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重要決斷
罄冉在露州買了匹上好的馬兒,一路風餐露宿,換了幾匹馬終於在第四日趕到了旌戰兩國的邊境城市同州。
此去雲蕩山也就是半日路程,連天的趕路她也累了,再加上這同洲城她經常來,十一年住在雲蕩山,下山多是再次購買所需。就算鳳瑛的人此刻追來,在這同洲城怕是也不能奈她何。
於是罄冉便找了家茶樓,隨意點了幾碟小菜,一壺清酒。一面用著,一面聽著樓中雜人的閒談。
突然她面容一沉,望向東首窗邊的幾人,只聽哪些人性質勃勃的在談論著不久前戰麟兩國的結盟。
這兩國的結盟罄冉是知道的,可卻從不知這其中尚且有她一分功勞。
“什麼?燕國竟敢派刺客在戰英帝壽辰上行刺殺之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別是瞎說的吧,還女刺客,誰信!”
“嘿,你還別不信,我前日剛從戰國回來。現在整個戰國都將這件事傳遍了!聽說那女刺客極為厲害,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了禁軍統領曲東平。後來還從守衛森嚴的皇宮中逃了出來,愣是沒找到人!你們也不想想,皇宮防守多嚴密,那刺客就是再厲害,沒有內應怎麼可能逃走。”
“有道理。”
“你們知道是誰幫了那刺客嗎?戰國的砮王可是親自搜查,最後在華英宮找到了女刺客的夜行衣,那華音宮的秦妃娘娘,那可是和燕國有很大關係的。秦妃的生母,那可是燕國人,你們說,刺客不是燕國派來的又是誰?“
”嗯,難怪戰英帝這麼著急發兵,唉。這回燕國被兩國夾擊,恐怕氣數已盡哦。“
……
罄冉聽著這些話,脣角漸漸勾起一抹笑意,譏諷而冰冷。
本以為他是單純的只為救她而冒險,卻不想他竟也在不覺中利用了她。是啊,簡琦墨少年有成,乃是鱗國第一勇將,豈會簡單?是她太過天真了,還是她太過苛求?
罷了,罷了,這樣也好。省得每每總也想起臨別時他的笑,總也覺得有愧於人,這般,雖是自己還欠了他,來日還了便罷。
罄冉想著,竟是再無胃口,昂頭飲下一杯清酒。扔了一錠碎銀,起身便出了酒樓。
她翻身上馬,待行至西城門,卻見城門緊閉,士兵把守森嚴。他這一路已經多有聽聞,自翼王燕奚痕在戰英帝壽辰上送了那黑鋼蓮花,戰旌兩國的關係就越發緊張,不想竟連邊關都已關閉。
她微微蹙眉,打馬上前,立馬便有旌國士兵上前喝到:“停下!做什麼的?趕緊走開!”
罄冉無奈,只得回馬向東門而起,心道,唯今只能從城外西面的峭壁翻過,繞道回雲蕩山了。
她一騎飛馳,到了號稱萬夫莫開的雲蕩山東面懸崖,收韁引轡,欲止坐騎,不了勢激力迫,駿馬突然人立而起。她忙左手按住銀鞍,用力一撐,身子微微升起寸許,化去坐騎騰衝力道,復又黯然落座馬上。
翻身下馬,將馬鞍卸下,輕拍馬兒:“去吧,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如今你自由了。”
馬兒似是聽懂了她的話,探頭輕蹭她的衣襟,罄冉失笑:“方才還那麼凶,現在怎的又捨不得走了?”
她嘆息一聲:“可惜這峭壁陡峻,我真沒法帶你走。去吧,自己做個自由的馬兒,豈不甚好?我……多想也能自由自在的活著啊!”
