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出診

董孝雖是庶出，但兩個嫡子都沒了，他自然就成了國公府的頂梁柱。盡管怨言滿腹，太太卻不敢說出來，董國公一向尊重她這個大婦，也在于她對幾個庶子都還和善，一向是一碗水端平，如果被他看出一點嫉意，怕是她很快就會被打入冷宮了。

　兒子沒了，在這府里，除了緊緊得抓住董國公的心，她再沒憑借了，暗暗咬了咬細碎的白牙，太太強壓下滿腹的委屈：

　“……姚相爺承諾的嗎？”又輕笑道，“這個老爺不早說，不是因為這個，妾身真不舍得讓雲初拋頭露面。”

　見董國公眉頭都舒展開了，太太轉身吩咐人去傳雲初。

　因為先前鬧出的烏龍，相府老夫人賓天了的消息像長了翅膀，頃刻間傳出了相府，雖然沒有接到正式訃文，但姚相爺的諸門生都紛紛來探信了。

　到了相府，才知老夫人只是病危，原來只是訛傳。

　但聽下人說，雖沒咽氣，也離死不遠了……

　于是眾才子便三三兩兩地聚在老夫人的頤壽堂前守著。

　也怕老夫人一旦有個三長兩短，一時抓不著人，姚夫人嘴上說老夫人只是偶感風寒，要眾人回去，卻也沒強求，由著他們在那兒守著，只將女眷攆去了後院。

　一時之間，頤壽堂門前有如集市般熱鬧起來，不敢大聲喧嘩，眾才子只低聲談論著朝政和一些風流艷事，正談的熱鬧，不知誰喊了聲：

　“……相爺回來了！”

　一瞬間，嘈雜的院子消音般寂靜下來，只見姚相爺的蘭尼大轎被緩緩地抬了進來，令眾人驚訝的是，後面竟跟著兩頂綠尼小轎，一直到臺階前，才停下來。

　忘了給姚相爺見禮，眾人俱看向小轎，紛紛猜測是誰這么大的架子，竟讓姚相爺親自去請？！

　如煙上前挽起轎簾，雲初扶著她緩緩下了轎，沒料到會被“夾道歡迎”，一抬頭，她身子不由一滯，隨即瞧見一習白衫，清秀的俊朗的陸軒，泥塑般立在了那兒。

　她迎著陽光站著，素白的臉映上一層金黃的光暈，寧謐祥和，朦朦朧朧的，讓他有種不真實的感覺，癡癡地望著她，陸軒眼里再無別物……

　“妹妹……”

　隨後下轎的姚闌，叫了聲妹妹，見沒人回應，一抬頭，正瞧見陸軒癡迷的神色，目光一哂，姚闌低頭整理衣角。

　“……老夫人好好的！都聚在這做什么？”

　瞧見陸軒撥開眾人，向雲初走去，怕他一時沖動，當眾鬧出荒唐事，不好向董國公交待，陰沉著臉站了半天的姚相爺厲聲喝道。

　院裡立時響起一陣嘈雜聲，眾人這才醒悟過來，紛紛上前給姚相爺見禮。

　姚闌也終于整理完衣服，上前拉住雲初：“妹妹，這邊走……”

　回過神，雲初不敢再看僵直地停在不遠處的陸軒，臻首微低，蓮步輕移，隨姚闌匆匆上了臺階，身後響起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雲初的心一陣悸動，快步跨過門檻……

　沒有簾子相隔，再次見到雲初，徐太醫別提多窘，木然地看著一身雪白，恍然不食人間煙火，仙子般的雲初，好半晌，窘迫地叫道：

　“董……董夫人安好……”

　“先生多禮了……”

