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陳尊節果然親自給他打來電話。

　方婪看着手機屏幕上的來電顯示，轉動了一圈手機。人說物極必反，盛極必衰，陳氏這些年順風順水，也到了盈虧交錯之際。

　方婪又等了幾分鍾，才接起電話。倒不是他非要晾着陳尊節，這麽做隻不過是爲了讓他們後面交流更順暢點。

　陳尊節必然有求于他，他也不是全無所求。坐地起價，也要雙方對等，陳尊節一直都沒把他放在眼裏。曾經是這樣，現在依舊如此。

　方婪接起電話，果然陳尊節是要他回來本家，說是有事相商。方婪也沒細問或者推诿，直接應承了。陳尊節說是已經給他訂好了機票，下午三點起飛，方婪聲音一壓，發出一聲“嗯？”的疑惑音。然後輕笑了一下，“沒關系，我五分鍾之後就趕到，還是虹厝路上的老宅？”

　陳尊節停頓了幾秒才開口，“是的。”

　陳向遠确實和他說過方婪也是修真者，并且修爲不低。不過他那個時候并沒放在心上，總是覺得陳向遠才初窺此道，不知深淺。方婪在出生時，莫供奉就親自斷言過，他毫無修真資質，還會害了陳家氣運，令陳氏一脈動蕩不安。

　如果從上一世來看，不得不說這批語還真挺準的。方婪自己都得承認。他有時候想想，覺得自己也挺不走運的，總有種被“俄狄浦斯效應”捉弄的感覺。大概命運弄人就是這種感覺？

　方婪出現在陳氏老宅門口，已經有傭人在鐵藝的大門後面等着他了。方婪微一點頭，就走了進去，有人匆匆從身後趕上來，叫了一聲，“大哥？”

　陳向遠幾步走到方婪身邊，語氣微帶疑惑，看起來風度翩翩，“老爺子給你打電話了？”

　“是的，要我坐最近一班飛機，立刻馬上趕到。我想了一下，既然這麽着急，不如現在就過來？”方婪和他一邊說着一邊往大門走。

　陳向遠眉毛一挑，沒說話。他也知道方婪多半是爲了打亂老爺子的步調，把節奏掌握在自己手裏。

　等到他們走進，馬上有人幫他們拉開了門。

　方婪有點驚訝，他以爲至少不是濟濟一堂，也會……？

　空蕩蕩的大廳裏，竟然隻有陳尊節一個人坐在。

　陳尊節的目光越過方婪，落在陳向遠身上，微微柔和了一下，“你怎麽這會回來了？”

　“哦，事情已經辦完了。”陳向遠說着就坐在了陳尊節旁邊，“找大哥有什麽事情，我也一起商量。”

　陳尊節臉一沉，“不要胡鬧，我和方婪有正事說，你上樓去。”

　陳向遠哽了一下，最近家裏有些事，他不是不知道，但是有陳初實，也就是他父親在，還真輪不到他插手。就像是今天，他壓根不知道老爺子叫方婪過來是爲什麽。

　他又小心看了眼自己爺爺，試探道，“我也聽聽？”

　老爺子臉更沉，沒吭聲。陳向遠心裏歎口氣，又看了方婪一眼，就上樓了。

　這時陳尊節才看向方婪，簡單的說了一個字：“坐。”

　方婪不以爲意，直接在他對面的位置坐下。

　對于陳家目前的狀況，他可能比陳尊節本身都要清楚，畢竟有上一世的底子，還有周亞陽幫他添油加醋，早就一清二楚了然于心了。

　因此陳尊節還在那裏試探迂回的時候，方婪手一彈，空氣浮現出現在的時間，懸空停頓幾秒，然後漸漸消失。

　陳尊節一下啞然無聲。

　方婪微微一笑，然後就直奔主題。

　也就是那麽點事情，陳尊節想要方婪幫忙，方婪也想順手敲對方一筆。還不如攤開了，大家直接商量商量價錢，争取和平雙赢。

　不過方婪也沒想到，陳尊節竟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讓他代替陳向遠加入中央特情處？

　即使對于一般的修真者，也少有人願意加入這樣國家部門。修真之人，更比常人向往自在，怎麽會願意受此束縛？而對于這些世家大族而言，加入特請處，更是通過某種途徑表明立場，等于是自願受制于人。

　可想而知，一般人加入，或多或少還會有幾分好處，而對于世家子弟，反而是弊大于利。爲了限制掌控，他們不但不會得到更好發展，還會處處受制。哪個家族真的有了修真者，也會千方百計隐藏起來，而不是送上門去。陳家現在迫不得已要讓陳向遠加入，無非就是那麽些政治角力的原因。

　不過陳尊節當然不願意讓自家獨子斷送前程，而北冥仙尊雖然修爲高深，卻和莫恒交好，加上行蹤飄渺，更不會插手這樣俗事。

　陳尊節就想到了這麽一個辦法。

　無論怎麽看，方婪都是最佳人選。

　方婪看了陳尊節許久，忽然忍不住問了一句，“你覺得我會答應？”

　陳尊節依舊沉穩，平靜的許諾了許多好處，多是靈草法器，也确實是方婪需要的。甚至還表示可以幫助厲榮澤更進一步，并且讓媒體對他們兩人的事情閉嘴。

　他一點都不驚訝對方仔細調查過自己，本來方婪也沒想過把事情瞞下去。他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可告人的，但是聽着陳尊節的意思，似乎并非如此。而且他好像還覺得這是自己手裏的一個，交換籌碼。

