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厲榮澤一隻腳剛剛挨到地上，就被方婪推了回去。

　方婪把對方壓回床上，隨即跟著坐下，猶豫了一下，便運氣靈力輸送過去。果然，他的靈力一接觸到對方的皮膚就消失的無影無踪。方婪根本不在乎這些，他觀察著厲榮澤的表情，想知道這樣是否能夠讓對方好受一點。

　可能是靈力太少，他一時沒看出對方神情有什麼變化。他還要繼續下去，厲榮澤一用力就抽回了自己的胳膊，劍眉擰著，不高興的看著他。那表情，簡直像是在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方婪知道自己也支撐不了多久，也就沒勉強。但是如果有無花草，就不一樣了。

　這種靈草成熟之後充斥著極其濃郁的靈力，就像是特意將天地精華收集在一起。對修道之人而言，簡直是大補之物。五花草之珍貴，即使對於第六層境界的修真者而言，也極其難得。

　方婪的靈力一探入對方身體就消失的無影無踪，他也無法用內視之術查探對方身體究竟是什麼情況。然而毫無血色，乾枯蒼白的嘴唇已經足以說明對方現在狀況極差。

　方婪把小獸從自己肩膀上抓下來，拎到自己面前，表情嚴肅，“我知道你挺厲害的，現在我要把無花草取出來，必定會靈氣四溢，我恐怕壓制不住。但是我又不能讓任何人發現這裡的異常，你能辦到嗎？”

　小獸“嗷嗚”了一聲，忽然把腦袋扭到了一邊。

　方婪：……

　這是鬧哪樣？

　“嗯？”他又發出一個疑問詞。

　小獸喉嘍裡悶悶哼了一聲，忽然從他手指裡掙脫出來，爬到他手腕上，然後轉了個身，用屁股對著他。

　方婪伸手撥了一下那個張著兩隻小彎角的小腦袋，把對方撥了一圈過來，小獸甩了甩腦袋，又蹭著身體轉了回去，仍舊用屁股對著他。

　這是在鬧脾氣？

　方婪有點不確定。他可不記得這只毛團子有撒嬌的愛好，並且他們剛剛見面的時候，對方還耀武揚威的嚇​​唬他呢。

　方婪有放下胳膊，讓對方順著手背滾在了蓬鬆的被子上，在上面砸出一個小坑。小獸嚇了一跳，滾了幾圈肚皮朝天，它一個翻身就跳了起來，身體後傾，氣勢洶洶的看著方婪，全身白毛都炸了起來。

　方婪本來都不指望對方了，這時又改了主意，蹲下來，伸出食指在從腦袋上捋了到屁股上，來回順了幾遍毛，語氣也溫柔誘哄起來，“你這麼厲害，一定沒問題的吧？”

　小獸舒服的瞇了瞇眼，聞言忽然眼睛睜得溜圓，然後“嗷嗚”了一聲。

　方婪打賭，他絕對沒有笑出來。

　雖然他覺得對方一定是想要發出一聲怒吼的。

　他又表情鄭重的給對方來回順了幾遍毛，說道，“那我就相信你了？”

　小獸忽然一挺身子，直接從他手指下面飛了起來，飛到了窗戶邊。接著，一個淡藍色的光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地面上生長起來，覆蓋了整個牆壁，形成一個光罩，將整個房間籠罩了起來。方婪幾乎立刻就感覺到房間裡的一切被無形的力量從本身的世界拉了出來，成為了一個獨立的空間，但是原先的房間，卻似乎仍舊存在？這種感覺非常微妙，方婪不好形容，心底卻訝然不已。

　他怎麼覺得，小獸離家出走一趟回來，似乎變強了不少？

　方婪境界尚低，且他和白澤之間又有著特殊羈絆，因此完全沒有像何洲一樣感覺到小獸身上散發而出不盡威勢和綿綿道意。因此也一直沒有察覺到小獸的真正實力。他只是看到對方輕易的製服了何洲，嘗試提議而已。

　現在看起來，對方能夠做到的，顯然遠遠超出他的預料？

　在確信無花草的靈力波動不會從這間房間裡漫溢出來之後，他就打開了錦囊。金紅色絲質繡吉祥如意紋的錦囊裡，碧色盈盈欲滴的一株仙草亮起瑩瑩的光華。方婪心念一動，無花草就緩緩飛了出來，逐漸長大長高到一尺有餘，懸浮在半空中。

　無花草只有一株主枝，兩側從頂端向下，交互生長著七片葉子。從上到下，漸次變小。到了最下面一片，已經只有長著只有小指指甲蓋大小。在頂部枝端上，開著一朵極小的碧色小花，比最下面的那片葉子還要小。但是連綿不斷的濃郁靈力就是從這上面漫溢出來的。方婪輕輕碰了一下無花草最頂端，本來緩緩綿延而出的靈力頓時一震，順著他的指尖就攀爬而上，繞到了他的手腕上，漸漸融匯進去。

　清涼悠遠的靈力灌注進靈脈，和他本身的靈力融合在一起，徐徐運轉。方婪心下輕嘆，果然不愧是稀世珍寶，竟然能夠輕易的和他本身的靈力融合。這是不是說明，只要是任何一個修道之人，都可以不經煉化受益於這株仙草？

