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閩州生產棉花,因為如今正好是棉花收穫的日子,因此想要收購棉花非常容易,秦繼祖拿出了足夠的錢以後,就有一大筐一大筐的棉花被送來了。
在枝頭的時候就已經綻放,又不曾淋過雨的棉花,全都雪白雪白的,裡面包裹著一顆顆飽滿的棉籽,不過卻不可能所有的棉花都這麼好,亦有一些棉花發黃而且不蓬鬆,這樣的棉花,很多都是在枝頭遲遲不綻放,最後被農民剪下曬乾之後取出裡面的棉花的。
去籽的棉花基本都是富貴人家購買的,因而全都雪白雪白的不含一絲雜質,而沒去籽的棉花,裡面混在著不少發黃的棉花不說,還有曬乾的草葉之類,單看外表就差了許多。但是這種棉花確實非常便宜。
夏州的百姓需要的就是便宜,既然一樣保暖,看起來模樣差點又有什麼關係?駱尋瑤讓秦繼祖和雇來的閩州老農一起收購棉花,自己卻是跟齊文宇一起,一邊帶著孩子,一邊看看這閩州風光,嘗嘗閩州的美食。
對於齊文宇的安危,駱尋瑤一向非常重視,如今又惦記著前朝餘孽的事情,也就更加的小心翼翼,甚至就跟當初在揚州時一樣,還特地讓孫貫找人去查城中的情況,看看是不是有身份不明的外地人大批來了此地。
齊文宇雖然好吃,但也聽話,在駱尋瑤提起過前朝餘孽的事情以後,他對孫貫提的去外面吃的提議也就拒絕了,不過在閩州知州將廚子請來以後,他倒是並不會拒絕。
閩州靠海,吃的東西裡面,就有一些在北方絕對吃不到的海魚,齊文宇好吃,並不挑食,一開始對某些食物有些吃不慣,後來卻愛上了。
「今天吃什麼?」齊文宇剛起來,就看向了駱尋瑤。
「看看那位知州會送什麼過來吧。」駱尋瑤笑道,孫貫摸准了齊文宇的喜好以後,再討好人的時候就非常上道了,這幾天,各種各樣的美食就不帶重樣的。
這天早上,吃的就是炸春捲、蠣餅和魚粥和幾道涼拌的小菜。
炸春捲跟之前吃過的大春捲有所不同,相反一個個都做的非常小巧,只有成人拇指大小,因為皮比較薄,隱隱還能通過餡料不同的彩色猜出來這些春捲的口味完全不同,蠣餅也跟他們之前吃過的巴掌大小的不一樣,竟然全都做成了小巧的梅花模樣,最後就是那碗魚粥了。
這魚粥用的不是海魚而是非常常見的鰱魚,鰱魚背上的肉放置一段時間以後,用刀子刮下魚肉,用魚肉熬粥,再加入雞蛋以及肉丁,撒上蔥花,味道非常鮮美。
齊文宇素來愛吃葷,這三樣東西當然合了他的心意,不過駱尋瑤卻是微微皺了皺眉頭:「這幾道菜,怎麼跟往常的有些不同?也沒有那股子油味兒。」
在北方做菜大多用葷油,但是在南方卻有所不同,閩州這裡,就有人種植油菜炒熟榨油。駱尋瑤當初在那雲月庵曾吃過好些素油做的菜,其中就包括就菜籽油,而這菜籽油,一直都是有一股濃重的菜油味兒的。
「王妃的眼睛就是亮!這幾道菜,用的不是菜籽油,而是棉籽油。」孫貫點頭哈腰地討好道。
「棉籽油?用棉花籽榨的?」齊文宇好奇地問道,這些日子一直跟棉花打交道,甚至駱尋瑤身邊的丫頭閑著無聊的時候都找來了一些棉花剝去棉籽,打算給丹彩做個褥子,他自然也是見過那些棗核大小的棉花籽的,卻沒想到這棉花籽竟然也能榨油。
「王爺,就是用棉花籽炸的,榨油的法子和菜籽一樣,榨出來的油卻不像菜籽油一樣黑乎乎的有股味道。昨天我請了閩州一家酒樓的廚子,他們的酒樓最出名的就是用這棉籽油,棉籽油和豬油混合了做菜,味道非常好,其實這棉籽平常也是能入藥的,本地的婦人產後常會用棉籽燉湯。」孫貫一邊說,一邊討好地看著駱尋瑤。
駱尋瑤對醫藥懂一點,但懂得非常少,聽到這話,立刻就看向了珠豔。
「王妃,我前些日子聽人說,這棉籽有催乳的效果。」珠豔笑了笑,棉花是海外傳入的,如今也就閩州一代被大片種植,其他地方卻非常少見……若不是她到了一個地方就會打聽一些偏方,又因為駱尋瑤正在哺乳比較關注這樣的事情,恐怕也不會知道。
「確實如此。王爺,閩州的百姓自己種植的棉籽,一般都會自己選上好的棉花取籽留著,那些買了棉花專門取籽然後賣棉花的人,取下的棉籽多半就是賣去榨油了,不過這棉籽到底數量少,榨出來的油自然也少。」孫貫又道,其實用棉籽榨油,也就是這兩年的事情,再往前,根本就沒人想到這一點。
