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18

　　那人是姚清昀。

　　才隔了一個晚上而已，他的樣子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了，下巴滿是新生的鬍渣，臉色也難看得很，整個人好像老了好幾歲一樣，跟他之前的形象大相捷徑。

　　雷諾看到他的時候雖不覺得意外，但還是忍不住皺起眉頭，他想這個姚清昀還真是陰魂不散，他都已經好心放過他了，他竟然還自己找上門來，難道真的是不怕死嗎？心念一閃間，他已經快步趕到顧葉凡的身邊了。

　　顧葉凡沒有理會走到他旁邊的雷諾，一雙眼只是盯著姚清昀看，之前他聽雷諾說過他對顧廷不是沒感情的時候其實並不是太相信的，但是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他大概是有點相信了。

　　姚清昀的樣子雖然落魄，但是當他站到顧葉凡跟雷諾面前的時候，面上還是一副雷打不動的冷漠表情，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他呢？」

　　「哪個他？」顧葉凡挑眉，裝傻反問道。

　　姚清昀抿了抿唇，眼裡一瞬間閃過不忿的情緒，但是又很快被他壓制下去，看得出來他正在很努力地壓制著心裡的努力，勉強用平靜的聲音再問了一遍：「顧廷，他怎麼樣了？」

　　顧葉凡不裝了，直接冷下臉，冷冷道：「死了！」

　　姚清昀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更難看了，他長大了嘴，蒼白的嘴唇哆嗦著，再也不復平靜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顧葉凡，「不可能！你騙我！」他不可能會死的，他不可能這麼輕易就死了的……

　　「我為什麼要騙你？」顧葉凡嘲諷著反問道，「人是你開槍打死的，你心裡不應該是很清楚的嗎？更何況，顧廷根本就是一心求死的，誰也救不了他！」

　　看到姚清昀的臉色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蒼白下去，顧葉凡只覺得滿心可笑，忍不住又譏誚道：「當初他那樣被你糟蹋著，活著還不如死去，現在他死了，我覺得他肯定也只是覺得解脫了而已，不然他又怎麼會對自己的性命放棄得那麼乾脆？」

　　姚清昀還是沒反應，總是一副冷冷表情的面孔此刻卻呆滯得很，對於顧葉凡說的話好像是聽進去了，又好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他的腦海裡已經空空一片了，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

　　顧葉凡想起昨天晚上顧廷躺在病床上了無生機的樣子，心裡忽然竄起一股怒氣，這股怒氣使得他的聲音帶上了更多的諷刺譏誚，「人都死了，你現在做出這幅樣子又是給誰看？當初他那樣死心塌地地跟著你的時候，為什麼又不覺得他重要了？現在人死了，你才來傷心，不覺得多此一舉嗎？」

　　他冷冷的看著姚清昀，對方那副悲痛欲絕的樣子只是讓他的火氣愈加旺盛而已，他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不耐煩地說道：「顧廷已經死了，他的遺願就是希望我們能夠放過你，雖然我對這樣的結果很不滿意，但是顧廷用他自己的性命救了我，這次就當是我對他的救命之恩的報答。」

　　說完，他再不想理會對方了，拉住雷諾的手直接越過姚清昀就想回公寓去，卻沒料到還沒走兩步，就被快步追上來的姚清昀攔住了去路，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眼神也是空落落的連焦點都不知道放在哪裡，但是他站在他們的面前攔住他們時，卻是給人一種堅定的感覺，彷彿再也不會移開一樣，他看著顧葉凡，但卻又好像不是在看顧葉凡，聲音平平給人一種空落落的感覺，「他在哪裡？」

　　顧葉凡看到他這幅樣子，皺緊了眉頭，想也沒想直接就道：「他已經死了，你問他在哪裡？這個時候自然是在停在太平間的！」

　　「在哪家醫院？」姚清昀的表情沒什麼變化，還是那副呆滯蒼白的模樣，就連聲音也一樣是平平的，顧葉凡忽然有些摸不準他是信了還是沒信，孤疑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又轉，可惜姚清昀的表情依舊是沒有變化，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對顧葉凡的眼神視而不見了，此刻他的全幅心思都放在等待顧葉凡的回答上了。

　　顧葉凡孤疑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淡淡道：「我不會告訴你的，這是顧廷的遺願，他不希望再跟你有什麼牽扯了，他還囑咐我，儘快將他的遺體火化了，然後將他的骨灰帶回他長大的小城。」

　　姚清昀如遭雷擊。他記得，在很久很久之前，顧廷曾經跟他說過，當他死了之後，他就要讓人將他的遺體給焚化了，然後再將他的骨灰送回他小時候住的小城裡，他跟顧葉凡勢如水火，如果不是顧廷跟他說的話，顧葉凡是絕對不會想到，也許是直到這個時候，姚清昀才終於相信了顧葉凡說的話。

