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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親》第190章
  ☆、第196章

 整座神廟就只有一間大廳,大廳的中央也只有一尊塑像,其餘什麼也沒有,只有四面牆上彩繪著許多高人得道飛昇的景象,既有道教的羽化飛仙,也有佛教的身登極樂,一個一個人像俱是表情生動、動作自然,每一個人的五官都相互區別,看起來絕不像是毫無根源的純藝術創作,再聯想到外面的那些香火祠……

 佘七ㄠ三人默默打量了周圍一圈,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正中心的塑像上。與小翠長得一模一樣的神女面容聖潔,雙手於胸前虛懸,掌心相對,中間籠著一盞球形琉璃燈,那盞燈此時並沒有點上,只有外殼折射著五彩光輝,看起來像是件寶貝。

 廖天驕往前走了一步,佘七ㄠ不由得喊:「廖天驕!」他卻擺了擺手。

 廖天驕覺得這尊塑像十分親切,不是由於這尊塑像雕刻的人與小翠長得像,其實她們的氣質區別很大,塑像上的女神太過神聖大氣,而小翠卻帶有一點不在塵世的小女孩的天真爛漫,廖天驕本心裡覺得小翠與這尊塑像確有淵源,但是她們未必是一個人。那麼是什麼令他感到親切呢?廖天驕分辨了很久,覺得是那盞燈。

 廖天驕湊到塑像跟前,從下往上望去。這座建築至少得有十來米高,這尊塑像也足有七、八米高,人在其面前顯得太矮小了,是以廖天驕把脖子仰直了,也不能將那盞琉璃燈看得太清楚。廖天驕說:「佘七ㄠ,你帶我上去看看。」

 佘七ㄠ才要答應,莫劉昆忽然喊了一聲:「塑像動了!」

 那尊不知是何材質製作的塑像突然間就動了起來,佘七ㄠ一驚,飛也似地衝上前將廖天驕兜到懷裡,遠遠帶離了那尊塑像。等落腳後再看去,那尊塑像又恢復了靜止狀態,只不過她的動作已經變了,從剛剛的雙手抱燈變為了一手下垂,一手執禮的模樣,那盞琉璃燈籠便位於她下垂的手掌上,非常不合物理原則地漂浮著,將掉未掉。

 這是什麼意思?

 「點燈?」佘七ㄠ看了半晌疑惑道,「她想你點燈?」

 「拿什麼點?」廖天驕莫名其妙,隨後一愣道,「三生石魄?」

 這下子誰都不響了。他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塑像、什麼燈,總不能冒冒失失地跑去點燈吧,何況也不知道怎麼點,廖天驕至今都沒能掌握催動三生石魄力量的方式。

 佘七ㄠ說:「你們在這裡等著,我上去看看。」他拔高身形,小心翼翼地在半空中接近那盞琉璃燈。廖天驕和莫劉昆都緊張地盯著那尊塑像,以防它發起突然襲擊,結果什麼也沒發生。佘七ㄠ看了一陣子後,落下來,臉上寫著疑惑。

 「燈上寫著字。」佘七ㄠ說。

 「字?」廖天驕和莫劉昆都有些意外,「什麼字。」

 「飛昇。」

 三個人頓時都看向了那滿牆的祥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要不是他們一再提醒自己,真要忘了此行是要去將三生石魄物歸原位而誤以為自己進入了一個修行者的國度。

 難道只有飛昇了才能接近三生石本該在的地方?難道三生石是只有飛昇了的人才能看得到的?難道點了這盞燈就能飛昇,就算是闖過這一關了?那麼當初的玄武是怎麼回事?三個人這下都沒了頭緒。

 忽然外面傳來了一聲輕喚,三人看去,發現正是之前給他們介紹祖師爺的張天巧。他站在大殿外頭,像是不敢進入的樣子,只衝著幾人招手。佘七ㄠ看了廖天驕一眼說:「你在這等著,我過去。」他飛快地走過去,張天巧跟他說了些什麼,佘七ㄠ臉上頓時露出了震驚的神色,然後前者行了個禮,就走開了。

 「怎麼了?」廖天驕問。

 佘七ㄠ正要回來,結果又傳來了腳步聲,另一個年輕的僧侶走過來,對佘七ㄠ說了什麼,最後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轉身走開。佘七ㄠ又要走回來,第三個人來了,如是八個修行者居然像商量好了似地一個一個過來跟佘七ㄠ講話,然後對廖天驕他們行禮後離開。廖天驕心裡浮上了極其不祥的念頭,直到蒼龍也出現在了大殿之外。

