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晴和宋雨今年六歲了，明明是一對雙生子，出生時都小小一隻，渾身紅通通，小臉皺巴巴，跟扒了皮的小猴子一般丑，近來卻是長得越發涇渭分明。

宋晴是哥哥——也不是他想當的，在他爹肚子里那會兒，被活潑好動的宋雨給擠到靠外的位置，早落地那麼一秒，就成了哥哥。

當哥哥的滋味，怎麼說呢？

有一點小委屈，又有一點小滿足，大體還是挺驕傲的。

為什麼會委屈呢？

不說還好，一提起，宋晴黑亮亮濕漉漉的大眼睛簡直要滾下兩串淚來。

心酸。

比如昨天晚上吧，宋晴在他溫柔可親的爹爹的陪伴下，練了整整半個時辰的字。雖然是一橫一豎險險搭在一起，但好歹還算方正，並且他還學會了寫爹爹的名字。宋晴把小身板挺得直直的，白胖的小圓臉上泛起淡淡紅暈，偷瞧一眼正在臨窗的大書桌前作畫的父親和窩在軟榻上看書的弟弟，趁著他們都沒注意，他扯扯爹爹的袖子，爹爹馬上湊過來，溫聲問道，

「晴晴，怎麼了？」

宋晴舉起小胖爪掩住嘴，小心翼翼地說，

「爹爹，晴晴今晚想和你睡。」

可他畢竟還小，不懂得控制音量，一句話落地，旁邊的兩雙耳朵就支楞起來了。

卓青摸摸大兒子肉嘟嘟的小下巴，點頭道，

「好，晴晴今晚和爹爹睡。」

「哼！」

旁邊傳來重重的一哼，宋明曦正奇怪自己怎麼把心聲給暴露了，就見宋雨沉著臉從軟榻上跳下來，抱起胳膊瞪向宋晴，

「憑什麼？中午你就和爹爹睡的，今晚該輪到我了！」

呸！

宋明曦一個兒子瞪一眼，卓青是他的好不好，他們倒好意思，白天占完，晚上還要來占！

「我學會寫爹爹的名字了，爹爹答應獎勵我的……」

宋晴漲紅了臉解釋，雖然知道獨霸爹爹不好，但他就是喜歡爹爹！

「呵呵。」

相較與卓青眉眼相似的宋晴，宋雨明顯和他父親宋明曦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小小年紀就有點禍國殃民的意思，他這帶了譏諷的冷笑，也頗得宋明曦真傳。

「會寫爹爹的名字就了不起了？」

宋雨走到宋晴跟前，垂下眼看他——這也是宋晴覺得委屈的地方之一，兩人睡同一張床，吃同樣的東西，喝同樣的水，連穿的衣服都是一樣的，為什麼宋雨會比他高出半個腦袋？

「爹爹說的……」

宋晴癟癟嘴，弟弟好凶。

「我還會寫父親的名字呢。」

宋雨繼續「欺負」人。

宋晴才不信，父親的名字好難好難，那個「曦」字好多筆畫，他光看著就眼暈了。照著爹爹寫的依樣畫葫蘆，他寫出來能有巴掌那麼大個，背著是無論如何也寫不完整的。

宋雨不和他爭辯，擠開宋晴來到他們練字的小桌前，隨意拖過一張紙，撿起宋晴擱在硯台上的筆，唰唰幾下，端正流暢的「宋明曦」三個字就寫好了。

比宋晴硬生生拼湊出來的「大」字不知好多少倍。

宋晴震驚得眼都瞪圓了。

嗚，弟弟好厲害，自己根本比不過他。

輸了的人沒有資格抱著爹爹睡……

到睡覺的點，宋晴眼巴巴看著宋雨踢掉鞋子爬上床，蜷成一團縮進他最愛的爹爹的懷抱里，還挑起眼睨他，得意得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嗚……

