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現實結局 2

　這一趟旅程太過夢幻，以至於閆羅和林翰好大一會兒都站在原地不出聲。他們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說根本沒辦法確認現在是不是現實。這不是做夢或者看電視而是真真切切的感覺，甚至在離開之後變得更加鮮明與立體。

　閆羅撫摸著手臂，在那一段人生中他的手曾經粉碎性骨折，一到陰雨天就疼，如今他摸了摸，似乎還能感受到那隱隱約約的酸痛。

　“胳膊疼？”

　林翰非常自然的接過閆羅手臂輕輕按摩起來，幾下後他們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笑了起來，笑完之後抱在一起。

　“一點都不假。”林翰的口氣還很不快。

　“也許就不是假的呢？”閆羅安撫的摸了摸小崽子的背。

　“怎麼會不是假的？”

　“因為我看見你背後有些東西。”

　“不要告訴我是那朵大花。”

　閆羅按著林翰的肩膀轉了個圈，他就看見了“多年以前”的同伴，那數百人的隊伍都在，只不過所有人都困於各自的“世界”中，那些分裂出來——或者說被主人厭棄的世界正在不斷堆積、融合甚至互相撞擊。他仔細觀察了會兒，如果是二十多年前的他肯定察覺不出來，但是現在他立刻就明白了。

　“互相有聯動的世界是因為裡面的人有了聯繫。”閆羅這麼說，“人物互相發生關係，世界就會跟著融合。”

　林翰皺著眉頭看了會兒，說：“你往前看。”

　在更前方是一處“中心”，之所以這麼形容是因為許多破碎的世界都往那裡飄過去，不同於九十九的一片茫然，那裡是黑色的，像是漏斗般吸引著世界碎片。

　“要過去嗎？”閆羅問。

　林翰拉起閆羅的手，微笑著道：“只要和你在一起，我還會有什麼怕的？”

　因為我們已經共度一生。

　閆羅也笑了起來，他們一起往前走去，那個“中心”非常大，看起來不遠但他們似乎花了一天才走到，甚至還不是附近，只是邊緣的邊緣。

　“我看見沈帥了。”閆羅指著一處世界碎片，那裡面沈帥正在和苗彬彬吵架，再然後是苗彬彬的犧牲，沈帥的消沉，“苗彬彬……好多他的葬禮啊。”

　“看來他是認真過一生的人。”林翰也四下打量著，“他不喜歡自殺，也一直沒接受沈帥啊，這人太死腦筋了。”

　“我以為他們最後總會出櫃來著……啊，吳天！我操，這小子居然成立了世界國，還當世界總統娶一千個老婆住一千畝的扇子，這種夢想也太無聊了吧？”閆羅為吳天的選擇而目瞪口呆，“不過他看起來很樂呵。”

　“我看見夏月了。”林翰沉著臉說，“吳天好歹還是統治地球，這傢伙都統治宇宙了，宇宙主席。”

　閆羅被這個名頭逗樂了，他觀察了會兒“世界中心”，問：“我們要過去看看嗎？”

　“去。”林翰很快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現在？”

　“不，先把其他人帶出去，然後再去。”林翰臉上帶了點得意，“而且，我的能力恢復了。”

　在閆羅不解的目光下，林翰走近一個人，輕易把那看不見的“圈子”撕碎了，一位金髮碧眼的隊友跌了出來，滿臉迷茫。閆羅趕緊迎上去解釋，林翰則繼續向下一個人進發。一個人就是一個世界，那些悲歡離合在他的手下瞬間成為了鏡花水月，他根本不在乎，經歷了幾十年歲月的他對這些虛假的悲喜並沒有憐憫。

　越來越多的人回來了，他們之中有不少人臉帶憤怒，好不容易才平靜了下來，少數人卻是欣喜若狂，一付後怕樣子。唯一相同之處是所有人都沉默不語，誰也不說話，沒有人願意把自己的經歷告訴別人，唯一的共識只有一點。

　“那是真的。”契訶夫首先說，“那絕對不是假的，不是幻覺。”

　“你是說這些世界影響了我們？”約翰介面道，一慣鎮定的臉上滿是滄桑的味道，“我怎麼有種我們出去後世界還是沒變的感覺？”

　“都是老傢伙了，不要繞圈子。”閆羅的耐心比起年輕時缺失了不少，尤其是不面對林翰時，在他看來眼前這些人完全可以稱得上是上輩子的，“這裡影響不了現實世界，不然現實世界早就混亂了。我不認為我們所經歷的是假的，大概是某種力量根據我們的選擇產生了不同的世界。”

　“一個選擇就是一個世界？”夏月臉色陰沉的插嘴，容貌雖然沒變，但看起來卻陰詭了許多，“那這裡早該被世界塞滿了。”

　“因為有那個。”林翰指了指“中心”，“誰有望遠鏡，看一下。”

