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走出門之後，方婪自然而然的牽起了對方的手。

　剛剛好就契合在自己的手心裏，并且傳來一點暖暖的溫度。

　厲榮澤先是習慣性緊張了一下，環顧了一圈周圍，發現竟然真的沒有人注意到他們，有的人即使注意到了，目光也是波瀾不驚的略了過去。

　要不是知道這是婪哥之前說的一點“小法訣”，他都忍不住懷疑自己的人氣，畢竟也拍過幾部全國熱播的電視劇好麽？

　不過即使明知道不會引起什麽注意，他還是有種衆目睽睽之下的感覺，并且他還有點得意起來。

　他家婪哥。

　方婪手指忽然動了動，把兩人從掌心交疊的樣子變成十指相扣，然後用力握住。

　看到他們出來，門童問他們需不需要叫車或者别的出行服務。方婪拒絕了。

　酒店本來就位于g市最繁華的中心，他們出門的時候，天穹之下無數燈火都已經次第亮了起來，連綿成一片蛛網式的光幕。把那些本來明亮的星子都黯淡了。

　夜色漸濃，街道上行人車子穿流不息。一眼看過去，被無數車燈，街燈，店鋪燈光拉長的五光十色的街道，隐隐有種他們仍舊在s市的錯覺。

　他們在交通島上等了一會，就和密密的人流一起穿過了馬路。酒店距離地鐵站很近，隻走了不到五分鍾。方婪牽着厲榮澤在購票機上買了票，然後一起上了地鐵。

　買票的時候，一群叽叽喳喳的高中女生一直圍在不遠處，踮起腳看他們，等厲榮澤好奇的看過去，她們頓時激動起來。

　厲榮澤：……

　等到擠上地鐵之後，他竟然發現那幾個小女生也和他們上了同一趟車，和他們隻隔了些人。

　厲榮澤看向方婪。

　像是心有靈犀似的，方婪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低頭在他耳邊解釋道，“可能是你的粉，覺得你看起來有點像……不過沒關系，她們不會真的認出你的。”

　這時候地鐵到站停了一下，許許多多人下了車，更多的人擠了上來。車廂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的擠壓了一下，尤其是站在門口的人，迫不得已朝着裏面擁擠着。

　厲榮澤好久沒坐過地鐵，一點準備都沒有，腳下差點沒站穩。方婪當然不可能讓他摔倒，他幹脆用力一勒厲榮澤的腰，把對方壓在自己懷裏。

　洶湧的人流在身邊交替着，有的下車有的上車，但是他們卻像是海石一般屹立不倒。被方婪以保護的姿态環住的時候，厲榮澤先是不自然了一下，他也可以保護婪哥的嘛。但是想想目前兩人的武力值，他就默默的一埋頭，然後伸手環住了對方的腰。

　接着——

　“啊！這一對好萌啊！”

　接着就是一些關于“小攻”“小受”的讨論，從那一堆女生那邊斷斷續續的傳過來。她們一邊興奮的讨論着，一邊還想盡辦法透過擁擠的人群看向他們。

　厲榮澤頓時：……

　然後更深的把臉埋了進去。

　方婪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卻更加用力擁住他。不過等到站之後，他們馬上就下車，很快在人流裏出了站，沒讓那群小女生繼續跟着。

　一出站就是g市大劇院。

　周圍人來人往，方婪和厲榮澤随便走着，他們像是普通的情侶一樣商量着吃點什麽，然後再去聽一場音樂會？他們決定先去買票。

　和充滿張力的外形相對應的，是内部複雜多變的縱向空間。從外面看起來剔透鋒銳的不規則玻璃盒子，從裏面看去則是密密複雜的金屬網架。傾斜的牆體，像是要倒下的柱子，把看不到盡頭屋頂支撐起來。燈光之下，像是在晃動又像是在旋轉，有一種奇異的吸引力。

　就像是這個城市，就像是這個夜晚。

　他們相視一笑，去看了今晚的節目單。方婪目光掃過，有點遺憾的看向對方，“今晚沒有鋼琴演奏會。”

　“嗯，那就聽别的，”厲榮澤忽然反應過來什麽，“等等，婪哥你喜歡鋼琴？”

　方婪笑了一下，也沒說話，然後看着節目單，問他喜歡哪一個。

　厲榮澤心裏就像是貓撓一般，來來回回看着方婪，特别的想知道。偏偏方婪像是絲毫都沒有察覺一樣，認真的研究他們可以聽點什麽。把厲榮澤悶得不行。

　他們買了倫敦愛樂樂團音樂會的票，看看時間，隻有不到一個小時了，就準備去随便吃點什麽。

　一路上，厲榮澤被方婪牽着，頻頻欲言又止，等他們點餐之後，他終于忍不住，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方婪，“婪哥，你喜歡鋼琴？”