宋晴嘴一扁，在宋明曦懷裡掙了掙，他也想和爹爹睡。

「喂！」

宋雨伸長手，戳戳宋晴鼓鼓的臉頰。

「做什麼？」

宋晴警惕地看著他。

宋雨指指自己同樣肉肉的臉頰，一努嘴，

「今天還沒親。」

親臉頰是宋晴和宋雨偷師學來的。

一日兩兄弟午睡起來，發現床上只剩他們兩個，父親和爹爹都不見了。兩個孩子倒沒哭，蹬著小短腿爬下床，頂著鳥窩一樣的頭髮手牽手出去找爹爹。

撩開門口的水晶簾，宋晴和宋雨透過椅背鏤空的部分，發現他們素來冷冰冰的父親把溫柔的爹爹抱在大腿上，爹爹的手臂環著父親的脖子，一張臉比他們最愛吃的櫻桃還要紅。

「少爺……」

爹爹的聲音輕輕的，柔柔的，比平時還要好聽。

可宋晴沒心情欣賞，反而替卓青捏把冷汗——爹爹又叫錯了！

每次爹爹叫父親少爺，都會被父親「狠狠」責罰。睡在隔壁的他們半夜醒來解手，都能聽見爹爹嗚嗚的哭聲，有時罰得恨了，爹爹第二天都下不了床。

好可憐的！

「雨雨，父親又要罰爹爹了……」

宋晴拉拉宋雨的袖子，他知道弟弟比他聰明，一定會想出辦法救爹爹的。

「先等等。」

宋雨才學了個成語，叫靜觀其變。

「阿青——」

宋明曦冷冷地哼一聲，宋晴緊張地篡住宋雨的手，看吧看吧，不能等了，父親馬上就要生氣了！

「你叫我什麼？」

卓青的臉更紅了，面上露出慌亂的神情，立刻改口道，

「明曦……」

「乖。」

宋明曦勾起嘴角笑了，宋晴鬆了一口氣，父親應該不會罰爹爹了吧？

可下一刻，宋明曦就扣住卓青的脖子把他垂著的腦袋拉得更低，兩人額頭抵著額頭，鼻尖擦著鼻尖，親密地交換呼吸。

「不過還是要罰。」

果然！

宋晴一咬牙，準備衝出去救人。

宋雨拽著他的胳膊把人拖回來，朝宋明曦和卓青的方向揚揚下巴。

宋晴仰起腦袋看過去，眼圈一下就紅了。

父親、父親居然在咬爹爹的嘴巴！

爹爹的眉頭都皺起來了，眼睛也變得水水的，手緊緊抓著父親的後背，肯定很痛……

嗚……爹爹……

宋晴嘴一張就要哭出來，卻被宋雨搶先捂住嘴巴，只能包著眼淚嗚嗚地叫。

宋雨拖著宋晴悄悄轉回內室，把他按在兩人專用的小凳子上坐好，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嫌棄道，

「笨蛋！」

「壞蛋！」

不讓他救爹爹！

事關宋晴最愛的爹爹，他心裡充滿了勇氣，連一向有些害怕的宋雨都敢罵了。

宋雨卻難得沒和他計較，捧起宋晴不知是哭花，還是被他抹花的臉蛋，小大人一般嘆口氣，

「你都五歲了，怎麼還不懂事呢？」——這話是他跟後院一個廚娘學的，那廚娘有個十歲的兒子，學不肯好好上，凈調皮搗蛋，每次闖了禍廚娘就揪著他的耳朵罵，「你都十歲了，怎麼還不懂事呢？」結果給去廚房偷點心的宋雨聽到，他覺得這句話很能體現自己此刻無奈又急躁的心情，於是活學活用了。