她說罷猛然一拍馬身,馬兒嘶鳴一聲,向谷中跑去。
罄冉眼見它消失在眼前,這才提一口氣,手攀凸石,足踩凹岩,猱身躍上,縱到高崖崖邊,沿著峭壁向上攀岩。
高崖之上罡風猛烈,呼嘯作響,烈風狂飆之中,罄冉卻含氣凝立,披風當襟,輕衣飄揚,她望了眼腳下的山巒,嘆息一聲。
本以為此去能手刃英帝,卻不想終是失敗而歸,看來自己需要考慮另外的道路了。行刺一事,終是太過艱難。
她深吸一口氣,目光堅定邁步下山,身影輕盈,待夕陽低垂時終於到了雲蕩山中的麻原村。
可她尚未進村便察覺到了異常,以往這個時候鄉親們會三三兩兩的聚在街頭巷尾閒談,可這日竟是不見一人。
而且村中竟毫無炊煙,這豈不奇怪?
她正兀自驚異間,鼻尖卻嗅到一絲異味!是血腥味!
罄冉大驚,四顧之下,尋找隱蔽的小道閃進村中。
卻見整個村子屍積如山,血流成河,陰風慘厲,猶若鬼市。單是斷手殘足便比比皆是,更重要的是,所有的屍體皆被砍去頭顱,慘不忍睹。更兼四下裡一股股血腥屍臭味道,彌漫其間,令人作嘔!
罄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她緩緩閉目,平復下心頭驚懼,這才一步步踏入村中,希望能找到尚有生息的村人。可是,找遍了整個村子,竟沒有一個人生還。
她心頭沉重,大步向家中而去,步入院中,卻見院子裡橫七豎八倒了一地黑衣人,同樣是被砍去頭顱,不同於百姓的衣服,粗服段褐裝扮。這些人皆著黑衣,而且看屍首的身軀應該都是青壯年。
他們露在衣袖外的手漆黑如碳,顯是中毒而死。
罄冉微微蹙眉,站定細細聆聽了屋中響動,這才推門而入,揚聲道。
“出來!”
半晌不聽有任何動靜,她心中詫異,抬步入了室內,頓時面容一僵。卻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僵立在窗邊,一手還死死按著墻上機關,那機關恰是控制院中毒氣所用。
罄冉不忍想看,閉目間,面前似乎還晃著男孩燦爛的笑臉,漆黑的眼珠。
“冉姐姐,你今天下山好早啊!”
“冉姐姐,我娘說了封我爹腿好了,要請姐姐到我家吃飯呢,姐姐可一定要來啊!”
“冉姐姐,你要去哪裡?去很長時間嗎?”
小六……那是小六,連這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何其殘忍!
罄冉雙拳緊握,抑不住胸間劇烈起伏的怒氣。他默然半響,跨步上前,將早已僵直的小身體拉入懷中。掰開男孩緊緊抓在機關的手,將他放在床上,抖了凌亂的被子給男孩蓋上,遮住他血肉模糊的脖頸。
默然片刻,她憤然而起,大步跨出了院子。在東墻下有節奏的輕敲幾下,腳下咔嚓一聲,顯出一個石階來。她邁步進入地窖,輕叩機關,窖頂轟然合上,與此同時,窖中也火光大亮。
她下了台階,但見窖中一切如故,這才鬆了一口氣。地窖中仍是師傅留下的各種珍貴書籍、藥劑、陳酒、及珍藏的幾件神器等物。
罄冉在軟塌上坐定,明燈下面容清冷,薄銳上的雙脣更是緊緊閉著,顯是壓抑著情緒。
雖然村中家家戶戶皆被洗劫,可她卻不會傻傻的以為村中百姓是被山賊所掠。一來山賊沒有必要趕盡殺絕,二來殺死這些百姓對山賊毫無益處,若是山賊將百姓留下,過幾年再來行搶豈不更好。再來,山賊也沒必要將百姓的首級砍下。
首級……首級……
怕是只有一種用途,戰國歷來以首級電算軍工,誰斬殺的敵軍首級多,便會得到厚賞,將領更可加錄軍功,待軍功到了便能加官進爵。
如果她沒有弄錯的話,戰國和旌國剛剛在雲蕩山不遠處的平原起了一次衝突,兩方皆有死傷。
亂世,這便是所謂的亂世,惶惶一國,竟荒謬到用自己同袍的血來做上官發財的墊腳石!
