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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滿乾坤 (金.小氣家族之一)》第9章
第九章

  還沒有破案,干戈的耐性已經用盡。

  在餐桌上,他擱下筷子,對滿桌山珍海味視若無睹。

  「我要帶她回去。」他簡單的宣佈。

  原本熱鬧的餐桌,轉眼陷入寂靜。

  貝貝坐在他旁邊,雙手捧著碗,正在喝著火腿春筍湯,小嘴裡還嚼著嫩脆的筍子。

  「回哪裡?」她傻傻的問,沒察覺到氣氛不對。

  「苗疆。」

  簡單兩個字,讓可口的筍子,瞬間變得毫無滋味。她擱下湯碗,連忙抗議。

  「不行不行,我們才剛到了呢!」才剛見到幾位姊姊們,連爹娘的面都沒見到,他就這不體貼,立刻要拉著她回苗疆?

  黑眸一瞇,迸射不悅。

  錢府幾位千金,也圍在餐桌旁,室內美人群聚,蓬蓽生輝。她們低著頭,聰明的閉嘴不語,眼睛全看向大姊。

  金金接過手絹,擦拭雙手,出來打圓場。

  「貝貝雖然洗脫嫌疑,但是案子到底還沒破,官府方面,只怕不願意讓她離開京城。」她說得合情合理。

  幾個姊妹猛點頭,閃亮的眼兒望向干戈。

  他冷著臉,毫不考慮。

  「這些小事,你可以處理。」

  金金挑眉。「你倒是很看得起我。」

  眼看大姊被戴了高帽子,馬上就臨陣倒戈,貝貝主動上場,蹙著柳眉,像個小可憐似的,扯著他的衣袖搖啊搖,期待能撈到一點憐憫。

  「別那快走,好不好?京城裡有很多好玩的事兒,是苗疆比不上的,我們留下,我帶你到處去晃晃--」

  話還沒說完,那兩道劍眉,早已擰在一塊兒。

  糟糕,看來哀兵政策無效!

  「我們明日啟程。」他逕自說道,端起酒杯,眉頭沒有鬆開,神色更凝重了些。

  貝貝深呼吸,被干戈的固執霸道一激,火氣也冒上來了。她怒氣騰騰,雙手一拍桌子,猛的跳上椅子,小臉剛好對上他的視線。

  「干戈,你給本姑娘聽清楚了,我、不、走!」她喊道,重申立場。

  他下顎緊繃,氣得頭頂冒煙。

  「走!」干戈吼道。

  「不要!」她不甘示弱,吼了回去。

  冷酷黑眸對上倔強明眸,兩人大眼瞪小眼,僵持下下。

  「你必須跟我回去。」

  「為什?」

  「因為你是我的妻子。」

  「既然是妻子,不是你買的牲口,哪裡能隨你牽東牽西的?我當然有權決定要待在哪裡!」

  干戈深吸一口氣,重擊桌面,滿桌的好酒好菜,叮叮噹噹的亂響。屋內僕人、丫鬟們沒膽子收拾,抱著腦袋,迅速逃離現場。

  「跟我回家去。」他瞪著她,黑眸閃亮,雙拳緊握.強硬的命令,一字一句從牙縫中擠出來。

  哼!她才不怕呢!

  貝貝伸出手,捧住那張俊臉,鼻子湊到他眼前。

  「這兒就是我家啊!」

  話才剛說出口,她雙手下的身子,陡然一僵。那雙黑眸深處,閃過一抹刺痛。

  干戈的臉色轉為鐵青。

  「是嗎?熱鬧的京城才是你的家,偏遠的苗疆,自然是比不上了。」他瞇著雙眼,輕聲說道,聲音比臘月的寒風還要冷。

  她背脊一涼,驚覺自個兒說錯話了。

  天啊,他誤會了,她不是那個意思!

  京城是她的家,但並不代表,她就否認有他的苗疆,就不是她的歸宿。所謂的家,該有能分享歡笑與溫暖的家人;所謂的家,該有個讓她在乎的人--

  他也是她在乎的人啊!

