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四阿哥府。

　　府邸的正中央有一條小池，不長不短，無聲無息的向著胤禩的府邸流去，末端正是那堵分開兩府的牆。池上漂浮著荷葉，現雖還是夏季，但已過了荷花綻放的時節，顆顆蓮藕浮在池中。這一池的水，陽光淡淡的灑入當中，給整個湖面鍍上了一層淡金色，風一過，金光漣漪，一蕩一蕩，一圈一圈。

　　煞是美麗。

　　“八爺，這邊有請。”胤禩在小廝的帶領下走過精緻的小橋，步過長廊，跨入正廳。

　　迎面而來的是四福晉那拉氏雅楠。

　　“四嫂。”胤禩頷首道。

　　“八弟來了，快坐。”雅楠起身，示意他坐到桌旁的空位上。

　　旁邊還坐有嬌笑的看著自己的漢娜，還有……

　　四哥。

　　桌上擺著精美的菜肴，道道色香味俱全，想來是四嫂親手安排的。

　　“來，八弟就當是自己家裏，千萬別拘謹。”她一邊給兩人布菜，一邊道：“我們兩家府邸相鄰也是緣分，要常來府上走走。”轉頭對漢娜道：“還有你也是。”

　　胤禩沒有回答，只是含笑點點頭。

　　兩府相鄰其實並非緣分。

　　早幾年前，那時他們還是焦不離孟，當初再選地段的時候，二人特意選到了一處。

　　早知會有今日，當初就不會那樣做，使得現今如此尷尬。

　　“我當然會，到時候四嫂你可別嫌我嘮叨。”漢娜接道。

　　“怎麼會？我巴不得呢。”雅楠笑道，眼神總在不經意間瞥過胤禛，看他的反應。

　　見他只是如往常般靜靜的坐著，吃著面前的酒菜，並無半點異樣。

　　但，也正是因為沒有異樣，才顯得有問題。

　　如果自己不是他的枕邊人，定也會被蒙混過去。

　　這時，嬰兒的啼哭聲從裡間傳來。

　　雅楠不由得皺眉，隨即又對兩人道：“你們先吃著，我去瞧瞧。”

　　“四嫂，我和你同去。”漢娜連忙起身想要跟上，不知想到了什麼，臉頰微微泛紅。

　　雅楠了然的笑了笑，也沒說什麼，起身帶頭向裡間走去。

　　本就寬敞的大廳，此時顯得尤為的空曠。

　　胤禩微略的尷尬的拿起桌上的酒喝著。

　　上好的紹興女兒紅，純厚、甘甜，再配上上好的佳餚。

　　“四哥真是好口福。”胤禩笑道。

　　他不知道為何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笑的出來。

　　也許笑容之於他，已經成了一種習慣，近乎本能。在不知所措的時候，在身心具備的時候，只有它能保護自己。

　　就像現在。

　　不知是因為聽了這話，還是因為胤禩的笑容，胤禛眉頭微蹙，沒有回話。

　　胤禩還是那樣笑著，

　　笑容最初也是最由衷的含義，已完全被他忘記。

　　現在他臉上的不能稱之為笑，只能叫掩飾、隔閡。

　　那樣的笑容在胤禛眼中尤為的刺目，他不想看到他的臉上再出現這樣的笑容。

　　所以在他反應過來之前，他的手就已在對方的臉頰上。

　　“不想笑的時候可以不用笑。”胤禛沒有放下手，微微撫著對方的面頰道。

　　感覺到那人一震，但並沒有拍開自己。

　　所以他也沒有放開，就這樣兩兩對望著。

　　這時的胤禩很想問他一個問題，在心中徘徊了很久很久的問題。

　　人總是有惰性的，有時只要稍微放縱一下，就可以從那紛繁的情緒中解脫出來。雖然清醒之後，又會是一場糾纏不清。

　　就在他心緒放鬆的那一秒，他真的脫口而出了。

　　“你給我保護，我還你祝福，可你欠我幸福，打算拿什麼來彌補。”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著。

　　胤禛講不清自己聽到這句話是的感受，激動、狂喜、失落……抑或是都有。

　　沉默許久。

　　胤禛右手在他腰下一扯，二人的距離瞬間拉近，頭部慢慢靠近，眼看雙唇就要黏在一起時，嬰兒的啼哭聲再次響起。胤禩臉色一變，瞪大眼睛，一把推開對方，起身道：“小弟還是要事，就不打擾四哥了，先行告辭。”

　　講完也不等對方有所反應就跨門而去。

　　“是誰說了要罷手，那為何至今還不能忘情？”

　　胤禛所講出的這句話，有如石沉大海般，看不見任何波瀾。

　　因為逃似的離開的那人，根本就沒有聽見。

　　佛曰：無愛則無懼。

　　可那要怎樣才能做到。

　　身在凡塵的我們，這一生都註定逃不開世俗的糾葛。

　　轉頭望向啼哭不斷地方向。

　　孩子你是不是也在提醒阿媽該放手了？

　　但……已經太遲了，很久很久以前就太遲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已經會不了頭了。

　　這就好比一場豪賭。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胤禛還記得在很多年前，也是在這樣一個並不悶熱的夏日裏，他牽著他的手，帶著他穿過御花園，走過坤甯宮、太極殿，最後到達儲秀宮的宮門前，那時他還年少，而他，則根本還只是個孩子。

　　但那時的他們都很快樂，無憂無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