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五十二章

聽到這句話，何唯的身體猛地一僵。

可是他不敢抬頭，不敢出聲，胸口像是被火焰灼燒了，熱氣不斷上湧，將鼻子灼的發酸，眼眶發熱，好像稍微喘口氣，眼淚就會落下來。

但是，不能。

何唯強壓著情緒，讓顫抖的結靈仙衣穩定下來，還沒結束，不，該說是剛剛開始。

結靈仙衣觸碰到了血殘，這把凶劍立馬爆發出強烈的光芒，因為竺淵之前的引導，何唯也學到了一些皮毛，但是他沒法像竺淵那麼強勢，他只能用最溫和的方法。

靈氣被轉換為最純粹的火靈和血靈，血殘的排斥果然減輕了，何唯不再猶豫，席捲著血殘將其強行拉扯出來，下一瞬，他感覺到了凌雲翼的魂體的反抗，就是現在！

當凌雲翼依靠本能爭奪鬥靈的時候，何唯將體內所有的靈氣都一股腦注入其中。

與此同時，凌雲翼的身體徹底變成了一片冰冷。

他死了。

停止呼吸，心臟靜止，沒有任何生命氣息了，刹那間，巨大的恐懼直襲何唯的大腦，讓他幾乎無法思考。

殤末的聲音在他耳邊盤旋：“真是人不可貌相，沒想到你竟如此狠心。”

何唯不出聲。

“所以說啊。”殤末諷刺地笑著，“人心善變，他置身於黑暗卻一心只有你，你心軟善良卻親手毀了他。”

殤末靠近了何唯，如蛇般陰冷的眼睛盯著他：“長得這麼漂亮卻如此讓人噁心……嘖嘖，真合我胃口。”

何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殤末沖著他微笑：“很可惜，我對你的鬥靈也很感興趣，所以……你們還是一起死吧。”

說著，他就伸手，勒住了何唯的脖子，而後一團濃郁的黑霧暴起，將何唯的身體給團團圍住。

黑霧像是帶著無數的細小觸角，密密麻麻地覆蓋在何唯身上，強行將他的鬥靈拉扯出來。

這滋味當真是痛徹心扉。

何唯感覺到了凌雲翼剛才所承受的疼痛，心裡竟稍微安定了一下。

好在他讓他不必受此折磨了。

何唯深吸一口氣，聚集了體內僅存的一點靈氣，而後再度催動了剛才殺死凌雲翼的靈技。

冰世花砰然綻放，細密的花絲纏繞，在強大的水靈凝聚之下成了一柄剔透的冰箭，而後，以雷霆萬鈞之勢刺入了他的心臟。

尖銳的疼痛鋪天蓋地襲來，即便死過很多次，可何唯還是無法適應。

死亡之後不可怕，無非是徹底消失了，可死亡的瞬間，實在是太可怕了。

來自於肉體的對生命的眷戀，每個細胞都在尖叫的痛楚，這一瞬間，神經幾乎要崩裂了。

何唯死死咬著牙，精神恍惚之際，看到了一片沖天而起的血紅之光。

凶劍血殘，再現於世。

火靈纏繞著血靈，猩紅的血液中燃燒著火焰，詭魅的色澤，濃郁的靈氣，只環繞著一把鋒利的長劍。

殤末微微一怔，猛然抬頭，電光火石之間，那柄長劍呼嘯而來，以無人可擋之勢斬殺而來。

如此快的速度，如此強悍的力量，殤末根本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長劍將其貫穿，火紅之光刺入了一片暗沉黑霧。

