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到醫院挂了急診，是急性腸胃炎。

　厲榮澤先是頭暈，惡心，胃疼，醫生給挂了葡萄糖，他躺了一會，到半夜又開始嘔吐腹瀉，難受得不行。折騰了大半個晚上，方婪一直都陪着。

　等到天亮，厲榮澤才迷迷糊糊睡過去。方婪就拿起手機，悄悄走到門外，給段松打電話，讓他幫忙給導演請個假。

　段松一聽厲哥病了，立馬表示要趕過來看看，方婪說不用，他在這邊呢。段松又問厲哥是得了什麽病，要不要緊。

　“急性腸胃炎，”方婪說，“挂了水，現在沒事了。”

　電話那邊傳來段松奇怪的聲音，“不應該啊，這幾天都是在劇組吃的，我都沒事兒。是不是厲哥最近太累了？”

　方婪沉默了一下。

　他要是實話實說告訴段松厲榮澤生病是因爲暴飲暴食……咳，他果斷轉移了話題。又說了兩句就挂斷了。

　然後就推門進去，厲榮澤還在睡，方婪看他嘴巴有點幹，就端了杯水，用勺子舀着給他潤了潤。沒一會值班醫生過來查房，給厲榮澤測完體溫，轉頭給方婪說，“他應該腸胃本來也比較弱，吃東西不能這麽不節制，以後要注意點。”

　等醫生走了，方婪摸了摸厲榮澤額頭，手又順着領口鑽進了他的脖子裏，稍微有點熱，倒是不燙。

　他就坐在床邊，拿出手機和張小甯聯系，張小甯本來正睡覺呢，就被方婪幾條消息給驚醒了。他迷迷糊糊看了眼消息，一下就清醒過來。目光從貼在窗戶上的那幾個虛影身上掠過，他臉色難看起來。要不是方婪給他身上設下一道禁制，窗戶外面那些玩意兒早就撲上來，整天粘着他不放了。

　張小甯自己都納悶，他怎麽會有這種招靈體制，先是吸引了不知名的邪氣，後來又被得道高人尋上門，不久之前直接被開了天眼。

　難道他骨骼清奇，就是傳說中頂級的修仙之體？

　張小甯來回摸着下巴。

　自從能夠看到鬼，并且經方婪确定，他看到的東西真的是鬼之後。張小甯最近惡補了許多修真小說，現在對于什麽“靈根”“資質”“傳承”之類如數家珍，不時就要幻想一下，自己說不定就是張小凡龍傲天之類。

　畢竟方婪都搖身一變，成了方天師，他說不定也有一縷仙緣？

　對于他種種推測，方婪挺無語的。不過轉念一想，也未必不是呢。他當時一邊聽着張小甯不停的說自己天資卓越根骨清奇雲雲，一邊在腦子裏想那天，他從那人神魂裏直接得到的信息。

　有點類似于搜魂之術，方婪清楚的記得自己靈力像是觸手一樣無孔不入的侵入對方神魄，然後那個人記憶裏的畫面就蜂擁着被他的靈力溶解吸收。

　他并沒有運起什麽法訣，無論是控制那人，還是後面探取記憶，都像是一種，自然而然的本領。那個時候，他狀況似乎不太對。

　但是他又确信，自己那個時候腦子無比清楚。并不是被人控制。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方婪想不出所以然。然而從那人那處得來的信息，卻讓他吃了一驚，似乎這些都有了解釋。

　如果他真的是“命元歸位”的話，那麽這麽一切似乎都有了解釋。他爲何重生，爲何三靈聚首，爲何擁有萬象星海圖這樣的至寶？雖然他在意識到之前一直沒太把這玩意當回事。還有爲何白澤這樣的神獸願意當他的寵物？

　方婪不禁又想起那位北冥仙尊臨走之前在他耳邊留下的那幾個字。

　“何時來歸？”

　如果能再見到北冥，他一定要問清楚。

　張小甯看着方婪的短信，打了個哈欠，從床上起來。并且視若無睹從窗邊走過去，拉開了衛生間的門，并且對鏡子裏那麽些虛影權當沒看見。洗漱之後，就拉門走了出去。

　他脖子上，一塊血紅色的玉石被陽光一照，一閃一閃的。

　方婪剛好放下手機，就感覺到床動了動。

　厲榮澤迷迷糊糊睜開眼，“婪哥，幾點了？”

　“8點多一點。”

　厲榮澤還迷糊着呢，一聽八點半，先是思考了幾秒，然後立刻反應過來，“8點半！片場那邊8點開工。”他說着就一撐胳膊，坐了起來。

　方婪壓住他肩膀，表情不贊同的看着他，“你要幹什麽去。”

　厲榮澤這才發現自己沒躺在卧室床上，而是在醫院，昨晚上的記憶回籠，看到方婪表情，他肩膀一松，“婪哥，我沒事了。現在一點都不難受。”

　方婪手臂也松開了，“你要去片場？”

　厲榮澤遲疑了一下，他一下有點看不出方婪神色，“今天有我的戲，趙導那邊要求也比較嚴……”

　方婪看了他幾秒，皺眉沒說話。

　厲榮澤打量着方婪神色，然後湊過來，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他的嘴唇，“婪哥，那我過去了？”

　“你覺得你這個狀況可以？”方婪語氣平靜的問了句。

　厲榮澤馬上“嗯”了聲，過了一會，意識到方婪的意思，連忙補充道，“真沒事兒婪哥。”

