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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傾天闕》第163章
第五十三章:男人對決

  “小妹!”

  “鈴鐺!”

  兩聲大呼傳來,童玟懷於那青年將領已經趕到,童玟懷驚呼中也不及下馬,彎身將身體杜在馬背上,一手拉著妹妹便向旁拖去。

  而那青年將領已是將手中勁弓甩出,身體後發而至擋在了童紅鈴之前,那弓打偏了鳳瑛的劍,然而他那一劍高寒,只劍氣便將童紅鈴面頰化了兩道血印,更將那青年將領撲來的身體挑出了數道劍痕,鮮血淋漓。

  童紅鈴面色慘白,被童玟懷拖上馬背。童玟懷大喝一聲便掉轉了馬頭,也不和鳳瑛糾纏,揚鞭向護城河衝去。

  “何鏘,撤!升吊橋!快!”

  那何鏘亦是能將,一面奮力躲過鳳瑛兩劍,撥轉馬頭亦向城中衝去。童玟懷手中果然沒有弱兵,城中防守嚴密,吊橋已緩緩井起。待童眠懷二人奔至橋頭,剛好趕上騰起的吊橋,兩騎飛騰而過,吊橋緩緩抬起。

  童玟懷和那青年的功夫都不弱,在後軍到達之前,鳳瑛不可能制服其中一人,要阻攔吊橋升起也很難,何況他現下腦中一直晃著罄冉中箭那一幕。

  那一箭雖是不及要害,但那箭力道極大,看那樣子怕是射穿了肩骨,若是震碎了骨頭,她的手臂便廢了。她暈了過去,可見劇痛難當,那麼多半,

  鳳旗心一緊,思緒已不再戰場,故而對兩人的撤離,他並未阻擋,只望向城樓,怒喝一聲,震動九天。

  “三日,朕誓破金彤!”

  他說罷,掉轉馬頭,彎腰檜起地土勁弓,向青軍衝去。

  “回營!”

  待鳳瑛陰沉著面回到軍營時,藺琦墨已抱著罄冉進了營帳,軍營中鴉雀無聲,已經歸營的將士皆面有憂色,不時向罄冉營帳的方向觀望。

  顯然,這個不太愛熱鬧,又清冷絕俗的女子早已得到了軍營中上至將領,下至小兵的愛戴。

  鳳瑛直奔罄冉軍帳,軍醫早已候在殿外,神情侷促的踱著步。一回頭恰撞上了目光凜冽,快步走來的鳳瑛。軍醫嚇的一抖,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

  由於鳳瑛隨軍,這軍醫可不同平常,乃是太醫院的御醫,醫術自是高湛。可縱使如此,也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啊。任誰都能看出來陛下愛慕那受傷的雲姑娘,可雲姑娘傷在肩頭,他雖是太醫但終歸是個男人,罄冉又傷在胸前,這不方便啊。

  誰知道那雲姑娘會不會有一日成為宮裡的主子,這要真被陛下收了,那他可就是殺頭之罪。他來給罄冉醫治,本就是提心吊膽,可剛入了帳便被藺琦墨轟了出來。姚太醫頓時便是進也不得,退也不得,正侷促,鳳瑛竟回來了,如何能讓他不怕?!

  “混賬,不進去醫治,要你何用!”

  眼見鳳瑛一腳便要踹上來,姚太醫忙一哆嗦,也不敢躲承受了這一腳,爬起身來,忙諾諾道:“陛下饒命,是藺帥將臣趕出來的。”

  鳳瑛這才想起藺琦墨是會醫術的,頓時心頭竄起一陣怒火來,叱道:”藥箱呢?”

  “在……在裡面……”

  鳳瑛不耐的一甩袍袖,虎步便入了軍帳。

  “滾出去!”