　契訶夫呆愣了幾秒才摸向身上的背包，拿出望遠鏡時卻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沒有人說話但是所有人都懂，這種感覺就像是突然翻出多年前怎麼找也找不到的東西，充滿了苦澀的回憶與莫名的欣慰。

　他看了一會兒，手放下來後臉上呈現出一片空白。

　“怎麼樣？”林翰忍不住催促道，“那裡有什麼？”

　“好多個……世界？”契訶夫不怎麼肯定的道，“最中心的地方就是一片黑色，非常非常純粹的黑色什麼也看不見。有好多世界都飄進去，然後就沒了。”

　“黑洞？”約翰問。

　“我哪知道，我又沒見過黑洞。”契訶夫聳聳肩膀，“再說了，地球內部出現一個黑洞算什麼？地球為什麼不完蛋？我們怎麼還站在這兒？”

　約翰翻了個白眼：“我怎麼知道？”

　閆羅覺得很喜感，這些傢伙看起來很年輕，實際上卻有種老小孩的感覺，他打圓場道：“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試圖證明這些是什麼，我們的任務是尋找這些，離開，告訴那些物理學家化學家啊什麼的，然後回家吃飯泡妞或者泡帥哥去。”他停了一下，環顧全場，“誰有異議嗎？”

　當然沒有，回家，這恐怕是在場所有人的想法。

　把所有的世界都愉悅的破壞後，林翰“收集”全了所有人，包括一臉茫然的沈帥和苗彬彬。幾乎不用商議，大家都開始尋找回家的路，這次非常輕鬆，他們所經歷的事以及年輕的身體、非凡的能力令他們在半天之後找著了地標，事情異常順利，很快，大部隊踏上了回程，他們歸心似箭，都沒有留意到隊伍中少了四個人。

　“你們也可以走了。”林翰對沈帥道，“現在是兩人世界。”

　“我和苗彬彬也是兩人世界懂不懂？”沈帥仍舊一臉痞樣，卻緊緊拉著苗彬彬的手，“別廢話了走吧，這玩意兒折騰我幾輩子了，我可攢了一肚子的氣呢。”

　林翰和閆羅相視而笑，他們互相拉著手往那一片黑暗中走去。

　九十九區特有的灰色地面逐漸從腳下消失，他們的四周從灰暗、微光逐漸過渡成絕對的黑暗，甚至連對方都看不清，只有手中握著的那片溫暖證明一切還存在。

　“林翰？”

　“我在呢。”

　“沈帥？”

　“嗯，我在。”

　握著手更緊了，他們看不見對方但沒有比這更緊密的時刻。

　“什麼也感覺不到。”閆羅說。

　“呼吸沒問題。”林翰道。

　“手撈不到什麼。”苗彬彬低沉的道。

　“不是說世界碎片都往這裡來了嗎？”沈帥抱怨道，“那些世界去哪裡了？”

　話音剛落，無數一個個世界如同肥皂泡泡般猛然向他們砸了過來，這個無數是真正意義上的，絕對不止他們這個探險隊在這裡經歷的，而是無邊無際、多到估計都估不清的地步。

　閆羅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更加用力的握緊了林翰的手，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他伸出手輕輕碰了下其中一個，“泡泡世界”輕輕飄開又蕩回來，晃晃悠悠的。當他看見一個熟悉的世界時，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握住了，這個世界裡他正和林翰吵架，為了什麼事他不太記得了，但場景是如此熟悉。

　“老閆。”林翰的聲音傳入耳中，“這是我們。”

　“嗯。”

　“你拿住它了。”

　“我知道。”

　沉默了幾秒後，林翰問出了閆羅想問的：“我們能把這些帶出去嗎？”

　“我不知道。”閆羅試著捏了捏，“確實感覺手裡有東西。”

　閆羅手裡握著的“世界泡泡”被拍掉了，另一隻手傳來一陣大力，他被林翰帶著在黑暗裡轉來轉去，很快，一個世界泡泡被遞到眼前，他定晴一看，是他們生活最久的那個——在裡面他們家庭和美、萬事如意。那個世界中還有他們，仍舊滿足於那份生活，家人也都陪伴在側，一切都那麼美好。

　“我們帶這個出去。”林翰的語氣焦灼，“老閆！”

　“不。”

　這聲否定來自於兩個人，閆羅和苗彬彬異口同聲的道。

　“為什麼？”這次是沈帥和林翰。

　“這不屬於我們。”閆羅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渴望，儘量平緩的道。

　“這是其他的世界。”苗彬彬的聲音冷靜，一如既往，“不管真的假的，我們都不需要。”

　閆羅放開手中的“世界泡泡”，拉了拉林翰：“我們有我們的，林翰，走吧。”

　不遠處有一些“世界泡泡”被劃來，閆羅借著泡泡的微光隱約看見苗彬彬抱住了沈帥。

　“走吧，沈帥。”苗彬彬的聲音難得的溫柔又充滿期盼，“我們回家去。”

　林翰和沈帥都沒有動，他們顯然正在和內心的渴望糾結。

　“這裡到底是什麼？”

