裏拿出了一小包藥丸,放徵羽手裏。
雖然此宋國大夫一向表情冷冰,但徵羽卻知道對方對他的醫治十分的用心,並不如外表那般冷漠。
“外面怎麽樣了?”徵羽收起藥丸,平緩地問道,他見這位大夫可以自由在王府裏出入,顯然知道比他這種整日被囚禁的人更多的消息。
“還能怎麽樣。”大夫冷淡回道,收起醫箱就打算走人。
“皇帝與他那群皇親國戚都被圍困在宮裏,大宋國算是亡國了。”
大夫走前面無表情的說了一句,仿佛他並不是宋國的子民。
徵羽澀然一笑,有那麽點悲哀與無奈,但他其實並不吃驚。皇帝昏庸,朝廷腐敗無能,將士懦弱膽怯,一遇敵軍,望風而逃。這樣的國家如何不滅?只是落入異族的統治實在令人心寒,何況是如此嗜血的蠻子。
“活著又怎麽樣,也只是世世為奴。”徵羽望著包紮的左臂,有些黯然地說道。
事實上,既然為囚,為奴,那麽便也沒有生命保障,活與死也都由不得自己做主了。徵羽自然也瞭解這點,只不過他出生自一個名流世家,讓他接受這個現實確實很難。
連日來,金人都飲酒作樂,畢竟打下了垂涎多年的宋國都城,掠了無數金銀寶貝、眼前又有享之不盡的美酒佳餚,還有掠奪來的舞姬樂師提供享受,他們自然尋歡作樂,放誕無忌。
而人一旦習慣了環境,就會去適應,這是很可悲的。為了活命,沒有人敢反抗,惟有任由這些蠻子淩辱。
徵羽手上的傷口還沒癒合就再次被帶出囚室,渾身髒兮兮的他先被帶去清洗、更衣,然後才被帶進一間偌大的寢室。
寢室裝飾華貴,簡直奢侈到了極點,鑲著象牙錯金的楠木床與桌椅,擺設品中甚至有羊脂玉製作的巨大玉璧與及一米多高的紅珊瑚樹,無一不價值連城,令人瞠目。
不過徵羽忽略了原靖王爺寢室的奢侈,直接看向坐在大床上,手抓著酒杯正斜視著他的金將領。
此人與他上次所見又似乎又有些不同,除了冷戾與嗜血外,眼裏還帶著幾份情色。
徵羽即使不想去留意,但他還是知道半掩的紗帳內躺著一位年輕的女子,而金將領赤裸著強壯的上身,正在小口呷著酒。
金人鮮少如此飲酒,都是豪飲,然後飲完後便大醉發酒瘋,而此人此時飲的酒並不多,不能不說是欣慰。
徵羽已經是極其的隱忍,他別過臉,不去看床上的金將軍與他顯然才享用過的女人,他不知道這位金將軍叫他來寢室所為何事?
“你們宋國的女子可真是尤物,雖然身體沒有金女子的豐滿,但別有一番風味。”
金將軍淫言穢語,嘴角帶著下流的笑。他伸手將縮在裏邊的女子拉出來,那女子只是些微的掙扎了下,顯得無助,她根本不敢反抗,只是舉手想捂住自己的臉。
她身上只穿著件透明的薄紗,乳房與大腳都露了出來,算是豪無遮掩。
徵羽無法不去看那可憐的女子,即使心裏感到無比憤怒,但他也只能捏拳站著。
“琴在桌上,還要我催促嗎。”金將軍陰冷說道,他看到徵羽身子僵住了,而且神色凝重,眉頭緊鎖,更可笑的是此人居然在袖子下捏著拳頭。
“《游春》這曲,正符合此時的場景。”金將軍無恥笑道,他的大手在女子的胸脯上游走,女子低泣著,不停的在哀求。
徵羽仍舊站著,根本沒有動彈,他袖子下的拳頭捏得更緊。
“請放了她。”徵羽啟開了唇,他懇求,他無能為力,但他無法視而不見。
金將軍眼裏滿是嘲諷,不過嘴角揚起,他並不像在發怒,而是玩味的看著徵羽。
“可以,女人哭哭啼啼的確實讓人沒興致。”金將軍鷹般的眸子盯著徵羽,他吐出的話語讓徵羽都有點不敢相信。
仿佛是要表明他說到做到,金將軍放開女子,將她丟下了床。
女子輕呼一聲,落在地上,不過顯然並沒摔傷,只是害怕和羞愧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徵羽脫下外衣,走過去將它披在女子身上,然後攬了她一下,低聲叫她快走。
女子裹緊了衣服,感激的看了徵羽一眼,便逃開了。
抬起頭,看向金將軍時,徵羽發現對方也正在打量著他,而且是那充滿掠奪性的目光。
無法知道此時眼前這人到底是喜是怒,但徵羽並不單純,他的舉止會給他帶來毀滅性的東西,所以當他開口懇求的時候,他便知道他得有面對死亡的覺悟。
“女人我是玩過了不少。”金將軍冷笑的朝徵羽逼近,他的笑裏帶著危險的氣息,徵羽嗅到了。
“就是不知道男人的味道如何。”金將軍大手捏住了徵羽的下巴,他抬起了徵羽的臉龐,像上次那樣。
徵羽的身子僵硬住了,臉色蒼白了起來。
“白皙的皮膚,秀美的五官,連唇都是嫣紅的,恐怕比女人還銷魂。”
金將軍用他粗糙的食指摩挲徵羽柔軟的雙唇,那雙鷹眼裏滿是情色,而話語更是淫靡。
“蠻子果然只能是蠻子。”徵羽冷笑,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也不在乎將對方惹惱。
“是啊,只可惜你們宋國這個所謂的禮教之國居然會滅在我們這些北方蠻子的手裏,真是諷刺啊。”
金將軍嗤笑道,他一手揪住了徵羽的髮髻,扯下發帶,一頭秀麗烏黑的長髮披散而下,同時另一隻手就要去撕徵羽的衣襟。
“別碰我!”徵羽怒斥,他手裏多了把短刀,抵在了金將軍的胸口。這短刀,是剛才金將軍將身子貼進他時他拔的。
金將軍陰騭一笑,只是一瞬間,他抓住徵羽的手腕,猛得扭折了徵羽持短刀的手,一陣猛烈的疼痛讓徵羽手中的短刀落地。金將軍抬腳踢遠了它,同時揪起沒有了反抗能力的徵羽,一拳頭揍了過去。徵羽嘴角的血頓時流了出來,這一拳下手極狠,當金將軍將徵羽砸在床時,徵羽已經全然沒有了反抗能力,甚至無力動彈。
徵羽身上的衣服三兩下就全撕光了,這個金國蠻子怒不可恕,粗魯的侵犯,動作暴戾。徵羽途中有被痛醒過,但隨即又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