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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配之獨家授權》第15章
第十五章

沈雁醒來,是因為感到胸口上有一隻毛茸茸的小爪正在撓他。

睜開眼睛的時候,正好對上小傢伙睡飽後精神抖擻的臉,細聲細氣地沖著他喵喵叫。大概是睡得香,胃口好,現在肚子餓了想吃東西。

沈雁微微一笑,伸出手輕輕撫摸貓咪耳朵之間那一小塊皮毛。

小傢伙被伺候得十分舒服,弓起身子在他胸前伸懶腰。這麼一動,近距離一陣紙張窸窣的響聲引起了他的注意,這時候才現貓咪爪子底下踩著幾張紙。

仔細一看,紙上還寫有字。

自己午睡之前還沒有這樣的東西存在吧。沈雁一愣,先把貓咪小心地托起來,然後從它爪子底下抽出那幾張被弄得皺巴巴的紙。

這幾張紙在拿出來時順序已經被打亂,內容還沒開始看,目光便忽然落到後面的署名上——

齊誩?

他仿佛如夢初醒,一下子從沙上起身,用毯子卷起小貓正要匆匆往外走,腳卻不慎撞到沙旁邊放著的一樣東西,只聽“啪”的一聲,東西整個歪倒在地。

低頭看去,原來是一個銀色的禮品袋,裏面放著的是一隻包裝精緻的月餅禮盒。

正怔怔看著那個禮盒,休息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護士長龐女士的大嗓門人未到聲先至:“沈醫生!樓下門診來了一個新病號,一隻金毛犬,好像說是消化不良,你過去看看吧。”

“好的。”沈雁回過神,答應一聲之後反過來問她,“剛才……省電視臺那位記者是不是來過?”

“是啊,”龐女士點點頭,面露詫異,“我告訴他你在這裏休息,他就自己上來了。怎麼?你們沒碰面?他說他是來給你送東西的,我見他上樓沒多久就下來了,還以為你們已經聊完了呢!”

“那麼說,他人已經走了?”

“走了有一段時間了。”龐女士回憶片刻,告訴他齊誩大概走了有半個小時左右。

既然已經離開,那也沒有追出去的必要了。

沈雁低頭看著手裏攥著的紙,長長地歎一口氣,讓龐女士先下樓準備:“我知道了。你讓護士先給狗狗做一下基本檢查,我過十分鐘就來。”

懷裏的小傢伙餓得慌,兩隻爪子一直使勁撓他,可憐兮兮的。

沈雁取來貓糧,放在一隻圓盤裏讓它慢慢吃,自己則在貓咪吃食的地方搬來一張椅子,仔細閱讀齊誩留下來的那幾張紙。

紙上的內容,就和寫字的人一樣,客客氣氣,斯文有禮。

一開始提到了他寄去的爪印卡片,非常誠懇地表達了喜悅以及感謝之情。

中間寫了兩段從電視臺那裏聽到的觀眾回饋,新聞的效應,媒體的評論,希望日後有更多醫院效仿此舉,救助受虐的小動物等等有關公事的內容。

然後,才是站在個人立場所說的話:

“雖然小傢伙們已經全部順利找到新窩,我應該為此感到高興,不過,想到以後不能再讀到有關於它們的日記,還真是有些捨不得。比起工作,我覺得這種郵件交流更多的是一種分享關愛、分享快樂的經歷。”

他們郵件往來那麼久,齊誩第一次坦白了自己的真實感想。

接著是關於他本人的。

“第一次從動物救助協會那裏聽說了你的事情,就產生了結識你的想法,很慶倖能與你成功合作。遵照你的意願,對外播出的新聞報導裏面沒有提到你個人的相關資訊,很多人都不知道你究竟為此付出了多少時間和精力,但是我知道。無論是日記還是實際治療,我都可以看出你是一位有醫德、心地善良、而且細緻入微的好醫生。謝謝你,以及,很高興能夠認識你。”

齊誩很少會說這麼明顯帶著個人感情的話。

然而,最後收尾的地方又恢復了平時的語氣——

“祝你今後身體健康,工作順利,闔家幸福。另,預祝中秋快樂,希望你喜歡那盒月餅。^_^”