  一聲壓抑的低吼自內帳傳來,無限焦躁,鳳瑛凝眉,腳步不停繞過了屏風。入目,罄冉靜靜躺在塌上,衣衫已被剪開,落出半個前胸,雖是尚穿著金絲軟甲,但卻著實擋不住多少春光,也難怪藺琦墨不讓姚太醫進來。

  然而此刻,還有誰能留意到那甲下風光?!鳳瑛死死盯著罄冉肩頭赫然插著的箭羽,雙拳緊握。

  血跡紅透的肩頭單薄得起伏著,肌膚如雪交織著鮮艷的紅,慘淡的容顏,觸目驚心的嬌弱和艷色。她染血的衣衫凌亂扔在床邊,血的味道充斥鼻尖,讓人無法呼吸,全身糾結。

  “哐噹”

  一聲巨響傳來,瓷枕落地,四分五裂。

  鳳瑛目光依舊不離罄冉,微微側身便躲過了藺琦墨扔過來的瓷枕,面色陰寒。

  “我說了,出去!”

  “藺琦墨,記住你的身份!休要試探正的忍耐度!”鳳瑛的話如同自牙縫中擠出,一字一字滿含憤怒,寒冷的能令空氣凝結成冰,說話間他已站在了床前。

  藺琦墨驟然抬眸,素來漫不經心的面上亦風卷雲涌,他眼波掃向鳳瑛,冷冽如霜,鋒利如刃,雙目猩紅,如同自鬼城步出的修羅。

  鳳瑛冷冷的牽起脣角,兩人目光相對,彼此不讓,瞬間塌前已是冰火兩重天。忽而兩人同時移動身體,驟然出掌。

  鳳瑛右手探出,掌風凜冽,藺琦墨亦不逞多讓,挾勁風格擋出擊。頇時已是衣袂急飄,勁風激盪,不過眨眼間兩人已過了數招。

  糾纏打鬥間兩人亦不忘出言相擊,若兩隻被惹火的刺蝟,豎起全身鋒刺攻擊對方,不留餘地。

  “你竟還好出手,若非你之故,她何苦受此一箭!”

  鳳瑛的話如同一根刺,直入心頭,這話真狠,輕飄飄卻已精準無比的讓藺琦墨痛不欲生。

  “她若有失,我必十倍還她!不勞陛下費心。”藺琦墨咬牙道。

  “她若有失,縱你萬死亦不能還其一!她若有失,你我便再無話可言!”鳳瑛亦分寸不讓,顯然兩人都已在暴怒和痛悔中失去了理智。

  “吵死了。”

  虛弱的女聲悠悠傳來,依稀還是一聲壓抑的低吟,兩人身體一震,瞬間回過神來。頓時便如泄了氣的皮球,同時收掌,面色亦是同時變得難看異常。好在他們雖是理智不在,但是本能還知道打鬥要避開罄冉,沒在床跟兒動手。

  “該死的!”

  “該死!”

  發出同樣的低吼,二人已同時奔至了床前。心裡同樣的歉疚,同樣不停得鬧恨自已,竟在這時失去理智,讓她忍受著流血,忍受著疼痛,而他們還……

  簡直是瘋了!

  床上的罄冉依舊緊閉著眼睛,眉宇緊蹙,將頭偏向內側,顫抖著雙脣,啞聲道:“要打到外面去,讓我死好了。”她的話虛弱無力,綿綿軟軟,斷斷續續,卻讓兩個男人無地自容,滿面自悔。

  隨著她的話,肩頭又有鮮血不斷涌出,她的面頰已經慘白的讓人不忍多看。

  “怎麼辦?你不是很厲害嗎?!”

  鳳瑛氣急敗壞的說著,手足無措地盯著罄冉。

  藺琦墨雖目光慌亂,但人已經恢復了鎮定,忙道:“清理傷口,怕是傷到了大血管,出血太厲害,必須馬上把箭取出來。扶起她,那紫色瓶子中的藥丸,餵她吞下兩丸!”

  兩人同時動作,鳳瑛依言而行,片刻也不敢耽擱。藺琦墨已快速給罄冉清理了傷口,細細查看了一翻。

  鳳瑛不通醫術,見藺琦墨面色不善,只覺心七上八下,忍不住急道:”怎麼樣?”