　方婪也就聽着，沒發表看法。

　他談不上生氣。

　很少有人能夠一輩子順風順水，他沒覺得自己是什麽幸運兒。但是仔細想來，自己又已經十分幸運了。大概老天也還算公平，拿了你什麽，就一定會在其他地方補償你。

　如果說他曾經還有所惋惜的話，現在已經十分滿足。

　從他這裏拿走的他不想要，而還給他的正是他珍惜的。

　陳尊節語速不緊不慢，他并非隻是想方婪代替陳向遠這一件事。他說話不疾不徐，看起來很有信心，或許在他考慮當中，方婪加入特請處，對自己更有好處。

　畢竟方婪并無陳氏在背後支撐，一個人摸索修行，總是艱難。

　因此他覺得自己還有陳氏，态度都很友善。

　讓他做的其餘幾件事情，也并不強人所難。尤其是，還有厲榮澤這一層。就算陳氏出了點問題，想要對付一個明星藝人，絲毫都不困難。

　無論怎麽考慮，方婪都應該答應才是。

　因此他說的非常平和，幾乎是用着一種長輩教導晚輩的态度。

　方婪看起來還挺配合。

　等到陳尊節說完，他正要開口的時候，陳向遠突然開口叫了一句，“爺爺！”

　方婪早就察覺到陳向遠潛身在附近，以爲他隻是想聽聽，并沒放在心上。

　陳向遠突然出聲倒是把陳老爺子吓了一跳，不過陳尊節久曆風波，很快就鎮定下來，語聲威嚴，“向遠，你怎麽沒有上去？”

　他知道陳向遠修真合道，不比普通人，剛剛那一驚，完全是因爲陳向遠竟然沒有聽從他的吩咐，并且還擅自插口。

　陳向遠走過來，注視陳尊節，冷靜道，“特情處的事我會自己處理，不用方婪代替我。”

　他也沒等老爺子反應，就直接過來要拉方婪胳膊，同時低聲道，“大哥，對不住，我們出去說。”

　方婪沒讓他抓住自己，“我和陳老爺子話還沒說完。”

　他臉上有了點笑，看着陳尊節，“老爺子，你讓我去s市特情處？”

　陳尊節不動喜怒。

　方婪繼續說，“你和莫恒供奉關系親近，就忍心這麽對他？”

　他搖頭淡笑，“我若是加入特情處，你讓莫供奉如何自處？他這處長的位置，恐怕我就不得不取而代之了。”

　陳尊節陡然看向方婪。

　莫恒是什麽境界他或許還無法切實了解，但是莫恒在修真圈中什麽地位他卻一清二楚。

　眼下方婪竟然能夠說出“取而代之”的話來，那豈不是說？

　豈不是說……

　他求證似的看向自己孫子。陳向遠微微颔首，無奈慚愧。

　陳尊節表情陡然一變。

　他這麽多年來，第一次錯估了一件事。

　但好像已經沒什麽挽回的餘地了？

　陳向遠看事情發展越來越糟糕，對方婪低聲歉意道，“大哥，不如我們出去說，這個事情是我們不對，我會好好解決。”

　等到方婪離開之後，陳向遠重新回到大廳，陳尊節依舊一動不動在原地坐着。

　陳向遠進來之後，默默坐在陳老爺子身側，也一言不發。

　陳尊節突然把手中茶杯往地上一扔。陳家家學淵源，陳尊節也是書香裏長大的，就算是怒到此處，也已久很克制。

　隻是扔了那杯子，他就再沒聲音了。

　過了片刻，才緩緩開口，“方婪，他已經和莫供奉境界相同了？”

　陳向遠遲疑道，“未必……”

　“哦？”陳尊節聲音裏微帶喜色。

　陳向遠尴尬不已，“方婪或許，已經在莫供奉之上……”

　陳尊節瞬時沉默下來。

　之後也并未詢問他們達成了什麽條件，隻是囑咐了一句，“盡量和他交好，畢竟他……”本想說也姓一個“陳”字，忽然想到陳初實當初做的夠徹底，直接連方婪的姓氏都給該了。

　因此陳尊節也隻是歎息一下，又重複了一遍，“如今多事之秋，盡力交好吧……若是不能，也不要交惡。”

　陳向遠說了聲“是”，複又無奈，“本身我和大哥已經有了幾分親近，現在恐怕剩不下多少。”

　而另外一邊，方婪在離開陳家主宅之後，直接去找了一個人。

　“你給我的是什麽東西？”張小甯表情有點不太好，盯着方婪遞給他的小瓶子，裏面黏糊糊，還黑紅黑紅的，一看就不對勁。

　方婪沒解釋，直接塞進他手裏，“行，你别廢話了，一天三次，溫水沖開。連服七天。”

　“你你你……你讓我把這個吃掉？”張小甯簡直說話都要結巴了，他一臉厭惡的看了眼手中的小瓶子，就準備随手扔掉，“就算他是十全大補湯我也絕對不喝。”

　方婪哼了聲，“我可是花了大價錢才搞到的，連喝七天，你的天眼就合上了，你喝不喝？”

　折壽兩個字又冒了出來，張小甯臉色一變，咬牙道，“喝。”

　方婪一笑，也沒多說，就準備走。

　結果被張小甯一把拉住，“幹什麽去？來來，難得見你，和我去喝一杯？”

　方婪沒答應。

　張小甯頓時不樂意了，“我知道了，一定是家裏管得嚴吧？話說回來，你這麽長時間都不肯讓我見一見你家裏那位，夠不夠朋友？還要不要當兄弟？”

　方婪有點心動。畢竟他都見過厲榮澤父母了，而自己血緣上父母親人好像都有點拿不出手？

　那麽張小甯？

　這麽一想，加上張小甯不依不饒的，方婪一笑，也就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