署名的地方用筆劃了一個像模像樣的貓爪印,“齊誩”這個名字簽在爪印當中,標上日期,結束。

通篇沒有提到“再見”二字。

但是讀到最後,這似乎就是他所要表達的意思。因為他沒有留下一點讓人回復的餘地。

沈雁注視著那只手繪的貓爪印,片刻後默默折起這幾張紙,放到胸前的口袋裏。

地上的小貓依然沒心沒肺地大口吃著貓糧。

如果,他像以前那樣保持沉默的話……這件事就可以到此為止了。

如果,他沉默的話。

齊誩一路沉默著回到單位。時間算得剛剛好,午休還剩十分鐘結束,夠他在附近的市里隨便買些吃的,填填肚子。

同事之前提醒得很對,這麼來回兩個多小時在外面跑,秋風涼颼颼的,手指都凍冰了。

不過心裏倒是暢快了,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顯然他把情緒表現在了臉上,因為人剛跨進辦公室,迎面遇上的同事便開口問:“齊誩,生什麼好事了嗎?”

他輕輕笑著回到座位,拉開轉椅,好奇道:“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你早上上班的時候還無精打采的,現在一臉輕鬆的樣子。”搞新聞的都有幾分觀察力。

“是啊,”齊誩坐回自己的座位上,淡淡一句,“因為做了一個了結。”

“了結?”同事此時的表情仿佛在解一道高等數學題。

“你說,一個好男人身邊,是不是應該陪著一個好女人?”齊誩沒有正面回答他的疑問,反而突然冒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

同事眨巴眨巴兩下眼睛,很順口地給出肯定答案:“是這個道理沒錯。”

齊誩笑了笑,眼睛不離桌上的工作文檔,如同聊家常一樣從容地繼續說:“所以我做的決定,也沒有錯。”

在這個現實得幾乎殘酷的社會裏,硬道理就是硬道理。

自己還不至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

“齊誩。”同事突然倒抽一口冷氣,雙目圓睜。從他的表情來看,高等數學題似乎被他解出了第一步,雖然是朝著錯誤的方向,“你難道……難道捲入了婚外情?搞上一個有夫之婦?”

儘管同事的聲音已經壓到最低,但是還是有人耳朵尖到可以聽見。

是的,譬如龜孫子先生這種靠耳朵吃飯的人。

“喲!齊誩,真看不出來啊,你居然會搞上有夫之婦啊?”龜孫子先生好像平地裏冒出來的一樣,滿臉興奮之色。

齊誩開始嚴肅思考他會不會其實是土行孫的後裔。

究竟是誰的後裔不知道,但是龜孫子先生的擴音器嗓門他是知道的。一嚷嚷,已經順利地把剛剛的話傳遍整個辦公室。

辦公室內一瞬間鴉雀無聲,集體豎起耳朵聽下文。

“咳咳。”意識到自己可能無意中闖下大禍,同事不得不臨時啟動裝死模式。

“瞧瞧你,年輕有為,前途一片光明,怎麼偏偏做出這種事呢?唉~看來我要提醒已婚女士們多加小心你了。”龜孫子先生一定是廚房裏的好幫手,因為他添油加醋,煽風點火的能力不容小覷。

齊誩很給面子地轉動座椅,對著他微微笑:“放心,就算我真的去搞有夫之婦,孫太太也會很安全。”

龜孫子先生的太太曾經來過單位幾次。

夫妻相,夫妻像。

齊誩一直驚歎於這對由外表到內在都如此一致的夫婦。如此般配,如此琴瑟和鳴的組合,拆散他們這種不利於社會安全、不利於國家展的事情齊誩是不會做的。

龜孫子先生屢戰屢敗,連一丈紅都忘記賞了,恨恨地奪門而出。

多虧了龜孫子先生提供槽點,齊誩吐完槽之後神清氣爽,感覺病情都好轉了,下午的採訪因此進行得很順利。

一鼓作氣,齊誩打算借著這股勁兒把晚上的中秋特輯策劃一併搞好。

如果一切按照計畫進行,沒准自己中秋節還能休半天假,聽聽劇,錄錄音什麼的。

六點過後夜幕初臨,電視臺大樓一片燈火通明,亮澄澄的,尤其是新聞頻道的幾個辦公室特別顯眼。主任為了體恤他們加班辛苦,居然捨得大出血叫外賣,犒勞那些晚上還要繼續留在單位的人。齊誩借機好好飽餐了一頓,一百分滿足。

退一步海闊天空。

自從他下定決心,不僅自己覺得輕鬆,工作也漸漸步上正軌。

齊誩心安理得地吃著主任請客的盒飯,泡一杯咖啡,投入到平常的工作狀態當中。偶爾,目光碰到檔架裏露出小小一個尖角的那只信封,即使自己現在還是會停頓一下,但是只要目光不去停留,便應該無妨。

