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冰霜之怒

　一陣滾燙的氣流從克桑身上升起，但祈陽漸漸覺得掌心很涼，越來越涼，直到克桑忽然驚叫了一聲，咒語停止，旋轉的魔紋陣轟地一聲爆開，驟然消失。

　祈陽收回手，看到自己的掌心有一層冰層，血液都被凍成冰坨。

　“這不可能！”克桑叫起來，“契約怎麼會失敗？”

　龍騎士的契約只有兩種可能失敗，一是其中一方從本心裡講並不願意簽訂契約，二是……其中一方與其他龍或者人類已經有過契約。

　祈陽是異世界來的，按理說他不可能與其他龍族有過契約，那麼——

　“你真的願意和我簽訂契約嗎？”

　願意嗎？祈陽坐在地上，認真地回想那一刻的想法，“也許……我只是出於好奇？”

　大約只是覺得龍騎士這種東西很新奇，所以想要試一試吧，“如果你問我我的本心想法……”祈陽頓了頓，本心，劍修的本心……就是劍啊。從他們踏上修真之路那一天開始，就是永無止境的劍道，劍就是道。不像騎士那樣，騎士的導師會問：“你們學武技是為了什麼啊？”為了捍衛正義、為了守護公平……可是劍修修道，就是為了劍本身而已。

　“或許是因為，成為龍騎士，還是和我的道不相容吧。”祈陽猶豫地說。

　換了一個世界，劍修還是劍修，可是祈陽忽然愣住了，他剛剛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他沒有陰差陽錯跑到這個世界裡，那麼他的生活還是像以往一樣簡單，永無止境的劍意。可如今沒有靈力啊……他還怎麼追求永無止境的劍意？

　除了劍意，祈陽忽然發現，自己並沒有其他目標。

　“可是你有不願意嗎？這種儀式是龍族主導的魔法契約，人類除非是拼命掙扎抵死反抗，不然不可能失敗啊！”克桑化作人形，抓住了祈陽的胳膊，那只胳膊現在被凍在一個大冰坨子裡，“如果不是你很抵觸，不可能會這樣啊！而且正常來說最多是失敗，怎麼會有相反的冰屬性侵襲你的身體？”

　“……”祈陽沉思，他不願意成為龍騎士？好像……並沒有覺得龍騎士哪裡不好。

　“奇怪了！”克桑一副見鬼的表情。

　就在這時，體育場的大鐵門忽然打開了，一個高大的人影出現在門口。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祈陽居然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不過轉念一想，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啊，所以又想開了，只是露出一個笑臉抬手揮了揮：“修，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修特拉沒有笑，他慢慢走了過來，祈陽並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克桑卻忽然全身顫抖，他後退一步，瞳孔因為恐懼而變得細小，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並且下意識地恢復了龍形。

　吼~~~~~~~~~紅龍咆哮著，但隨著修特拉的走近，紅龍的咆哮變了調，最後有點像小狗崽的嗚咽，克桑的頭漸漸低下去，最後整個趴在地上不敢抬頭。

　“修？”祈陽驚訝地看著，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修特拉身上散發著一種非常恐怖的氣場，寒冷凜冽，像是身上帶著無數把冰箭一樣狠狠地戳向四面八方。

　來自上位龍族的威壓！克桑趴在地上，感覺到了同族前輩的強大氣息，毫無收斂、甚至是刻意地壓在他身上，冰冷刺骨，讓火屬性的幼年紅龍無法克制顫抖。

　“煌焰•怒火，你可曾聽過我的名字？”修特拉緩緩開口，吐出的卻是一種低沉古奧的詞句，語法冗雜華麗，發音如同詠歎調的低音聲部。

　“冰霜凝聚成我的鱗片，寒雪賜予我飛上天空的雙翼，而時間給與我屬於霜雪的智慧，新生的紅龍幼崽，怒火家族的後輩，你可曾聽聞藍龍語者寒冰•湛清之名？”修特拉的聲音隱隱如冬日裡山間的驚雷，冰雪一瞬間隨著他的憤怒覆蓋了正片體育場的地面。

　語者！是那個滯留在人類社會的藍龍語者！克桑已經驚呆在原地，無法作出回應，藍龍語者的年紀比現任的龍王還大，他已經成年將近一千年，哪裡是不到二十歲的小龍仔能夠面對的。

　一邊的祈陽也聽出了端倪，那段話他聽不懂——本該聽不懂，但他有翻譯器，同時那個小儀器還貼心地提示他，這是龍語。

　難道，修特拉竟然也是龍族？！這個猜測讓祈陽瞠目結舌。

　“修……你——”

　“你想和他締約？”修特拉轉過身來，毫無表情的臉就像一個冰塊，現在那強大的氣場直指祈陽，“你想，和這個愚蠢的紅龍幼崽締約？背著我，和他，締約？”

　克桑已經被壓在地上完全不能動，只能發出可憐兮兮的嗚嗚聲，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誰家小狗被欺負了，根本想不到這是火焰與天空的霸主。

　“修，你在做什麼！”祈陽低喝一聲，“你現在怎麼回事？他還是你的學生，你就這麼——”