 「十分抱歉,但是我恐怕沒法跟你們再走接下去的路了。」蒼龍聲音不高,卻讓廖天驕他們也聽得很清楚,想必剛才所有來過的修行者的說辭都與他一樣。

 廖天驕也顧不上佘七ㄠ剛剛的警告了,快步走到門邊說:「怎麼回事,蒼龍君?到底發生了什麼?」

 蒼龍的眼神越過廖天驕的肩膀投向了屋中心,廖天驕回過頭去,發現他正在看的就是那尊塑像,而蒼龍臉上的神情是敬畏的,敬畏中又帶著一份不甘和更多的無奈。

 蒼龍說:「我遇見了前代蒼龍君,他告訴了我一些事。」

 佘七ㄠ眉頭一皺說:「蒼龍君,老實說,我懷疑此處是一個幻陣,你們恐是都著了道了。」

 蒼龍平心靜氣地聽佘七ㄠ說完,既沒有強烈反對也沒有全盤接受,他的神態太平靜了,平靜到廖天驕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蒼龍說:「此地留下的並不是幻陣,你們之所以見不到我們見到的人,是因為你們和他們之間沒有淵源,亦沒有因果。」

 佘七ㄠ一愣,說:「蒼龍君的意思是?」

 蒼龍道:「我們所見到的其實是殘影,接觸過三生石的人留下的殘影。」

 佘七ㄠ三人俱是一驚,廖天驕說:「殘影?這麼多?」

 蒼龍沒有回答他,只是自顧自感歎道:「吾輩千年來兢兢業業,所追求的無非是有一日能夠得證大道,白日飛昇,但是卻從未想過飛昇以後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世界,或許李岄也正是發現了某些事才會迷失自我吧。」

 佘七ㄠ說:「蒼龍君,能否請您說清楚一點?」

 蒼龍面容沉肅,沉默了片刻方道:「如果你們繼續前進,應該就會明白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只是此時此刻,請恕我不能再陪你們走下去了,我還有許多事情未能想清楚,請你們見諒。」說完,他鄭重地行了一禮,轉身走遠了。

 佘七ㄠ三人沉默了,他們都被這莫名其妙的局勢打懵了。經歷了前十關有形有質的阻撓,他們還以為剩下的三關會更加凶險,也都做好了傷筋動骨的準備,卻從未想過,這樣風和日麗、兵不刃血的的短短十多分鐘裡,他們的隊伍就減員至只剩三個人一個小孩的地步。現在想來,如果不是鬼僕螢阻止了莫劉昆,或許此時已經只剩下他和佘七ㄠ兩個人了也說不定。三人忍不住都看向了那盞折射出光芒的未點上的琉璃燈。

 佘七ㄠ像是做了決定,喚了一聲:「廖天驕?」

 廖天驕點點頭:「我明白,我去把燈點上。」

 佘七ㄠ沉默了片刻,將他一把攔腰抄起,帶到了那盞琉璃燈旁。就在這時,一股濃烈的殺氣驀然從外界侵襲而來,莫劉昆將袁懸飛快地推向塑像那頭,回手就是數十槍射出。追魂槍在空中鳴響,打破了整座島嶼的寧靜,隨之,一股若有似無的冷笑便傳了過來。

 「總算追上你們了!」李岄仍然使用的是佘玄麟的嗓音,但是此時卻像是被後期處理失真了一般,帶著一種濃重的違和感。

 「快!」佘七ㄠ催促廖天驕。廖天驕也急了,他們此時人手嚴重不足,如果被李岄追上,就只有死路一條,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點燃那盞燈。

 莫劉昆突然悶哼一聲,重重往後摔出。他原先所在地方的地面之下居然冒出了一叢密密麻麻的靈血髓尖刺,鬼僕螢為了救他,代替他的本體被整個釘在了原地,黑影一般的身體被硬生生戳成了篩網,她痛苦地掙扎著,嘴裡發出無聲的尖嘯。

 「螢!」莫劉昆痛呼一聲,不知從何處摸出了另一支槍來。這支槍比他一直使用的那支要大上一些,通體烏黑,只在槍管上覆有一層殷紅透骨的血紋,那是莫劉昆用心血煉製而成的符器,恐怕也是他最後的殺招。

