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八、真人不露相

　廖天驕的耳邊好像傳來了歌聲。

　「西湖美景三月天哎，春雨如酒柳如煙哎~」

　天上雷轟隆隆打，瓢潑大雨澆得人們四處逃散，他莫名其妙成了上帝視角，看見自己穿著昨天買的高級西服傻兮兮地淋在雨裡，也來不及弄明白為什麼冬天會下大雷雨，他在心裡罵：「臥槽，還不快找個地方避雨啊，衣服！衣服好幾千呢！」

　湖面泛起美妙的宿命漣漪，一艘烏篷船在艄公手下飛快滑來，停在岸邊。

　「這位相公，船上的客人想邀您同乘。」

　「誰？」

　「船上的客人。」

　「船上的客人是誰？」

　「呵。」有人輕笑一聲，那帶著荷爾蒙一般美妙的聲音之後，一隻骨節分明、皮膚白皙、手指修長的美麗的手，從船簾後頭伸了出來。光是看著那隻手，你就能想像出手的主人會有多麼美麗，而那隻手就這麼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撩開了船篷，然後……

　廖天驕「啊」的一聲，嚇醒了。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嘴裡先被胡亂塞了把什麼東西，一股沖得要命的味道就傳了過來。廖天驕「哈……哈……」哈了一會，「哈啾」一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嘴裡噴出一道綠浪，「啪」地糊對面牆上了。

　「這什麼玩意！」廖天驕嘴巴裡又苦又澀，還有股形容不上來的噁心腥味，黏在舌頭上不肯下去。他猛地跳起來衝進廚房裡又是漱口又是刷牙又是喝水又是吃東西的折騰了好一會才勉強把那股味道沖淡。

　「切，真難伺候絲。」充滿了諷刺意味的好聽聲音響起來，正在漱口的廖天驕頓時渾身一僵。

　「要不是佘爺救了你，現在你家裡就該準備喪事了絲。」聲音雖然好聽，但是說的話可刻薄得很，而且說完了還帶「絲」的一下。

　廖天驕腦子裡亂哄哄的，他總算是把昨晚的事都想起來了，因此現在的事也理清楚了。雖然是都清楚了，但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又想到了剛剛在樓下遇到的大爺問的話：「小廖啊，你家裡養了個怪物啊？」

　養你妹啊，烏鴉嘴！

　廖天驕握緊拳頭，撐著水斗渾身哆嗦，腦子裡「辟里啪啦」地鬥爭了許久，終於做足了心理準備，深吸一口氣，猛然轉過身去。

　「我說你……」

　「絲~」

　廖天驕兩眼一翻，又暈了過去。

　廖天驕的耳邊又聽到音樂了，這回是：「啊哎呀矮子喲哦哦哦~哎呀矮子喲哦哦哦~哎呀矮子喲哦哦哦~哎呀矮子喲哦哦哦~哎呀矮子喲~喲！」

　一個廖天驕端了一碗酒，笑得很噁心、很曖昧地邁進房內，慇勤地說：「娘子，剛剛你雄黃酒很多了，我給你端了碗醒酒湯來，娘子，你快起來嘗嘗。」

　千萬不要撩簾子啊！上帝視角的廖天驕在心裡嘶吼，不過另一個廖天驕完全不識好歹，他扭扭捏捏地走過去，伸手就把簾子撩開了，然後……

　廖天驕「啊」的一聲，又嚇醒了。這次沒東西吃，他一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那玩意。三角形的黑色頭顱，紅寶石一樣冷冷的眼睛，還有一個像選美小姐戴的那種皇冠一樣的天然肉冠……

　「絲~~~~~」

　廖天驕和那玩意大眼瞪小眼地對盯著看了超過五分鐘，然後他絕望地閉起了眼睛。

　「不錯嘛，終於不暈了絲。」

　「請你不要這麼講話。」廖天驕覺得頭很疼，他往旁邊滾了滾，滾到可以不用對著那張臉，然後爬起身來。

　「你管我怎麼講話絲！」

　廖天驕哆嗦著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一根煙叼在嘴裡，然後蹲下來開始點火。打火機打了好幾次才終於順利地把煙點上了，不太熟悉的煙草的味道總是有助他頭腦清醒，咳咳咳咳，如果不把咳嗽算在裡面。

　那玩意看廖天驕忙著抽煙，竟然大大咧咧地穿著那件看起來就超貴的華麗古裝，屁股一扭一扭地往冰箱那裡走過去了。他打開冰箱下層，很熟門熟路地從裡面拿了罐啤酒，一袋廖天驕的儲備糧——香辣鴨脖子，自己坐到桌邊，「嘎崩嘎崩」地吃起來。

　廖天驕兩眼泛紅，仇視地盯著這位自來熟的大爺。沒錯，他昨兒晚上回家，一開燈，就看到了這麼一幕！一條黑影貓在他家冰箱門口掏東西吃，鴨脖子咬得「嘎崩」響，他愣了愣，那黑影就「咻」地竄進臥室了，他嚇得一身冷汗追進去，然後……廖天驕扶住額頭，難怪他剛剛會覺得猶抱窗簾半遮面這一幕如此眼熟啊，他特麼已經暈了三次了啊，昨晚那一次人家壓根沒高興救他啊！

　廖天驕惡狠狠地把煙屁股按熄在煙缸裡，站起身來，走到桌邊。

　三角形的頭顱抬了一下，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又低下去埋到食物裡：「這個香辣的沒有上次那個麻辣的好吃，記得下次買麻辣的絲。」吃完了肉，骨頭「嘎崩嘎崩」一起吞了下去。

