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機甲 ...

　　韓崢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他睜開眼睛，一時有些不適應那麼強烈的陽光。屋子裡瀰漫著淡淡的花香，還不時有食物的香氣鑽進鼻子裡，整個人精神頓時為之一振。

　　他隱隱記起了昨晚發生的事情，卻覺得那很不真實，像是做了一個長久而可怕的噩夢。夢醒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還生活在正常的世界裡，鳥語花香、天下太平。

　　這種美好的幻想因為身上傳來的一波波酸痛感而徹底被打破。他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屁股傳來的刺痛感明明白白地提醒著他，昨晚那一切絕對不是虛幻，而是真實存在的。他甚至可以想起某幾張臉孔來，其中就包括那個叫季少的男人。

　　那個男人顯然和那些狂歡的人不一樣，他的冷靜他的淡漠，甚至比那些刺耳的尖笑更令人覺得不舒服。韓崢默默地坐在那裡，一手扶著額頭，一手撐在床上，努力想要想明白這一切。

　　但他突然發現，自己除了知道了「韓崢」這個名字外，他對自己一無所知。他甚至有種錯覺，覺得這具身體不是他的。他低頭去看T恤裡面的胸膛時，總覺得像是在看別人的身體。

　　他是誰，為什麼會來到這裡，這裡又是哪裡？一連串的問題再次從腦海裡冒了出來，就像是一串奇怪的符號，突然從天而降，要把他整個人徹底淹沒。

　　韓崢重重地歎了口氣，抬起頭來的時候，突然就聽見一個怪異的聲音在耳邊說道：「你起來了，喝水嗎？還是要吃飯？主人這會兒不在家，你想要什麼，就告訴我好了。」

　　如果說韓崢之前還覺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不可思議外，那麼當他看到面前的這個東西時，他瞬間覺得自己遇到的，真的只是小問題。

　　他的面前，赫然站著一個機器人，一個能走會動曾經只存在於科幻片裡的機器人。他那閃著紅光的眼睛就像一個光波掃瞄儀，迅速在韓崢身上掃了一圈。然後拿起手裡托盤中的一個水杯，遞了過來：「你應該很渴，先喝水吧。」

　　韓崢不清楚他剛才掃了自己一遍是什麼意思，難道說，他先進到具有讀心術，可以看透自己的想法？他確實有點渴，經過昨晚的折磨後，他現在嗓子乾啞得幾乎都快要裂開了。

　　他接過了那杯水，仰頭一口喝乾，腦中突然閃過了一個詞：機甲！這是昨晚那幾個人對話時他聽到的，他們似乎都是機甲，並且以成為一個機甲而為榮。向來處於食物鏈頂端的人類，在他們的口中簡直不值一提，卑微的就像奴隸一般。

　　他把水杯還回去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是機甲嗎？」

　　那東西點了點頭：「我是主人的奴隸，你可以叫我小可。」

　　要不是韓崢已經把水嚥下去了，他現在應該已經忍不住噴了。這個滑稽而可愛的名字和面前高大的機甲人完全對不起來。這個叫小可的傢伙，看起來至少有兩米高，站在床邊的時候自己必須仰視才能看清他的臉。

　　他和昨晚那些人非常不同，全身上下都是光亮的金屬外殼，行動起來有些僵硬，一板一眼，沒有人類特有的柔韌性。甚至連他說話的語調都透著點古怪，就像是電子儀器裡合成的語言。跟他在一起，你會覺得自己就像在面對一台智能電腦。只是這台電腦，會走會動，還會有自己的判斷。除了長得不太像人類外，他其實和人也沒什麼差別。

　　韓崢這會兒腦子真的有點亂，面對這個叫小可的傢伙時，他沒辦法心平氣和地仔細研究一下。他的肚子已經叫了有一會兒了，小可似乎聽到了那大聲的抗議，主動說道：「下樓來吃東西吧，主人讓我給你準備的。」

　　韓崢點頭跳下床來，這才發現自己穿著一身T恤運動褲。那褲子有點長，褲管兒都拖到地上了。他有點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高，因為站在小可身邊的時候，他只覺得自己像個侏儒，有種正常人站在籃球明星身邊的錯覺。

　　他跟著小可下了樓，去到餐廳吃了頓美味的早飯，或者應該說是午飯。因為他抬頭看身邊的小可時，在他的身上發現了液晶顯示屏，上面顯示的時間是下午一點。

　　飯菜的內容比較簡單，也比較清淡。就是一般的意大利面，澆了些肉末番茄醬，再配一些煮過的西蘭花和豆子，旁邊還放了份拌好的大蝦色拉。

　　他風捲殘雲般消滅了大半的東西，這才覺得胃裡好受了一些。他吃東西的時候，小可一直站在旁邊，面無表情地望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韓崢覺得這樣的氣氛有些怪異，便試圖找一些話題來聊聊。