　難怪當年就算是莫恆那樣境界，也依舊對此珍而重之，愛不釋手。

　那麼既然如此，用它來填補厲榮澤體內流失的靈力再好不過了。

　方婪想了想，伸手握住厲榮澤的手，小心的將無花草放在對方手心裡，然後又把自己一手覆了上去，包裹著厲榮澤的手背握緊了無花草。

　“感覺怎麼樣？”方婪一邊觀察著對方的神色，一邊輕聲問。

　厲榮澤嘴唇已久蒼白不已，卻仍舊好奇的看著被放在手中的碧色植株，搖了搖頭，“沒什麼感覺。”

　方婪皺眉，然後引動靈力，徐徐而上，從無花草的枝條上纏繞到頂端。才是剛一觸到頂端的碧色小花，就感覺的源源不斷的靈力翻湧出來，已經濃郁到肉眼可見，像是水流一樣從頂端傾瀉而下，落在他們交握的手背上。

　碰到方婪的皮膚，便迅速的滲透進去。然而在碰到厲榮澤的手背的時候，竟然直接滾落，跌入空氣中消失不見！

　方婪心裡微微一沉。抬頭看向對方。

　厲榮澤臉色極差，像是被抽掉了全部氣血似的，也沒有絲毫好轉。

　為什麼？

　他明明……

　方婪想起之前那一次，他的靈力才一碰到對方的皮膚，就快速的滲透進去，消失不見。

　難道只有他的靈力可以？

　方婪另外一隻手握住了厲榮澤的左手，銀色的光芒在他們交握的地方亮了起來，接著一閃即逝。

　果然是這樣，方婪索性沒有停下自己動作，源源不斷的將靈力輸送過去。然而很快，他體內靈力就消耗一空，只剩下剛剛吸收進入，還沒有被他完全收服馴養的碧色靈力，在靈脈裡徐徐緩緩運轉。

　無花草漫溢而出的靈力雖然輕易就能為修道者所用，但要完全同化為自己本體的靈力，卻並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夠完成的。

　在強硬的把最後一絲銀色靈力輸入對方身體之後，方婪終於發現對方臉色有了一些明顯的好轉。但卻仍舊是欠缺血色的樣子。

　厲榮澤掙脫了好幾下，終於在方婪把靈力輸盡之後掙脫了出來。他似乎對這些極其敏感，立時就知道方婪做了什麼，臉色一沉，直接把頭扭到了一邊。

　在察覺到對方無法吸收無花草的靈力，卻可以吸收自己的本體靈力之後，方婪承認，他心裡升起了一絲微妙的滿足。

　就像是從一開始，這個人就注定屬於自己。

　天意如此。

　他這麼想著，拉過對方轉過一邊的身體，擁進自己懷裡，聲音溫柔下來，“怎么生我的氣了？”

　“我還沒有和你算賬呢。你竟然還要生氣？”

　“誰讓你偷偷親我的？”

　厲榮澤馬上扭過頭，有些緊張的看向他，卻並沒有解釋什麼。

　方婪心裡暗笑，卻輕哼一聲，正要說什麼。

　忽然胸口一陣悶痛。接著，一直籠罩、隔絕，並建立了另外一個空間的淡藍色光罩，驟亮起來，隨即就片片消失。

　方婪心裡一緊，迅速將無花草塞進了錦囊裡。

　然後就看到消失了的藍光之後，窗戶外面已經變成了無盡的黑夜。

　明明他們剛剛醒來。

　明明之前還是清晨。

　突然，一股凶煞之氣從窗外直接衝入。卻並不是對著方婪，而是厲榮澤！

　方婪根本沒有思考，就一把將厲榮澤壓進了自己懷裡，隨即身體一低，朝一邊躲過去。

　如果是方婪一個人，他興許還能躲過，但是加上之前他把厲榮澤護在懷裡的動作，這就變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黑光直接擊中他的後背，洶湧澎湃的衝了進去，方婪只覺得後背一陣劇痛，繼而無盡的死寂和冰涼就蔓延上來。

　他咬牙，試圖運起靈力將之逼退，然而靈脈中剛剛吸收的無花草靈力還尚未馴服吸收，一碰到那凶煞之氣竟然就和對方同化，滋長得對方更加氣勢洶洶。本體靈力已然耗盡，竟然是一下都毫無招架之力！

　但是他卻並不後悔，絲毫不後悔，將全部靈力輸給厲榮澤。

　方婪心知那黑光陰寒厲煞，絕不好相與，但是他又確確實實毫無抵抗之力！

　甚至，對方把在他體內碧色靈力溫養之下，逐漸壯大，似乎立刻就要反客為主！

　然而就讓他這麼閉目等死？

　當然不能！

　方婪一咬下唇。

　忽然，房間裡亮起極其刺目的藍光。方婪忍不住閉了下眼，同時下意識把厲榮澤更緊緊的壓向自己懷裡。

　“吼！”

　一聲極其壓迫的怒吼在耳邊炸響。方婪猛然睜眼——

　本來巴掌大，雪白團子似的小獸，身體暴漲，並非是騰起虛影，而是真正快速變大，幾乎瞬間就填充了整個房間。

　眼前靈獸俊美矯健，通身覆蓋雪色絨毛，獅身羊首，馬尾麟蹄，頭頂的小角更是變成兩彎極其華貴高傲的巨大銀角，雙眼深紫，流光溢彩，右踢前邁，正弓身蓄勢，頭顱稍低，神態卻依舊睥睨不已！

　白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