殤末的身體變成了一團煙霧，他本就是魂體，且與普通的修羅族不同，他不需要肉體來承載怨靈，因此再凌厲的攻擊也傷不到他。

這凶劍雖然霸道，但只是這般，卻也傷不到他。

不過讓殤末驚駭的是，這鬥靈為何有了意識？

鬥靈本是死物，宿主死亡，便會回歸原始，斷不可能有自主意識。

可眼前的鬥靈，明明已經失去了宿主，可卻依舊沒有消亡，不僅如此，它甚至還能夠自主攻擊。

這簡直是超乎想像的事。

然而，更加讓他錯愕的事情發生了。

火紅長劍攻勢不減，哪怕殤末已回歸魂體，他依舊精准無誤的擊殺而來，刺穿了濃霧，帶起一抹亮眼的尾光，像是天邊逝落的流星，將蒼穹都劃出了一道裂痕。

不得不承認，它的確兇猛，但殤末根本不懼。

即便能毀天滅地，可是他卻傷不到他！

但是，他卻可以吞噬掉他！如此絕妙的鬥靈，當真是千年難得一見，若是吞噬掉他……殤末不禁想著，他是否也可以擁有這般強悍的力量？他是否就能達成多年夙願？

想到這裡，他不禁興奮起來，他雖沒有這般致命的攻擊，但他的能力就是吞噬鬥靈，眼前這把凶劍再厲害，可也擋不住只是一個靈體的事實，這世間，就沒有他不能吞噬的鬥靈！

團團黑霧呼嘯而來，如同烏雲遮天，從上而下，全方位的壓制而來。

紅光刺目，黑霧深沉，刹那間膠著在一起。

何唯還留有一絲意識，他抬眼看著，雖知道了結局，卻仍止不住有些心慌。

若是凌雲翼輸了呢？

如今的凌雲翼畢竟不比《亡徒》中的那位，他這次是第一次與鬥靈相容，是否能夠爆發出足夠的力量？是否能夠抵得住殤末的侵蝕？

不過下一瞬，他就不必擔心了。

被黑霧團團包圍的長劍忽然間爆放了驚天駭地的力量，血色盤旋，其內裡竟因為過度濃郁而形成了驚人的黑紅之色。

火焰燃燒到盡頭，化為白芒，血色深邃到極點，就成了黑紅。

而這兩股靈氣之上，一陣駭人心脾的強大威壓鋪天蓋地而來，那是比黑霧更加濃郁的黑色，不似霧氣般飄忽，而是像幽深的黑洞一般，鬼魅的旋轉著，帶著足以吞噬萬物的野心。

殤末無論如何都沒想到，這鬥靈不是有了自主意識，而是與魂魄融合了。

剛才的男人沒死，他居然附著於鬥靈之上，活了下來！

這個念頭剛剛閃過，接著一股強悍的意識席捲而來，殤末不受天地間的靈力制裁，但卻不能抵禦同為魂體的侵蝕。

只是稍稍一錯愕，卻以露出了巨大的破綻，那股暗沉的意識已經將他團團圍住，而後毫不留情地將其殘忍撕碎。

魂體消亡，是徹徹底底的消失，殤末甚至來不及有所反應，已經喪失掉了自己的意識。

大殿之上，黑霧快速盤旋，如同一個深邃的漩渦，無聲的旋轉著，壓縮著，凝聚著，燃燒到了極致的白芒，濃郁到了深處的血色，最後都被吸納進這個暗黑無邊的黑洞。

一切光亮都散去了，過度濃密之下，是讓人心顫的純黑。

下一刻，漩渦停止了轉動，漫天的黑色緩緩凝結，當一陣虛影之後，身材修長的男人從空中走來。

破敗的聖殿，寂靜的墳墓，他一襲黑衣，髮如潑墨，唯獨那細緻的肌膚，散發著近乎於病態的蒼白。

何唯看著他，心臟疼到了極點，也分不清是肉體的疼還是精神的疼，只覺得連一秒鐘都無法承受了。

可下一瞬，他卻走到他身邊，輕輕地將他斂入懷中，英俊的眉眼間是對待情人才會有的細緻溫柔：“何唯。”

低聲說著，他嘴角微微揚起，綻放了一個極其惑人的笑容，他的容貌英俊的讓人無法直視，但眼底的黑暗卻又深沉的讓人心底生寒。

何唯怔怔地看著他，憑藉著最後一點兒力氣，說出了他的名字：“凌雲翼。”

凌雲翼垂首，冰冷的唇在他的嘴邊摩擦，像是終於找回了遺失的珍寶，愛惜的，直白的表達著自己的情緒，“何唯，你是我的，只屬於我的。”