至於他堂堂宋府的小少爺，為什麼會淪落到去廚房偷點心？咳、咳，當然是為了某個貪吃又膽小的笨蛋。

「誰說我不懂事了？」

宋晴委屈極了，今早爹爹才誇他長大了，懂事了，知道給他夾菜了呢！

「那你知道父親和爹爹在做什麼嗎？」

宋雨懶得和他爭辯，扯來扯去不知扯到多遠，索性開門見山地問。

宋晴一聽，眼圈又紅了，

「父親在『欺負』爹爹！」

爹爹的嘴巴會不會被吃掉啊？宋晴無限擔憂地想。

「所以說你是笨蛋！」

宋雨在宋晴的額頭上敲一記，宋晴兩手護住腦袋如臨大敵地綳直了身/子，卻聽宋雨命令道，

「閉眼。」

「咦？」

宋晴不幹，好好的閉眼做什麼？

「閉上眼睛我就告訴你爹爹他們在做什麼。」

這個誘惑有點兒大，宋晴心一橫，把兩隻眼睛閉得緊緊的，長而密的睫毛顫巍巍地抖動，跟蝴蝶的翅膀似的。

「好了。」

他把手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示意宋雨可以開始說了。

可等了一小會兒，都沒聽到宋雨的聲音，宋晴剛想撐開一條縫偷看下情況，忽然覺得右臉一熱，一個溫軟的物體落在上面，嚇得宋晴趕緊睜開了眼睛，一偏頭就對上宋雨放大的臉。

「雨雨，你在做什麼？」

為什麼把嘴巴貼到他臉上？

宋雨又湊到他左臉上親一下，

「我在親你。」

「親我？」

宋晴不明白。

宋雨一本正經地解釋給他聽，

「像這樣用嘴巴去碰別人的臉就是親的意思，如果你喜歡一個人，就要親親他，那樣的話他就知道你喜歡他了。」

「哦，我懂了。」

宋晴的眼神充滿了崇拜，

「雨雨，你真懂事！」

懂事是這樣用的嗎？

宋雨梗了一下，不過一閃而過的疑惑很快就被滿滿的驕傲淹沒了。

「可是……」

宋晴皺起小臉，苦惱地道，

「我還是不知道爹爹他們在做什麼……」

這個笨蛋！

宋雨忍住再敲宋晴腦袋一記的衝動，這個笨蛋真是太笨了，得一步一步來。

「我問你，爹爹的嘴長在哪裡？」

什麼怪問題？

宋晴摸摸自己軟嘟嘟的嘴巴，

「當然是在臉上了。」

「那父親在做什麼？」

「在咬爹爹。」

宋晴握緊小拳頭忿忿地回答。

問題好像又繞回原點了。

宋雨扶著額頭，有些無力，

「不是咬，父親是在親爹爹。」

宋晴的大眼睛又瞪圓了，努力把這幾個問題的答案串到一起：

爹爹的嘴長在臉上父親用嘴巴親爹爹的嘴巴=父親在親爹爹的臉=父親喜歡爹爹？

「廢話！」

宋雨翻個白眼，

「爹爹是父親的男妻，父親當然喜歡他了。樂叔叔告訴我，當你發現自己喜歡一個人，喜歡得不得了的時候，就會忍不住親他的嘴巴。」

「哦……」

宋晴點點頭，踮手踮腳地溜到外間瞅瞅——嗯，爹爹的嘴巴當真還在，就是紅紅的，腫腫的，父親把爹爹的嘴巴都親腫了，他原來那麼喜歡爹爹啊！

宋晴把心放回肚子里，轉而想起另一件事，

「剛才雨雨也親我了，你喜歡我嗎？」

他眨巴著亮閃閃，寫滿期待的眼睛望著宋雨。

宋雨背著手很隨意地道，

「還行吧，就只是親臉那種喜歡，你不要想太多。」

「雨雨果然喜歡我！」

宋晴才不管親臉親/嘴呢，反正宋雨親他了，就是喜歡他。

「那……你要親親我嗎？」

宋雨磨著地毯上的碎花試探。

宋晴沒回答，直接伸過脖子親在他微微泛紅的臉上。

「我喜歡雨雨！」

「知道了。」

宋雨抹抹臉上的口水，斜一眼笑出了酒窩的笨蛋哥哥，問道，

「只有今天喜歡嗎？」

「明天也喜歡！」

「後天呢？」

「也喜歡！」

「每天都喜歡？」

「嗯！」

「那以後每天都要親我一下，記住了嗎？」

宋晴想了想，也覺得沒哪裡不對。

「嗯，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