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城
箭矢漫天,任之只覺得眼前一片血紅,他看著浮生衝進城門之內,提劍將面前的弓箭手砍倒在地,也看到更多的箭矢從四面八方飛向他,長劍被他在胸前揮舞成屏障,阻隔飛向胸口的利箭,卻沒有精力再避開由背後飛來的箭矢。
一支利箭從背後射進浮生的身體,疼痛讓他的動作頓了下來,只那一瞬,胸口就接連中了數箭。
任之在那一剎那驚呼出聲,他難以置信地搖頭,手中長劍刺進阻礙在自己身前的突厥兵身體裡,拚命的夾緊馬腹想要朝著浮生奔去。
從城門中又湧出一隊人馬,任之抬眼望去,才發現為首之人正是方才遲遲不見動靜的阿史那阿吉。浮生剛剛倒地的畫面讓任之的雙眼變得血紅,手中的長劍還在低著血,血污將他白皙的面龐掩蓋,像是浴血的煞神。
阿史那阿吉騎在馬上,安靜地看著任之,「你看看你的士兵,你的將士,你們已經被援軍拋棄了,何苦還苦苦掙扎,難道你要親眼看著他們每一個人都死在你的面前麼?」
任之回頭四看,發現不知不覺間,正安軍已經死傷大半,而突厥兵從數量上來講絕不僅僅是之前他們預估的三萬人,而援軍到現在,還遲遲未到,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僅存的將士圍在任之四周,一隊人被突厥兵團團圍住,不管是從數量上,還是體力上,他們這群人想要殺出重圍,都不怎麼可能。任之將長劍提起,用衣擺將上面的血跡抹去,回頭朝著身後的士兵們微笑道,「你們怕死麼?」
不遠處的馮巖最先高聲應道,「我等願隨元帥廝殺至最後一口氣!」
在他身後,將士們齊聲吼道,「我等願隨元帥廝殺至最後一口氣!」
任之揚唇,右手緊緊地握住劍柄,直指阿史那阿吉的胸口,「那麼本帥便與你們一起,同生共死!」
阿史那阿吉似乎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提起手中的彎刀,朝任之指了指,「我今日便會讓你明白,到底誰才是真正的霸主!這中原的大好河山終有一日,都會落到我的手裡。」
任之的嘴唇微微抿起,冷聲道,「有我在一日,就一日不會讓你如願。」說完他驅動烏致,朝著阿史那阿吉奔去。
突厥兵自動分開一條路讓任之朝著阿史那阿吉奔去,卻又將他的後路封死,將他與正安軍完全隔離開來,將任之與阿史那阿吉圍在其中。
阿史那阿吉打量著任之,唇角的笑意絲毫不掩蓋,「終於有機會近距離見到你了,你還是跟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那樣,只一眼就讓人心動。哪怕現在你渾身浴血,我依然覺得,你是我見過最美的男人。」
任之忍不住輕笑出聲,「我以為五年前在山林之中我就讓你清楚,不能以貌取人。但願一會你死在我劍下的時候,還會那麼覺得。」
阿史那阿吉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如果是我,絕對不捨得你在戰場上如此危險地廝殺,我會為你建最壯麗的宮殿,為你尋遍這世上的珍寶,只要你高興。不過,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我也沒有機會將你帶回突厥。」
「你怕是太過自信了。五年前,你在我面前十招都過不下,現在又怎麼敢如此誇下海口?」任之不再廢話,提劍就朝著阿史那阿吉攻去。阿史那阿吉輕歎一聲,與任之纏鬥在一起。
不過五年的時間,阿史那阿吉彷彿換了一個人,不再像是五年前那樣輕鬆,加上剛剛太久的廝殺,任之已覺疲憊,漸漸地開始覺得力不從心起來。只一分神,任之便感覺到肩上一痛,他側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肩頭插著一支利箭,箭頭髮黑,明顯是塗了毒藥。
全身的力氣在那一刻彷彿全被抽離,任之跌下馬背的一刻聽見阿史那阿吉朝著手下吩咐道,「其餘人全部斬殺,一個不留。」
京城。