　“哈，學生？”修特拉揚起嘴角，露出一個飽含冷意的笑，“幼崽，不呆在巢穴裡，卻跑出來搶別人的人類嗎？”他轉過頭，空中凝聚成冰槍，被他抬手握住。

　冰屬性……祈陽瞬間覺得頭大，看這樣子修特拉也是一個隱藏的龍族，怪不得他瞭解聖龍……對了，他的家裡全是亮晶晶的寶貝，典型的龍族愛好，而且他剛剛提到，他的人類？自己嗎？

　糟了！冰屬性的龍族，五色龍族中只有藍龍和白龍，如果是白龍就好了，萬一是藍龍……祈陽想起那本筆記上的話——“在平時他們可以優雅溫和，但一旦嫉妒或者猜忌起來，那就是狂暴的魔鬼”。而且不巧，這個種族天生就是小心眼的嫉妒狂！

　“修，你冷靜一下！我和他只是試一試……而且也沒有成功不是嗎！”

　“你還想成功？”冰槍瞬間指向了祈陽的額頭，修特拉飽含怒意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你想成功？我不如他？”

　祈陽有種極其無奈的感覺，“你並沒有跟我說，你是龍族啊。”

　修特拉的手頓了一下，皺起眉，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有點懊惱地放下槍，抿了抿嘴唇：“好吧這怪我，我最開始只是怕嚇到你，畢竟……我不是人類。我的名字，含義是寒冰•湛清，我是藍龍族語者。”

　……糟了！真的是藍龍！祈陽深刻地理解了什麼是種族隔閡，在平時那麼溫柔體貼、樂於助人的好機械師修特拉，這會兒也能不分青紅皂白拎著冰槍要殺學生，果然天性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那我可以叫你寒冰嗎？”祈陽歪了歪頭，順勢拉住修特拉的手，他又腦補這是一隻大貓咪，需要順著毛安撫，千萬不能搶他的小魚幹……唔，似乎現在他的小魚幹就是祈陽本人呀。

　“當然可以！”小魚幹主動示好，大貓修特拉立刻覺得很受用，冰槍消失了，眨眼之間他又恢復一臉的溫和，湊過來，“咦……什麼味道……苦艾檸檬草？”

　貓薄荷！祈陽一晃神的功夫，頭髮已經落到了修特拉手裡，不對……這應該是龍薄荷！

　“寒冰，你放了克桑吧，他還小……”

　確實，克桑還很小，不過祈陽只顧著給藍色大貓順毛，忘了一點：紅龍族的腦子都是長在肌肉上的，被自己看中的人類當面說自己“小”，克桑——煌焰怒火表示極其憤怒！他拼命地撲騰起來，居然一股勁站了起來。

　“藍龍族的語者！我，怒火家的紅龍煌焰，要向你挑戰！這個人類的所有權應當屬於我，屬於最先對他提出締約的龍族！”克桑用龍語咆哮起來。

　修特拉驚訝了一下，然後轉身面對克桑。

　當兩個龍族同時看上一個人類時，而這個人類還沒有和任何一方結締契約，龍族就會採取一個非常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解決爭端：決鬥。其實這是龍族們跟騎士學的，騎士總喜歡為了各種事決鬥，比如名譽啊、公主啊……可惜龍族們沒學到騎士的穩健謙虛和優雅，只學了暴力的決鬥。

　“呵，新生的後輩，面對人形的我你尚且顫抖不已，又要如何面對身為藍龍的我？”

　克桑的確年輕，所以他說話會口無遮攔，所以他肆無忌憚地喊了起來：“二十年前你已經被禁止恢復龍形！全族上下誰不知道！你弄丟了三皇子殿下，除非找到他，不然你身上的封印永遠存在！”

　話一出口，祈陽雖然不瞭解修特拉弄丟皇子是怎麼回事，但這明顯是個禁忌，空氣中一瞬間又重新佈滿冰霜，藍龍的怒火再一次到達頂點。

　“一個不能恢復原本形態的殘疾龍，有什麼資格得到一個這麼優秀的人類呢！”克桑吼叫著，噴出火焰。

　“好，我接受你的挑戰。”修特拉緩緩回答。

　巨大的陰影籠罩了整個體育場，小山丘一樣的龐然大物忽然出現，佔據了半個場館的是一頭巨大的藍龍，與他龐大的身體相比，紅龍克桑實在小得不忍直視，就像老虎和麻雀的大小對比。

　祈陽仰著頭，只能看到藍龍的下頜，脖子的曲線優美流暢，背後有鋒利的倒刺，覆蓋了身體的鱗片是閃耀的冰藍色，如同精雕細琢的寶石，每一片鱗片都有祈陽臉那麼大，上面有細細的花紋，爪尖鋒利，肢體強壯。

　藍龍仰天咆哮了一聲，悠長低沉的龍吟震得整個體育場都在搖晃，他緩緩張開了雙翼，那對翅膀真的可以用遮天蔽日來形容，雖然現在沒有太陽。祈陽連同克桑一起被巨翅的陰影遮蔽，藍龍猛然拍打雙翼，帶起強大的氣流，他的後爪一把抓起了紅龍，就像老鷹抓起小雞仔。

　不能恢復龍形？

　藍龍一飛沖天，眨眼間已經在遠處。

　“等我回來。”

　“寒冰——你們去哪！！！”祈陽抬手掐起法決，正要追上。

　“別追。”

　背後傳來一聲懶懶的提示，祈陽回過頭，看到一身黑袍的羅南抱著爆米花和奶茶，坐在看臺上，一副電影剛散場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