 莫劉昆咬破指尖,手指在槍身抹過,那血紋便立刻亮了起來,一股陰冷的靈場以他為中心蕩漾開來。莫劉昆挾著這股靈場,對住空中某處「砰砰砰」連開了七槍,直到第七槍才逼得李岄現出形來。李岄輕巧地落在地上,攤開手掌,在他的手掌中心有一個小小的打著旋的光團,他將那東西輕輕一捏,莫劉昆便身形一僵,「嘩」地嘔出一口血來。

 「真元彈,你倒是捨得。」李岄說,在他的身後密密麻麻地聚集了一群手下。

 佘七ㄠ對廖天驕急道:「你一個人行不行?」

 廖天驕咬牙:「行。」

 佘七ㄠ便扔下他,往莫劉昆那邊飛去,人在空中,烏銀已如猛龍過江,衝向下方。李岄自然沒有漏過佘七ㄠ兩人,伸手一指點出,剛好與烏銀鞭尖相撞,兩股神力湊在一處,頓時發出響亮的「轟隆」一聲,所有人都忍不住摀住了耳朵。

 廖天驕也被震得心神不寧,但是他知道此時自己沒有時間去調整。他需要快點找出點燃燈籠的方法!

 到底怎麼點?廖天驕扒著那盞燈籠,恨不得把整個人都鑽進去看。咒語?口訣?意念?魂力?還是別的什麼?快快快快快!

 佘七ㄠ的身形在空中往後倒退三尺,穩固住身形,雙手在空中如撥弄琴弦般拂過,空氣順著他的手勢所向快速游動形成了大風,又在他雙手指中被壓縮、凝結成兩團風渦。李岄那些手下的臉上不約而同都現出了害怕的神色,李岄卻面不改色:「天蛇之力,不過如此。」說罷,他竟然做出了與佘七ㄠ同樣的動作,另一組一模一樣的風渦在他的手中凝結。

 見佘七ㄠ露出了驚異的神色,他笑道:「沒什麼可驚訝的,你掌握的這點皮毛也不過是佘玄麟留給你的,佘玄麟的力量如今都在我手上,我還能怕你這點力量不成?」他說著,雙手一攏、一推,兩團浮在空中的風渦便猛然朝佘七ㄠ撞去。初始小小的風渦在旋轉行進的過程中竟然越變越大,到得佘七ㄠ面前的時候已經如同龍捲風一般。

 整座神廟都在「匡匡」作響,像是要被連根拔起,莫劉昆爬過去,抱著袁懸趴伏在地上,兩手緊緊抱著一根柱子的石礎。廖天驕也被吹得東倒西歪,幾乎要飛出去,只能死命地抱住塑像托燈的那隻手。

 但聽得「啪啪啪啪啪」數聲巨震,就像是兩隻驚天之手於空中對撞交鋒數十下,隨之又是「轟隆」一聲巨響,整座神廟的上半截都被摧毀,頓時露出了外界的「天空」,忘川水在眾人頭頂不安分地波動,彷彿下一瞬就要傾倒而下。風聲停後,露出了佘七ㄠ的身形,他背靠著女神像,像是受了重傷,面色蒼白,唇邊都滲出了血跡。

 「佘七ㄠ!」廖天驕喊,「想要去幫他。」

 佘七ㄠ對他做了個「止」的手勢,抹去唇邊的血跡,雙手借力在女神像上一拍,整個人再度凌空躍了起來,在空中停得一停,伴隨著一個類似雲手的動作,天空中的忘川水都朝著他匯聚起來,一時間,整片天空風雲變色,奇光燦燦,蔚為奇觀。

 「哦?居然能夠調動忘川水的力量了,」李岄抬頭看了一眼天,輕慢道,「不錯,總算還值得我認真一點。」

 蔚藍色的忘川水在佘七ㄠ手上化為了一條水龍,張牙舞爪,衝著李岄衝了過去。李岄卻後退兩步,彎腰伸手朝前一抓、一掀,宛如將整片地面掀毯子一般整個掀了起來,直直朝著佘七ㄠ的水龍擋了過去。佘七ㄠ的水龍卻很是狡猾,引得那「毯子」過來後在中間一停,忽而拔高身形又瞬間解體,化作萬千牛毛一般細密的針尖向著李岄等人灑去。李岄輕哼一聲,飛快地變換手型,那些被掀起的泥土頓時又倒翻過來,蓋在了他那一批人的頭頂,同時一層冰凌緊跟著覆蓋其上,使得這層土屋頂變成了滑不溜丟的冰屋頂,佘七ㄠ的針尖打在上面發出「叮叮叮叮」的清脆聲響,光聽聲音倒是十分動聽。