  「干戈,我--」貝貝急著想解釋,舌頭卻打了結,腦子裡亂成一團,當著眾姊妹的面,她更是拉不下臉道歉。

  還想不出該說什,干戈已經起身,目光如冰。

  「你不走,我走。」

  「要走可以,解了我的蠱毒啊!」她虛張聲勢的喊道,有恃無恐,知道他絕不會放著她的生死不管。她體內的蠱毒,此刻反倒成了護身符。

  干戈回過頭,冷冷的瞪著她,驀地抽出腰間獵刀,拉開衣裳.露出黝黑結實的胸膛。

  「我解!」

  銀白的刀尖,往胸膛刺去,在心口劃出一道血痕,鮮血順著刀刃,滴在酒杯裡。

  「把這杯血喝了!你體內的七日蠱就能消解。」他冷淡的說道,高大的身軀踏出大廳,甩袖離去。

  室內岑寂,沒人吭聲,視線全落到貝貝身上。

  她瞪著那杯血,全身僵硬,直到胸口發疼,才發現自個兒打從他離開,就忘了該要呼吸。

  干戈走了,他真的不管她了--

  熱熱的液體湧上眼眶,杯子裡紅色的血,看在眼中愈來愈模糊。

  「貝貝,你不去追他嗎?」最溫柔的四姊開口,絕美的眸子看向門外,一臉擔憂。

  「追什呢?他要走就讓他走,我反倒落得輕鬆。」她故作堅強,聲音卻在顫抖。她把下巴抬得高高的,想要從容的退出大廳,腳步卻晃個不停。

  直到走回房間,關上房門後!她深吸一口氣,撲向床鋪。

  「哇!」

  淒慘的哭聲,傳遍錢府每個角落。

  貝貝整個人埋在棉被裡,哭得聲嘶力竭,眼淚沾濕了錦緞被子。她邊哭邊晃著腦袋,心裡難受得像是被開了個大洞。

  嗚嗚,他走了!

  嗚嗚!他不要她了!

  嗚嗚!那個霸道的笨蛋蠻子!就不會把事情問清楚嗎?她很在乎他、很愛他啊!

  解了七日蠱又怎樣?他下在她心中的情蠱,她要找誰去解?

  哭得正傷心,棉被突然被人給掀了,一張哭花的小臉,頓時沒地方藏。四個姊姊全湊在床邊,將她團團圍住。

  「別哭了,快出來。」金金伸出手,硬是要把小妹拉下床鋪。

  「不要!」她哭叫。

  「你再不出來,可就真的追不上干戈了。」

  「我才不去追他!」貝貝咬著顫抖的唇,不斷搖頭,就算心痛得要命,還是倔強極了。

  金金皺起眉頭,在床邊坐下。

  「你是當真想離開干戈?」

  她想要點頭,眼淚卻洩漏了心事,嘩啦啦的住下掉。如果是真心想離開他,她哪裡會哭成這樣呢?

  「是他不要我的。」想到這兒,眼淚掉得更凶了。

  「傻瓜,你仔細想想,干戈若是不要你,又何必因為你不回苗疆,發那大的火?」

  貝貝抬起小腦袋,嘩啦啦的流泉,因為金金的話,稍微停止流瀉。

  這說來,干戈是在乎她的嘍?

  她好想告訴他,自個兒不是不跟他回苗疆,但是爹娘遠在四川,還沒見過這個新女婿呢!她想等到爹娘回府,再鄭重的告訴爹娘,日己嫁了個沉默嚴酷、卻對她很好的男人--

  希望的火苗,悄悄在心中復燃,心口的疼痛,一點一滴減輕。

  金金拿了件披風,替小妹穿上,嘴上還在說著。

  「再說,錢家可從不做虧本生意,怎能賠了姑娘又折兵?干戈這個姑爺,無論如何,錢家是丟不起的,你自己想清楚!是要自個兒追上去,還是被五花大綁的送去?」

  貝貝被推著下床,雖然想去追干戈,心裡卻覺得有些委屈。

  「大姊,到底是錢重要,還是我的面子重要?」

  金、銀、珠、寶一字排開!露出微笑,齊聲回答。

  「當、然、是、錢!」

  * * *

  月黑風高,小小的身子在郊道上奔跑著。

  貝貝喘息著,汗水浸濕衣裳,卻怎也追不上干戈。

  漆黑的郊道上,沒有半個人影。她手中的燈籠,在半個時辰前就熄了。她咬著牙,在夜裡摸黑走了好久,卻還是看不見他的人影。

  怪了,大姊不是說了,干戈離開沒多久,她要是動作快一些,肯定能追上的嗎?為川她追了那久,卻連他的背影都沒瞧見?

  嗚嗚,那個可惡的蠻子,沒事走那快做啥?她的腿也沒他長,追起來好辛苦呢!

  她蹲在地上,又冷又累,先前哭得酸疼的眼兒,又有些濕潤了。

  要是追不上干戈,那該怎辦呢?一想到從此都無法見到他,她的心更痛了些。他離開之後,她才赫然發現,自個兒已經離不開他。

  一個人影,悄悄靠近,陰影遮蓋了月光。

  「干戈!」她立刻跳了起來,驚喜的大喊。

  啊,他回頭來找她了嗎?!