杏仁油什麼的,駱尋瑤也吃過幾次,聽到珠豔和孫貫這麼說,也就放下心來,不再攔著垂涎欲滴的齊文宇。
菜籽油的味道,也許南方吃慣了的人並不在意,但不管是駱尋瑤還是齊文宇,多少有點吃不慣,這棉籽油卻恰恰相反,棉籽油跟豬油放到一起做菜,味道非常好,用這個來炸東西吃,更是清香酥脆。
當天中午,齊文宇就吃到了裹了鹹鴨蛋蛋黃和少許麵粉炸的蝦尾,這蝦雖然帶著殼,不過在炸過以後,卻能連殼一起吃,又香又脆。
這家酒樓的廚子,似乎非常擅長做各種油炸的食物,這樣的東西駱尋瑤吃過幾次就覺得膩了,不過齊文宇卻一向喜歡重油的食物,每天都吃,還一點也不膩煩,甚至特地打聽了一下廚子的情況。
按照齊文宇一開始的打算,離開閩州之後就要去南疆了,然後再趕在年前回京城。
因為如今在閩州有不少事情要做,南疆附近有山林,又行走不便,因此齊文宇就打算在閩州過了中秋以後再南下去南疆,這樣也能讓丹彩慢慢適應一下南方的氣候,雖然丹彩其實比很多大人適應的更好。
詢問棉花的種植方法、向去過海外的商人詢問海外的情況、查看閩州的風土人情……半個月的時間幾乎眨眼就過,而這個時候,他們跟齊文浩借的第二批的船隊也到了。
揚州並不靠海,當時齊文宇也不曾去看那些海船,這次卻不同,他近來時常去海邊,倒是正好接到了這幾艘海船,同時見到了一個在意料之外的人——齊文浩。
「四弟,好久不見!」齊文浩笑著從高大的海船上走下來,然後一巴掌就拍在了齊文宇的肩膀上:「你不是說要去南疆嗎?怎麼就窩在這地方不走了?」
「大哥是來找我的?」齊文宇有些欣喜地開口。
「不來找你還能來找誰?總不會去找孫貫要美女吧?」齊文浩看到齊文宇臉上的笑容,同樣笑道。
所以,當初他大哥來這裡的時候,孫貫是送了美女了?他大哥真有這麼厲害都受得了?齊文宇將這個念頭甩出了腦袋:「大哥,你能來真好,我本來也想早點去找你的,不過這邊事情很多,而且丹彩又還小……秦繼祖說,等天冷一點再去南疆比較合適,也沒太多蚊蟲。」
齊文浩微微挑了挑眉頭,又拍了一下齊文宇的肩膀:「我差點就忘了這件事了,你帶著家眷孩子,確實應該小心一些,你大嫂不久前就病了好幾個月。」
「大嫂沒事吧?」齊文宇立刻就問道。
「她沒事,你放心就好了,你大嫂現在已經完全恢復了!」齊文浩笑起來:「走吧,帶我去你那裡去,我們兄弟兩個好好敘敘舊,然後再談談做生意的事情,你大哥我現在最愛的就是錢了,一直盼著能躺到金山上去睡!」
他的最後一句話,也算是在表明志向了。
大半年沒回京城,周圍的一切都是自己陌生的,齊文浩雖然慢慢適應了南疆的一切,但午夜夢回,他卻還是常常會夢見京城的一切。
他的親人,還有他的下屬,如今都怎麼樣了?之前的時候,齊文浩刻意不去想這些,但是得到齊文宇要來的事情以後,他卻不得不想了,甚至異常掛念,可齊文宇偏偏就是在路上一停再停……
不過,就算齊文宇在路上停了很久,他一開始也沒想到要過來,畢竟他當初自請到南疆,出海也就罷了,按理不該隨意在齊朝走動,可偏偏……
想到之前自己的妻子說的那些話,齊文浩心情複雜。
這件事,還要從十天前說起。
他自從到了南疆以後,就沒停過挖礦的事情,自然也是挖到了不少寶石翡翠的,還挖到了一大塊墨翡,當時他就想著要把這墨翡送給齊文宇,也交代了下人,卻不想這墨翡剛剛被收入庫房不久,他的妻子竟然就將之拿走了,還托人送去了京城給自己娘家的親戚。
齊文浩雖然喜愛各色美人,但妻子跟只是玩玩的女人還是分的很清楚的,他也不會對自己的妻子小氣,因此在之前,他就已經跟自己的妻子提過,讓她可以多選些翡翠送人,卻沒想到他妻子別的翡翠不選,竟然偏偏就選了這一塊。
他有些不滿,晚上吃飯時就多問了幾句,結果倒好,一向溫順安王妃竟然摔了筷子,還哭訴起來:「我嫁給你十幾年,為你生兒育女背井離鄉,你倒好,我病了你照樣高高興興地四處玩,庫房那麼多的翡翠,我只拿了一塊,卻還要被你念叨個不停……」