纏綿的低語卻讓何唯心底一片冰涼，他深吸了一口氣，伴隨著胸前尖銳的疼痛，意識也終於堅守不住了。

“對不起。”無論怎樣，都是我負了你。

話音剛落，他已經魂魄離體。

擺脫了身體的疼苦，何唯漂浮在半空中，由上而下俯視著。

恢弘的大殿中，他的身體已經合上了眼睛，冰霜凍住了即將消融的身體，而凌雲翼依舊認真地抱著他，對著一具冰冷的身體，投入了所有的感情。

你是誰，想做什麼，都不重要。

你有什麼秘密，什麼想法，也無所謂。

哪怕你背叛我，殺了我，但絕對不可能逃離我。

你是我的，即便是死亡，也帶不走你。

“生生世世，”凌雲翼癡迷地親吻著他，“我都要將你禁錮於此。”

何唯從一場混沌中醒來，已經回到了本體之中。

在青鸞峰，靈泉之上，何唯怔怔地坐著，久久不能回神。

根本分不清過了多久，也不知身處何處，當一陣陣冰涼的水汽拂過肌膚，沉入心底的時候，何唯才慢慢地清醒過來。

看著熟悉又陌生的山洞，他腦中驀地浮現出黑髮男人蒼白的笑容。

下一瞬，複雜的情緒洶湧地翻騰上來，何唯終於徹底失控，咬著牙哭了出來。

沒有聲音，但眼淚卻像是斷了線一般，瘋了一樣地向外湧。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除了這兩句話，他腦子裡什麼都剩不下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閉關修煉的宋端儀猛地睜開眼睛。

他這陣子修為損失極大，但多年來埋藏的暗線不可能出差錯，他一抬手，喚出了鬥靈，黑色羽扇撕裂了空間，憑空出現了一個流動的畫面。

宋端儀眸子微眯，只輕輕一掃，便看得清清楚楚。

殤末被吞噬了，冥之都的修羅大殿已經易了主。

立於殿中的男子，黑袍垂地，墨髮鋪灑，一雙黑眸暗沉無邊，但那張容貌，十分英俊且極其年輕，雖然他膚色白的病態，但卻有種致命的吸引力，那種陰暗，偏執，讓人心底生寒，但卻不由自主地想要去觸碰，哪怕下一瞬就會墮落成魔。

是凌雲翼，他竟然吞噬了殤末！

宋端儀猛地站起來，神色變幻莫測，他視線一瞥，看到了凌雲翼懷中的人。

白衣雪膚，容貌極美。

可這些都不足以引起宋端儀的注意，讓他挪不開眼睛的是。

這個女人，同何唯有七八分的相似之處.

倘若不是那玲瓏的身體曲線，他簡直就要認定，這人就是他唯一的徒弟！

不過，何唯不可能在那裡。

宋端儀揮了揮羽扇，空中的畫面消失，而他也站起身來。

凌雲翼必須吞噬殤末，但他沒想到，會這麼早。

究竟是殤末太弱了，還是凌雲翼比他想像中還要強大。

閉了閉眼，宋端儀沉默了很久，直到他再度睜開眼睛，淺色的眸子裡已經一片淡然。

雖說提前了，但終歸沒有偏離軌道。

至於凌雲翼的能力，他自會慢慢試探。

亂了心神，強行修煉反而會適得其反，宋端儀看看時辰，便起了身，向著靈泉走去。

何唯雖回歸了本體，但因為之前受到的衝擊太大，不僅將兩個鬥靈都高度透支，並強行使用了脆弱的靈境，最後關頭他甚至將體內所有的靈氣都渡給了凌雲翼，當時的肉體毀滅了，但這樣任性妄為之下，對鬥靈的傷害卻不會因此消失。

