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三十二、姻緣線
轎子晃晃悠悠地在燈火通明的建築前停下,不陰不陽的聲音再次高喊:「接新人咯!」
朱漆大門應聲轟然打開,內裡猛然吹出一股風來,一根白綢從門裡射出,掀起轎簾,纏到廖天驕腰上,將昏昏沉沉的廖天驕一把拉了出來,他就如同一隻被捕捉的飛鳥被拽入門內,跟著門「轟然」一聲又關上了。
門裡就是喜堂,但卻白燭高燒,白花滿綴。廖天驕木訥地立著不動,身旁是牽著白綢另一頭的新嫁娘。新娘一身香氣,身形婀娜,一頂白蓋頭掩去了她的真實面容,只露著一雙攥了白綢的手。那是一雙看似十分美麗的手,膚若凝脂,柔若無骨,手腕上還「叮呤噹啷」戴著好些個細鐲子,可惜所有鐲子的顏色都是黑的,像墓裡氧化了的老首飾。
「一拜天地!」廖天驕被人敲了一下膝彎,不由自主地直直跪了下去。
「二拜高堂!」明明這間屋子裡除了廖天驕和那個詭異的新娘並沒有其他人,卻傳來了「嘖嘖」的讚歎聲。
「夫妻對拜!」一陣香氣傳來。
「送入洞房!」
美麗的手扒到了廖天驕脖子上,緊緊的!陰寒瀰漫開來,廖天驕慢慢吞吞地將新娘背起,朝著二樓走去。
※
「轟」的一聲,佘七ㄠ與那東西對了一掌,人往後退開三步。
二樓洞房裡已經一片狼藉,龍鳳錦被撕得粉碎,龍鳳紅燭攔腰截斷,就連整條走廊都被波及,木頭地板統統碎裂,掉得滿地渣渣,更令人詫異的是,此刻這棟小樓裡居然完全被各種植物所覆蓋!籐、草、矮木,它們就像是活的一樣,如那白影的指掌,趁便攻擊著佘七ㄠ。
佘七ㄠ一掌向下,一團黑氣噴出,腳邊頓時萎了一片,他趁勢調動全副神力,烏銀如蛟龍出海,直擊向本該是走廊牆壁的地方,白影飄動,覆蓋了牆壁的籐蘿立刻抬起身子,靈活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要將烏銀擋在外頭。
「破!」佘七ㄠ劍指一點,神力順著手勢沿烏銀直逼出去,但聽「崩」的一聲,如同炸山碎石,無數建築殘屑四散開來,牆上終於開出了一個拳頭大的窟窿。窟窿周圍,無數細密裂紋擴散向四面八方,佘七ㄠ轉身又是一揮,廣袖中騰出一股氣流,頓時將窟窿衝開,大片月光灑了進來。
「出去!」佘七ㄠ沖戚佳妍喊。
戚佳妍似乎畏懼到不能動彈,佘七ㄠ怒道:「叫你出去!」
戚佳妍反而向佘七ㄠ跑來。
白影趁這機會偷襲,那是一個身穿白袍,臉帶猙獰面具,手拿斧子的男人,他操控著小樓裡的植物們,揮舞著利斧,砍向戚佳妍。佘七ㄠ低低咒罵一聲,手腕一帶,烏銀擦在牆邊彈回,打了個彎,又捅向白影。
「佘七ㄠ!」戚佳妍喊,「啊!」
利斧只差0.1公分,殺氣在戚佳妍的額頭甚至吹出了一條血線,佘七用力一拽鞭子,只聽「咻」的一聲,白影從中被分為兩半,升騰起如同沼氣一般的白色煙靄,煙靄中,一張被撕為兩半的面具重重落到了地上。與此同時,覆蓋著整棟樓房的厚厚植物迅速枯萎,而戚佳妍戴著的三生石贗品也發出「砰」的一聲,碎了一地。
佘七ㄠ氣喘吁吁,歇了會才慢慢走過來,彎腰將那張面具撿起,狐疑地打量著。
「佘七ㄠ!」戚佳妍哭著跑過來,「佘七ㄠ,你沒事吧?」
佘七ㄠ似乎很疲累,任由戚佳妍抱住他的身體卻沒有推開,這使得他懷裡的人眼睛裡閃過了一抹不一樣的光彩。
「佘七ㄠ,我真的快嚇死了,嗚嗚嗚,都結束了嗎?」戚佳妍問,摟住佘七ㄠ的手在他的背後伸了起來,五指之中則夾著一枚尖細的青色釘子。
「還沒。」佘七ㄠ說。
「嗯?」
「我說,還沒。」佘七ㄠ的身形突然在戚佳妍的懷抱中化為虛無,他猛然出現在戚佳妍的身側,牢牢抓住了戚佳妍扣著釘子的那隻手,「還沒把你和你身後的那只黑手揪出來,事情怎麼可能結束了!」他稍一用力,戚佳妍便發出一聲慘叫,跪在了地上。
「手,我的手!」戚佳妍痛苦地摀住自己被捏紅腫了的手腕。。
佘七ㄠ伸手一抓,那枚青色釘子便落在了他的手上,薄如鱗片的質地,顯然和戚佳妍之前掛在脖子上的那塊三生石贗品一模一樣。
「說,你的幫兇是誰,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突然間,佘七ㄠ渾身顫了一顫。
這感覺!佘七ㄠ迅速回頭,是廖天驕!
