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從塞外歸來後，春節將至，一切又變得同以往一樣，胤禛和胤禩之間也再無其他任何接觸。

　　在塞外那一切，就如南柯一夢。

　　回京之後，最大的事情莫過於康熙帝親自下令由大阿哥和四阿哥兩位皇子負責監督永定河的修理方案，並遣他們去往天津親自探查。

　　此事竟將太子排除在外，雖康熙帝是以太子應在京統攬大局為由，但任誰都看得出近年來康熙對太子的疏離。

　　此事的宣佈，使得現今本就不大安穩朝堂更是暗流湧動，但也因此事，使得本躍躍欲試的眾人又開始重新思量，到底該站哪一邊，才能明哲保生，才是明智之舉。

　　今日胤禩向良嬪等人問過安後，正打算回府，在經過一處假山時，聽到了似斷似續，若影若現的簫聲傳來，胤禩平日裏也是愛蕭之人，自然聽得出這簫聲火候不足，但又好像能令滿天星斗都明亮起來，好比黑夜中的一絲光明，可蕭聲中還帶著一股憂傷，淡淡的憂傷，卻怎麼也化不開來。

　　胤禩初是一震，半響，依著蕭聲尋去。

　　在假山之後不遠的地方，一處較為僻靜之地，他看到了吹簫之人。

　　他很白，但又不似女子那種溫香軟玉如凝脂的白，他白的像瓷，沒有血色，五官極為細緻的男子，發質柔軟，頭髮微略淩亂。

　　察覺到有人靠近，他放下唇邊的紫竹簫，抬起頭來。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通透、遠離世俗、甚至帶了絲悲天憫人，這會帶了絲詫異，大概是沒想到會有人到這裏來吧。

　　這是讓人傾盡一生都想要呵護的人。

　　獻上一切只為佳人一笑。

　　是他，那個人，也只能是他。

　　那個能讓自己近乎到十全十美的二哥歩上絕境的人。

　　只見他低下頭，擋住自己的一切情緒，屈膝對自己行禮。

　　但沒有講話。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我聽見簫聲所以過來看看，你不必介懷我的。”胤禩溫和道。

　　還是寂靜一片。

　　良久，優美的簫聲再次響起。

　　面前蓊郁的樹林與淙淙流水，和簫聲巧妙的連在一起，仿若置身仙境一般。

　　胤禩就近找了個地方坐下，怔怔的看著一邊如若無人般吹奏的那人。

　　像他這樣的人，應該是穿著色彩淡淡的衣衫，斜斜的倚在煙雨江南之中，看著年華過往，歲月誰主沉浮。

　　可是，偏偏是自己，又將他拉回到這個解不開的局中。

　　一絲絲歉意浮上心頭，有些不忍的移開目光。

　　冬日的陽光灑在身上，但仍有些許冷意。

　　或許這就是他們的宿命。

　　“如意公子，您果然在這裏，太子爺找您很久了，這回親自來接您了呢。”遠遠跑來一小太監，又是驚又是喜的叫道。

　　那人聞言，怔怔的放下手中的笛子，抬步向那人的方向走去，剛跨出一步又停了下來，看向胤禩。

　　這是那小太監才發現此處還有一人，忙請安道：“八阿哥吉祥。”

　　八阿哥，面前這溫文和煦的人竟然就是胤礽所講的那個心機深沉的八阿哥，如意略帶不解的看著胤禩，當然轉瞬即逝。

　　他鬥不過胤礽的，最起碼現在的他絕對沒有那個本事。

　　不遠處，胤礽一款款而來，面上帶著寵溺的笑容，發現四周還有一八弟，不露聲色的，寵溺的笑，變成平日裏友好的笑。

　　“他在人前總是帶著這樣一副面具。”如意突然開口輕聲道：“不是因為他喜歡戴著，而是旁人要看他戴著。”

　　他發覺自己並不想看到這個溫文少年皇子過於狼狽的樣子，所以他提點道，至於聽不聽得明白就和他無憂了。

　　“沒想到八弟也在。”這時胤礽已到了近處了。

　　“二哥。”胤禩禮貌十足的道：“經過附近的時候聽到簫聲，所以就隨了過來。”

　　“哦，原來如此，我記得八弟也是使蕭高手，改日有空定要和我這門客好好切磋切磋。”胤礽講道。

　　“二哥誇獎了，小弟只懂些皮毛而已，哪敢再高人面前班門弄斧。”

　　二人客套的你一言我一語。

　　一邊看著的如意，心下嘆氣。

　　他們都太過驕傲，這大概就是皇族人的悲哀吧，因為太過孤獨和寂寞而驕傲，又因為驕傲而變得寂寞和孤獨。

　　“八弟何時有空定要到府上一聚。”胤礽嘴上雖是這麼說的，但那一刻眼中一閃而過的寒光，更像是警告。

　　現在的你還不夠格和我鬥。

　　“一定一定。”

　　我當然知道，所以現在並沒和你鬥的打算。

　　望著倆人離去的背影，在人前帶著面具嗎？

　　呵……在人前帶著面具的又何止是他一個。

　　胤禩垂下眼瞼，心中苦澀異常。

　　現下不是最佳的時機，二哥也不是省油的燈，況且還有一野心勃勃的大哥在旁虎視眈眈，四哥那次雖然也竭力安排如意同二哥見面，但目前動向不明，再加上最近索額圖和明珠的爭鬥已從暗中搬上了臺面，這種時候胤禩當然不會傻得去撞槍口。

　　“八哥。”歡快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十四弟。”不知何時那個跟在身後小小的娃娃，竟長成了英挺的少年，笑容有著不可一世的驕傲。

　　“八哥，我們走。”笑容燦爛的對胤禩道，

　　“走？你想去哪？”這小子又打什麼鬼主意。

　　“今日額娘准許我出宮看看府邸建造的如何。”即使打著鬼主意也是滿臉理所當然，這小子。

　　胤禩笑了開來，“還愣著幹嘛，走吧。”

　　“我就知道八哥最好了，我聽說九哥這次派去的人，在山西那邊得了個新玩意……”

　　但，畢竟還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