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人在乾了錯事之後，就總覺得別人的一舉一動，都是在懷疑你說過的謊話。

此時的方紋就處於這麼一種狀態中。

看見許修崢的表情，就去思考他的想法——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或者懷疑什麼，但是後來想想，沒有人會知道你內心的想法，只要你不露出破綻，那就是安全的。

鎮定下來的方紋垂了下頭，將自己的表情調整了一下。

許修崢摸了摸方紋：“你也不用太傷心，我的人會找到方琦的。”

方紋輕聲應了下，他嘆了一口氣，靠在許修崢的肩膀上，身體得到了些許的放鬆。 不過接下來，肯定還有一場惡戰在等著他。

等到了蘇纓的面前，方紋幾乎可以猜到蘇纓會用怎樣的一副樣子來面對自己了。 而若是蘇纓知道了方琦已死，她整不了身為將軍夫人的自己，也肯定會對自己的母親下手。 方紋在心中暗下決心，這一次，一定要把自己的母親接過來，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當天晚上，就有人在懸崖地下發現了方琦的屍體。

當時的方琦已經是面目全非了，要不是他身上穿的衣服，一般人還真認不出來。

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方紋覺得心漏跳了一拍。 他畢竟是和方琦打鬥過一陣的，不知道方琦的身上有沒有這種痕跡，若是有，自己的嫌疑就挺大的……

所幸的是，方琦的身上所有的痕跡，都被人說是在掉落的過程中，遇到岩石碰撞出來的痕跡。 沒有一個人懷疑到方紋的頭上。

——冥冥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面走，就像是老天也在幫助他一樣。

方琦的屍體被蓋了一層白布抬了回來。

徐若蘭看到屍體的時候像是受到了驚嚇，當即作主，要好好的在京里給方琦置辦一場小型的喪禮，並不是很隆重，但也算對方琦的尊重了。

大英朝有明文規定，死人三個月停棺而葬，還需落葉歸根。 但因為方琦的屍體實在是不成人形，所以徐若蘭尋了能人幫忙整理了一下方琦的儀表，這才穿衣下棺，如此一來，就更是看不出方琦身上的痕跡了。

再過幾日就是出征的時候，突然出了這種事，整個許府的氣壓都有些低。

徐若蘭隔三差五就對著方紋安慰了好一會兒，看著方紋的眼神很是心疼，讓方紋感覺一陣不自在。 徐若蘭道：“這幾天就讓崢兒好好的陪陪你。你也不要太往心裡去，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你願意看到的……”

方紋點頭。

下午，許修崢就帶了一馬車的東西，領著方紋去往洪縣。 一行人，走在最前面的是吹著嗩吶的人，隨後是是抬著方琦屍棺的伙計，再之後是徐若蘭作主，給蘇纓家里人慰問的各種金銀珠寶，最後才是許修崢和方紋的馬車。

得知方紋要回來，蘇纓其實還是很開心的，大早上的還特意打扮了一番，畢竟方紋是與自己兒子在一起的，方紋要回來，這說明自己也能見到兒子了，況且，只要是方紋回來，就一定會帶回很多的好東西，她就又有了可以炫耀的資本。

只是這一次，看著吹嗩吶的人，以及抬著棺材的伙計，蘇纓有些愣神。 隨後，披著黑斗篷，身體瘦弱的方紋上前來了。

蘇纓看了一眼方紋，以及站在他旁邊的許修崢，有些傻眼：“我兒子呢？”

方紋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許修崢道：“夫人，借一步說話吧。”

蘇纓顫抖了一□體，雖然本能的覺得那具棺材裡的人就是自己的兒子，但是她很不願意相信，直接轉過頭，匆忙的走進了方府。

方紋的父親方勝平不多時才走了過來，他看著方紋一個人呆木木的站在院子裡，有些不解：“你幹什麼呢？這一段時間有沒有伺候好許將軍？”

方紋看了方勝平一眼，僵硬的點了點頭。

於是方勝平滿意了，只是聽著震天響的嗩吶，有些不爽：“這哪來的嗩吶聲，真是晦氣。”

他張嘴，剛想再說點什麼，就見一個丫鬟急匆匆的跑過來，直接跪在了地上，對著他磕頭：“老爺老爺，夫人她昏倒了！”

方勝平微微一愣：“在前面帶路！”

於是丫鬟從地上爬起來，快步走在前面。

方紋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跟了上去——不管怎麼說，這件事情是因他而起，他總是要為此付出代價的。 他不能讓許修崢為自己所做的事情買單。