　廖天驕嚥了口口水，自己拉開椅子坐下來，定了定神，試探著問：「黑素貞？」

　「佘七ㄠ，你才素貞，你全家都素貞，你全小區都素貞絲絲！」

　「……」廖天驕傻愣愣地看著這只妖怪大搖大擺地邊吃他的東西喝他的酒還要埋汰他，不，埋汰他全家和全小區，他憤怒的拳頭握得更緊了。不過，握一握又鬆開了，那什麼，好漢不吃眼前虧，他廖天驕斯斯文文弱弱一白領小青年，能鬥得過一隻蛇妖嗎？

　「佘七ㄠ，你就是那條黑蛇嗎？」

　「廢話，你腦殼裡邊沒腦子嗎絲？」

　廖天驕猛地站起身來，把兩手往桌板上一拍：「你……」

　佘七ㄠ抬頭看了看他：「有濕紙巾嗎絲？」

　「……」

　廖天驕去儲物間抱了餐巾紙回來：「只有乾的。」

　「算了，乾的就乾的。」佘七ㄠ擦了擦手，「要問什麼，問吧絲。」

　「那個，你說話能不帶絲嗎？」

　「不能絲。」

　廖天驕摀住腦袋，好想弄死這混蛋，好想吃椒鹽大王蛇！

　「你腦子裡想什麼都是不可能實現的，恕我提醒你。」佘七ㄠ說，「你不過是區區一個愚蠢的人類，跟本大爺的實力相差猶如雲泥天壤之別，勸你少動歪腦子壞心思，不然後果自負。」

　廖天驕：「……」

　「怎麼？」

　「其實你可以說話不帶絲的對嗎？」

　屋子裡沉默了一會。

　「我高興絲就絲，不高興絲你管我！絲~~~~~~~~~~~」

　廖天驕痛苦地扭過臉去，為什麼他家裡會來一個妖怪不說，還是一個那麼扭曲的妖怪！

　「那……佘……先生，請問你是個妖怪嗎？」

　「你連腦殼都是巧克力威化做的嗎絲？」

　「所以你是承認了？」廖天驕告誡自己不要把這傢伙說的話當回事！

　「本大爺不是妖怪，是妖神絲。」

　妖神算什麼東西啦，自己想封神就能封神的啊！廖天驕在心裡吐槽。

　「那這位妖神佘先生，我想請問一下，你為什麼要住在我家裡？」

　「佘爺想住哪兒就住哪兒，你管得著絲！」

　這是最壞的狀況，廖天驕心想，甭管這位妖還是神什麼的打的是什麼主意，總之好像暫時打發不掉了的樣子。

　小說裡不都是這麼寫的嗎？妖啊神什麼本來就是很難搞的東西，他們因為有實力壽命長又超級無聊還不會開發娛樂項目的原因，老是喜歡找人類的麻煩，像是挑唆兩國的人打架，故意變成美女跳到河裡洗澡，在夜深的路上慢吞吞地走路，還有叫人猜金斧頭銀斧頭之類。不過佘七ㄠ看起來倒好像沒有害他的意思，這麼說起來的話……

　「昨晚你是不是幫過我？」廖天驕靈光一閃，他想起了昨晚那個出租車司機的話，還有不知怎麼會出現在自己新衣服口袋裡的那一枚小小的黑玉般的鱗片，「就是在銀澗嘉園。」

　「幫你什麼，幫你換腦殼嗎絲？」

　就算幫了也不謝你了！！！

　廖天驕跟佘七ㄠ聊得簡直無力了：「直接說吧，你住在我家到底想幹嘛？」

　「你管得著絲，佘爺幹嘛要告訴一個巧克力威化腦殼沒腦子的愚蠢的弱雞人類本大爺為什麼要住在這裡？」

　「巧克力威化巧克力威化，煩死了，明天給你買巧克力威化行了吧！」

　佘七ㄠ那對紅色的蛇眼裡突然流露出了一點猶豫的神色，然後又劃過一道犀利的光芒：「那佘爺要光明牌的絲。」

　「……」

　廖天驕明白了，跟這傢伙對話竟然要這麼來。

　「其實你一直都能變成人形對嗎？」

　「當然絲。」

　「那你為什麼一直不變，要以蛇的樣子嚇人啊？」

　「佘爺高興，你管得著絲！」

　「你的腦袋……」

　「佘爺高興，你管得著絲！」

　「小偷是不是你嚇跑的。」

　「愚蠢的人類不懂得欣賞佘爺的美貌絲。」

　「………………」

　「我冰箱裡最近老是少零食，是你吃掉的？」

　「雖然東西不好吃，不過本大爺還是勉強接受你的供奉了！明天記得買巧克力威化以外，再買點麻辣鴨脖子絲。」

　廖天驕默默淚流，難怪最近家裡的零食總是莫名其妙少得飛快，他還以為自己是記錯了，畢竟誰會想到一條蛇能開冰箱吃東西啊！

　「你打算，那個，一直住在我家嗎？」廖天驕終於小心翼翼地問到了正題。他原本以為佘七ㄠ又會變著法兒罵他，不過這回他居然沒有。

　「最多一年。」蛇頭轉過來，很認真地說，「如果一切順利，一年後，你我就都解脫了。」

　「解脫什麼？」

　「莫名其妙身不由己的命運，還你和我的人生以本來面目。總之，這件事你不用多管，我會負責處理。」

　廖天驕傻兮兮地看著佘七ㄠ，雖然好像沒太聽得懂這句話，不過莫名其妙的，他就是覺得說這話的佘七ㄠ哪怕頂著個蛇頭，樣子也很帥。

　可是佘七ㄠ又補了一句：「反正你這種巧克力威化腦殼裡裝著豬腦子的愚蠢的弱雞人類是不會有能力處理這種需要高智商、情商、法力的複雜的事情的！」

　帥、你、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