佘七ㄠ面色巨變,一甩長鞭,烏銀捆起戚佳妍送到他的手邊。他縱身向外躍去,帶著戚佳妍,幾個起落便來到了之前的表演場地那裡。
所有觀眾還呆然肅立在那裡,活像是現代版的兵馬俑,但他們表情又是那麼生動,每個人的臉上現在掛著的都是稱之為「狂喜」的神情。
佘七ㄠ停在枝頭,看向前方。原本開闊的湖面上如今居然開滿了滿滿當當紅色的碩大蓮花,花朵密密麻麻挨擠在一起,叫人看了頭皮發麻,但在湖中心卻又露出了一大塊的空當,佘七ㄠ清楚地看到在那裡的湖水底下,有一座若隱若現的水下樓閣,樣子正與自己剛剛鏖戰白影的地方一模一樣。
糟了!中計了!
佘七ㄠ心頭一驚,一個猛子扎入水中,湖水冰涼,樓閣好似就在前方,然而一旦佘七ㄠ接近,便如鏡月水花,碎作一片又一片。佘七ㄠ試了幾回,始終無法接近,他甚至無法像剛才那樣確認廖天驕在何處,狀況如何。
廖天驕那邊出了什麼事,他的命鱗與廖天驕分開了?
佘七ㄠ咬牙切齒,猛然拔高身形,如鶴沖天,躥出水面,落回岸上。他一手撩起濕透的黑髮,露出冷酷的臉來,本來就醜陋的臉孔這時候顯得猶如惡鬼。戚佳妍被他的神情嚇了一跳,忍不住想往後退,卻忘了自己被捆得跟粽子一樣,結果一屁股摔在地上。
「啊……」她還沒來得及叫出聲,佘七ㄠ伸手一指,戚佳妍的身體便飄了起來。
「說,你是不是把廖天驕弄到那地方去了,要怎麼進去!」佘七ㄠ問。
戚佳妍嚇得渾身哆嗦,卻還要裝,說:「你……你說什麼……我不懂你的意思,廖天驕不是幫你回家拿手機了嗎?啊!!!」
戚佳妍尖叫,佘七ㄠ只是抬了一下手指,她的腳腕上便突然纏上了一條猙獰的黑蛇,那條蛇張著大嘴,吐著猩紅的舌頭,正慢慢地順著她的腳踝往上爬。
「蛇、蛇!」戚佳妍不停慘叫,與焦慮的心情不同,她的身體根本一動都不能動,整個人像是被裝進了化石殼子裡。
佘七ㄠ冷酷地看著她,眼底沒有絲毫同情。他只覺得自己身體裡某個位置正在隱隱作痛,不詳感籠罩了他的全身。廖天驕出事了,他可以確定!
先前佘七ㄠ曾施法迷了廖天驕的心智,令他服從命令回家後不再出來。家裡有佘七ㄠ布下的妥善結界,只要廖天驕進了家門,除非他自己出去,否則一般鬼怪妖魔不可能靠近廖天驕,假使對方強行突破,佘七ㄠ也一定會發現,來得及做出處理,但是現在看來,廖天驕回來了,非但回來了,還是無聲無息地回來並且在一個十分特殊的地方出事了。這說明,有人破了他的法術,想法設法地把廖天驕引了回來。
對方果然是衝著廖天驕來的!
