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其實方紋邀請男人一起吃飯，是顯得比較唐突的，畢竟白浮在最開始的時候，只邀請了方紋一個人。 不過鑑於白浮剛剛還對自己做過那樣輕浮的動作，他也就厚著臉皮讓男人一起了——即使他們兩個看起來都對方紋有些特殊的想法，但最起碼在其中一個做出什麼的時候，另一個總是會阻攔的。

一行人有些異樣的沉默。

方紋跟著白浮走，兩個人是並排的。

男人則跟在方紋的右後方，離得有一段距離，就像是不想讓別人知道他們兩個認識一樣。

在路過一家面具攤的時候，方紋駐足看了看，然後衝身後的男人招了招手。

男人連忙上前，一雙眸子裡帶了點疑惑，在看到面具攤的賣家時，又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方紋沒說話，只是拉著男子到了面具攤，拿起一個妖魔鬼怪的面具在男人的臉上比了比，似乎在看好不好看。 男人看起來有些拘謹，對於方紋的靠近不是很適應的樣子，手還下意識的擋了一下臉，不過卻被方紋拉開了。

方紋手上的動作不停，隨口問：“你叫什麼？”

男子的唇動了一下，拉過方紋的手，在他的手心一筆一劃的寫了一個字：醜。

方紋：“恩？醜？”

男人點點頭。

方紋雖然有些訝異，覺得叫這個名字挺奇怪的，畢竟當父母的也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變醜吧，而男人臉上的傷，明顯不是小時候留下的，不過他並沒有多問什麼。 其實在他看來，如果男人的臉上沒有燒傷，身材恢復的話，肯定會和許修崢一樣，是一個身材不錯的男人的……

想到許修崢，再想到之前的那個夢，方紋對男人的態度也好了那麼一丟丟。

至少看他的時候，不是很排斥了。

選了兩個看起來都挺好玩的面具，方紋有些猶豫，不知道哪一個比較好。

而一旁的白浮則是一副饒有興趣的樣子，用扇子指了指其中的一個。

方紋遲疑了一下，看了看，正打算按照白浮的選擇買下面具，就見男人拿走了另外一個，戴上了。

方紋：“……”

白浮笑了笑，看起來並沒有生氣。

沒等方紋付錢，男人就率先把錢付了。 他帶上面具之後，雖然樣式也是窮凶極惡的，但最起碼過路的人不會因為那張臉而駐足評價了，就連小孩子，也不會在看了之後哇哇大哭了，反而是非常有興趣的跟著醜。

一瘸一拐的繼續跟在方紋的身後，醜的嘴角微微的翹起，只是被面俱全部遮擋住了。

這江南還是白浮比較熟悉一些。

他帶著方紋和醜一起來到了一處畫舫。

雖是白日，這裡已經很熱鬧了，隨處可見穿著暴露的女人，或趴在畫舫的欄杆處眺望天空，或含羞帶怯的揮舞絲帕。

方紋看的目不轉睛的。

雖說他們洪縣也有這樣一道亮麗的風景，但是完全不會像江南這樣，大白天的也如此露骨。

白浮在前面走著，搖扇子的樣子一看就是一個風流倜儻的人，畫舫的人看見他，立刻就迎了上來。

白浮很大方的直接包下了一艘畫舫，讓舫主樂的牙都快笑掉了。

他笑著道：“方兄，你可以同在下一起吟詩作樂，待到晚上，畫舫這裡會更加的漂亮，好玩的東西也會多很多。”他說話的時候對著方紋，就像是完全看不到醜的存在一樣，而他身邊的小廝也非常的會仗勢欺人，時不時的就瞪一眼醜，露出一副嫌棄的樣子。

方紋道：“不必了，一頓飯足矣。”

白浮露出惋惜的表情：“好吧。不過方兄也不要誤會，在下只是想與方兄一起欣賞這江南的麗景而已，畢竟離了許將軍，你這一段時間……不知道過的好不好。”

這最後的一句話說的有點曖昧了，不過卻讓方紋聽出了絲他看不起自己的意思。

說實話，方紋這段時間來別的沒賺到，還就錢賺到了。

一艘畫舫而已，方紋還不是包不起，不過，他也懶得和白浮說那麼多，笑著看了看白浮，方紋就像是沒聽到一樣，自顧自的想自己的事兒。

而在方紋身後的男人則握了握拳頭。

……

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白浮一直在旁敲側擊的詢問方紋現在的生活，方紋被問的有點煩，到最後直接都懶得回答了。

漸漸地，白浮的臉色有些不好了。

任誰問別人一句得不到回答，問兩句也得不到回答，都會生氣的，更別說他的身份還擺在那裡。

從小，他說過的話，哪個人敢無視？

方紋一直都很客套，不過說的話卻都不是他想听的。 不過，對於方紋來說，這完全是因為白浮問的太過了，有很多的問題，他都不好回答，只能轉移話題。 本來這樣換個話題的話，是個識趣的人都不會再繼續問下去，可白浮就是不識趣，在始終得不到回答之後，他身邊的小廝率先發難了。

