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夏之石馬不停蹄地往重生點跑，幸好樂樂的重生點還沒來得及重新設置，所以依然是在石頭村裡復活，只是由於剛剛一路殺進城堡裡的結果，現在身分自動變成NPC守衛自動攻擊的通緝犯，如果不是城堡裡的BLUE反應得快，恐怕樂樂還來不及走出重生點，就馬上要被再刷一次。

　　小蝶是第一個跑到重生點的人，她馬上將手中的武器交給樂樂，雖然她不是很明白樂樂為什麼要殺進城堡裡，但是她絕對相信不會是紫衣口中所說的報復。

　　樂樂接過雙劍，對她說一聲謝謝，然後她接著看見往她這裡跑來的夏之石，他的身後還跟著BLUE等幾個時常合作的夥伴，他們臉上不但沒有憤怒，甚至滿是擔心的表情，一時之間讓樂樂忘記了怨恨，還有著一點一點的感動。

　　寒寒，千萬要等我，如果可以，多麼希望你也可以看見這一幕……也許之前的愛情傷人很多，但是，這世界上還是有著其他可以好好珍惜的事物是不是？

　　沒有多說更多的話，她快速地往雪晶洞天的方向沖，之前她曾經跟著幾個隊友去參觀過，所以她知道位置怎麼走。

　　「等等！這樣比較快！」

　　夏之石毫不猶豫地拉住樂樂，在這時候他已經忘記之前告誡過自己什麼，就算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依然不清楚，但，他心裡卻非常明白，心中的焦慮早已經壓過一切理智，如果這樣還要去計算該怎麼分配情感，該怎麼逃脫，那他就真的是蠢到了無法可說的地步。

　　扯著人往傳送點跑，擁有「誓言之戒」的人，可以私下開通隱藏地圖雪晶洞天的傳送點，讓同一隊伍的人直接到達村落。

　　當他們很快在傳送點站定時，夏之石終於明白樂樂為什麼微笑的原因，除了他自己手中的「誓言之戒」外，在樂樂的手中竟然也有一個，難道在剛剛那一瞬間裡，「誓言之戒」發生了什麼他們不知道的事情？或是那是系統發生錯誤，重疊了某一區域裡的物品？

　　樂樂戴上了戒指，看著夏之石，不曉得自己該開口說些什麼，如果是在前一分鐘裡，她也許會希望這個人最好永遠都不要跟寒寒再見面，但是當這個男人交出誓言之戒，卻又馬上反悔時，她明白這個男人根本同樣愛著寒寒，只是因為一些愚蠢的原因而自己躲了起來而已……對寒寒而言，自己帶他去那個什麼滄海桑田，還不如讓這個男人帶他去看……畢竟……他才是那個需要守住諾言的人。

　　眨眼間，幾人從石頭村裡進入了白雪紛飛的世界，他們一下子就看見了正坐在大石頭下的寒寒，一張雪白的臉，如果不是眉毛跟眼瞳還有顏色，整個人雪白得看起來就好像用白雪堆砌而成的一樣。

　　「寒寒……張開雙眼好嗎？」

　　樂樂撐著發軟的雙腿走到寒寒身前跪了下來，抬頭伸手捧住寒寒的臉龐，多麼希望那垂著眼睫的失焦雙眼可以恢復光彩，即使只有那麼一點點也好。

　　只是寒寒卻沒有半點反應，雙眼直直地望著那一片雪地，沒有一點生命的氣息。

　　樂樂又想要落淚，咬著下唇不由分說地就想抱起人往外頭走，感覺到她手中溫暖的寒寒，顫動了一下眼睫，只是他好累，真的好累，累得連睜開雙眼說句話的力氣，都不知消失到了哪裡去。

　　「寒寒……」

　　熟悉的聲音令他心神瞬間戰慄，鼓起所有的力氣往聲音的方向看去，看見了他腦海裡一直一直想著的人，抱著他的樂樂又驚又喜，喜的是終於看見了那一雙眼睛有了神采，甚至還看見那一張臉龐上有了笑顏，驚的是在寒寒張開雙眼的同時，她覺得懷裡的身體似乎瞬間消失了短短不到一秒的時間……是她的錯覺是不？