  “箭斜穿了她的琵琶骨,骨裂約兩分半。若非那甲衣擋了下,只怕整個骨頭都碎了。”

  鳳瑛身體一震,雙眼狠狠的盯著藺琦墨。若非甲衣,骨頭便碎了?虧他能說出口!他有股上前撕裂藺琦墨的衝動,然而他卻不知藺琦墨是用了多大力氣才將這話脫出口的。

  雙手握了下,商琦墨才執刀觸上了罄冉的傷處,柔聲道:“冉兒,會很疼,忍著點,很快便過去了,毗”

  他一面說著,一面緩緩沿著箭。害開了罄冉的皮膚,察覺到手下身體的顫抖和壓制的止吟,他手中的薄刀刃險些脫手。

  他知道雖是用了麻藥,但對骨裂之症卻起不到太大效果,何況麻藥藥效怕是尚未完全散發,她定然很痛毗定然很痛毗

  “冉兒,我拔箭了,很快的,我保證不會有事。痛就喊出來……

  藺琦墨的話帶著無限溫柔響徹在耳邊,罄冉輕輕點頭。藺琦墨的手終是緩緩抬起,握住了箭羽,一手壓住動脈,找好稜箭位置,他抬頭瞥了眼鳳瑛。

  鳳瑛將罄冉緊緊扣在懷中,固定住她的身體,對藺琦墨點了下頭。

  “啊!”

  “冉冉!”

  一聲慘叫傳來,鮮血噴涌而出口鳳瑛焦急的喚聲響起,似是極遠,又那麼近那麼近,藺琦墨心中劇痛,不敢抬頭,忙止血,縫合,包紮,雙手本能的飛快處理著,所有動作一氣呵成。待扎好硼帶,已是虛脫,跪坐在了塌前。

  鳳瑛將早已暈過去的罄冉輕輕放例在塌上,亦覺得渾身無力,剛將薄毯給罄冉蓋上外面便傳來了戰戰兢兢的請示聲。

  “陛下,藥好了,可要現在送進去,…”,

  “進來。”

  姚太醫低著頭快步而入,藺琦墨已從地上起身,接過了他手中藥碗,揮了下手。

  他步至床前,以手示了下溫度,揚起手腕便啄了一小。藥湯,看都不看鳳瑛一眼,俯身便封上了罄冉的脣,將口中藥緩緩渡入罄冉口中。

  鳳瑛坐在床邊,身體劇震,接著渾身劇烈起伏,面上神情猶如鬼厲,直迫藺琦墨。

  感受到他的視線,藺琦墨睫毛都未眨動一下,昂頭又吟了第二口。

  鳳瑛雙手被握得咯咯直響,終是在他俯身之際猛然起身,一甩袖子,揚長而去。

  他出了營帳,但見帳外不知何時站了一地大小將領,皆面有憂色。顯然罄冉這些時日的所作所為早已讓這些漢子們欽服,例是個個都蠻關心她。可就是這種關心讓鳳瑛心頭又竄起一把火來,面上神情已非言語能夠形容。

  這位陛下以溫和著稱,便是生氣也向來是喜怒不行於色的,眾人何曾經見過主上這般面色,頓時哪敢相勸,一個個冷汗直冒,脖子一縮跪了下來。

  鳳瑛卻暴喝一聲。

  “點將,攻城!……”

  金彤城中,童玟懷盯著一動不動跪在面前的妹妹,神情嚴肅,威沉。

  童紅鈴面色慘白,在大哥的目光下低著頭,小臉上滿是懼怕和後悔。她心知做了錯事,可她本意並非這樣啊。委屈、害怕、擔憂、愧疚,再加上方才又受了傷,畢竟尚是個不懂事的少女,眼圈一紅便“叭叭”得垂下幾行淚來

  “捕了這麼大簍子,你還有臉哭!?”童玟懷冷聲叱責道。

  童紅鈴不語,站在童坻懷身後的何鏘滿臉急色,見童紅鈴肩頭不住顫抖著,上前一步,跪下道:“大帥,此事不怪鈴鐺,都是我的錯。若非我錯以為那雲姑娘要殺鈴鐺,一時情急,雲姑娘也……”