段以賢正埋頭翻看奏折,蕭平輕手輕腳地端了一碗東西進來,小心翼翼開口道,「陛下,這是尚食局的林先專門為您煮的補湯,她說,王爺離京前特意囑咐了她在您的飲食上多加注意,她不敢不從,還望陛下全都喝掉,省的王爺回來,拿她試問。」
段以賢笑著搖頭,「誰敢拿她試問?她身孕已足,怎麼還親自下廚,等將來浮生回來怕是會埋怨朕。」說完,他放下了手中的硃筆,接過了那碗補湯,漫不經心地喝了幾口,隨口問道,「屏兒睡了麼?」
蕭平點頭,「剛剛去看過,公主已經睡下了。」
段以賢無奈地搖頭,「任之不在,也沒有人能管得住她,連朕的話,她都不怎麼聽。每天晚上睡覺都得一群人費盡心思去哄,真不知道過幾年會怎麼樣。」
「大概是王爺不在,公主太想王爺了。」蕭平安慰道,「過段時間王爺回來公主就好了。」
段以賢輕歎一聲,「現在算來,他離京也有四個多月了。上次收到信說是攻下涼州城就能返程了,到現在半個月了沒有消息,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從涼州城快馬加鞭回來也得有幾日,怕是這幾天應該就能傳來捷報了。陛下靜下心來等王爺大勝而歸就行了。」蕭平道。
段以賢起身,推開窗,抬眼看見高懸夜空的月亮,垂下眼簾,月色清涼如水,卻不知道那人此時此刻有沒有機會與他同賞這一輪明月。
殿外突然傳來細碎的聲音,段以賢微一怔,向後退了一步,沉聲道,「進來吧。」
暗衛由窗子躍進殿內,單膝跪在段以賢面前,「陛下,并州趙將軍奉了元帥命留了一部分人守城之後已經回京,不日就將抵達,而司州的林將軍也來信說奉了元帥命回京,這幾日便出發。」
段以賢眉頭皺起,回頭蕭平已經拿了地圖上來,在他面前展開,段以賢的視線在上面掃過,伸手在幾個地名上點過,「九路大軍裡面,只有并州與司州的兩路距離涼州城最近,他們全都回京,涼州城豈不是孤立無援?任之他們現在還有多少人馬,能夠與阿史那阿吉的縮在涼州城養精蓄銳的主力決一死戰麼?」
暗衛垂下頭,抱拳道,「陛下,屬下不清楚。」
「傳令過去,趙將軍即將抵京就算了,林將軍必須率大軍趕往涼州城應援。不,時間耽誤的太久了,任之那裡一定出了問題。任之素來為人謹慎,怎麼可能將兩路援軍都潛回京城?朕必須親自去涼州城看看。」段以賢咬緊了下唇,而後扭頭朝著蕭平吩咐道,「傳朕旨意,要宜王段以鴻即刻入宮,還有兵部尚書在殿外候著,朕見完宜王之後要立即見到他。」
暗衛愣了一下,急忙搖頭,「陛下,您龍體為重,事關我正安王朝的安危,涼州城那裡畢竟還有浮生大人在,不會出什麼問題的。」
段以賢搖頭,「你先退下吧,這件事朕自會考慮,你先傳朕的命令,要林將軍先去涼州城查看情況,朕不日就將抵達。」
暗衛抬眼看了蕭平一眼,蕭平朝他點了點頭,暗衛轉頭從窗子躍了出去。蕭平將地圖捲起,轉頭去傳段以賢的命令。段以賢一個人坐在殿內,覺得內心焦躁無比。
突然傳來哭鬧聲,段以賢愣了一下,回頭看見任屏光著腳哭著跑了進來,身後跟著幾個乳母,看見段以賢全都禁了聲。
段以賢起身將任屏抱在懷裡,朝著幾個乳母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下。任屏整個人縮在段以賢懷裡,滿臉是淚。段以賢不禁覺得心疼,伸手替她抹去臉上的淚痕,輕聲道,「屏兒怎麼了,不是睡了麼,為什麼又哭?」
任屏將臉埋在段以賢胸口,嗚咽著開口,「夢見了爹爹。」
段以賢柔聲道,「是想爹爹了麼?」
任之點頭,而後又搖頭,「我夢見爹爹身上好多血,父皇我好害怕,我想爹爹,他什麼時候能回來?」
段以賢抱著任屏的手一緊,許久,他才強自露出一個笑容,輕輕拍了拍任屏的後背,「過幾日父皇就親自去帶他回來。屏兒要聽話,父皇哄你睡覺好不好?」
任屏蜷在段以賢懷裡,委屈地點了點頭,輕聲道,「爹爹一定會平安回來的對不對父皇,你要跟我保證。」
段以賢俯下頭,親了親她的小臉,認真地開口道,「父皇跟你保證,一定會把他完好無損的帶回來,我保證。」
困意襲來,任屏漸漸地閉上了眼睛,段以賢將小女兒抱緊在懷裡,忍不住看向遠方,但願一切還來得及,他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