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
皇家的事情,總是引人注目的。
兩個月前齊文宇生辰,小公主在眾人面前哭嚷著不要弟弟的事情,京城的官員家眷,基本上就沒有不知道的了。
不過,他們也不敢亂說,因此京中女眷談起這件事的時候,多半會刻意強調一下,表示這不過是小孩子的小性子,小孩子麼,今天鬧著要跟你不相往來,明天多半就又玩到一起了,這樣哭一場,算得上什麼?
當然,在這樣的強調背後,所有人卻都默認了一件事,那就是小公主和齊南不合。
姐弟,還不是親姐弟之間不合,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這些人得知這件事以後,便放在了心裡,打算以後在送禮的時候加倍小心,萬不可讓人覺得厚此薄彼了。
這本來只是一件小事,但現在鬧出事情來,情況就不一樣了!
所有聽到了齊南的奶娘的話的人,都心裡一驚,以祝太妃為首的安王府的人,更是臉色大變。
就連駱尋瑤,她的手都忍不住抖了抖。丹彩是她的女兒,她最在乎的人,只要是牽扯到丹彩,她就沒辦法太過鎮定。
不過現在,她只有冷靜下來,才能處理好這件事……駱尋瑤站了起來,眉頭一皺:「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可有去請太醫?」
「娘娘,已經去請了。」跟齊南身邊的老嬤嬤一起過來的知梅立刻道:「娘娘,都是我們的不是……」她一邊說,一邊大力磕頭,額頭上立刻就見了血。
駱尋瑤卻根本沒去管知梅請罪的事情,在知道已經去請了御醫以後,她立刻就看向了祝太妃:「祝太妃,安王妃,不如兩位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這樣的事情,若是在平常的日子發生,駱尋瑤自然會將消息封鎖,但這個時候,她要是過分遮掩,說不定事情反而越傳越失真。
而且,齊南雖然進宮住著,但並未過繼,因此於情於理,她都不能不讓祝太妃去。
祝太妃和安王妃相視一眼,點了點頭。
駱尋瑤飛快地往齊南的住處走去,一邊走,一邊就向那幾個趕來報信的人問了具體的情況。
丹彩身邊,一般都有兩個宮女隨身服侍,兩個宮女帶著東西緊跟,再有五六人在遠處等著傳喚,齊南就更不用說了,他從安王府帶進宮的人就有不少,宮裡又給他安排了不少宮女太監,身邊基本上一直圍著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按理丹彩用手爐傷了齊南的事情,是絕不可能發生的,可事實上,這件事偏偏就發生了!
「娘娘,我們原本陪著南少爺和小公主一起玩,後來南少爺睡了,小公主也嚷嚷著要睡,我就到外面給小公主準備東西,結果就聽到了南少爺的哭喊聲……小公主的手爐剛剛換過炭火,被打翻在了南少爺的臉上,炭火燒傷了南少爺的臉……當時在屋裡的,除了睡著的南少爺和小公主,就只有南少爺的奶娘在。娘娘,小公主還小,脾氣又一直好,這件事,肯定不是小公主做的……」知梅跟著駱尋瑤也有好幾年了,一向做事伶俐,這時候說話卻也有磕磕絆絆的,單看她的表現,駱尋瑤也能猜到,齊南受的傷怕是不輕。
還不滿兩歲的孩子,皮膚嬌嫩,一杯熱茶都能燙傷了孩子的臉,更別說炭火了……
知梅說話的時候,齊南身邊的老嬤嬤一直很安靜,等知梅說完以後,她卻是看了一眼祝太妃,咬牙道:「娘娘,不是這樣的,今天因為南少爺弄壞了小公主的東西,小公主和南少爺吵了好幾次……彭嬤嬤一直在伺候南少爺,南少爺受傷她也討不了好,她又怎麼會做這樣的事情?」
「現在多說無益,我們還是先去看看吧。」駱尋瑤看了一眼這兩人,走路的速度又快了幾分。
齊南的奶娘,確實沒理由這麼做,她是齊南身邊的下人,要是齊南出了事她絕對討不了好,既然如此,她好端端的,又怎麼可能去傷了齊南?還是用這樣的方法?但丹彩卻同樣不可能。
先不說丹彩一向聽話,絕不會突然無故傷人,就算她跟齊南吵架想要打人,用手的可能性也比用手爐大許多,更別說她這樣的年紀,根本打不開手爐了!
