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衝突
在蟬街上肆無忌憚直沖而來的紅衣女童,年方十餘歲,紅色的簇花火襖子,執著輕騎馬鞭,如一團焰火,迅速跳入了眾人的視線中。
白馬紅衣,在人群中穿梭。馬匹行來時,又疾又亂,可馬蹄踏過,也只是驚亂了滿街的正常買賣,並沒有傷到人。
騰雲獸並非什麼高大馬匹,它是一種產自南方雲沛郡的中小型馬駒,以一身毛髮如雲和速度快而聞名。因為速度快,所以捕捉起來亦不容易,是南方一帶未成年的世家子弟才能配備的良駒。
岳家買來的騰雲獸是匹出生才三個月的小馬,出生後即被捕獲,被專門的靈馴師馴服後,轉賣到了岳家,還未認主。
雲獸乍被岳小鳴強著拉出了岳府時,還有幾分不願,不免要掙紮怒嘶幾聲。
哪知它背上的那個蠻狠女童年紀雖小,卻有幾分門道。
她股下夾緊,韁繩勒得死緊,最是讓雲獸避忌的是她手中的那一條精煉馬鞭。
那鞭也不知是用上好的精鐵鍛造而成,三寸長寸餘寬的馬鞭上,凹凸著數個芒刺,一鞭下來,二階的雲獸只覺得內附顫痛不已,偏它一身的白色毛皮卻不見半點傷痕。
靈性未全的雲獸哪知道,岳小鳴手上的並非是普通的馬鞭,而是一把有品階的一品棘靈鞭。鞭身上的芒刺並非是真正的刺,而是用靈氣淬過的靈鋼釘。鋼釘頭部圓鈍,沾到人或是獸身上時,靈力透過皮表。直入內腑。
若沒有靈甲靈罩護體,連續幾鞭下來,好人也被打殘了。
想起了剛才一路上疾馳而來時,稍有幾分怠慢。女童的鞭子就如密雨般卷來。
仗著手中的棘靈鞭和雲獸的速度,岳小鳴在蟬街上如狂風過境。
岳小鳴比夜殊兄妹倆小上兩個月,個頭比夜殊稍矮些。她有雙與步氏有七八分像的柔媚大眼。
此時她的眼眸中透著股譏色,蟬街人多騎下的雲獸果然不凡。方才在府內時,在得知爺爺又偏心買下了好東西給岳雲嵐後,她就生了奪獸的念頭。
憑什麼好東西都由著岳雲嵐來挑選,更何況他此時人還在道天門,回來都不知是何年馬月了,她憤憤不平著。護衛勸解說雲獸桀驁未馴。她更是不放在眼裡。奪了雲獸後,她直奔往人最多的蟬街。
若說不馴,誰人比得上她岳小鳴。
想起了岳雲嵐,她就滿肚子惡火,她本是家中的驕女。岳雲嵐打小就是個茅坑石頭的個性,直到八歲前,在家裡就沒引起爺爺注意過。哪知道道天門的靈根測試中,那怪胎居然被測出了是火金兩屬靈根,被直接入選進了內門。而她則是稍遜了些,被選入了道天門外門。
以岳小鳴那樣的脾氣,哪能容許岳雲嵐當了她的師兄,乾脆就借著生病,不肯前往道天門。
見了街道兩側民眾驚恐畏懼的眼神。岳小鳴不怒反喜,紅衣飄飄,手上的韁繩一緊,來了個漂亮的馬背跳弓。
馬蹄高高揚起,岳小鳴衣裳鮮亮,容顏俊俏。臨街酒樓裡賞玩的幾個公子哥傳出了陣叫好聲。
得了讚賞關注的岳小鳴愈發得意。又是幾個馬上技藝,歡呼聲鼓掌聲震耳欲聾,與之形成了鮮明對比的是街道上遭了秧的縣民。
「岳家的小姐資質不錯,就是驕縱了些。」樓上,那抹灰髮被人恭敬地攏了回來,黑衣小廝蘀倚在了欄邊冷眼看著的男子的腿上披了條毯子。
很少有人知道,東郭家的第二十三代家主是個瘸子。因為他常年深居簡出,很少外出。此時的東郭幕容坐在了張紫竹椅上,他的下半身正如步氏所說的『不能人道』或是『不便人道』。
細看那張竹椅,就是先前白梅樹下的那張躺靠用的竹椅,椅子色澤瑰紫,形狀有幾分特別,兩邊扶手寬而平,下方各有幾個圓形凸鈕,這把椅子,是東郭幕容自殘了雙腿後,就隨身用著的,即是一張竹椅,又是一張帶了輪軸的輪椅。
入了十二月,天一天冷過一天,不過比起爺的眼眸中的那抹冷意,這天寒就不算什麼了。
黑衣小廝,是個眼熟的,他叫幕雨,別看他是個小廝打扮,事實上,他是東郭家的大管事,在東郭家算得上是二人之下,數百人之上。
早半日前將那具屍體送出門去的幕家小廝。他和老廖打了個照面後,才剛在品花苑裡吆喝了幾聲,就被爺叫了過去,說是爺要外出『走走』。爺的貼身護衛,幕風被派出去。
「驕縱?你們這些人,哪一人不驕不縱了,愈是驕縱,愈是有意思。」東郭幕容說罷,腳下『動』了一步。