  “你住口!既知道有錯,便到外面跪著去,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起來!”童玟懷喝道。

  “大帥之令,屬下莫敢不從,只是鈴鐺身上還有傷,大帥……”

  “鏘哥哥你不必為我求情了,這回我闖了大禍。大哥不原諒我,藺哥哥現在一定都恨死我了,他那麼在乎雲姐辦,嗚嗚,看那個青國皇帝那麼生氣,金彤要是保不住我就是罪人…大哥你按軍法處置了我吧。”

  畢竟是唯一的親人,疼愛的妹妹,見她這般,童玟懷要罵的話便卡在了喉嚨。”再脫口不出。

  半響他才冷聲問道:“你倒是越來越出息了,我問你,是誰允你私自打開城門,出城應戰的?”

  童紅鈴壓抑著哭泣,小聲道:“是我自己,哥我錯了……”

  “胡鬧!這是軍營,是戰場,你以為是你可以亂來的地方嗎?”

  “我,這麼快,江州盡失,青軍來勢洶洶,紅鈴雖是女子,但也看出我軍軍心不穩,鬥志消弭。昨日青軍攻城,我軍傷亡甚重,軍心渙散,大哥一直愁眉不展。要是這次青國叫陣,我們不應戰,將士們定然更加心灰意冷。”,童紅鈴哽咽一聲,有些害怕得抬頭瞄了眼一直沉默的童玟懷。

  童玟懷瞪她一眼,冷聲道:“所以呢?”

  “所以…所以我就想,若是我出城應戰,一來藺哥哥一定不會傷我,二來我非軍中之人,即便輸了,我是女子,那迎敵的青國將領也不見得會風光。我軍以女子應戰,本就是對青國的一個打擊。青國定然不會派大將應戰,所以紅鈴贏的希望還是有的,若是……若是真讓紅鈴勝了,那豈不是鼓舞了軍心?我……我沒想到青國會讓雲姐姐出戰的。我只知道雲姐姐先前出得廟堂,是治世的大才,藺哥哥很喜歡她,我又沒見過她,哪裡知道她功夫那麼好……更沒想到後來會那樣……”

  童紅鈴所言並未全無道理,也正是因為這些,她衝出城門後,童玟懷才無奈之下令兵勇放下了吊橋,算是默認了她的應戰。後來的一切,也確實有些意外。眼見童紅鈴慘白的小臉上還牲著兩道血痕,童玟懷已是不忍再責罰她,沉聲道。

  “沒想到?你沒想到的事多著呢!若是雲姑娘出了事,你仔細你藺哥哥扒了你的皮!去吧,讓簡伯給你看看傷口”

  想著藺琦墨奔過來的樣子,想著他擊向自已手臂的那一掌,童紅鈴便覺手臂劇痛,嚇得拌了下。也不敢多言,在何鏘的攙扶下緩緩出了房。

  “鏘哥哥,你說雲姐姐不會出事吧?”

  童紅鈴越想越心驚,越想越愧疚,剛出屋就忍不住抬頭望著何鏘,一臉無助。

  “別怕,雲姑娘武功好,不會有事的。再者,這事都怨我,來日定給藺帥賠罪,要殺要刮都成。你受了傷,別想這事了……”

  何鏘勸慰著童紅鈴,然而卻在此時,傳報小兵飛跑而來,大喝之聲打斷了他的話,也令所有人心頭一驚。

  “報!大帥,青帝親自領兵攻城了!”