「我不怪你拿翡翠,你就算多拿些也是可以的,但那墨翡我想送給四皇弟。」女人一哭,齊文浩也就非常無奈了。
「你要送給福王翡翠,換一塊難道就不行了?又何必再來指責我?」安王妃確實是刻意拿了這一塊,但她卻絕不會承認。
「行了行了,不說這個了。」齊文浩不知道該怎麼跟女人爭論,只能甩了甩手開口。
「怎麼就不說了?你整天惦記著你那個弟弟,你弟弟可不見得惦記著你,說不定他就想著讓你早早地給他讓路呢!」安王妃冷笑道。
齊文宇本來以為只是女人鬧點小性子,聽到這話卻立刻怒斥道:「你胡說什麼?這樣的話是能隨便說的?」
「什麼叫我胡說?我說的可是實話,你希望京城的人都惦記著你,說不定他們早就忘了你了,還巴不得你不要出現在他們面前才好!」安王妃開口,她一向沉默寡言,但有點什麼事情,卻都是記在心裡的。
皇貴妃和安心公主本來就對駱尋瑤很不錯,後來齊文浩不再是太子以後的那幾個月裡,更是所有人都圍著駱尋瑤轉……她當初剛懷孕的時候什麼都沒有,駱尋瑤倒好,剛懷孕就能得到一大堆的賞賜……
齊文宇幫了他們,她不是不感激,但也止不住地嫉妒,特別是在齊文浩把她帶來了這個貧窮甚至語言不通的地方以後,她常常回想京城的一切,然後就越想越生氣,當然,她最氣的其實齊文浩。
就算齊文浩不當太子了,也是可以呆在京城的,就算齊文浩要離開京城,也不用來這麼一個要什麼沒什麼的地方,但齊文浩偏偏就來了:「齊文浩,你已經來了這南疆了,以後就別想出去了!你最好也不要到處跑,小心別人以為你打算擁兵自重……你不是要避嫌嗎?把你的船隊送出去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以後你就一輩子呆在這個破破爛爛的王府裡吧!」
這是安王妃嫁給齊文浩以後第一次跟齊文浩吵架,之後也沒有服軟,帶著自己的兒女就回了院子。
而對齊文浩來說,被自己的女人這樣頂撞也是第一次,以前他還在京城,還是風光的太子的時候,這些女人面對哪敢有一句頂撞的話?現在倒好,他們竟然完全不把他放在心裡了!
等了這麼久都沒見到齊文宇,自己的妻子又這樣說話,齊文浩沒點想法是不可能的,他並不像自己的妻子一樣悲觀,但依然有些擔憂,想過以後,乾脆就不理會自己的妻子的,反而跟著船隊來了閩州。
見到齊文宇之前,齊文浩還有些擔心,擔心齊文宇會猜忌自己,會有所變化,但是真的見到齊文宇以後,這樣的想法,倒是立刻就消失了——眼下這個在他面前喋喋不休一直談著美食的人,跟以前可一點變化也沒有。
「大哥,明天就是中秋了,我本來打算等過完中秋就南下,你怎麼就來了?嫂子不會生氣吧?」齊文宇開口問道,今天是八月十四,明天就是闔家團圓的日子。
過年過節這樣的事情,齊文浩從來不放在心上,都是交給自己的妻子去打理的,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外面跑,遠離京城不用守任何規矩,更是把這件事忘了個精光,直到這時候自己的弟弟提起,才終於想了起來,然後不可避免的,就對自己的妻子愧疚起來,不過,雖然愧疚,他卻絲毫不曾表現出來:「我們兄弟兩個,難道不應該也團圓一下嗎?」
「當然應該,大哥,如今我那裡有個廚子非常厲害,明天就讓他多做些好吃的月餅吧!」齊文宇眼睛一亮。
齊文浩來了閩州的消息,立刻就傳了出去,那些一直關注著齊文宇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齊文浩!齊文浩那個傢伙也來了!」聞秋生一回到他們那些人住的院子,就立刻摘下了自己頭上的斗笠,露出一張年輕的臉來。
他這些日子一直扮作了百姓在閩州城四下裡亂轉,齊文宇今天不管是出城還是回來都浩浩蕩蕩的,他自然不可能不關注,而這一關注,他就認出了齊文宇身邊的那個人,發現對方正是齊文浩。
他的父母以前一直幫齊文俊做事,他對齊文浩自然也是印象深刻的,而齊文浩,也算是害死了他父母的兇手之一了!