他這一場大哭，更是心神混亂，意志薄弱，無法自控之後，好不容易塑造起來的靈境竟迅速崩塌，結靈仙衣和冰世花都紛紛湧動，更是加速了靈境的毀滅。

宋端儀剛剛抵達靈泉，就察覺到了異樣，他加快步伐，瞬息間便抵達了靈泉上方，只看了一眼便移不開視線了。

單薄的少年蜷縮在地上，髮冠落在一邊，長髮散開，柔順的青絲幾乎將整個身體都覆蓋了，他的身體在極輕地顫抖著，隱約間似乎還有些細碎的呻吟聲。

宋端儀靜靜地看著，淺色的眸子逐漸變深，直到他感覺到了靈氣的不正常波動才猛地回神，大步向前，將少年斂入懷中，看到的卻是他白皙的面頰上晶瑩的淚水。

心臟猛地一跳，一股難以言說的異樣感覺迅速升騰，幾乎是一瞬間就控制住了他的心神。

失去，得到，佔有，永遠不能放手。

無數黑暗的情緒瞬時籠罩在他心頭，那一恍惚間，他甚至想將他按倒在地，就這樣強行進入他，狠狠地佔有他，讓他知道，他屬於他，只能屬於他，不能……

下一刻，宋端儀猛地閉上眼睛，迅速斂了心神。

足足過去半刻鐘，他才冷靜下來。

是纏情花？

不是它，是……

宋端儀皺了皺眉，而後搖了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何唯不可能離開這裡，完全沒有機會。

但是……宋端儀腦海中閃過那個少女的容貌。

“嗯……”懷中的少年因為痛苦而悶哼了一聲，宋端儀終於收回了心神，他抬手按在他心臟處，清涼的水靈緩緩流入，瞬間安撫了少年體內的躁動。

這一探靈，宋端儀不禁一驚。

這是怎麼了？

原本穩固的鬥靈躁動不已，不僅是結靈仙衣在不斷抖動，就連倨傲的冰世花都現了形，且在花絲輕顫。

宋端儀身負水靈，自然能夠安撫了這個冰族聖靈，只是這慢慢梳理間，他竟發現了些異樣，這朵冰世花的靈技竟已開啟了？難道它竟成功化形了？

兩個鬥靈一齊化形並非易事，若是沒人護法，可是會傷及性命的。

因形勢太過危險，宋端儀暫停了思緒，只凝神梳理。

何唯體內十分混亂，鬥靈躁動是因為靈氣的高度缺失，在他慢慢注入了水靈之後，總算讓結靈仙衣和冰世花平靜下來，只是這一渡靈他卻輕鬆發現了，何唯的境界竟提升了如此之多。

閉關前尚是化形期的修為，如今這承載靈氣的能力竟已直逼靈境期。若不是他體內沒有靈境，宋端儀都要以為他已突破化形九階進入靈境一階了。

雖說此地靈氣充盈，但再充盈也比不過血魔叢林。但即便是何唯身處血魔叢林，也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突破至靈境期。

更何況，何唯沒有離開此地一步。

所以說，到底是為什麼？

宋端儀皺皺眉，認真地看著懷中的少年。

從一開始，他就感覺到，他身上有很多秘密，但沒想到，竟會如此之多，多到連他都看不透。

鬥靈被平復下來，何唯的身體舒服了，只是他仍舊沒有醒過來，眼睛緊閉著，嘴唇蒼白，雖然在宋端儀懷中，但仍在不自覺的蜷縮著。

宋端儀輕撫著他的後背，試圖安撫他，可低頭一看，卻見他已經滿臉淚水。

連一點聲音都沒有，但淚水卻止不住地向下流，白皙的肌膚，晶瑩的水滴劃過，竟越發顯得細膩滑潤。

鬼使神差的，宋端儀伸手在他臉上輕輕一點，淚水沾在指尖，他放到唇邊，苦澀的滋味在口中蔓延，那一瞬間，他像是體會到了他的心思。

恐懼，害怕，還有濃濃地悔恨。

到底怎麼了？

宋端儀小心地擁住他，微微垂首，緩聲開口：“何唯？”

他的聲音很低，像是怕嚇到他一般，可即便如此低的聲音依舊讓何唯的身體猛地一顫，他用力地握緊了宋端儀的手，感覺到那股熟悉的氣息之後，何唯忽然間慌亂了，他嘴巴微顫，發出了極輕的聲音。

宋端儀定定地看著他，那紅潤的唇微動，說出的話用耳朵根本聽不見，但卻瞞不過擅長口語的人。

“凌雲翼，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