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小伽藍寺
琊寰界,綿綿雲海浩氣東來。
四丈高的寺廟週邊,牆上排列著半人高低的佛雕,羅漢菩薩神禽奇獸,雕工精細,美輪美奐。
跨過幾處長蛇般的廊路迂回縱橫,落沙色的寺廟依山而建,高低起伏。
寺廟的頂、簷、梁落俱是百年核桃木製成,暗香浮動。金犀獸的獸骨粉滓爛為漆,塗釉為牆為壁,在千餘年間,礪曆風雨,依然亮如如明鏡般。
正殿前,『小伽藍寺』四字下是一條南海珊白玉鋪砌而成的百餘長階。
身披木蘭色袈裟的老僧侶,長髯壽須,身如石像,面向隱約發紅的東方,手中佛珠嗶聲撥動。
晨鐘剛過,寺中的僧房傳來誦經早課聲。
「師兄何事心煩,可是為早幾日吠舍塔中的異動。」身著木蘭僧衣,卻蓄著發的年輕僧侶從長階上行來。
晨曦之中,來人的五官猶如披星戴月,熠熠生輝,眼黑眉修,鼻若懸膽,身形頎長,竟比女子還要美貌幾分。
「摩音師弟。」老僧手中佛珠停了下來,依舊是凝目看向了日出之處。
旭日從雲海中,嶄露出了紅光,照亮了東處的山頭嗎,山頭上有寶塔一座。
遙遙看去,塔高七層,通體猶如金塑,層層有飛簷塔葫。七層之上,供奉著小伽藍寺的坐化羅漢睿上的舍利子。
此塔在琊寰界頗有名氣。又名飛來塔。
傳說小伽藍寺建寺一千五百年,約莫是一千年間,某夜風雷大作,天裂而開,鬱金色寶塔自天而出,轟隆落地。此塔頗有神力,凡魔妖獸皆不敢輕入。
曾有一獸王妖獸覬覦塔中高僧舍利,欲破塔而入。
塔身陡然噴出了股九天陽火,將那隻獸王妖獸熔成了一灘血水,神魂更是被鎖在了塔內。自此以後。外間盛傳。次塔連神魔亦能降服,一時之間,飛來塔在琊寰一帶,聲名遠播。
靠著大樹好乘涼,小伽藍寺毗塔而居。靠著塔的庇護,妖魔無擾,寺中禪修對著塔悟禪,幾世下來,禪與塔天下聞名。
千年間,塔內僧侶降魔伏妖無數,也全都是鎮壓在飛來塔中。如此來千餘年間,全都是相安無事。
哪知數夜之前,又是風雨交加。有行夜課的苦行僧,親眼目睹天裂如河,五道巨鏈破空而出,將一道金光送入塔中。
當日夜晚,塔中妖魔狂唳,足足三天三夜。方才停歇。
老僧是小伽藍寺武戒堂首座摩尚,他是日既派人鎮守在飛來塔外,也不見任何妖魔肆虐過的跡象。
本寺立寺曾有戒令,寺中僧侶不可擅入飛來塔,是故摩尚也不敢擅自入塔,只是日夜觀摩寶塔,希望從中看出些端倪來。
「師兄無需煩心,摩音已夜占星象,小伽藍十餘年間,寺宇昌盛。」帶發僧侶雙眼微闔,將眼眸中的滿眼紅曦斂了下去。
「阿彌陀佛,摩音師弟心寄本寺,乃全寺之福,師弟今日講座後要出外雲遊,一路還請多保重。」摩尚聽罷,心思稍定。
琊寰有一傳聞,十年摩音卦,萬象皆胸內。
摩音者,身於富裕商家,出世既能誦讀佛陀未來經。
三歲一卦道破天下大勢,悟得現世、過去、未來三大佛經。年十一,被小伽藍前任坐化羅漢釋迦天收為座下最小的弟子,賜以小伽藍寺五大護院薩陲之一。
禪宗佛教等階,佛,菩薩,觀音,羅漢,金剛,薩陲、比丘,沙彌,居士。摩音以十一幼齡入階薩陲,在當時的諸界引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有數界得道薩陲甚至是羅漢金剛前來釁事。
十一歲的冠玉小童,站於小咖藍寺前,朗朗佛經,以一童子喉舌,駁辯五十高僧。自此,小伽藍護院薩陲摩音聞名於世。
年少成名,摩音卻無半點驕奢,除去講課時身披薩陲金衣,其餘時候,兼是一身皂衣,為人謙和,寺內四外俱是一視同仁。
摩尚在內的幾名老師兄,對其也是視如親傳,愛護有加。
只是摩音從十一歲入寺,吃住兼是同僧侶無疑,卻是一直沒有落髮,如此情形,持續到了釋迦天去世,老僧留下寥寥幾語:待到摩音年滿三十,地難將至,他需離寺避難,若是此難可避,摩音方可落髮為僧,晉為金剛。
再過幾日,摩音屆滿三十,亦是他履行釋迦天的遺言,外出歷練之時。
「多謝師兄。」摩音還之佛禮,目送著老僧離去後,他亦抬頭望向飛來塔,沉吟著:「好厲害的妖物,只怕飛來塔以後不再安生。是福不是禍,一切皆有定數。」
飛來塔中,第一層塔樓中。
滿地鬼哭狼嚎已經平息。
一團毛茸四肢短小的圓肚妖猴,雙手叉腰,以無比王霸的姿勢破口大駡,「道天老賊,你想鎮壓本尊,呸,就憑這些蹩腳的貨色。」
二樓之上,一陣陣咆哮聲。
妖猴呲了呲牙,死撐嘴硬道,「鬼叫什麼,本尊修為受損,只得先天之體,二、三、四、五、六、七的餘孽們,待到本尊煞靈恢復,必將你們大卸八塊,煞元吸得一乾二淨。」妖猴乍然被踢出了菩提仙府,本以為是凶多吉少,是要魂飛魄散了,哪知五條鎖鏈橫穿而過,竟是將它帶到了這處飛來塔中。