　　答案是否定的，不知她發現懷裡的人似乎消失了很短的時間，其他人也看見了，那一幕更是讓他們聯想起上一次寒寒是怎麼下線的，仿佛他的人在現實裡消失一樣。

　　夏之石走到了寒寒面前，他拒絕相信自己此刻所看到的一切，為什麼會這樣，不是只有很短很短的時間裡沒見面而已嗎？

　　他還記得他跑到自己家門前希望能跟他好好談談，不過是昨天的事情，怎麼只隔了半個晚上他就有辦法把自己弄得如此憔悴？

　　寒寒看著他，很想要好好說話，卻只能斷斷續續，於是望向一旁的樂樂，他知道她明白他想跟夏之石說什麼。

　　樂樂咬牙將懷裡的人遞到夏之石的懷裡，知道寒寒希望她說什麼，所以她試著將自己當成寒寒，說出的第一句話是……

　　「對不起……我欺騙了你……」

　　寒寒微笑，樂樂果然知道他最想說的話是什麼，因此當他看見夏之石搖搖頭，一雙眼睛那樣坦然的告訴自己他願意聽他解釋時，臉上的笑容溫柔得讓人心裡滿是酸楚。

　　「但是，我沒有騙你我跟樂樂之間的事，樂樂是我最要好的家人也是朋友，她知道所有的秘密，那些我之前害怕開口的秘密。」

　　也許是樂樂用寒寒平常說話的口吻念出這些話很奇怪，因此寒寒一雙眼睛顯得有點興奮，如果不是他找不到半點力量的話，也許會抱著人有趣的大笑起來。

　　樂樂勉強自己笑了一下，瞪了他一眼：「是你要我說的。」接著，她又看向夏之石。「寒寒一直隱瞞的秘密其實很簡單，這個簡單的秘密卻從他出生開始就讓他的生活比別人還要辛苦，也許你們總是看到他快樂毫無憂慮的模樣，用聰明的腦袋讓自己可以努力幫上忙，單純得似乎完全不懂得人與人之間的交際該怎麼做，但是實際上，他卻是一個從出生開始就無法自有行動的人，寒寒他是……過度進化症的患者，從出生開始就是，擁有高度進化的頭腦，卻不斷神經萎縮的身體，看著總是笑著的寒寒，你們有誰可以相信他每一年都要被醫生判定活不到多少歲！」

　　事實就像是一道驚雷打在所有人的心裡，看著寒寒的目光更是充滿著疼痛，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一個在境界裡總是喜歡用自己的雙腿跑跑跳跳的人，原來在現實裡是如此的境遇。

　　但夏之石除了滿滿的心疼之外，他知道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輕輕地撫著寒寒的臉頰，抬起他的臉龐在上面輕輕一吻。

　　「對不起……」請原諒他的自私，如果不是自己自私地想要保護自己的生活，又怎麼會那樣愚蠢地去傷害不該承受這樣痛苦的寒寒。

　　寒寒想要搖頭，他不需要道歉，但連搖頭的力量也找不到，每一個人再度看見他的身影又是若隱若現，仿佛即將消失在夏之石的懷裡。

　　討厭！

　　他恨自己又是如此動彈不得的模樣，在現實裡已經是如此，他不願意在境界裡也是這樣！

　　「別慌！寒寒，看著我，聽我說話好嗎？」夏之石緊緊地抱起寒寒的身體，像安慰孩子一樣用自己最輕柔的聲音在耳邊撫慰，一邊的BLUE跟樂樂卻看見了他暗示的眼神，也發現自己的密頻閃爍，打開頻道就聽見了夏之石快速在自己耳邊交代的聲音，其中BLUE很快地點頭下線毫不猶豫，而樂樂在回完夏之石的幾個回答後，被夏之石所說的命令給愣了好一會兒，一直到BLUE的身影消失，她才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眼中緊接著的歡喜，卻讓每一個人都可以看得那樣清楚。

　　其他人不曉得發生了什麼秘密的事情，就看見樂樂跟在BLUE的身後下線，然後夏之石抱著寒寒慢慢地走回傳送點。

　　寒寒雖然不曉得樂樂他們為什麼離開，但是在熟悉的懷抱裡感覺好溫暖，幾乎讓他想閉起雙眼就這麼永遠的睡下去，可抱著自己的人卻不願意讓自己如願以償，一看見他閉起雙眼，馬上在他的臉頰上狠狠地咬了一口，非把蒼白的臉頰給咬出粉紅來才甘心。

　　「不可以睡，我帶你去看風景。」

　　寒寒疲累的眨了眨眼，混沌的意識讓他無法像平常那樣聽見一句話就懂得舉一反三，想了一下子之後，才用疑惑的眼神看著他，似乎在詢問著他要去哪裡看風景。

　　像雷龍一樣溫吞的反應，並沒有讓夏之石像平常那樣馬上找機會嘲弄，故意把人給惹得滿臉通紅，他只能壓抑著心中的恐懼，不斷地無聲喊著：「千萬不要奪走他！千萬不要！」臉上努力顯露著耐心溫柔的笑容。

　　「去看滄海桑田……記得嗎？我答應過你一起去看滄海桑田。」

　　滄海桑田……

　　他記得這個名字，因為這個名字讓他有一種像是永恆一樣的感覺，仿佛他已經度過了千載歲月一樣。

　　夏之石知道他明白了，所以在他的唇上一吻像是獎勵他猜中正確答案一樣，他知道在現實裡，懷中的人兒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最後一刻，雖然父親創造的這個遊戲程式他曾經厭惡過，但是一旦開始經營時，他還是盡責地去承擔身為一個經營者的責任，清楚地研讀所有程式設計跟理論運用的過程，基本上進入境界的，只是腦中的思緒，不管是喜怒哀樂，還是五感知覺，都是藉由刺激大腦而感受，所以只要玩遊戲的人有體力思考，就算在睡夢中也可以進行遊戲，像寒寒這樣連思緒構成的人物都無法動彈、無力開口，那表示著一旦懷裡的人兒閉上雙眼沉睡，面臨的就是現實裡身體的死亡，他會看見他心愛的人兒在他的眼前如煙一樣消散。