　也知徐太醫發窘，沒為難他，雲初輕輕一福，回了一禮，便向里走去，自動讓開路，徐太醫神色鬆弛了不少，立在那兒躊躇了半晌，也隨她來到炕邊。

　俯身瞧去，雲初倒吸一口涼氣，這哪是偶感風寒？

　只見老夫人的面色、十個手指均曾紫紺色，頸間靜脈怒漲，一看就是嚴重缺氧。

　側耳貼向老夫人的胸口，盡管沒聽診器，但六識異常的雲初依然可以清晰地聽到老夫人的雙肺呼吸音極低，痰鳴音卻極重，伴著少量細濕羅音……

　不用號脈，雲初已斷定，老夫人是氣管被痰迷住了，嚴重的呼吸障礙……

　“……老夫診得老夫人苔膩而薄白，脈浮緊，又加之惡寒發熱、鼻塞痰多，辨證為風寒外感兼有濕邪……”見雲初查的仔細，徐太醫就在一邊介紹，“昨日王大夫用方羌活，獨活，前胡，柴胡，甘草，人參，茯苓，桔梗，枳殼，川芎，生姜，薄荷……”看了正號脈的雲初一眼，“老夫斟酌之下，此方并無不當之處，不知老夫人為何一夜之間竟會如此？”又抬高聲音問，“董夫人有何高見？”

　“嗯……羌活、獨活可發寒止痛；柴胡可退熱、散風邪于頭面；桔梗、前胡宣肺化痰;枳實、茯苓化痰行氣消滯；荊芥、防風、川芎等藥加強祛風，加之老夫人年邁，正氣不足，故用人參扶之……”

　放開老夫人的手，雲初點點頭，“此方合理緊湊，能散寒祛風祛邪，配伍甚妙，只是…… ”

　只是老夫人的氣管被痰迷住，已經呼吸衰竭，如不及時給氧，馬上就會憋死！

　想到古代可能沒有呼吸衰竭這個詞兒，雲初一時卡住了。

　“……只是什么？”

　見她忽然停住，徐太醫急聲問道。

　“只是……老夫人的氣管被痰迷住，如不急時疏通，怕是很快就會……”

　恍然醒悟，徐太醫一拍腦門說道：

　“董夫人說的對，老夫人雙唇和四肢發鉗，顯然是呼吸不利……一定是昨夜被湯藥嗆著了，藥進了氣管，才……”

　雲初一扭頭：“嗆著了？”

　異物進入氣管，最易造成呼吸衰竭，她還一直奇怪，就算痰迷住了，也不該這么嚴重的。

　“是的。”珍珠低聲解釋道，“……昨夜老夫人頭痛得厲害，喝藥的時候，便沒坐起，只側著身，喝了兩口，便咳嗽起來，不過一個時辰，就嘔吐不止，今兒一早便這樣了……”

　雲初了然地點點頭：“這就對了……”

　徐太醫卻皺起了眉頭，自言自語道：

　“……痰在喉間還好說，可以用手慢慢摳出，賭在氣管可如何是好？就算多用化痰之藥，不說來不及，也喂不下去啊……”不停地踱著步子，“……就算知道了病癥，依然是藥石枉然啊！”他忽然停住身子，雙目熠熠生光的望著雲初，“董夫人可有什么法子？”

　搖搖頭，雲初也緊鎖眉頭。

　她也沒法子。

　放在現代，老夫人的病根本不算什么，只要用輔助呼吸急救就行，實在不行，還可以進行有創呼吸，就是把氣管切開，清理后插管呼吸……

　可這是古代，哪有什么呼吸機、氧氣袋啊！

　更別說有創呼吸了，雲初保證，她要敢說將老夫人的氣管切開，清理里面的濃痰，相府的人立時就能把她當妖精活埋了，華佗當年不就是因為要為曹操開顱手術，而被處死的嗎？

　縱然她身懷絕技，有著高超的醫術，但來到了這醫療落後的古代，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妹妹再想想，您醫術高超，既然已知病因，就一定能想出法子！”

　見她搖頭，姚闌心裡一陣發緊。

　“老夫人的氣管被痰迷住，不是外力所為……”雲初嘆息一聲，“我……也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