軍隊不再是保家衛國的存在,而成了百姓的夢魘!這便是戰國!便是個令人窒息的亂世!
罄冉越想越是氣憤,越想越覺得荒謬,竟是哈哈大笑起來。半晌才收住笑,恨恨的起身。爹爹,這便是您守護的戰國,女兒是多年來只欲取戰國英帝首級為您報報仇,從未想過要與您深愛的戰國為敵。
可是現在,您老看到了嗎?戰國已經不值得女兒信仰,女兒今日要忤逆爹爹了,自此女兒再不固守戰國之人的成約。女兒要竭盡所能,令這亂世早日結束!
罄冉目光炯炯,心中已是有了決斷。她要從軍!而且,她要投軍旌國。
方言天下五國,戰國英帝好大喜功,雙目閉塞,致使戰國百姓深受其害。耀國鳳瑛專政,皇權旁落,朝中大臣勾心鬥角,不能同心。鱗國新皇心胸狹窄,極難容人,疑心甚重,非為名主。燕國更不必多言,如今被戰旌兩國夾擊,怕是不日而亡。
她,雲罄冉,可不欲去送死。唯今只有投靠旌國,其國主旌文帝,素來愛民如子,心胸寬大,又有翼王燕奚痕這般才能俱佳之人衷心輔佐,百姓雖是深受戰國欺凌,可卻頗有傲骨,萬眾一心。
她若投軍旌國一定能一展才能,為民立命。況且,戰旌兩國關係緊張,終會一決殺場,投軍旌國,早晚有一日她要領兵在、長驅直入,令戰英帝生不如死!
罄冉拿定主意,思慮一翻,便忙碌了起來。首先是將一身打扮重新改過,既然是要從軍,便是長久打算,不能馬虎。
她將長髮散開,在鏡前端坐,用梳篦細細梳過,長袖一揮,帶過斂剎劍,寒光一閃,青絲飛落。她看都不看一眼,用方巾將頭髮裹好,從水甕中取水,細細洗過臉,回覆了本來的面貌。
起身走至案架,取下兩個瓷瓶,倒出一紅一黑兩粒藥丸來,用水鬆下,沒一會便覺得一股燥熱之氣從胸間涌出,喉間更是刺痛難言,只嗆得口鼻辣痛,淚水漣漣。
她蹙眉忍過,片刻後那股難受遠去,她再對鏡而照,抬起脖頸,那光潔的頸部已是多了一處突起,分明便是男子的喉結。形狀,樣子絲毫不差,她輕勾脣角。
“老頭的藥果然好用!”
一出聲,卻又是一笑。確實那聲音再不如原本的清雅動聽,而略帶沉音,雖是聽上去依舊清朗,可卻少了女子的圓潤清麗,而多了幾分男子的沉啞有力。
她望著鏡中人,絕美俊秀,如黑緞般的發金永一方青帕束起,膚似寒冰,眉若墨裁,鼻挺秀峰,脣點桃夭。
雖是略顯女子妖媚,可姿容卻是清冷高潔,眉宇間更是多了這個時代男子才有的堅毅,睿智。再配上明顯的喉結和男子的聲音,縱使有人生疑,覺得她女態,想也不會將她懷疑成女兒。
更何況,聞藍丸已經去掉了她身上的少女體香,再加上她自小便不曾打耳洞,只要將胸前纏上層層布裹,怕是過幾日自己都會以為機子乃是男兒身了。
罄冉換過衣衫,拿起斂剎,起身取了瓶師傅配置的絕好金創藥,及常見毒藥的解毒丸收入懷中,踏步而出。
夜色凄迷,她出了村子,身影如電,向雲蕩山下不遠的戰國駐守軍營掠去。
到達軍營已是月上中天,整個軍營靜悄悄的,唯有一堆堆篝火發出微弱的光。
罄冉閃身進入,眼見營中的高台上懸掛著一顆顆頭顱,夜色下亂發飛舞,極為可怖。她目光陡然陰冷,不再多看,顧目而盼,將軍營中情景收入眼底,找準主帳。小心避過守軍,穿過數座營帳,利落的解決掉立在帳前打盹的四名守軍。