　　他想到的第一個問題是：「小可，這個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主人。」

　　「你的主人是誰，是葉幸嗎？」昨晚他似乎有聽到這個名字，迷迷糊糊間感覺這人似乎救了自己。他現在腦子裡除了葉幸的名字外，就只記得那個叫季淵的傢伙。但是很顯然，他不會對自己這麼友好，他當時一副準備把自己活活弄死的樣子，根本不會好心到請他回家來做客。

　　小可聽到之後，有些僵硬地點了點頭，回答道：「是，葉幸是主人，壞人。」

　　「為什麼這麼說？」

　　「名字是他取的，難聽。」

　　「這個名字不好嗎？」韓崢仔細打量了小可一眼，真心覺得這名字跟他不相稱，只能默默搖頭道，「他為什麼給你取這麼個名字？」

　　小可突然後退了一步，挑了個空間比較大的地方站好，然後拖著兩米來高的身體在屋子裡轉了一圈，那模樣就像個笨拙而可愛的小熊貓。他轉得有些用力，一圈下來身體甚至有些不穩，差點要摔倒。

　　「因為他說，我很可愛，要叫小可愛。小可愛太長了，就簡稱小可。」

　　韓崢其實是個心挺冷的人，至少他在醒來的這段時間裡，還沒發現什麼特別感興趣或是想親近的人。即便是救了他的葉幸，他想起來的時候也沒太強烈的感覺。但是這個小可，卻突然讓他產生了一股暖意。

　　他的天真和單純都是自然而發的，不帶有一點虛偽和造作的成份。雖然同為機甲，但顯然和昨晚那一幫人有著天差地別的不同。他更像是一個單純的朋友，認定了某個人之後，就會自然而然地陪在他身邊，不會想到所謂的背叛、出賣和傷害。

　　韓崢想到這裡，臉頰略微抽動了一下，下意識地露出一點淺淺的笑容。他不自覺地伸出手來，遞到小可面前：「握個手吧，謝謝你做的午餐。」

　　小可把腦袋湊過來，一臉期待地問：「好吃嗎？」

　　「嗯，不錯。」

　　「真的啊，太好了，一會兒小幸回來告訴他，他一定會表揚我的。」小可激動地又轉了個大圈，然後一把握住了韓崢的手，「謝謝你。」

　　韓崢感覺到他手掌間傳來的金屬冰冷的感覺，卻並不感到討厭。他正想要再說點什麼，就聽得身後一個聲音漫不經心道：「你管誰叫小幸呢？」

　　小可「倏」地將手抽了回來，裝出一副恭敬的樣子站到一旁，艱難而標準地鞠一躬：「主人，您回來了。」

　　韓崢深深地覺得，他那樣子像極了日本女人迎接丈夫回來的模樣。如果他能再靈活一點的話，說不定會直接跪到葉幸腳邊，替他換拖鞋。

　　葉幸看上去一副懶洋洋沒什麼精神的模樣，走過來摸摸小可的肩膀，誇獎道：「好，很乖，給我倒杯水來。」

　　小可應了一聲，轉身離開。葉幸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饒有興致地打量了韓崢一眼：「怎麼樣，昨晚睡得好嗎？」

　　韓崢「蹭」地一下從椅子裡站起來，一臉嚴肅道：「謝謝你昨晚救了我。」

　　「好說好說。」葉幸衝他揮揮手，示意他坐下，「身為你的教官，救你是應該的。你是一年級的新生，叫韓崢是吧？我已經去調了你的資料來看，以前是在索羅斯軍事學院。入校時體能成績一般般，勉強及格，不過電腦技術不錯，考核的時候把考官的電腦都給黑了。今天是開學第一天，你沒參加開學典禮，有點吃虧。不過算了，也沒什麼可看的，盡說廢話。你身體不太好，還是好好養著吧。」

　　韓崢只覺得，葉幸說到身體不好的時候，眼睛一直有意無意地往自己下身瞟。這多少令他有些尷尬，只能生硬地轉移話題：「我能不能問個問題？」

　　「好，你問。只要不是讓我給你開後門，你隨便問。」

　　「你剛剛說，我叫韓崢，是一年級的學生？」

　　「是。」

　　「你有我以前的資料？」

　　「沒錯。」葉幸微微瞇起了眼睛，他已經嗅出點什麼來了。

　　「那，那我能看看嗎？」

　　「你想看那個？」葉幸站起身來，慢悠悠地走到韓崢面前，伸出手來在他額頭上摸了摸。他的手掌有些粗糙，並不像他整個人看起來的這般細緻。在特定的地方有些厚繭，摩挲在皮膚上刺刺的，有點疼。

　　韓崢本能地將頭撇向一邊，甩開了葉幸的手：「是，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看一看。」

　　葉幸低下頭來，與韓崢面對面地對視著，半晌，他吐出了一口氣：「你真的是韓崢嗎？以前的事情，你還記得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