  罄冉只覺昏昏沉沉的,身體一會熱,一會冷。迷濛中有一雙手總是溫柔地撫下她的燥熱難安,令她再次沉入黑甜。

  昏睡中,也不知時辰,迷迷糊糊似是醒來過幾次,每回都能看到那雙清透的眼眸,盛滿了溫柔和關切,聽到他安撫的低聲,於是她便再次沉睡過去。

  待罄冉完全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正午。睜開眼,半天才看清帳中情景,空無一人的帳子充斥著藥味。罄冉正茫然,便聽帳外傳來了腳步聲,聞那腳步聲,倒不似熟人。

  不一會,帳幕被掀開,進來一個人,屏風處一晃,走過來一個四十多歲的大嬸。

  大嬸顯是沒想到罄冉醒了,神情一怔,然後才滿臉歡悅地向床前走來。

  “姑娘醒了!姑娘餓了吧,失了那麼多血,可是該好好補補。”

  罄冉一陣茫然:“你是?”

  西峰軍中是沒有女人的,卻不知這大嬸是怎麼回事。

  “我是這附近柳鎮的,我夫家姓宋,人家都叫我宋嬸。”宋嬸倒是極開朗的,已自行介紹起來,見罄冉茫然,一面將她扶著坐起,一面又道。

  “是藺大將軍將我帶來的,姑娘傷的這麼重,身邊可不能沒個人照顧。好好的姑娘家,年紀小小的,怎生往戰場上跑呢。來,把這粥喝了,這是將軍專門去打的山雞,熬了好幾個時辰呢。”

  罄冉一面聽宋嬸說個不停,一面藉著她的手喝著湯,用了大半碗才輕輕搖頭,問道。

  “他呢?”

  宋嬸一愣,旋即才明白過來罄冉是在問藺琦墨,於是忙道:“將軍照看姑娘到早上,老婆子一來便上戰場去了,真是不容易,眼睛都敖紅了。”

  怪不得外面如此安靜,原來今日又攻城了,罄冉心一緊。怔了一會,看著忙碌的宋嬸,微有疑惑:“宋嬸是麟國人,難道就不怪他領著青兵進犯麟國嗎?”

  宋嬸一愣,半響才道:“姑娘,俺是個村婦不懂什麼大道理。俺只知道藺大將軍是好人,要不是他,俺一家早幾年就沒了。姑娘既是將軍重視的人,俺就要將姑娘照顧好。姑娘歇著,藥該熬好了,宋嬸去端來。”

  她說罷對著罄冉一笑,便出了帳,罄冉目光隨她游移,發起呆來。

  君無戲言,鳳瑛果然言出必行,自領軍出營便未歸營,對金彤城發動了猛烈的攻擊,日夜不歇。藺琦墨自早上走後,也一直沒有回來。

  罄冉在宋嬸的照看下,雖是肩頭還疼,但也漸漸有了些精神。醒來也已有一日有餘,營地很安靜,偶爾傳來陣陣哀呼,那便是從前線撤回來的傷兵,每次都引來一陣的喧囂。聽著那喧囂罄冉每每嘆息,怕是前面攻城打的異常慘烈,這般打法,讓人竟是心驚。

  藺琦墨回營已是兩日後的晚上,他下了馬便直奔罄冉營帳,臨到帳前卻又頓住了腳步。帳中通黑,想來罄冉已經歇下。他在帳外默立良久,聽著帳中呼吸之聲平穩而細弱,終是伸出右手,捺起帳暮。