罄冉身影一閃,便入了大帳。她目光落在床前衣架上掛著的高級將領穿戴的盔甲,冷冷一笑。
在地上一滾,便到了床前。床上一個大鬍子男人正睡的香甜,罄冉不再等,手中斂剎出鞘。
顯然那床上的將軍也是身經百戰,生死關頭不知遇過多少,劍光一閃,他竟猛然睜開雙眼,然而對上罄冉的目光,只覺得寒氣撲面。
只來得及張大了嘴,尚不及反應頭顱已被罄冉斬下。罄冉避身閃過他噴涌而出的鮮血,冷冷一笑,扯了床帳將頭顱包住。斂剎蹭過男人的胸膛,將殘留的血跡拭乾,這才歸入鞘中。
細細聆聽後,閃身出了帳,施展絕好的輕功沒一會便神不知鬼不覺的沒入了黑暗之中。
兩國交戰,向來不屑用此暗殺之計,可她雲罄冉非是將士,只為鄉親們報仇,亦不怕被指點什麼光彩不光彩。
翌日,天光方亮,同洲不遠處的旌國鎮西軍營中已是聲響不斷,操槍聲,搏擊聲,跑步聲,嘶喊聲……顯是營中士兵已經投入到了新一日的操練之中。
誰人不知,這支鎮西軍是翼王燕奚痕一手帶出,乃是旌國首屈一指的精兵。不知多少次令戰國人受挫,軍風更是極為嚴明,被稱為是旌國的鐵血戰士。
守營的一隊士兵此刻更是精神抖擻的持槍而立,目光炯炯。誰人不知,前日翼王已經從京都回來,此刻就在營中,他們自是比平日來的更加精神。
卻在此時,傳來馬蹄聲,迅疾而近的馬蹄聲聲聲如雷,迅捷有力。看守的兵勇不免暗自對望,這樣的蹄聲,這樣的速度,怕是只有王爺才能當的,可是王爺分明在軍中不曾外出啊……
眾人不免齊齊看向遠處,不一會一人一騎出現在視野中。好風姿!眾人不免齊齊屏息。
卻見那馬上之人青衫飛揚,馳騁間自由灑脫不羈,飛馬疾馳間,依舊風華翩翩,如明波朗月春風過境,俊雅兒舒朗。雖不是自己王爺,可竟也是個毫不遜色於王爺的美男子。
待那一騎而近,眾人俱是目瞪口呆。好容貌!
但見那男子神情漠然清冷,天神般駕馭馬上。一雙星冷深寂的眸子中是淡漠而清冷的目光,便如風冷長劍漠漠寒光,卻又讓人折服。
半晌一名小兵才上前,躬身道:“這裡乃是軍中重地,公子可是有事?若是無事,還請速速離去。”
罄冉眼見眾人驚愣後目光炯炯,且上前詢問之人態度雖是謙恭卻也不卑不亢,不免微挑雙眉,看來自己此來,沒有來錯。
正欲說話,卻聽見不遠處傳來清朗之聲。
“怎麼了?”
說話間,一個相貌出眾,一身鎧甲的男子大步而來。罄冉凝眸望去,輕勾脣角。這個男人她見過,正是那次在酒樓中,大肆打量她的兩名男子中的一人。
她思緒滾動,心中好笑。翼王?原來我們早就見過了呢。
蘇亮大步而出,笑著望向罄冉,方才他便遠遠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笑話,來了這麼精彩的男子,他蘇亮豈有不過來結識的道理?可是這男子怎麼恁是眼熟?
“在下乃是軍中少郎將,敢問這位仁兄可是有事?”
罄冉也不多言,將手中布包向前一扔。蘇亮忙接過,笑著道。
“仁兄有話只管說來,軍中可是不能私自收禮的。”
罄冉揚眉:“不是禮品,乃是本人的投軍誠意,郎將大人不妨打開看看,可是稱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