  面目猙獰的唐舜,居高臨下的睨著她。

  「錢姑娘,找人嗎?」

  貝貝倒抽一口氣,連忙躲開數尺,跟唐舜隔得遠遠的。

  「你怎會在這裡?」她咬著唇,心裡浮現不祥的預感。

  「在下等在這兒,是為了等錢姑娘。」唐舜笑著說道,眉宇之間,有濃濃的殺氣。

  啊,等她?!

  「唐爺找我有事?」貝貝眨著眼睛,悄悄挪動小繡鞋,只是唐舜一瞧見她後退,也欺身上前,陰魂不散的纏著不放。

  唐舜笑得更陰毒。「你這女人倒是厲害,生意上鬥不過我,不知用了什法子,竟能雇了蠱王來撐腰,把我的藥坊拆了。」

  「安平堂」被拆後,官府急著緝捕他,讓他再也待不下去。但是,要他就這離開,白白放過錢貝貝,他又太不甘心!

  唐舜猜想,蠱王雖然不好惹,但終究只是受雇於錢家,若想報仇,自然也要等到難纏角色先離開。

  他在錢府外埋伏,耐心的等到蠱王離開,才敢現身。

  「唔!唐爺是來道別的?」她胡亂問著,冷汗直流,急著想找方法脫身。

  只是,這會兒天色昏暗,連個鬼影子都看不到,她上哪兒去討救兵?

  「是啊,臨別之前,特地送了個小禮物來給錢姑娘。」唐舜拿出一個小瓶子,逼近貝貝,雙眼閃爍。

  「呃,不需要這多禮了。」她瞪著那個瓶子,心裡確定,那絕對不是啥好東西。

  「這可是我特別調製的『蝕骨露』,一旦沾上後,你那漂亮的肌膚,轉眼就會侵蝕成白骨。」唐舜興奮的說道,打開瓶子,一陣濃香立刻瀰漫四周,讓人聞了難以呼吸。

  貝貝連連後退,雙腳都軟了。

  她聽過「蝕骨露」,這東西名堂古怪,能銷融屍骨,尋常人絕對不敢使用。但她萬萬沒想到,唐舜這歹毒,竟拿這東西來對付她。

  該死,要是碰上瓶子裡的液體,她肯定轉眼就被融化得一乾二淨,哪裡還能去找干戈?

  唐舜愈走愈近,毫高舉起瓶子。

  「呃,你別衝動--你--啊,干戈!」最危急的時候,她本能的喊出他的名字。

  來不及了!

  液體潑來,全數濺到她肌膚上,讓她全身發寒。

  「啊--」貝貝在濃香中發出慘叫,雙手抱著身子,狼狽的跌在地上。

  嗚嗚,她完蛋了、她死定了,她要融化了--

  咦?不會痛?

  綿長的慘叫聲,以疑惑的單音作結。

  貝貝鎮定下來,抬起小腦袋,瞪著自個兒的身子,困惑而不解。

  月光之下,濕潤的肌膚一片瑩亮,既沒有腐爛,更沒有見骨,她甚至不覺得疼痛!

  她抬起頭來,呆楞的看著唐舜。他比她更震驚,還不死心的抖動瓶子,將剩餘的「蝕骨露」往她身上潑。

  涼涼的液體,濺到她身上,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卻把她染得香噴噴的。

  「不可能,你怎會沒事?」唐舜氣急敗壞,雙眼圓瞪,想不出是哪裡出了問題。

  蝕骨露是他親出口調配,是天下至毒之藥,為什卻對錢貝貝無效?

  幽暗的角落裡,陡然傳來低沉的聲音。

  「她身上有七日蠱,其它的毒傷不了她。」干戈踏山幾步,高大的身軀、嚴酷的俊臉暴露在月光之下。他一身黑衣,不知已在一旁看了多久。

  貝貝跳起來,連忙咚咚咚的跑過去,扯住他的手臂,抱得緊緊的,就怕他又溜得不見人影。

  唐舜臉色慘白,無法明白。

  「但是--但是--她為什沒死?」中了七日蠱的人,會活活痛死,哪裡還能像這個女人,活跳跳的到處亂跑?

  干戈低頭,看著靠在手臂上的粉臉。

  「因為,她是我的妻子。」

  唐舜臉色慘白,恍然大悟。

  錢貝貝不是干戈的僱主,而是他的妻子!