佘七ㄠ在心裡告訴自己要冷靜,至少廖天驕此刻身上帶著他的命鱗,這也是他剛才能夠感覺到廖天驕那一方發生了變故的原因。命鱗是佘氏一門格外重要的信物,也是佘氏一門的要害之一,佘七ㄠ將自己的命鱗留在廖天驕身上,那麼任何對廖天驕可能造成致命傷害的攻擊最後都將由佘七ㄠ來承擔,這也是在灰夜公館事件中,廖天驕最後可以以魂魄狀態暈過去的原因——佘七ㄠ用自己將他從那致命的攻擊中替了下來。但是,命鱗也有使用限制,也不是不會壞,命鱗一旦毀壞,佘七ㄠ會受到打擊,廖天驕也會出事。
想至此,佘七ㄠ又是一抬手,這次是「嗖嗖嗖」三條蛇同時纏上了戚佳妍的雙手和另一條腿:「體會過活活被蛇咬死的感覺嗎?」佘七ㄠ輕慢地恫嚇,紅色水晶一般的瞳仁裡閃爍著森寒的光芒。
戚佳妍驚恐地看著這個她直到前一秒還愛慕著的男人,她認識的佘七ㄠ是神秘的、驕傲的、紳士的、彬彬有禮的,但同時也是會幫助人的、一定程度可以親近的,但眼下的佘七ㄠ卻簡直是個惡鬼!
又是廖天驕,又是為了那個廖天驕!戚佳妍把一口銀牙咬得「嘎吱」作響。
佘七ㄠ居然為了一個蠢貨對她一再動手?那個什麼都不放在眼裡的佘七ㄠ,那個總是顯得凡事盡在掌握的佘七ㄠ,那個就連對女朋友都絲毫不關心的佘七ㄠ,居然有一天會因為一個平凡無奇的窮男人大動肝火,想要虐殺她?
恐懼不見了,戚佳妍那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脾氣在這一瞬間居然悉數爆發了出來,她感到了被羞辱,她扭曲著臉孔大喊大叫:「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去你媽的廖天驕,他是死是活關老娘屁事,他最好是死了,否則我詛咒他……」戚佳妍話還沒說完,突然整個人橫著飛了出去,撞到一旁的座椅上又重重砸回地上,疼得好半天都爬不起來。她努力抬起頭,面色蒼白地看向佘七ㄠ,嘴唇顫抖了半天,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你似乎又忘記我對你說過什麼。」佘七ㄠ看著底下的戚佳妍,揚起手,「我再重複一遍,不要惹廖天驕,你,惹、不、起!」
「等等!」一道金光閃過,佘七ㄠ廣袖一甩,迅速擋住了向他疾射而來的三粒佛珠。
朱海晏落到地上,跑過來:「不要對戚佳妍動手,我知道怎麼找到廖天驕!」
「怎麼找?」
朱海晏說:「靠線!」
「線?」
「親子線、友情線、姻緣線,人和人之間都有線維繫,關係越親近,線越牢固明顯,如果能找到廖天驕的父母親屬……」
佘七ㄠ看了朱海晏一眼,這一眼十分平,卻看得朱海晏莫名心頭一顫,額頭上的汗珠一顆、一顆地冒了出來。
「我懂了。」佘七ㄠ說,他運起神力,一縷銀色的光芒順著他的胸口一路爬向左肩,又順著左胳膊下行,最後集中到他的左手小指上。銀光在那裡繞了幾圈,慢慢地顯出一根線來,很細、透明色、泛著奇異的光彩,看起來好像比蜘蛛絲更脆弱,卻頗為韌性地懸垂在空中,一路伸向水中。此刻那根線正在震盪,彷彿線的另一頭正在發生什麼事。
佘七ㄠ說:「戚佳妍交給你。」他說完,看也不看朱海晏一眼,擦過他的身邊,順著那根線再次躍入了湖水之中。漣漪泛起又很快平靜,被佘七ㄠ推開的紅蓮經過震盪也回到了原來的地方,密密地湊在一起,唯獨朱海晏停在原地,維持著剛才的姿勢,甚至連嘴巴都沒有合攏,微微張著。
「幹得不錯。」單寧從陰影中走出,他的手中操控著五根線,五根線的另一頭繫在朱海晏的四肢與後頸,他就彷彿一具活的傀儡,此刻被控制在他人手上。
單寧走到湖邊,看向水中。
「廖天驕和佘七ㄠ的關係果然不一般,不過真沒想到牽著他們的竟然會是姻緣線。」
跌坐在一旁的戚佳妍聞言身體一僵。
單寧回過頭來,笑道:「真是可惜了,你似乎是沒有機會了啊。」
朱海晏微微垂下了眼睫,彷彿在等待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