他暫時把注意力集中在電腦螢幕上,專注地處理各種公事郵件。

突然,未讀郵件的數目刷新成了“1”,有新郵件來了。

齊誩習慣性動手去點收件箱,然而看見新郵件題目的一瞬間,呼吸不由得滯了一下。

——“關於日記”。

簡短,明瞭,一看就知道在寫什麼,是誰寫的。

齊誩覺得咖啡裏的砂糖放少了,味道苦得厲害。他一口氣仰頭飲盡,又澀又濃的味道滲入鼻喉,令他短時間內無法言語。

即使自己再喝十杯咖啡,也不會有人替他打開這封郵件。

意識到這一點,他終於認命似地放落杯子,食指輕輕敲下,讓滑鼠在標題處點了下去。

這封郵件非常短。

全文只有一句話,一個署名。

“如果你想看,我就繼續寫。——沈雁。”

十二個字倒映在眼睛裏,而眼睛一眨不眨。

字體的邊緣仿佛刀刃一樣鋒利,讓他在看的過程中產生一絲銳痛的錯覺。

“呼……”他聽到自己一記艱難的喘息聲,咽喉似乎終於被打通了,呼吸得以繼續。

在這個窄小的單人隔間內,自己再怎麼壓抑,那種非常刺耳的、像是重症病房的傷患出的呼吸聲仍是一下下敲打耳膜。胸膛裏似乎容不下更多空氣,窒息般難過。

不想看。

不要寫。

很想用同樣簡短的話來回復。

但是手指在不知所措的情況下已經關閉了郵件,回到收件箱頁面,並迅在郵件前面打勾選中,滑鼠移動到“刪除”這個按鍵上。

大概是咖啡因的效力上來了,右手開始微微打顫,使不上力氣點下去。

才十二個字而已。

才十二個字,就把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毀掉了。

他長時間維持著這個姿勢,直到手臂開始酸,還是沒辦法執行那個刪除指令。

工作才做了一半。

雜七雜八的事情還堆積如山。

齊誩緊緊閉上雙目,低頭深呼吸一口氣,等眼睛重新睜開的時候,動手在郵箱內建立了一個新檔夾,起名為“待刪除”,把那封郵件直接移了進去。四個字的標題在郵件列表上消失的那一刻,他自欺欺人似地苦笑起來,試著找回一點點已經被沖散得七零八落的解脫感。

此時,同在一個採訪組、外號“膨大海”的同事正好打著飽嗝,從他辦公桌旁路過。

齊誩記得他似乎中秋期間要跑外地,前幾天接到上面通知的時候還一臉哭喪狀,抱怨自己節日不能陪老婆、陪孩子,忽然心底一動,匆匆把人叫住:“大海!你過兩天要去k市出差,中秋節不能回家是不是?”

“是啊,今年中秋算是泡湯了。”膨大海仍舊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

“那……我替你去好不好?”齊誩主動請纓。

“你說真的?”膨大海不出所料出一聲驚喜的呼喊,但是他歡騰雀躍起來的神色卻又漸漸蔫了回去,“呃……雖然很謝謝你的好意,但是如此一來你自己不是不能留下來過節了嗎?我看還是算了。”

“沒事,我在本地一個人住,又不回老家,而且已經很習慣出差了。”齊誩輕輕一笑。

“你確定嗎?”膨大海慚愧地撓撓頭。他確實很希望和家人共度中秋。

“嗯,確定。”齊誩低下眼睛,讓自己的表情盡可能做到自然。既然他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膨大海當然樂意接受,還一個勁兒謝來謝去,聲稱下次齊誩遇到不想出差的時候,盡可以找他頂替。

其實出不出差無所謂,只是不想留在這裏。

自己以前承諾過二十四小時之內一定會回復郵件的。可是這次,他已經決定不會再回復了。

雖然可能性很小很小,但是他害怕那個人會突然打電話過來,又或者突然出現在單位。甚至,可能在這座城市的某一個地方,某一個時間不小心碰上。

所以,自己還是暫時消失一段時間為好。

齊誩恍惚地看著螢幕,電腦上文檔裏的方塊字都變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像滲了水。

伸手摸了一下前額。

燒已經退了,剩下的只有隱隱作的鈍痛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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