  七日蠱是天下至毒,但是再可怕的蠱,也還是要受蠱王操縱。干戈抑制了毒性,令妻子靠著七日蠱,能夠百毒不侵,卻又不為毒蠱所害。

  干戈勾唇冷笑,緩緩從袖中掏中一枚銀飾。

  「你該知道,傷害我的妻子,是要付出代價的。」他運指一彈,銀飾咻的一聲,往前飛出。

  唐舜倒抽一口氣,銀飾已經在他腿邊迸開,裡頭淌出黑色的液體。

  黑色的液體如同小蛇,尋找熱源,唐舜轉身飛奔,但它們的速度更怏,立刻追了上去。在唐舜的慘叫聲中,黑蛇全竄入他的腳底。

  「啊!」唐舜逐漸遠去的淒厲呼號,在幽靜的深夜聽來,更顯得可怕。

  干戈將粉臉壓在懷中,不讓她瞧見。

  「不要看。」寬厚的大掌,壓著她的小腦袋!熟悉的味道、暖燙的溫度,源源不絕的傳來。

  縱使看不見,淒厲的慘叫聲,仍舊不斷傳來。她攀住他,直到慘叫聲遠去後,小腦袋才慢慢抬起來,粉臉上餘悸猶存。

  「啊,那是--」

  「七日蠱。」

  她拍拍胸口。「你還留有這可怕的玩意兒?」

  干戈點頭。

  「我事先留下的。」

  喔--

  等等,事先?

  貝貝皺起彎彎的眉,反覆咀嚼這兩個字。她沉靜思緒,將來龍去脈,在腦子裡仔仔細細的想過一遍。

  「你『事先』就知道,聖藥會被我打破?」她問。

  干戈點頭。

  她瞇起眼睛,戳戳他的胸膛。「你早就知道我會去偷聖藥?」

  「你忍不住的。」他淡淡的說道,早就看出她急切的性格。

  好啊,她總算明白了!

  打從把她帶回蒼茫山,他心裡就有了盤算。讓她去愉聖藥、讓她中蠱、讓她不得不成為他的妻子,這一切全是有預謀的。

  而她拗不過自個兒的好奇心,看不出他心懷鬼胎,一見他放了餌,就乖乖的跳上去咬。

  清澈的眸子瞇了起來。

  「好啊,原來,你從頭到尾都在算計我。」她恍然大悟。

  知道了他的詭計,她並不生氣,反倒偷偷的有些開心。以他冷漠的性子,會願意大費周章的設計她,把她拐上手,不是更證明了,他很在乎她嗎?

  干戈沉默半晌,然後點頭。

  「我要你。」

  她的臉紅了紅,就算真的氣他騙人,這會兒火氣也消了大半。

  「從什時候開始想要我的?」

  「客棧裡。」

  哇,打從那個時候,他就對她--

  貝貝心兒暖暖,卻還嘴硬。

  「你拐了我、騙了我,就不怕我不想要你?」

  「我會讓你想要我。」他肯定的說道。

  哼,這個傢伙,對自個兒的男性魅力,可是半點都不懷疑啊!不過,矯健驍勇如他,真正想要一個女人時,有哪個人能夠拒絕?

  「霸道!」她戳著他的胸膛,卻對他的狂妄束手無策。

  干戈握住她的指,額頭抵著她,黑眸黝亮。

  「你為什跟來?」他慎重的問。

  貝貝看著他,臉兒嫣紅,半晌後才鼓起勇氣開口。

  「我不想離開你。」

  黑眸一亮,原先的陰鷙,因為她的坦承而褪去,喜悅取代了森冷。

  「你不是想留在京城嗎?」他問。

  她用力搖頭。

  「我想跟著你.無論是京城或是苗疆,我都不想離開你。」

  干戈看著她,久久不語。

  他就這看著她,筆直的看進她的眼裡,像是透視了她的魂魄,要將她的心意看仔細。

  半晌之後,他猛的出手,將她抱到懷中,雙臂將她圈得好緊,兇猛的黑眸,緊盯著不放。

  「先前,是我用計謀拐了你,如今,是你心甘情願?」他質問道,表情嚴肅。

  她點點頭,再也不懷疑了。粉嫩的唇,湊在他的薄唇,主動印上一吻,宣誓對他一生的愛戀。

  干戈仰頭,發出一聲歡悅的呼嘯,聲動曠野。

  「跟我回苗疆去!」

  「不,先回錢府。」

  他的臉沉了下來。

  貝貝微笑,撫上黝黑的臉龐。

  「先回錢府,見過我爹娘,我要告訴他們,我嫁給了苗疆的蠱王,從此之後,有人會代替他們,疼我、寵我一輩子。然後,我就跟你回苗疆。」她終於明白,有干戈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干戈撫著她的臉,在紅嫩的唇上印下結實短促的一吻。

  接著,他抱起貝貝,足尖一點,身形快如流星,趕回京城錢府。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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