　隨著林翰這句低聲問話，一行閃光浮現在空中，形成了一些句子。

　「這裡不屬於你們。」

　閆羅皺起眉頭，說：“你是什麼？”

　「我是世界的中心。」

　“地球的中心？”苗彬彬問。

　「不，不是。」那行字狂暴的閃耀了幾下，發出一連串雷暴的光芒，晃得四人眼前發青，好一會兒才重新緩緩浮現，「你們得離開。」

　“我們本來就要走的。”沈帥不平的咕噥。

　「你們可以帶走你們的選擇。」

　閆羅感覺握著的手立刻僵硬起來。

　“這對我們的現實不會有什麼影響嗎？”苗彬彬大聲問。

　「我就是現實，你們也是現實，所有的世界都是現實，僅僅是由於你們不同的選擇而已。」那行字閃得越來越快，「你們中的一個跨越了不同的世界，所以才會消彌世界不同的能力，所以你們才會在這裡。現在，我厭倦了，你們的世界將回歸原來的軌跡，這是你們最後的選擇。」

　閆羅在讀完這完字的最後一秒一把抱住了林翰，他感覺到懷裡人在掙扎怒吼，他卻一點兒也不敢放手，只是緊緊抱住不鬆手，大聲道：“我們不要！我們什麼也不帶走！這裡的一切我都不要！”

　“不！”林翰怒吼著，“不，我要帶走那個！那個我們的世界！”

　閆羅隱約聽見沈帥在和苗彬彬吵著什麼，他顧不上，只是和林翰糾纏著：“不，林翰，不要！”

　“老閆！”

　閆羅猛然推了一把林翰，他的周圍只剩下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見、摸不著，他聽見眼前粗重的呼吸，一字一句的道：“林翰。”

　沒有回答，但他確實林翰就在那兒。

　“如果你要帶走這些，你就得失去我。”

　閆羅的心臟狂跳起來，他不確定林翰會做出什麼選擇，即使他們一起經歷了這麼多，人仍然是最難捉摸的生物。

　“我走了，林翰。”

　閆羅開始摸索著往外走去，冥冥中似乎有力量在引領著他，當他模糊的看見光線時仍舊是孤身一人，林翰沒有跟上來。很快，他的眼前出現了邊緣的波動，那些破碎的世界，他心裡有難過，更多的卻是平靜。

　終於，他的腳站在了灰色的地面上，下一秒，他的手被另一個人握住了。他急速的轉過身，看見林翰氣喘吁吁的站在他身後，雙手空空。

　他們擁抱在一起，像是相愛的那一瞬間般。

　“拿了世界就不能出來了。”林翰的聲音裡滿是後怕，“沈帥拿了，苗彬彬追去，我找不到他們了。”

　閆羅沒有說話，只是更緊的擁住懷裡的人。

　離開九十九區的過程十分平靜，補給還在，他們走了近一星期才沿著前人的路標找出了洞口。那些混亂的植物與果凍都被清理了，到處是征伐和戰火的痕跡，閆羅甚至看見了契訶夫的一隻胳膊，他之所以認出來是因為上面獨特的刺青。洞口附近到處是軍人，顯然俄羅斯人決定清洗這個鬼地方了。

　走出長長的地道看見第一縷陽光時，閆羅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們站在山頭凝視了許久太陽，直到淚流滿面。

　有人拿來了毛毯和飲用水，就地坐下默默吃完，之後閆羅向大兵要了一部手機。他先打給了父母，父母有些驚訝但一切如常，他也由此得知現實世界中時間僅僅過去了九天。

　之後，林翰拿著手機翻來覆去的把玩了會兒，有些無助的看向閆羅。

　“你可以打給王部長。”閆羅溫柔的說。

　“沒什麼好說的。”林翰一付無聊的口氣。

　“叫你打就打。”

　林翰噘著嘴按了號碼，電話很快就通了。

　“喂？”

　“是我。”

　“你沒事吧？”

　林翰沉默了幾秒，揉了揉發紅的眼睛，說：“沒事。”

　回國的過程十分順利，國內派了些人過去，閆羅和林翰把經歷寫了下來，上交後就登上了飛機，俄羅斯人沒有太過為難出他們。這是架軍機，連座椅都沒有，閆羅和林翰坐在冰冷的金屬地面依偎在一起，小聲聊著天。

　“老閆。”

　“嗯？”

　“你前面答應了我一些事。”

　“嗯……”

　“所以你回去後會出櫃嗎？”

　“會。”

　“會向同事都說？”

　“會。”

　“會在局裡大樓前裸奔？”

　“嘿，你看，國際機場到了嘿！”

　閆羅拉著林翰把腦袋湊在小小的窗口上看向雲層下的機場，手始終握在一起。突然，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看見了世界分離的影像，那虛虛實實的影子另一邊是同樣驚訝的苗彬彬，之後，他們平靜的微笑了下。

　閆羅低下了頭，看著機場越來越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