　　「所以不可以閉上雙眼，也不可以睡著好不好？傳送很快，我們已經到了新地圖的週邊，再一下子就可以看見滄海桑田。」

　　再一下子？

　　寒寒總是那樣柔柔看著自己的眼光，就算這時沒有力量說話，也可以清楚地傳達出他想要表達的意思。

　　「是啊！再一下子就好，你看，我之前有問過BLUE，他說走到這一個山巔，就可以看見滄海桑田最美的一個景色。」

　　寒寒笑了，像平常那樣笑得可人，笑得清靈，但這樣的一抹笑卻令夏之石加快腳步往山巔上跑，顧不得一路上朝他奔來的怪物群，不在乎身上不斷減低的血量。

　　炎龍的大刀在這時候劈開空間，小蝶也迅速地幫他補滿血，他們朝夏之石點頭，要他不需要管這些其他的事物，用最快的速度登上山巔。

　　夏之石感激地點頭示意，馬上就帶著寒寒跑到山巔，只是這時寒寒的身形變得更加微弱，他越來越擔心之前自己吩咐BLUE跟樂樂做的事情會來不及趕上。

　　他一定可以救得了寒寒！

　　一定可以！

　　換做別人，也許只能對寒寒的病症束手無策，但是他可是夏氏企業未來的繼承人，發明「過度進化症」治療藥劑的企業，如果連自己所愛的人都救不了，那將會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寒寒！看！我們到了滄海桑田。」夏之石小心翼翼移動著寒寒的身體，讓他可以更加舒適的靠在自己懷裡好好地看著眼前的景色。

　　滄海桑田是境界裡特別設計過的場景，廣大的地形裡可以看見山，可以看見水，還可以看見遠處的繁花盛開，而這些景致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同，坐在山巔處，可以看見蔚藍的天空慢慢、慢慢的轉回昏黃，幻化出滿天的彩霞，在日落的那一天邊，最後一刻從橙到紫到深藍的色彩，漸層整片蒼穹，直到滿天星光亮起，月亮升空。

　　如果只是這樣，那麼它和其他地方的場景又有什麼不同？

　　看完了天空絢爛的變化，寒寒又看見遠山從翠綠到楓紅，接著下起漫天大雪，雪積地面三尺接著是初陽綻放，冰雪消融，土黃色的大地開出五彩繽紛的色澤，可以感覺到蓬勃生機。

　　這些變化，可以用肉眼慢慢地看著，但卻又是那樣快速地將人世間的歲月，用大自然的每一分變化，讓看著的人，有一種歲月如流的感受。

　　要看完所有滄海桑田變幻的景致，據說要在這山巔上待上超過三天的時間，因為不但可以看到日星月移、季節變換而已，還可以看見大海侵蝕岩層、海中地表隆起，一切的地形演變，都可以清楚瞧見，所以叫做滄海桑田。

　　寒寒知道自己看不盡所有的畫面，他只來得及看完一年的四季變化，然後就覺得再也無法撐起自己的雙眼，他真的好累……但……夠了……他沒想到在閉上眼睛的這一刻，還完成了最後的心願，雖然他是多麼的希望可以擁有很長很長的歲月，在那些歲月裡可以每一天都跟之前一樣的幸福快樂，但現在他至少可以告訴自己，自己已經跟身邊這個讓自己安心，讓自己快樂，也曾讓自己悲傷過的人，一起走過滄海桑田。

　　他用盡最後一分力氣，仰起頭看著那一個根本忘記看什麼滄海桑田，只是一直一直看著他不放的男子，訝異的發現那一雙總是堅定不移，有時候更帶著一點冷酷的眼睛，竟然紅了眼眶。

　　他張口想要說話……想要告訴他別哭……

　　雖然他們的相處在後來有了誤會，有了悲傷痛楚的回憶，可是在這最後的一刻裡，他知足了，所以不要哭……

　　失去了自己，他相信一定有真正適合他的人會跟他一樣，喜歡他的安心，喜歡他帶點冷酷卻沉穩的態度，喜歡將自己的一雙眼睛，一直一直映照著他的每一種表情，每一個模樣，即使不用開口，也可以從對方看著自己的神采，讓彼此明白……我有多麼的愛你……

　　夏之石睜大雙眼，他知道那一雙用盡所有力量看著自己無法割捨的雙眼正在告訴他什麼訊息，他應該要高興，應該要笑著對他說我也一樣愛你，但是當懷裡的身體，慢慢地模糊成白光，一片又一片的羽毛如同從他身上剝落，隨風飄向天際，然後一點一滴消失在他懷裡時，他瞬間覺得，也許自己永遠也不會再知道什麼是高興，再也沒有機會，像這一刻那麼希望對一個人說……我有多麼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