此塔有高僧舍利坐鎮,妖猴自是無法破塔而出。
初來乍到時,它還心灰意冷。哪知一些不長眼的塔中小妖,見了新來的,紛紛來鬧事。
妖猴在菩提仙府中一人清淨了千年,見了這些蒼蠅似的小妖魔。一手一個,頓時將一樓的小妖揍了個遍。
其中更是有三兩隻是身帶妖丹煞丹。一時之間,妖猴的修為不僅沒被飛來塔中的佛光舍利消磨,反而見漲了幾分。
雖是幾分,對於千年來,只損不增修為的妖猴而言,已是天大的好處。
它於是生了心思,一樓的小妖魔最弱,若是它一層層打上去,待到樓上的大妖大魔,屆時還不是手到擒來。
修為大增後。它再毀去舍利。破塔而出,屆時就是道天再臨也是枉然,更何況,從那日道天的法相幻影出現時的情形看,她的法相威勢比起多年前。弱了不少。
若非是道天真身以滅,必然是她歷劫後元氣大損,趁此之勢,妖猴只覺生機更濃。
塔中煞氣充足,雖是被鎮壓,但妖魔眾多,凝聚在一起,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妖猴被道天送至飛來塔的本體為身魂。神魂與神魂此時,已隔了數界之遠。菩提仙府裡發生的一切,它都是不知。只是身魂神魂,再是遙遠,必有一識之關連。
白彌這些日來,雖是不知妖猴身魂被道天送往了何處,卻能感受到與身魂相連的。本以頻臨枯竭的神魂,有了日漸豐盈的跡象。妖猴身魂不僅沒事,很可能還落到了一處有煞氣的地方。
而它的本體空殼,在仙府中,亦是保存完好。這般轉好的變化,白彌自是不會告訴夜殊。
五靈鎖陣中,夜殊被白彌不帶絲毫感情的眼神,看得全身發毛,連帶著,心中那點得知自己煉成了先天之體,連二品靈器都難傷的喜悅,也被沖淡了許多。
此妖又要打什麼壞主意了。
「你可是以為,肉體難傷,就能性命無虞?」白彌眼中含諷。
「這目前看是如此,至少隋雲縣中,還算安生。」任憑誰得了刀槍不入的身體,都會得意一番,更何況,這具身體,還是歷經了灰髓煉體如此非人的際遇後,夜殊心中暗道。
「鼠目寸光。本尊問你,若是那一日的魔兵殺陣中,本尊不出手。你以為,憑著你的那具肉體凡胎,能撐到幾時?」白彌話語如冰錐,刺得夜殊不得不再次回想起那一日的迷幻景象。
夜殊不知白彌為何出手,也許只是為了一時興起,畢竟幻陣之中,他禁錮多年的法力才有幾分復蘇。也許是怕了這千年之間,唯一和道天有緣的有緣人,變成了癡傻兒。
這一切都已不重要。
夜殊腦海中,氤氳起了陣陣白霧,成百上千的草木魔兵,身帶重甲的妖蟲,栩栩如生。
那血腥的衝擊,讓人神魂為之震撼的場面,讓夜殊神魂為止戰慄。神魂攻擊,卻比肉體更加致命。
「興許是一炷香時間,也或許是…」夜殊不敢確定,據幕府那名黑衣管事所說,她在陣中困了兩柱香的時間。若是沒有金衣人白彌,若是沒有他,夜殊沒有想過那一幕。
心中的無力感在擠壓著肺腑,憋氣,難受。
「自欺欺人,盞茶時間已是極限。魔兵殺,擊殺的並非是肉體軀身,而是神識。常人進陣,須臾之間,被嚇得魂飛魄散,出陣之後,人如癡兒。你身為修者,神識卻是不強,百千精神攻擊,至多盞茶。」白彌哧音譏諷著。
夜殊喉中乾澀,話雖不中聽,卻是實情。
她很弱,很弱,弱小的連草木蟲豸都不如。不甘,一陣強過一陣的不甘,不甘之後。
「你的神魂甲只是小具雛形,護得住要害位置,卻是對神魂保護無半點作用。我這有一套陰之神魔,專護神識,你輔之一神識修法,必能修成陰神胄。屆時,就是十倍於那日的魔兵殺,甚至是大妖大魔的神魂攻擊,你都不需要懼怕。」白彌的話語之中,似有一股神奇的妖魅之力,誘惑著夜殊點頭答應。
夜殊的眉眼間,不甘帶來的陰鬱之色漸漸消散,眼中亮起,「我學。」話音方落,她才想起來,白彌與她相識已有半年,為何直到今日才說什麼陰之神魔,事情又如此湊巧發生在了琊寰道天洞府之後。
「開啟火雲儲有條件,本尊的功法,比起火雲儲亦在伯仲之間,本尊亦有要求。」白彌此妖,當年被鎮壓前是如何脾性,夜殊無法考證,只是有一點,此妖的學習能力甚好。而且盡喜歡,學壞的不學好的。
「說。」夜殊擠出了個字,心中暗罵。蛇鼠一窩,白彌和道天,人妖一家,絕對的蛇鼠一窩。
「伺機接近東郭幕府,找出那一日魔兵殺的佈陣者。」白彌眼角間,又彌起了一陣煞氣。
魔煞,興許此人對他還有些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