方紋走路的速度並不快，等他到了地方的時候，方勝平已經將前因後果都了解清楚了，他看見方紋的一瞬間，已是怒氣沖衝，抬手就想打過去。

只是被許修崢攔住了。

許修崢低聲道：“這事也不全怪方紋，兩個人前後並無相見的時候，方琦要出門去上香，方紋也不知道，還是之後主持來將軍府找，方紋才知道是出了事，所以就算是方琦做了什麼，或者發生了什麼，方紋都不知情，這也不算是方紋的錯吧。”

方紋：“？？？”

方紋看向許修崢，見他也正看著自己，不由的一頓，悄悄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許修崢抿了抿唇，搖了搖頭。 方紋猜測他是不讓自己說實話。

不過許修崢說的這句話，也確實是幫了自己。 若是這句話由自己來說，蘇纓肯定會說他是在逃脫責任，但是由許修崢來說就不一樣了。 他們總不會不相信許將軍。 而信了，就說明，方紋確實和這件事情沒有任何的關係。

果不其然，聽了許修崢的話，蘇纓雖然有些遲疑，但也確實沒有再說方紋什麼了，只是不住的哭，似乎哭著哭著，就能把方琦哭回來。

方紋扭過頭，有些不太想看這幅場面。

許修崢走到方紋的面前，把方紋的腦袋按到了他的懷裡。

方紋心裡難受，一瞬間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但當時那種狀態，不是方琦死，就是他死，如果是他死了，不知道蘇纓會不會也像今天哭的這麼傷心。

答案是肯定的……

想到這裡，方紋忍不住抬頭看許修崢。

如果自己死了，許修崢……會哭嗎？ 會覺得難過嗎？

想到這裡，方紋覺得心裡有些苦。 許修崢身為大英朝的將軍，怎麼會哭？ 自己還真是夠異想天開的。 難過說不定會有，畢竟他為了自己做了這麼多的事情，還沒來得及得到回報，自己就死了……方紋閉著眼睛，在許修崢的懷裡蹭了蹭腦袋。

之前許修崢已經把能想到的事情都告訴了蘇纓，包括找一個親家的孩子過繼過來，而蘇纓雖然覺得很難受，但也明白人死不能複生，而家產卻還是要有個著落的，所以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情。 她首先決定的就是去問了幾個親戚，誰家有剛生下來的娃，或者快要生下來的，好為將來做打算。

見蘇纓恢復的這麼快，方紋也不是那麼難受了。

他在來到方府的下午就去見了秦梅。

秦梅還是老樣子，身體有些虛弱。 見她仍舊不住的吃藥，方紋突然想起自己的做飯技能來，又思起幾個養身子的配方，熬了些粥送了過去。

秦梅喝著方紋親手做出來的粥，眼角有些濕潤。

方紋抱住了秦梅。

秦梅摸著方紋的頭：“我之前聽丫鬟說，方琦似乎出了什麼事兒？”

方紋略微遲疑，點點頭，將此事告訴了秦梅，只是說出來的也是謊話——就算是對著自己的生母，方紋也有一種想留個心眼的感覺。

他現在是真的怕了。

秦梅聽罷，倒是沒有什麼表情。

她和蘇纓一直以來都不是很對付，聽到她兒子出事了，雖然不會幸災樂禍，但也不會故意做出傷心的樣子給別人看。

況且，這裡也就只有方紋。

沉默了一會兒，秦梅道：“最近一段時間，你要小心一些，蘇纓失去了兒子，必定不會善罷甘休，雖然你已經嫁出去了，不算是方家的人，但是指不定蘇纓要去遷怒於你。”

方紋點點頭，這個他也想到了。

握住秦梅的手，方紋道：“娘，我想帶你走。”

秦梅搖了搖頭：“蘇纓不會放我走的。”

方紋蹙眉：“她如果找不到我的麻煩，說不定就會來找你的。我在京里，離洪縣這麼遠，也沒有辦法幫襯到你……”

“沒關係。”秦梅笑了起來，摸了摸方紋的頭，“有你這句話我就已經很開心了……我自知身體不好，時日不多，也不想到處亂走動了。”

方紋抿了一下唇：“這種話，我不想听你說。”

秦梅笑道：“嗯，那就不說了。”

許修崢和方紋商量著住下三日再走。 等到了京城，就立刻出發到前線。

方紋知道，時間趕的這麼緊，都是因為自己，所以這幾天就格外的順從許修崢，到了晚上睡在一起，還會主動要求給許修崢捏捏腿。

對此，許修崢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淡定的將腿伸了出來。

細胳膊細腿的方紋頓時非常狗腿的上前。

許修崢瞇著眼睛道：“如果蘇纓問起來，你只管說是方琦一個人去的山上，至於京城那邊，我會幫你打點好的。”

方紋點點頭。

有一個非常厲害的靠山，果然是一件很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