「咦,爺,有好戲看了,有人和岳家的小姐杠上了。」整日在府裡對著面無表情的修奴和冷冰冰的法陣,偶爾出來透口氣,就遇到了間趣事,幕雨不免慶倖。
街道之上,王抱石剛擺出來沒多久的地攤被踩爛了一地。
攤頭上的一名少年和馬背上的岳小鳴正對持著。
雲獸雖還是匹馬駒,卻也比那名剛攔住了它的少年高出半個頭,此時馬的韁繩也被少年搶在了手裡。
騎在馬背上的岳小鳴居高臨下,「哪來的不長眼的,敢擋了本小姐的馬匹,還不鬆手。」岳小鳴唇間哧了聲,馬鞭猛地一甩,就要卷上了少年的手。
哪知少年的反應也不俗,閃避開後,單手依舊緊抓住韁繩,「你踩爛了他人的貨物,賠了我就鬆手。」
在旁的王抱石心疼著地上的貨物,只是看著夜殊劈手攔下了岳小鳴心中又是一陣著急。
「夜…小殊,算了,橫豎不是什麼貴重的玩意,更何況,她還是你…」王抱石此番帶過來的只是些西南的特產,也不值多少錢。
「賠就賠,只是你們倒是要受得起才成。」岳小鳴嬌笑出聲,忽地眉間有戾色劃過,手中的棘靈鞭呼呼甩出了幾道幻影,直卷向了夜殊握住馬韁的手。
鞭影所至,夜殊感到了一股如同烈焰燃燒的灼熱感。
「那條鞭子有異,火靈?真是太不謹慎了,險些忘記了步氏和岳青城都是修者,岳小鳴是他們的獨女,修為又怎麼會弱。」夜殊暗暗警了個醒。
她鬆開了馬韁,推開王抱石,臉上的怒氣轉成了驚恐,腳下看似踉蹌摔倒在地。
「哎呦,打人了。」夜殊叫嚷著,眼盯著了那條馬鞭,看似普通的馬鞭,此時已經呈出了火色,不均勻的火靈包圍住了那條鞭子,鞭身上的棘刺尖銳了起來,一枚枚兀著灼光,若是打到了人身上,可不是好受的。
那是把靈器。
馬背上的岳小鳴暈紅著臉,眼眸中滿是迷彩,這副靈鞭是她十一歲時,爹爹托人蘀她親手打造的,她是木火風三系靈根,鞭子在她手上使用了一年,用起來已經頗有幾分火候了。
她手中短鞭舞動,數道如火如箭的火靈噴射而出,嚇得方才攔路的那名少年在地上一陣滾爬。
見了對方從不知死活,到滿地滾爬,岳小鳴更是興奮莫名,恨不得將那人抽打的皮開肉綻。
「爺,你可是冤枉我們了。想我們東郭家的下人再是蠻橫,也不會對著尋常人下手,你看看那少年,都嚇得狗爬滿地了,只差屁滾尿流了,這樣的人,我連下手都懶得下了。」幕雨湊在了欄杆旁,評頭論足著,恃強淩弱這種事,也是要看個物件的,欺淩的物件越是強,越是頑固,欺負起來才越是過癮不是嘛?
咦,啥時候他有了這麼變態的想法了,對頭,這不正是爺一直教導的嘛。
幕雨瞅了眼自家的爺,哪知爺竟還是盯著街上的鬧劇,眼眸裡常年不散的漠色,隱隱被幾分趣光所代蘀。
夜殊又是一個滾爬,額前的碎髮已經被汗水沾濕了。
街面上的人都嚇得退避開了,王抱石在她的示意下,又是擔憂又是無奈。
那把鞭子好厲害,就算岳小鳴不是修體出聲,鞭法很普通,也沒有一鞭真正打中自己。
但火靈所到之處,那股灼人的熱量,還是讓夜殊皮膚發疼,有好幾次,鞭子都沿著夜殊的背脊擦身而過。
她的衣服上,已經多了好幾道口子,臉上也被鞭子落地時激起的石屑擦出了幾道血痕。
夜殊喘著粗氣,大致試探出了岳小鳴的修為,她的修為應該比自己略高些,只是因為輕慢和對手中靈鞭的信任,所以才一直沒有動用法術。
還真是狼狽,夜殊心底冷笑著,她的眼眸中,一道厲光閃過。「誰讓她狼狽,她就讓對方更狼狽。」
地面上,猛地飛起了多塊碎石,數道看不見的地刺在雲獸再度靠近之時,以迅雷不掩耳之勢,撲殺而至。
在街道上暢通無阻的雲獸長嘶一聲,被這忽然的變故驚得彈跳而起,馬背上的岳小鳴大吃一驚,她方才剛要起鞭,之時單手握著馬韁。
雲獸受驚,非同小可,岳小鳴一時把持不住,人已經飛出了馬背。
她才是練氣中階的小修者,身體髮膚本就不堅韌,又無護體的甲具,如此一摔出去,只怕是要受了重傷。
「小鳴,小心了。」正是危急時。一道白影掠過,將岳小鳴接了下來。
見了來人,夜殊心頭一震,怎麼會是他?
時隔半年…時隔了生死,夜殊想不到會在如此的情景下,再一次見到了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