　　顧葉凡當然沒有想到，他誤打誤撞竟然真的讓姚清昀相信了他的話，事實上，他也只是將顧廷的話改了一點而已，顧廷的確是想要回到他以前小時候住的小城裡，當然不是指他的骨灰的，他又哪裡知道顧廷曾經對姚清昀說過那樣的話呢？所以只能說是他誤打誤撞地撞了個正著。

　　姚清昀呆了許久，才彷彿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一般，啞著嗓子問道：「他……有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顧葉凡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斷然道：「沒有，一個字都沒有，他對你已經失望透頂，也已經決然要跟你斷絕關係，自然不會再跟你有所牽扯！」

　　姚清昀瞬間面如死灰，顧葉凡的聲音並不大，但是聽在姚清昀耳中，卻字字如同千斤大石一般，重逾所有。

　　他一瞬間彷彿站立不住一般，猛地往後退了兩步，高大的身形好像忽然被什麼重物猛地壓住一般，一下子不堪重負地傴僂下去，顧葉凡心中冷笑不已，眼中全然無半點同情之心，冷冷地哼了一聲，覺得長久以來一直鬱結於心的一口噁心終於長長地吐了出來，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越過姚清昀直接回公寓去了，雷諾也忍不住多看了姚清昀兩眼，才跟著顧葉凡進去。

　　這一次直到他們走到公寓面前都沒有再遇到阻礙，顧葉凡站在門口，冷冷的注視了姚清昀好一會兒，才『嘭』的一聲重重關上門扉。雷諾站在他身邊，視線循著像他的目光落在姚清身上，直到門被關上了隔絕了他的視線，他才收回注視著姚清昀的目光。然後，若有所思地看向顧葉凡。

　　關上了門，公寓裡一下子變得很安靜，顧葉凡還站在原地，有些走神地看著門扉，一雙眸子晦暗不明，讓人看不出他的想法，雷諾走近兩步，站在他身後，胸口若有似無地碰到顧葉凡的脊背，從外人的角度望過去，就好像他正從背後擁抱住顧葉凡一樣。

　　一直沉默的顧葉凡似乎察覺到他的靠近，身形動了一動，下一秒卻是放鬆了自己全身，讓自己整個靠到雷諾的身上，將自己全身的重量都交託給雷諾，而雷諾也動作十分自然地抬起雙手，自後往前的攬住他的腰，低頭嗅著他發間傳來淡淡的洗髮水的香味，不怎麼在意地問道：「為什麼要騙他？」

　　顧葉凡搖了搖頭，「我不想節外生枝。」雖然顧廷之前說得那樣決絕，好像真的不會再原諒姚清昀一樣，但是他知道，陷在困局中的人，總是不能輕易掙脫出來的，他不想等到看到好不容易下定決心要跟對方劃清界限的顧廷轉眼又投奔回姚清昀的懷抱，索性就從姚清昀這裡斷了他的一切念想。

　　雷諾緊了緊攬在他腰間的手，對這些事情其實並不怎麼在意，顧廷想怎麼做，他無權去幹涉，也不想去幹涉，他唯一在意的，就只有此刻乖順地被他抱在懷裡的少年，他不希望看到他不開心的表情，更不希望看到他為別人傷神的樣子，「要不要選擇回去姚清昀的身邊，應該是讓顧廷自己來決定，你這樣子做，難道不怕將來顧廷得知了之後怨恨你嗎？」

　　顧葉凡冷哼一聲，不屑道：「就算將來他得知了之後怨恨我，也好過一輩子都跟姚清昀那個人渣糾纏不清，至少離開姚清昀他可以不用再傷神！更何況，我根本不在乎他對我是什麼感覺，要怨恨由得他去便是了！」除了自己在意的人之外，他從來都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

　　雷諾低笑一聲，道：「顧廷若是知道了你這樣為他著想，他肯定會很高興的。」

　　顧葉凡一愣，隨即冷笑一聲，語氣顯得更加不屑譏誚了，「我才不是為他著想！我只是看不過眼而已，我們顧家的人再怎麼不好，也絕不能被人那樣糟蹋！」他不知道的時候就當他不知道，但是當他知道了之後他就決不能再讓顧廷留在那個人渣的身邊，就連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要杜絕掉。

　　雷諾眼底笑意更深，沒再說話，只是無聲地擁緊了顧葉凡，心中暗道：倒真是個極其護短的人呢，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會有被他這樣護短的一天呢？

　　心裡這樣想，他竟然也不知不覺地問了出來，就看見顧葉凡轉頭孤疑看了他一眼，然後納悶地說：「像你這麼奸詐的人，怎麼可能會有被人欺負的一天？就算我想護短，也要有這樣的機會才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