  帳中沒有燃燭火,他慢慢走近罄冉,長久地凝望著那張明顯憔悴的面容,蹙著的眉不覺更加皺起。

  雖是沒有燭火,憑藉藺琦墨的眼力也已將罄冉看得清清楚楚。她睡的並不安穩,眉頭亦是輕蹙著,面頰蒼白不見血色。藺琦墨心揪在一處,緩緩在塌前坐下,伸出了微顫的手。

  他輕輕撫著罄冉的眉,見她微微動了下,便忙抬了手。又望了會兒,這才將罄冉探出被角的手拿起放在了被下,用大掌包住。

  然後藺琦墨便靠著床榻閉上了眼睛,片刻便也沉沉的睡了過去。

  翌日罄冉醒來時,藺琦墨已經不在。迷濛中她似感覺到他來過,問了宋嬸才知他確實回來過,只待了不足一個時辰便又去了戰場。罄冉嘆息一聲,想來他是襯休息時間跑回來一趟。

  鳳瑛這般不計死傷的強攻金形,怕是兩軍都受不了了,破城估摸著也就這一兩天了。想來兩軍死傷定然都是極慘烈的。

  雖然這一戰不能避免,早晚都是要打的,但是因為她的關係,致使鳳瑛如此瘋狂攻城,罄冉心頭總有些難受,沉重中透著一股異樣。

  一日悵然,沒用多少膳食,中午時罄冉便懨懨得躺在床上瞪著帳頂發呆。卻在此時傳來一陣歡呼,一聲大過一聲,最後整個軍營都喧囂了起來。罄冉已然有些明白髮生了何事,撐著床便要坐起。

  “姑娘這是幹嘛,傷筋動骨,姑娘可馬虎不得!快躺下快躺下!”

  她說著便來按罄冉,扶她輕輕躺下。

  “宋嬸,可是城破了?”

  宋嬸尚未回答,便聽帳外傳來白鶴的聲音。

  “姑娘,金彤攻下來了。這裡不安全,再者城裡養病什麼都比這軍營強,陛下和藺帥走不開,屬下來接姑娘入城。”

  金彤終於破了……

  罄冉心裡一時微寬,一時感嘆,半響才沉聲回道:“勞煩白將軍了。”

  出了帳子罄冉愣住,來接她的竟是鳳瑛的龍攆,眉宇蹙起,罄冉不再動步。

  “姑娘快上車吧,陛下和將軍都還等在城外。”白鶴上前一步,滿臉笑意,語氣不乏勝利的歡喜。

  罄冉目光悄無聲息移向白鶴身後的一名小兵,那小兵竟抬頭望了罄冉一眼。那人是藺琦墨安插在軍中的,罄冉倒是見過。

  “扶我上車,宋嬸。”

  龍攆果真就是舒服,一路並不覺得顛簸,到城門時果見鳳瑛與藺琦墨並肩立在那裡,似是在交談著什麼。遠遠見她過來,紛紛上馬迎了上來。

  到了近前,鳳瑛下馬,一躍便登上了龍攆,也不看罄冉,一臉冷漠地坐了下來,吩咐一聲。

  “進城。”

  望著他冰冷的背脊罄冉覺得有些壓抑,右手強撐著將窗戶微微推開一點。藺琦墨打馬行在車旁,聽到動靜望了過來,四目相對,波光流轉。

  半響,藺琦墨才對罄冉笑著點了下頭,丟給她一個安撫的目光,便策馬向前而去。

  龍攆在大軍夾護下緩緩駛入了金彤,望著一路拜倒的百姓,再看看鳳瑛威嚴的面容,罄冉心裡五味雜陳,忍不住向後縮了縮。

  “賊子!”

  “打死他,打死他!”

  “給死去的鄉親們報仇,打死他!”

  忽而一陣喧囂自外面傳來,罄冉愣了下,心一驚,猛地回過神來。拼勁力氣坐起身來,一把推開了窗戶,探出頭去。但見前面一群百姓突然紛紛站起身來,撲著向大隊這邊衝來。一切來的太突然,護道的青兵不及將他們攔住口再來,這些人都是手無寸鐵的百姓,軍中早就有命,不準擾民、欺民,他們有所顧忌一時便沒有攔住。

  百姓們呼啦啦得衝向了龍攆前端坐馬上的那個清雋身影,他們瘋狂地將手中物事扔向藺琦墨,不停尖叫著撲向藺琦墨,表情扭曲,似是有天大的仇恨,要將他生吞了去。

  只是瞬間,菜葉、土團、雞蛋……如雨一般向藺琦墨砸去,而他竟似傻了一般,僵直著背脊竟是不避不躲一眨眼間那銀色的甲衣已掛滿了晦物,從未有過的狼狽和不堪。

  兵勇們叫嚷著維護著秩序,橫起長槍將百姓往外推。罄冉面色慘白,一個用力便站起身來,邁步便要向外衝。

  手腕一緊,疼痛傳來,罄冉回頭正迎上鳳瑛冰冷的眼神。

  “不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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