 被連破了兩招,佘七ㄠ並不氣餒,他的尖針遇上了冰蓋以後再度化為了柔弱的水流,順著冰蓋的形狀彙集到一起,如同游蛇一般四面八方地流淌,向著下方悄無聲息地鑽去。

 「啊啊!」李岄的一些手下發出慘叫,那些忘川水本就蘊含無數怨念痛悔,至陰無比,此時又化作了細密的針絲,侵入了他們的體內,直往週身大穴而去。他們本是奪生得的軀體,這些針絲無巧不成書地在那些元竅大穴上形成了一層隔離膜,阻止了他們對身體的控制權,一時間,這些人都像是機器人短路一樣,失去了對自己的控制能力,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

 李岄終於眉頭一皺,躍起在空中,驟然化作一條黑玉一般的巨蛇,張開大嘴,咆哮著撞向佘七ㄠ。佘七ㄠ也跟著化作一尾銀脊黑蛇,與之針鋒相對。

 莫劉昆在下面阻止著潮湧一般想要進入殿堂的其他手下,鮮血完全浸濕了他的命槍,他大吼著:「點燈!點燈!快!」

 廖天驕也知道要快,但是他已經用盡了辦法,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點燈!

 空中傳來振聾發聵的聲響,這一帶的忘川界被兩條靈蛇攪得天搖地動,原本風和日麗的島景全然變了模樣,只有各處宮觀廟宇之中此時竟有燈火映了出來,飄飄搖搖,沉浮不定。

 有人在誦經。有人在敲木魚。有人只是對燈枯坐。

 廖天驕在這一刻整顆心忽然就涼了,他好像一下子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忙活什麼了。他們正在與李岄殊死搏鬥,阻止一個「大魔王」危害世界,這固然是因為「大魔王」搶了他們九君山上任山主的軀殼,固然是為了自保,但也是為了世界和平,為了世上萬萬千千的生靈免遭另一個世界的生物的毒手,他是沒有那麼大臉讓別人為了他們而犧牲,但是就在這個他們生死存亡的關頭,其他人卻各忙各地冷眼旁觀,讓他一時之間真的很茫然。

 廖天驕在此似乎不合時宜地想到了一個問題,飛昇究竟是什麼?

 他聽說飛昇之後的人脫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聽說他們鎮日聽經論道,冷眼旁觀塵世起起落落。他也讀過不少傳說誌異,在那些故事中總有些與普通人站在一起對抗惡勢力的人,但他們往往並不是一些頂尖厲害的人,他們有些還只是小有所成的修行者,有些是沒什麼大能耐的散仙,還有些一心向善的妖怪,卻鮮少有真正翻手為雲覆手雨的人出手救助世間於水火。佘七ㄠ對此解釋說,能力越大,責任越大,所以很多時候,這個階級的人總是不便於出手、不能夠出手,生怕一出手就會攪亂了世間的紀律次序,可是那麼多修道者,忙碌了千年,辛辛苦苦地行善積德,難道最後就為了如此這般的「不能出手」的境界麼?

 莫非這所謂的飛昇,便是要去這樣一個冷冰冰的、脫去了一切情緒的世界?是了,佛家說要登上極樂世界就需要四大皆空、六根清淨,道家說要羽化登仙,就要物我兩忘、順應天命,可是李岄的所作所為難道也是天命?他的出現難道也是上天自然的結果?那他們到底是應該爭,還是不爭?

 廖天驕遲疑了,或許蒼龍要告訴他們的就是這個。其實他也不是聖母啊,半年之前他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小白領,半年之後他也只是個力氣大點的失業小白領,這麼重的擔子他怎麼背得起?如果當初他把身體裡的石魄早早交給李岄,說服佘七ㄠ放下一切,他們也許還不至於犧牲了這麼多人,也許李岄當了世界Boss,這個世界的日子也還是這麼過,日昇月落,花開花敗……

 「咚」的一聲,佘七ㄠ重重墜落在地,過了好久,他才勉強從地上爬起身來,身上已經滿是傷痕。李岄卻落在地上,一腳踹過去,將佘七ㄠ狠狠踹倒在地。

 「咳!!」佘七ㄠ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鮮血堵住了他的喉口,他已經使出了渾身解數,但是這種差距真的讓人太絕望。

 李岄看向半空的廖天驕:「怎麼樣?」

 彷彿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廖天驕點點頭:「你放過他們,我把石魄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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