　“你這個樣子要怎麽過去？”方婪忍不住反問了一句，又收斂了語氣，“行，我給你取衣服，然後送你過去。”

　方婪自帶修真外挂，等他送厲榮澤到片場的時候，還不到八點十五。拍攝還沒開始。趙猛剛剛得知厲榮澤今天生病的消息，臉色正差着呢，段松特意買了早餐給趙猛，又在一邊不停道歉。趙猛一腔脾氣硬生生給堵住發不出來。

　剛好這時厲榮澤大步走了進來。

　趙猛一愣，這不是病了都住院了嘛？

　等人走進了一看，就看見厲榮澤臉色發紅，嘴唇幹燥，臉色不怎麽好的樣子。但是挺有精神的，一見他就走過來道歉，表示自己沒問題，可以完成拍攝。

　趙猛一下子不忍心了。

　他是比較精益求精，要求苛刻，但是卻不會虐待演員。人有時就是這樣，要是厲榮澤沒過來，趙猛昨天剛剛給他說了那麽一番話表示回護的意思，第二天就趕上他生病拖進度，就算心裏理解也總是會有些不痛快。而厲榮澤扛着病過來了，趙猛反而不忍心讓他拍攝，幹脆直接說給他放兩天假讓他回去好好躺着。

　尤其聽段松說，厲榮澤得急性腸胃炎，還是因爲拍攝壓力過大。

　這麽敬業的演員可不多見了。

　厲榮澤神色淡淡的，表示自己還撐得住，可以先拍拍，要是效果不行就算了，要是可以，最好不要拖進度。

　趙猛點點頭，也就答應了。

　沒想到厲榮澤今天狀态出奇的好，趙猛之前忍不下去的那幾個點，如今他都能完全把握住，并且還把握的非常到位。

　就像是一下子腦子開竅了一樣。

　趙猛興奮的不行。

　爲了照顧他，也是爲了趁着他感覺到位，趙猛幹脆把好幾場男主的戲份排到了一起。尤其是羅翔天帶領團隊辛苦鑽研，導緻舊病複發的幾場，給化妝省了不少功夫。

　結果本來今天厲榮澤隻有兩場，等拍下來，才發現竟然拍了五場。要不是和他演對手戲的人出了好幾次狀況，恐怕還能再多一點。

　厲榮澤也一直很配合，從頭到尾都沒叫累。段松在一邊卻越看越皺眉，來來回回看着趙猛欲言又止。

　隻是趙猛一進入導演狀态就有點六親不認，段松一個小小助理壓根插不上話。他在一邊看了半天，終于還是覺得這麽不行，溜出去給方婪打電話。

　方婪聽了他說厲榮澤竟然一直拍戲毫不間斷竟然都沒休息，水都沒怎麽喝。中午也隻吃了很少一點。

　臉色一下不太好。

　他嗯了一下，段松意思是他能不能過來把厲榮澤勸回去。方婪沒拒絕也沒答應，就挂了電話。

　段松一下沒轍了。

　那邊趙猛拉着厲榮澤還在說戲，他一興奮起來，覺得腦子裏滿都是點子，恨不得拉着厲榮澤一直拍到明天早上。厲榮澤昨晚上來來回回吐了好幾回，今天一整天就中午吃了那麽一點。現在胃裏一抽一抽的，臉色更加差了，隻是他畫着妝倒是誰也看不出來。

　段松一直在一邊看着，好幾次都想走上去，但是厲榮澤一看過來，他就被定在原地動不了了。

　趙猛一下拍嗨了，到了平時收工的時間，他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握着劇本給厲榮澤在戲裏，主角羅翔天的好朋友孔聞的扮演者說戲。

　厲榮澤就坐在道具的椅子上面，一手壓在胃部。

　這剛好是戲裏面的一個情節。周圍人都以爲他還沒出戲。段松卻估摸着，應該是真的胃裏不舒服了。

　等這一幕終于拍完，眼看趙猛還有繼續下去的意思。段松一咬牙，覺得這樣不行，幹脆直接走過去給趙猛說，“趙導，厲哥今早上是從病床上爬起來的，醫院那邊交代他今天還有袋點滴要挂，現在已經這個點了，你看？”

　趙猛先是“哦”了一聲，然後反應過來，厲榮澤還是個病号。他轉頭看了幾眼，雖然心裏不忍心的很，還是擺擺手，“那今天就先這樣了，明天我們繼續。”

　段松眉頭皺了皺，“趙導，厲哥估計要休息一下。”

　厲榮澤這時走過來，幹脆的說，“可以的，明天繼續。”

　段松心裏歎了口氣，也就閉了嘴。

　這一幕讓他忽然想起當年厲榮澤剛出道的時候，也是這麽拼，比别人更努力，比别人更勤奮，才能比别人更幸運。直到這幾年，才漸漸不那麽緊繃着。

　想到這裏，他也就不好再說什麽。

　趙猛招呼大家收工，厲榮澤讓人給他卸了妝，就收拾東西準備趕回去。他心裏也有點急。

　但是突然，他動作一頓，沖了出去。段松馬上跟上去，看見厲榮澤蹲在馬桶那吐得天昏地暗。

　他一邊拍着厲榮澤後背，一邊掏出手機，“厲哥，我給方哥打個電話？”

　厲榮澤馬上壓住了他肩膀。

　段松立馬明白了厲榮澤的意思。也就歎口氣，沒說什麽。

　抹起袖子準備扶厲榮澤起來。

　結果一雙胳膊比他先一步伸了過來。

　方婪臉色淡淡的對段松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