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同樣的選擇
把香□案前的銅爐中,楊光回過頭看了一眼圍觀的眾人,基本上都是些陌生的面孔。
楊光說:「這是楊家的事,沒資格插手的都退到外面去!」
人群中一陣喧嘩,被楊光冷冰冰的視線一掃,又立刻安靜了下來。
識趣的人聽話的往外走,留下來的少部分人裡,一個戴著眼鏡的三十歲左右的男人站了出來。
「楊光先生是嗎?我是王華,是楊硯的朋友,也是他的律師。」
他上前遞給楊光一張名片,楊光只是掃了一眼,卻沒有伸手去接,他有些尷尬的縮回手,到沒怎麼介意,推了推眼鏡道:「本來關於楊硯的後事,我是應該通知您的,但是……」
他看了屋裡留下來的那些人一眼,苦笑了一下,「確實如您所說,這是楊家的事,我也無權干涉,我有權利處理的,只是關於您侄子的去留和遺產問題,這件事您哥哥有留下遺囑的,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拿文件給您。」
「不用了。」楊光知道他說的是實話。
楊硯確實留下遺囑,把所有的一切都留給了楊希言,關於楊光這個早已被他趕出家門的弟弟,他是提都末提。
「我對他留下的東西並不感興趣,我想知道的只是……」楊光瞥了一眼一直跪著那的楊希言,然後又看向王華,「你們打算怎麼對待我的侄子?」
「關於這個……」王華笑了笑,「事實上如果楊先生今天不來的話,過兩天我也會登門拜訪的。」他也看了一眼楊希言,眼裡帶著一些憐憫,「不管怎麼說,您也算是小言唯一的親人,雖然……但是小言的去留是由他自己決定的,旁人無權干涉。」
楊光明白他的那句停頓是什麼意思,看來王華也對楊硯這些不抱單純目地的親戚們有些反感。
雖說楊希言是正統的繼承人,但是在楊希言成年以前,他並沒有能力處理這一大筆的遺產,那麼自然他手上的所有財產卻是由他的監護人來掌管。
這也是為什麼楊硯死後會蹦出來這麼多親戚的原因。
楊家雖說不是億萬家產,但是楊硯留下的東西並不少,而且楊家書香世家據說祖上還出過翰林,傳下來的東西別的沒有,筆硯字畫倒是不少,如果拿去拍賣,那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楊光面無表情的順著把屋裡其他人一個個的看過去,對上他有些壓迫人的視線,本來已經想好要怎麼反駁的理直氣壯的人,也難免的心虛起來。一個個嚅嚅的不敢開口。
最後視線落到楊希言身上,小孩一直沒說話,卻從他進門開始就拿一雙墨黑的眸子使勁的盯著他看。
楊光走過去,在他面前站定,他問小孩:「認識我嗎?」
楊希言點點頭,有些怯怯的叫了一聲「二叔……」軟軟的,糯糯的,微不可察的聲音,卻讓楊光的目光一下子變得暉暗不明。
以為楊光是生氣了,楊希言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臉上多了幾分侷促。
楊光俯□,雙手掐在他的腋下,把人從地上拎了起來,楊光說:「站起來。」楊希言的身體一個踉蹌,似乎是跪的有些久了,很不穩的樣子。
藉著楊光的力道,他勉強站住了,楊光斜了他一眼,突然騰出一隻手去掀他的褲腳,卻被小孩一隻手擋住了。
「二叔……」
楊光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把手拿開。」聽出他話裡的不容置疑,楊希言乖乖的收回手,低下頭,垂下的眼睫遮住了有些不安的眸子。
「你們就是這麼欺負我侄子的?」不出意外的,掀高小孩的褲腿,楊光看到的便是兩個青黑的膝蓋,連帶著小腿都是紫的,也不知道小孩跪了多久。
他回頭帶了些冷厲的環視了屋裡的人一圈,「是不是當楊家的人都死光了?你們這麼欺負他,也不怕楊硯半夜去找你們算帳!」
屋裡靜悄悄的,看到楊希言的慘狀,再也沒有人敢吭聲。
趙東靠在門口,很是不屑的撇撇嘴,一幫大人欺負一個小孩,也不嫌丟人!
其實也不是說他們刻意的欺負楊希言,畢竟大家都在忙,誰也不會特意的去注意那個孩子到底跪了多久。
楊光又如何不知道,這孩子一向存在感就很低,又什麼都不說,要不是他來,說不定楊希言跪斷了腿,也不會有人知道。
想到上一次楊硯死後他見到楊希言的樣子,難怪當時覺得小孩走路的姿勢很僵硬。
楊光一直冷著臉不開口,屋裡也沒人敢說話,安靜了許久之後,還是王華開口打破了沉默。
「楊先生。」視線移到楊希言身上,他的臉上也多了幾分愧疚,「抱歉,是我疏忽了。」好歹他也是楊硯的朋友,居然會沒有注意到這些。
不過,也因為楊光的舉動,本來對他黑社會身份還有點芥蒂的王華,也完全放下心來。「把小言交給楊先生,相信您大哥也不會有意見的。」
「王律師客氣了。」楊光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唇角,瞄了一眼那裡掛著的照片。
楊硯有沒有意見跟他有什麼關係?他自己好好的兒子都能給養出自閉來,也自然不是什麼合格的父親,又有什麼資格來管他?