小廝道：“我們公子問你話，是看得起你！要不是想幫你，他才不會這樣呢！結果你現在竟然一直……一直這麼怠慢公子！”

方紋禮貌的笑了笑：“謝白公子抬愛，不過我現在過的真的還算不錯，並不需要幫助。”

白浮聽了方紋的話，卻明顯的不信的。

他一直都覺得方紋之前都是在依靠許修崢，事實也確實是那樣，現在許家倒了，許老婦人和許將軍都不知所踪，皇帝還下了禁令，身為被許修崢休掉的方紋，現在應該過的很不好才是，而他出來游玩，也肯定是因為想盡快的忘掉許修崢。

白浮自己腦補的厲害，就算是聽方紋說自己過的不錯，也只以為他是在逞強。

白浮嘆了一口氣：“方兄不必和我客氣。當初我表弟的事情是我們做的不對，我一直都想找機會彌補你，現在，這個機會……”

方紋打斷道：“不用了……”

白浮：“方兄，你……”

方紋：“……”

忍著頭疼，聽完了白浮絮絮叨叨的話，方紋快速的吃完了飯，然後就開始努力的申請離開，而坐在方紋旁邊的醜，則是什麼東西都沒吃，只戴著面具眼神不善的看著白浮。 要說這白浮，也還真算是一個妙人，被人這樣看著，不但沒有絲毫的不適，反而比之前說的更起勁兒了——這還真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樣。

千辛萬苦的告別了白浮，方紋只覺得身心疲憊，發誓以後再也不和他一起吃飯了，簡直就是在自虐。

等完事兒的時候，方紋就像是經歷了什麼勞累的事情一樣，身心俱疲，他徑自回到了客棧，無視掉身後一直跟著的醜，就關了房門開始睡午覺。

夢中，許修崢帶著一張面具，靜靜的看著方紋，他整個人的身體看起來朦朦朧朧的，只有一雙充滿了哀傷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方紋，清晰的就像是在眼前一樣……

方紋從床上坐起，呆呆的看了一會兒前方，就穿好衣服，直接去了醜的房間。

這是他第二次敲開這個人的房門。

……

醜沒一會兒就將房門打開了。

他戴著面具。

方紋心裡說不出的平靜，二話不說就將面具摘了下來，開始摸醜的臉。

男人顯得有些無措，他下意識的後退了一小步，不過還是站在原地，乖乖的讓方紋摸了。

摸著摸著，男人抬手，輕輕的擦了擦方紋的臉頰。

方紋愣了愣，這才發覺自己竟然哭了。

他完全沒有感覺，若不是男人突然有了這樣的動作，他壓根就不會有感覺。

兩次的夢境，都夢到醜就是許修崢，這難道真的只是巧合嗎？ 再聯繫一下自己之前覺得他們很相像，以及這幾天醜跟隨著的行為，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他真的不願意相信。

一向英明神武的許大將軍，到底遇到了什麼，才會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可現在，已經容不得他不信了。

方紋嘴角撇了撇：“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

醜微微一愣，用喑啞的聲音道：“你怎麼知道了……”

方紋知道自己是猜對了，他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裡就像是被鈍器擊中了一樣，疼的厲害，一時間，都讓方紋說不出話來了。 他慢吞吞的深呼吸了一會兒，才將所有的想法都告訴了許修崢，並且著重的點了一下自己做過的夢。

許修崢：“恩……”

他應了一聲，緊緊的抱住方紋，似乎憐惜一樣摸了摸方紋的頭，而方紋則後退了一步。

他深吸了一口氣，胸口已經不是那麼疼了，卻有一股子氣鬱結著。

直接一拳打到了許修崢的肩膀上，方紋一連聲的質問道：“你脫離了危險，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為什麼不來找我？是想擺脫我嗎？還是感覺我會嫌棄你？我是那樣的人嗎？就算是你沒權沒勢，我也可以養你啊，你忘記我之前開店舖的時候賺的錢嗎，現在我也乾了其他的事情，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什麼都不會的人了，你是看不起我嗎？和白浮一樣？覺得我賺不來多少錢……”

接下來的話方紋沒能說出口，因為許修崢摀住了他的嘴。

方紋：“……”你二大爺。

許修崢似乎想親吻方紋，但並沒有行動，只是一雙眼睛溫柔的看著方紋。

最後，方紋只好妥協了。

他洩氣一樣的抱住許修崢：“以後你不許這樣了，不管你什麼樣，我都無所謂的。”

“恩。”許修崢輕輕的拍了拍方紋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