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呂四娘
在門口等了很久,從日照當空到夕陽西下,才看見馬車遠遠的駛來,在門前停下。
心跳隨著馬車的靠近,越跳越快,深吸一口氣,強自鎮定。
他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她看到了那名女子,傳聞中的十三福晉。
她臉色蒼白、身子很單薄,不是特別明媚,但眼睛異常明亮。像她這種女人不適合江湖,更加不適合宮廷,心下不由想到,她應該屬於那種在向晚時分,斜斜的倚在江南煙雨的閣樓上,望著濛濛湖泊發呆的大家閨秀。
他們並沒有特別親密,可看在她眼裏卻異常刺目,她好像看到了他們之間不足與外人道哉的聯繫。
“呂姑娘,好久不見。”看到她胤祥上前,微笑道。
按常理她應該將他們領到大廳,隨後離開,可就連她自己也不知為何的,她只是瞪了胤祥一樣,哼的一聲轉身離開了。
“這些江湖中人,真是不懂規矩,連待客都這般生硬,也不看看面前的人是誰。”跟在琉敏身後的侍女不滿道。
“小荷。”清冽的聲線,並沒有給人柔和親切的感覺,雖是責備之意,但語氣淡淡的。
裝腔作勢,心下已有結論。
第二日她便自動請纓前往南面押鏢,想來回來之後就見不到他了,有些惆悵,但如此也罷。
江湖中人,過得本就是在刀頭上舔血的日子,悲傷春秋的事情不適合她。
路上一切順利,回程途中經過濟南竟遇上了曾經一起反清複明的義士,他們得知自己叛出組織後,絲毫不顧昔日情分,下手陷害。
逃入客棧躲避時,不想剛好入了他們房間,眼前二人面對面坐著,那女子手拿湯匙,送到他面前,那人溫柔笑著,很是灼眼,再轉而看自己,身上血污一片,頭髮散亂,面色肯定也很是難看。
見了這樣的自己,她眼裏全是詫異,但並無驚嚇,不由有些驚訝,她不應該是叫著喊著縮進他的懷裏的麼?
“呂……”胤祥也被驚到了,正待詢問,卻聽見外面傳來吵雜的腳步聲,示意自己快速躲起。
二人又如剛才一般,相親相愛,好似自己從未出現過一般。
屋外有人在掃視,他們也像沒注意到一樣。
看著那又一次遞到自己前面的湯匙,本能的想要張嘴,又像似想起什麼一般,停下動作,道:“怎麼一直喂我,這不是你的宵夜麼?”
見他終於注意到了這一點,那人狡黠一笑,強硬的將最後的一口也倒進他的嘴裏,眨眨眼睛,“我的不就是你的,況且我不想喝了,由你喝下去也是一樣的。”
如此態度令胤祥苦笑不得,伸手將人擁進懷裏。
門外的人走了,他們迅速分開。
那人小心將自己扶至床邊,手腳麻利的撕開自己肩上的衣服,仿佛完全不知他的丈夫正在一旁看著,置於床上的手緊握,有些尷尬的別開目光。
見狀胤祥轉過身,留下一句“我去讓小二燒點熱水。”便退了出去。
“有些痛,你忍著點。”還是一樣淡淡的語氣,和剛才耍賴的人完全是兩種氣質。
上好的傷藥,灑在肌膚上很痛,咬唇強忍著,不讓自己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響。
這是她最後的驕傲。
當天夜裏趁著二人不注意,便悄悄離去了。
再次見到她時,一切都不同了。
雍正八年,他因操勞過度,去了。
出殯的時候,她並沒到場,因著她特殊的身份,況且他與她本就不熟悉,僅有幾面之緣而已。
有日陪同總鏢頭一起前去京師,心情煩悶的她上馬至郊外四處閒逛。
不知過了多久,反應過來時,人竟到他的墳陵附近,也罷人都來了便去瞧瞧,如此說服著自己。
長嘆一聲,抬起頭時,卻看見不遠處的素衣女子。
她還是同初見般一樣氣質過於纖細柔弱,不知她是何時來的,也沒有興趣知道,自己對於這種溫室裏的女子本就沒有多少好感。
許久,那個人便轉身離開了,她沒有看到自己,當看到那清麗面容之上的那雙幽深的眸子之時,自己卻震驚到了,不同於身體的纖細,那雙幽深的眼眸中,有著的是旁人難以擊碎的堅強。
是了,能配上他的女子,能得到他的女子,怎麼可能只是溫室中的花朵。
驀然想起那年的夜裏,那女子麻利的動作,還有那句淡淡的“忍著點。”
到一旁的大石上坐下,任憑山風吹著漆黑的長髮,淚流滿面。
你一個人在那個世界裏很孤獨……
此後很多年過去了,她還是記得,記得自己與他相遇的那個夜晚,以及同她相見的那個傍晚。
也許,她的這一生就是為了遇見他,認識她,見證他們,看著他們活著,死去,然後用這輩子餘下的時間來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