手爐是什麼?
京城天氣寒冷,人們總會燒火取暖,而手爐腳爐之類,就都是用來取暖的,那腳爐,甚至還是女子出嫁必備的嫁妝之一。
腳爐約莫女子雙手合抱大小,扁圓形,用黃銅所制,下面非常厚實,上面的蓋子卻是鏤空的花紋,裡面裝上炭火之後,就能拿來暖被窩亦或暖手暖腳,不然,冬天的時候拿來給孩子烘烘衣物也是可行的。
而手爐,說起來,其實就是縮小的腳爐,大的有小兒腦袋那麼大,小的就只有巴掌大小。尋常百姓不可能捧著個手爐無所事事,因此一般也就只有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冬天的時候才會時刻捧著。
既然是富家小姐用,制材自然也不再局限於黃銅,金的銀的,鑲嵌著珠寶的,各種各樣精美的手爐,在冬天也是夫人小姐們可以拿來比較的東西。
手爐暖手極好,卻也不是沒有的缺陷的,畢竟手爐的蓋子為了通氣完全鏤空,裡面裝的卻是炭火,少不得就有火星灰塵掉出來,即便大家會套上漂亮的套子,一個不慎也會出糗。
如果駱尋瑤沒有重生,說不定從未有機會接觸手爐,不知道裡面的炭火要怎麼裝,永遠都只從丫鬟手上接過已經裝好了炭火的手爐,可事實上,在她的上輩子,她沒少親手將炭火裝進手爐腳爐裡。
不管是手爐還是腳爐,雖然蓋子是鏤空的,但空隙並不大,裡面放的又是可以取暖很久的木炭,因此就算倒置了,也只可能有些灰塵火星漏出,套上縫製的厚厚的棉套以後,基本上就不存在這樣的情況了。至於手爐的蓋子……為了安全,手爐腳爐的蓋子非常緊,有時候,女人的力氣甚至都是打不開的。
丹彩用的手爐,若是蓋子鬆了,宮女肯定會換過,而不會有膽子拿來給她玩耍,既然如此,她一個虛歲四歲的孩子,又是怎麼打開了手爐的?
駱尋瑤也知道,凡事都有意外,但不管怎麼樣,她都不信丹彩會這樣肆意傷人。
只是,她相信,可別人呢?
齊文宇後宮人少,因此齊南進宮以後,就有了一個單獨的宮殿居住,離駱尋瑤所住的宮殿還不遠。
設宴的地方雖然離那裡不近,但一行人心急,因此很快就到了宮門口。
而御醫,差不多也跟他們同時趕到了。
齊南嚎啕大哭的聲音老遠就從宮裡傳了出來,駱尋瑤快走幾步進去,立刻就看到了滿臉水泡的齊南被奶娘抱在懷裡,幾個公主正抓著他的手腳不讓他亂動給他擦眼淚,而他的傷……
原本粉嫩可愛的孩子,現在臉上被燙出了大片的水泡,發黃發黑,看起來非常猙獰,鼻子附近更是嚴重……
燒傷,這可是燒傷!燒傷常常會讓人高燒不退也就罷了,這麼小的孩子被燒傷,就算傷好了,以後恐怕也會一輩子留疤,甚至嘴歪眼斜。
目光在齊南身上一轉,就又放到了丹彩身上,跟齊南一樣,丹彩也被宮女抱在懷裡,卻沒有哭,反而有些呆愣,直到看到駱尋瑤,才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丹彩是個女孩子,又從小乖巧,什麼都不缺,因此除了磕了撞了,或者生病了以外,從來不會哭,更不曾哭的像這次一樣聲嘶力竭過。
「御醫,快給南兒看看!」駱尋瑤看了丹彩一眼,立刻就收回了目光。
之前駱尋瑤不曾發話,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說什麼,現在她招呼了御醫,祝太妃卻是立刻就道:「對,御醫,快去給南兒看看!」說的時候,祝太妃的聲音都哽咽了。
祝太妃年紀大了,心思就完全放在兒孫身上,就算齊南論重要性要排在齊昊、安心公主的兒女後面,但看到這樣的景象,她卻還是失態了,甚至落下淚來。
一時間,祝太妃甚至對自己曾經非常寵愛的丹彩都有了怨念,更對駱尋瑤和齊文宇不滿了起來——宮裡這麼森嚴的地方,除了丹彩,難道還有別人能傷了齊南不成?
