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s市的一個私人酒莊裏。

　方婪正和張小甯坐在單人沙發裏喝酒。張小甯喜歡喝酒，也隻是單純的，喜歡喝“酒”。他對酒的品種年份并不在乎，好吧，說實話，他也并不怎麽了解。

　就好比，他們現在坐在紅酒莊裏，張小甯卻外帶了一打啤酒。幸好酒莊的主人都還算是熟人，不然臉早就綠了。當然現在表情也不怎麽好。

　方婪輕咳一聲，明智的轉移了話題，“亞陽，我之前發的東西你看了沒。”

　周亞陽是方婪的大學同學，同系不同班，不過他們關系還不錯。當時出了點什麽事，學校裏流傳開周亞陽是周家旁系子弟，方婪也沒放在心上，兩人還是該怎麽相處還怎麽相處。恰好投了周亞陽所好，兩人關系也迅速拉近了不少。周亞陽雖說是周家旁系，但架不住周家龐然大物，旁系子弟比旁人家裏的獨子還要金貴。

　當然身家不菲。

　要做生意當然要找這樣的大主顧。

　說實話，他倆在學校裏關系好，理論上，方婪也才“沒畢業多久”，但是其實他這段時間幾乎都沒想起這個人。

　主要是上一世周亞陽在國内沒呆幾年就去國外了，并且還一直都沒回來。并且和方婪斷了聯系。

　不過那是以後，他們現在還是非常親密的朋友。

　所以周亞陽見了方婪第一面，就狠狠罵了他一通，問他怎麽回事，手機也打不通，也主動不聯系，玩什麽失蹤？

　方婪隐約想起自己什麽時候換了号碼，不過這完全沒有給陳向遠造成麻煩，他還是輕松就拿到了他電話，對周亞陽來說，搞到他電話自然也不難，但是他沒這麽做。一來是對朋友的尊重，二來則是誰都有那麽點傲氣。

　之前方婪主動聯系他，他本來是想冷一冷對方的，後來一想方婪的性子，說不定扭頭就走了，他連個逮住人罵一頓的機會都沒有，也就沒這麽幹。

　聽到方婪說話，周亞陽終于把惡狠狠的視線從張小甯身上轉了回來，表情鄭重起來，“看了，方婪你給我個撂個底吧，這消息來源究竟是？”

　方婪搖了搖頭，“這要是能說，我也早就告訴你了。我能保證的就是，這個消息絕對可靠。”

　周亞陽沉吟起來。

　方婪找他做這趟生意也是有原因的，周亞陽缺少消息渠道，但又有本金和實力，他恰好對未來的走向和政策了如指掌。剛剛好一拍即合。

　至于拉上張小甯，是方婪想着帶着對方賺一筆。

　周亞陽也隻是簡短的思考了一下，就一點頭，痛快的說，“行，那就這麽來吧。”

　方婪笑了起來，他也知道對方一定會答應，哪怕是賣着朋友情分，也會給個面子。更别說這确實是個大賺一筆的生意。雖然隻是一個倒手，但是沒知道明年春天的突然出台的政策，誰敢這麽來？

　周亞陽一見方婪笑，心裏就來氣，冷着臉敲了敲桌子，“行了，事情既然成了就和我去吃飯，把這家夥丢外面去。”他早看不慣張小甯了，他覺得張小甯專門提着啤酒來他的紅酒莊，就是爲了氣他。

　張小甯之前一直沒吭聲，說起來玩兒，他确實在行，但是正經事情上，就不大懂了。這時聽見周亞陽這麽說，頓時眉毛一揚，就要開口。

　方婪倒是又笑了起來，後背放松的靠在沙發上，“這可不行，這家夥值錢着呢。”

　他說的是張小甯大手筆的入資。周亞陽本欲開口說，他把張小甯那份也填上，你把人丢走。但是終于還是心存疑慮，話到嘴邊又收了回來。

　張小甯出資不低，方婪挺感動他的信任，周亞陽雖然有所保留，但心裏還是信他更多一些。這一次隻是一個開頭，方婪沒準備撈一票就走，等周亞陽這次之後，服了他，那麽他們後面的合作怎麽都好商量。

　不過那個時候，周亞陽就未必願意張小甯來分一杯羹了，方婪也隻好這時就把張小甯塞進去，讓他的出資比例高于周亞陽。

　聽方婪這麽說，周亞陽也覺出了他的态度，沒繼續說什麽。他們三人吃了飯，周亞陽又留方婪，說是什麽叙舊。張小甯當然和他們無舊可叙，他和周亞陽碰面了這幾次，都算是熟了，關系卻沒多好。這時候就主動告辭。

　方婪也就一點頭，說自己明天去找他。

　周亞陽頓時不樂意了，“你這是有了新歡忘了舊愛啊，之前我倆多好啊，你消失這麽久，有了事情才想起來找我？”