現在,齊文浩和齊文宇竟然聚在一起了!想到這裡,聞秋生免不了就有些激動。
「齊文浩也來了?」馮老抬頭問道,現在他們這些人都呆在這個小院子裡,低頭不見抬頭見,有點什麼響動,自然也立刻就聽到了。
「馮老,陳明不是已經混進去了嗎?我們能不能試試下毒?」聞秋生忍不住問道。
「你以為下毒是這麼簡單的事情?福王身邊就沒幾個懂藥理的人?如果下毒真的這麼簡單,古往今來的皇帝估計早就死絕了,以前那些人哪裡還用得著真刀真槍地弑父殺兄?」馮老皺起了眉頭:「而且,如今陳明好不容易可以動點手腳,我們絕不能再生事端,免得最後連累了所有人。」
雖然一直嚷嚷著要反齊複平,但他們現在其實就跟喪家之犬差不多,甚至連吸納個新人都不敢,就怕一個轉身被人賣了。
「馮老,陳明動的手腳真的有用?棉籽油多少人吃過,也沒見人出問題……」聞秋生依然不甘心。
「棉籽油當然有用,這還是我到南疆以後,認識了一個海外的人才無意中得知的。」馮老開口:「棉花就是海外傳來的,而他們當地,就有男人服用搗碎的棉籽,避免妻子一直懷孕。在閩州,的確早有人用棉籽榨油,但榨出來的油很少,用的人也很少,因此完全沒人發現這一點,可棉籽油能讓男子不育,這卻是千真萬確,我也曾讓試驗過的,更重要的是,服用並不會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只要沒人說,服用的人也不會感覺到任何不適。」
「如果可以殺了他……」聞秋生咬了咬牙,他現在心心念念的就是為自己的父母報仇……
「殺了他,然後我們都死光,小公主的身份也曝光,再沒有人記得前朝?」馮老反問,他其實對聞秋生非常滿意,因為聞秋生是絕對不會背叛的。
「可就算齊文宇不能生育了,齊朝皇室現在也有不少人……你有本事讓他們所有人都吃這油?」
「我當然沒這個本事,不過到了到時候,他們說不定就自己亂起來了……當初吳妃不是傳出消息來,說那位皇帝命不久矣嗎?還說他許是得了消渴症,其實,當初劉大人曾經找人去查過,發現他祖上很多人都不長命,臨到老來都有消渴症……齊文宇要是早死無子,又會是什麼樣的局面?」馮老開口,卻沒有繼續往下說。
聞秋生並不服氣,其他人卻是贊同地點了點頭,雖然這一切都是不能預料的事情,但他們大多不想去送死。
而且,前朝皇室只留下了那個小公主,如今還只有十歲……
「你們是不是覺得,現在不出手,以後就再沒有出手的機會了?」馮老突然又問。
「沒錯!」聞秋生立刻就道。
「秋生,現在我們的人,已經越來越少了了,你不能把這一切都想得太過簡單。」陳漢山遲疑道,反齊複平?現在所有人都心向著齊朝,他們即便發展出了一些人手,也沒人敢跟那些週邊的人說清楚他們的情況。
而刺殺之類的……要是刺殺真的那麼容易,以前那些喜歡出門玩的皇帝皇子恐怕早就死絕了。
「其實我們也不是沒機會……在齊朝我們確實沒機會,但是在海外呢?如今那個齊文宇就已經開始出海了,我們為什麼不也試試?還有南疆再往南,那些南疆人不是說了,那裡也是有人的?」馮老開口,其實他有這樣的想法,還是齊文浩帶來的啟發,齊文浩作為一個皇子,都能離開京城到了南疆,難道他們就不能走遠點?海外有不少不開化的蠻夷,這也許是他們可以借助的勢力也說不定……
馮老講述的前景實在太好,有不少人都沉浸了進去,也就只有聞秋生冷哼了一聲,然後轉身又離開了這個院子。
在場的人對聞秋生的脾氣都很瞭解,也就一直一個跟聞秋生熟識的人追了出去。
馮老見狀歎了一口氣,剛想讓人再去常常齊文浩和齊文宇的情況,卻突然看到原本應該在前面販賣貨物的雜貨店掌櫃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馮老,官兵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