　方婪笑了，他支着下巴看着對方，偏偏不說話。

　厲榮澤眼巴巴看着他，竟然沒反應過來自己又被捉弄了。

　他是真的好奇得不行。雖然當年他選擇鋼琴的原因并不是多麽純粹的“熱愛音樂”，或者成爲鋼琴大師的理想，更多是少年人的不顧一切和莽撞。但是在真正接觸，并且投入進去之後，他發現自己越來越熱愛，也越來越癡迷。

　是的，癡迷。

　厲榮澤回想起自己當初的執着，覺得隻有這個詞可以形容。但是當然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像極少數的幸運兒一樣，跟随着自己的願望一路走下去。起碼他就這麽不小心走偏了。

　但即使已經不複當初的執着，黑白的琴鍵，還是能夠輕易的觸動他心底的那根弦，好像無數的音節在耳朵深處同時響起，震得心髒微微嗡鳴。

　等到他們點的餐上來之後，厲榮澤一邊拿起勺子，還是沒忘記自己的問題，仍舊看着方婪。

　方婪終于笑道，“不是你告訴我，你特别喜歡鋼琴嗎？我以爲你會想聽鋼琴獨奏會。”

　厲榮澤一愣，“我說的？”

　方婪點頭，“是啊，你發給我的短信，我全部都保存了下來……而且看了很多遍。”

　厲榮澤馬上知道方婪說的是什麽，一直盯着方婪的視線忽然就一偏，雖然心裏有點開心，但是不可否認，也有點失落。

　耳邊又傳來方婪的話，“我喜歡勃拉姆斯和舒伯特，也會聽帕格尼尼，不過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碰過琴鍵了。”

　厲榮澤忽然擡頭，有點驚喜，“相比勃拉姆斯，我更喜歡貝多芬。”

　方婪微微一笑，然後就聽着對方興緻勃勃的給他講，他自己當初是怎麽喜歡上鋼琴，又爲了學鋼琴和家裏發生了怎樣的争執，在藝術學院他又是怎麽堅持下來，還有他最喜歡的《第九交響曲》。

　方婪聽的非常認真，對方的一切都是他想要知道的。

　然後，在厲榮澤話音的間隙，他忽然插了一句，“我記得你說過，如果我回來，你要彈琴給我聽。”

　厲榮澤忽然一頓，輕咳了一下，然後“嗯”了一聲。

　方婪微微一笑。

　他們簡單的吃完飯，然後聽了音樂會，等到他們兩人從交響樂的宏大華章裏脫離出來，重新站在g市的星光和燈光之下的時候。已經晚上10點多了。

　“婪哥，我們現在回去？”厲榮澤看向身邊的人。

　方婪一笑，“我們走一走吧？”

　然後他們攔了一輛車，到了海印大橋下。

　整個大橋燦爛輝煌，在江面上倒映出一個顫動的金色輪廓。他們兩人随便走着，迎着江面上吹來的風，厲榮澤的手已經涼了下來，但是源源不斷的熱量從方婪的手心裏不斷的傳遞過來，讓他絲毫都不覺得冷。

　他們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橋中央的位置。

　周圍是那麽明亮，和橋上的燈光相比，周圍的建築雖然還亮着點點光亮，但相比之下，也都變成了一片一片的暗色。遙遠的江面上，似乎漂浮着什麽東西，但是看不清是什麽，他們也都不在意。

　站在橋中央的位置，他們幾乎看不清其他的任何東西，隻能看得到彼此。尤其是對方被燈光照亮的眼睛裏，倒映着的自己的影像。

　厲榮澤看着方婪，一瞬間心裏酸酸麻麻得，尤其是在看到對方眼睛裏，隻有自己的樣子，他不知道怎麽的，身體裏忽然就升起一種說不上來的感受。然後他想起了自己今天告訴對方的，他少年時的經曆，家人的不信任和不支持，以及他成爲演員之後，一路來的艱辛和跌跌撞撞。

　忽然間鼻子就有點酸。

　好像是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終于回到家裏。

　他以爲自己無論什麽經曆什麽，都能堅強的面對，事實也是這樣，最開始邁入演藝圈，他不知道受到了多少不公平和冷遇，但是他最終都堅持了下來，并且付之一笑。然後一步步走到今天。其中或許有天賦的原因，但更多的，是他的付出和努力。

　然而這些堅強突然間全部破碎不見。

　就在對方這麽認真的看着他的時候。

　“婪哥，”他開口，就發現自己聲音裏已經染上了異常的顫動，他不由得閉上了嘴，隻是這麽看着對方。

　方婪也看着他，然後擡起手，似乎是想要把對方拉進懷裏。

　厲榮澤的動作卻比他更快。

　他更快一步的上前，吻住了對方。

　唇舌交錯，呼吸糾纏。心跳漸漸合二爲一。

　我愛你，生生世世，百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