　“喲，原來你就是我舊愛？我怎麽不知道？”方婪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話鋒一轉，“有事情才來找你，這就夠了吧。”

　周亞陽被他笑的心裏猛然一跳，也不再追究下去，讪讪道，“成，你說夠就夠。”

　然後倆人就坐一塊兒喝酒，亂起八糟聊到半夜。

　周亞陽堅持要方婪留宿。方婪搖搖頭，還是沒留下。

　等到他回到家裏，洗完澡準備睡覺，突然發現手機上有個未接來電。

　厲榮澤的？

　方婪看了眼時間，猶豫了一下，沒有撥過去，而是發了條短信——

　“睡了嗎？”

　幾乎短信才沒發出去多久，電話就響了起來。

　方婪接起來放在耳邊，忍不住微微揚起笑意，“這麽晚還沒睡？”

　電話那邊先是一陣靜默，然後響起厲榮澤的聲音，聲音有點悶，“還沒，在揣摩劇本。”

　方婪敏感的察覺出一點不一樣，“今天拍的順利嗎？”

　厲榮澤清了清嗓子，聲音頓時清朗起來，“還行吧，不過趙導要求挺嚴格的。”

　然後他就沒說下去了。方婪又問了幾句，厲榮澤都是簡短的回上一句，就不說話了。這和之前有點不一樣。

　不過方婪又想到對方拍了一整天的戲，也夠累的，現在又已經這個點了，就說，“你早點休息吧，不要一直看劇本了。”

　厲榮澤“嗯”了一聲。

　然後話筒對面靜默了下來。

　方婪等了一會，見厲榮澤沒别的要說了，說了句，“那我挂了，你快點睡吧。”就準備挂電話。

　厲榮澤卻又突然叫了一聲，“婪哥。”

　方婪“嗯”的應道，等了一會，又問，“怎麽了？”

　“沒怎麽，”厲榮澤聲音忽然低下來，“就是有點想你了。”

　最後幾個字特别的低，幾乎要聽不見。

　但是方婪聽清楚了對方在說什麽，他心裏一軟，忽然想起自己這段時間研究的那個法訣，似乎可以試一試？

　于是聲音溫柔下來，“那我回來看你？”

　厲榮澤有點心動，不對，應該說心動得不行，幾乎馬上就要答應下來，但是他又想到了什麽，最後還是忍痛道，“還是不要了，最近拍攝挺忙的，婪哥你也在忙，我等你回來就好。”

　聽到對方這麽說，方婪也就收回了捏訣趕回g市的念頭。畢竟他們都是成年人，厲榮澤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沒必要時時刻刻都呆在一起。

　挂斷電話之後，方婪就又進入了修煉之中。

　而另外一邊，g市的深夜裏，厲榮澤盯着手機看了半天，才放在一邊，又重新拿起了劇本。

　同時取過一隻筆，在旁邊的葉白上寫下了什麽。

　夜才剛剛開始，所有白日裏歡騰的影子們都沉入了休眠，而另外的一些影子，則在燈光之下被漸漸勾勒出輪廓，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鮮明，他們都在爲自己做出的決定付出努力。

　沒有人能不勞而獲。

　“你不相信眼淚

　你并不曾後悔

　背起行囊，向往遠方

　一個人流浪，你不曾彷徨

　有一個對的人是你的安慰

　你知道有人等你——

　羁旅

　來歸”

　時針和分針在表盤上交替着前進，一點點把黑沉的天色推散，露出明亮透徹的底色。

　天空逐漸亮了起來，先是一道金光，從最遠的那一絲縫隙裏掙脫出來，暗沉的天空就像是破敗的布料被金光穿透出一個又一個孔洞，金光從孔洞裏迸發出來，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終于連成一片，金色，紅色，橙色！無數明亮的色彩交替着從天邊湧出來，熱烈的撲向廣闊的大地，燦爛溫暖的太陽終于掙脫出來！他強健，洶湧，澎湃，肆無忌憚的清掃着黑夜的殘留，舊世界的腐朽一掃而空，新世界則在朝陽之下誕生！

　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厲榮澤終于關上了桌角的台燈，舒展了一下身體，站起身，打開窗戶，深深吸了一口窗外冰涼卻明亮的空氣。

　而遠在另外一邊的s市。

　最初的陽光也剛好打到方婪的眉眼之上。寒涼之中帶着一絲絲暖意。本應令人舒适自在，方婪卻覺得雙眼仿佛針刺一般！

　他驟然睜眼——

　“來者何人？”

　随着他話音一落，虛空中忽然傳來一聲大笑，接着一道長長的流光由遠及近，從窗外直直撲了進來！

　同時，一道蘊含無上道意的咒法，兇厲狠煞，朝着他洶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