把小孩的褲腿放下來,楊光抱著楊希言站起來,面無表情的朝屋裡其他人說道:「我侄子我帶走了,你們誰有意見?」
說到底,他還是沒有辦法把楊希言留給這麼一群虎視眈眈的人。
雖然……他也有想過,如果把楊希言交給別人,就不會有曾經的那種事情發生了。
誰敢有意見?
一旁的趙東痞痞的看著眾人,也不知道從哪抄來的一根棍子拿在手裡甩啊甩的,十足的流氓像。被楊光瞄了一眼後,趙東連忙把棍子丟開,「嘿嘿,老大……」一臉諂媚的笑。
眾人哪裡再敢開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乖乖的往旁邊挪了挪步子,讓出一條道來。
「趙東。」楊光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王華,說:「你留下來跟王律師把手續辦好,這裡的事情也給我處理好。」
「是,老大!」
王華一臉的為難,「楊先生,很多手續您親自簽字才有效的。」
「需在我簽字的文件你整理一下,交給趙東,我簽好後會讓人給你送回來的。」這種地方,楊光怎麼都不想多呆,雖然這還是他親大哥的葬禮!
與懷裡楊希言的視線對上,楊光問他:「跟我走嗎?」
其實楊光是很希望他不要點頭的,那樣的話他還可以狠狠心,把楊希言留下來。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了他的打算,小孩驀然伸手扯住他的衣領,手指緊緊攥著,用力到似乎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鬆開手一般。
楊希言又叫了一聲,「二叔。」
「嗯。」輕應了一聲,瞄了一眼被楊希言捏的皺巴巴的西裝,楊光皺了皺眉,目光閃了閃,卻是喚來另一名手下。
面無目波的把小孩的手從他衣領上扯下來,也不管小孩一臉不安的神色,楊光將人塞到了那名手下的懷裡。
「好好抱著。」
都是大老粗,哪抱過小孩,還好好抱著,只嚇的那名手下手忙腳亂的,就怕把楊希言摔著。
被陌生的人抱著,小孩動也不敢動,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前面黑色的背影,身體一直僵硬著。
出來的時候,又碰到楊叔,被人攙扶著,像是專門在等楊光一樣。
看到他身後的人抱著楊希言時,楊叔臉上的皺紋一下了舒展開了,他對楊光道:「楊叔還以為要好好勸勸你,你才肯帶著小少爺走呢,這下好,有你護著小少爺,楊叔總算是放心了。」慈祥的老者看著楊希言,微微的歎息了一聲,「小少爺太可憐了。」小小年紀的孩子就成了孤兒。
對於這個小時候對自己還不錯的老者,楊光態度和藹不少,「我會找人看著這裡,楊叔就留在這裡好好養老就是,別的不要操心了。」
楊叔又是連連點頭,「好,好!」
告別楊叔,楊光坐回車上,那名手下也連忙像擺脫什麼燙手山芋一樣,把楊希言塞了進來,然後一溜煙的就跑到了離楊光最遠的那輛車上坐下,楊光皺了皺眉,對開車的人道:「去仁心醫院。」
車子啟動,楊光這才扭過頭去看著身邊一直表現的很安靜的小孩,表情有些複雜。
這是他親侄子,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小孩,最後卻自殺死在了他的懷裡,這件事會是他一輩子的陰影。
楊希言看著他,表情始終怯怯的,唇動了動,似乎想開口又不敢。
但那個唇形,楊光又如何會不知道?
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捏了捏小孩的臉,「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被別人欺負了嗎?真沒用!」他的視線越過小孩,彷彿又看見那十八歲的少年毅然絕然的扣下板機的模樣,雖然明知道那一切跟現在才八歲的楊希言無關,卻也忍不住遷怒於他。
楊光斥責道:「真是不教人省心的東西!」八歲,十八歲,都是一樣!
他捏著小孩的下巴,讓他抬起頭來,跟自己的目光相對,楊光的臉色有些冷峻,「既然還認我這個二叔,我說的話,你就給我好好記著!你不懂,我可以教你,不明白,你可以問,但是要是再不聲不響的拿自己的身體不當回事,我打斷你的腿,聽到了嗎?」
楊希言縮了縮,臉上多了一絲惶恐,估計他也想不明白,五歲時見到的二叔為什麼會與現在的二叔差別這麼大。
手上緊了緊,楊光依舊目光灼灼,又問了一句:「聽到了嗎?」
「聽到了。」楊希言小聲的回答道。
楊光這才鬆了手。
無論如何,他不能再叫這個孩子重蹈覆轍,以前這個孩子的身邊只有他,所以才會把親情當愛情做出自殺的蠢事來,而現在,既然有機會改變一切,那他也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對他不聞不問,再也不會自以為事的把他保護成一張白紙。
如果說這孩子注定要踏進黑道,注定要雙手沾血的話,那也是由他來做為領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