「母后!」丹彩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淚珠一直從眼角滑落。
她哭的很慘,但現在,顯然是齊南更慘,御醫來之前就知道是燒傷,因此提前準備了藥水藥膏,一看到他就用藥水幫他清洗起來。
本就被燒傷了,再這麼一刺激,齊南哭的就更大聲了,哭到後來,還劇烈地咳嗽起來。
「御醫,南兒沒事吧?」駱尋瑤看向了那個御醫。
「娘娘,燒傷很嚴重,孩子皮膚又嫩……要是沒有發燒的話臉上會留下疤痕,要是發燒的話……」那御醫手上的動作不停,清洗過後,就又用藥膏給齊南抹了起來。
古往今來,無數受了外傷的人,最後都會死於外邪入侵,高燒不退,一旦發生這樣的情況,就算成年人都不一定能堅持下去,更別說孩子了。
而且,成年人若是面部燒傷,總是能忍著不去碰傷口的,但是孩子就不一樣了,齊南如今還不滿兩歲,只會說些最簡單的詞,這樣一個孩子,又怎麼可能知道忍痛?
駱尋瑤握緊了手裡的帕子,雖然並未正式過繼,但是齊南已經進宮了,要是再過幾年齊文宇一直沒有孩子,他少不得就會成為這個國家的繼承人,這樣一個孩子,自然是引人注目的,但現在,他卻在宮裡受傷了!
面部被燒傷並不致命,但一個被燒毀了一張臉的人,以後卻別想登上皇位!現在齊南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別人自然會多想一想,而丹彩……就算丹彩是公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以後的名聲恐怕也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現在,事情發生到了這一步,是因為意外,還是因為有人算計?可是算計的話,又有誰會這樣算計齊南?要知道,齊南還小,將來會怎麼樣完全沒人知道,這個時候算計他完全沒有必要……
而且,當時在場的除了丹彩就只有齊南身邊的奶娘,要是對方真的能控制了這個奶娘,完全可以偷偷地讓齊南出事,又何必採取這樣激烈的方法,還把丹彩牽扯進來?這完全就是毫無道理的!
「丹彩,剛才到底怎麼了?你是怎麼打開手爐的?」駱尋瑤問道,丹彩還小,現在更是嚇壞了,因此她並不問任何具有導向性的問話,反而選了這麼一句。
「母后,母后……」丹彩哭道:「我沒有……」
「娘娘,小公主是把手爐摔開的,她被燙了燙,然後就把剩下的炭火砸到了南少爺臉上!」齊南的奶娘,剛過二十歲的彭嬤嬤把抱著的齊南交給身邊的宮女,然後滿臉淚水地跪在了地上:「娘娘,都是我沒看好南少爺……全都是我的錯!」
「沒有!」丹彩尖利地喊了起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彭嬤嬤突然用最快的速度沖到了旁邊,然後一頭撞在了旁邊用漢白玉製成的檯子上。
血花四濺!
駱尋瑤還好,尋死覓活的事情見得多了,因此並不怎麼害怕,但其他人就不一樣了,一時間,所有人都傻眼了,祝太妃年紀大了養尊處優,以前明德帝的後宮又從不會見血,這時候甚至被嚇得暈了過去。
齊南的住處,可謂是一團亂,而在外面,也有很多人議論紛紛,而在這麼多人裡,心情最為激動,最為緊張的,應該就是齊昊了。
其實,他完全可以採用別的方法,讓齊南悄無人息的出事,但最後,他還是採用了這樣了的法子。
如此一來,不管是齊文宇駱尋瑤,還是他的父王祖母弟弟,恐怕都不會好受吧?就不知道這些人以後還會不會情深義重。
不過,今天他親自找了那個奶娘,到底做的多了,接下來,他絕對什麼都不能做,畢竟多做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