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陳鷹是個有責任心的。無論他想不想，喜不喜歡，只要他答應了，投入其中，他就會盡全力做好。就跟他現在這份工作一樣。

　所以儘管他不樂意，但他既然把米熙接回家了，他想他一定會把她安排好的。現在趁著蘇小培和程江翌在，趕緊把事情說清楚。大家必須分工合作，各司其職，那個把人丟下時出現一會，然後再無蹤影的什麼月老看來是指望不上的，所以得他們這些叔叔嬸嬸幫助米熙。大家都要物色好人選，然後一個月內，他要讓米熙學會這世界的人情世故，接著就給她安排相親。

　效率！陳鷹認真嚴肅，米熙也認真嚴肅，可蘇小培和程江翌的態度讓陳鷹不滿意。太不上心了！

　“很多事都是隨緣的，別太著急。要相信月老。”蘇小培這樣說。陳鷹心想孩子不丟在你這，你是不著急。

　“車到山前必有路，放心吧。”這是程江翌說的。陳鷹心道孩子惹了禍收拾殘局的又不是你，你當然有路。

　蘇小培和程江翌走後，陳鷹忽然反應過來，他錯過了一次把米熙丟給蘇小培讓她帶走的機會。陳鷹停下手上的工作，走出書房，看見米熙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小嘴一張一合的，很認真地跟電視裡的人學說話。

　“你討厭，真討厭，太討厭了。人家才不要啦。”女演員嘟著嘴用力撒著嬌。陳鷹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一看米熙緊皺著眉頭，一臉痛苦地跟著念，陳鷹急忙阻止她：“這個不用學。”

　米熙松了一口氣，這功課著實是太辛苦了。陳鷹也松了一口氣，他也不想以後米熙用這種口氣說話，那他一定會忍不住把她掃地出門，做個沒人性的狠心叔叔。

　陳鷹把電視關掉了，決定跟米熙說說正經話題。

　“米熙，你來這是來找姻緣吧？”

　米熙點點頭。月老先生說了，要有紅線護體才能維繫她的生命，而她重獲新生，也是想有個好姻緣告訴父母，讓他們在泉下也得以安慰。生前她是護不了他們，如今她很珍惜這個機會。

　“好吧，那我們應該合計合計這事。”之前程江翌和蘇小培在，他沒好跟米熙細談。

　“嗯。叔叔請說。”米熙端正坐著，小臉嚴肅。

　“你想找個什麼樣的男生？”陳鷹直截了當地問了。

　米熙一愣，張了張嘴，臉蛋慢慢變紅。

　她一臉紅，陳鷹就有些局促起來，難道他這問題太狼了？清了清嗓子，又說：“這沒什麼，有喜歡的類型才好幫你物色人選，對吧？所以你說說看，沒關係的，喜歡什麼樣的就說，有叔叔在呢，叔叔幫你。”

　米熙臉更紅，抿著嘴，後在陳鷹鼓勵的眼神下終於說了：“就是家世清白，身康體健，人品好，孝順的。”

　“還有呢？”陳鷹再問，她這樣提了相當於沒提。

　“那，若是無心娶妾便更好了，能一心一意對我的。”

　“那當然。這裡不能娶妾。要是他敢外頭有人，你可以告得他淨身出戶，這個不用愁，有我給你做主。”

　米熙眨眨眼睛，有些不太懂，意思是娶了妾就能讓他去做太監嗎？叔叔這麼厲害？還沒等她問，陳鷹又說了：“再說些實際些的。還有什麼要求？”

　還能提要求？米熙壯了壯膽，那她就說心裡話了。“我想，我想如若對方能會武便好了。我們平日裡可以切磋切磋。”

　陳鷹一臉黑線。

　會武的是有，圈裡武行不少年輕人，武術學校裡不少年輕人，可是，這年頭誰會要求對方會武啊！高富帥才是正經實際的要求不是嗎？可是米熙眨巴著眼睛一臉單純地瞅著他，他只得說：“行，這個我留意留意。”

　米熙害羞地對他淺淺一笑，笑得陳鷹心裡一軟，覺得自己應該對她更耐心些指導。“會武的人在這裡很少了，很多不會武的也不錯的，你這樣定條件會不好找，再想想，還有什麼條件？”

　米熙想了想，沒說話，再想了想，小小聲問陳鷹：“那這裡的公子都對未來的娘子有什麼要求呢？我，我什麼都沒有。”

　簡單的一句話，擊中了陳鷹。

　她什麼都沒有。

　他真是忽略了她的心情。他覺得特別簡單的事，對她而言卻是顧慮重重。

　“誰說你什麼都沒有，你有我這個叔叔，有程江翌這個叔叔，有蘇小培這個嬸嬸，還有月老先生撐腰。你要什麼有什麼，你是富家千金，你穿名牌，你住豪宅，你不愁吃穿，你會武，你年輕漂亮，你什麼都不缺，明白嗎？”

　米熙抬頭看他，有些詞她沒聽懂，但能猜出來，她眼眶有些紅了，怯怯一笑：“謝謝叔叔。”停了一停，又說：“叔叔嬸嬸們的恩德，我牢記心中，若有機會，定然回報。”

　陳鷹在心裡撇撇嘴，心道他就不指望她回報了，少惹麻煩趕緊找到人嫁，他恢復瀟灑自由的人生就真是皆大歡喜。

　“那馮姐怎麼辦？”米熙忽然問。陳鷹有讓她跟馮欣通過電話，她認真跟馮欣道了歉，也慰問了她的傷情，原想去看看她，但陳鷹說她最好不要出門。其實米熙還是不太能理解究竟出了什麼事，她覺得也許是她打人被人拍到大家要將她送官府，但叔叔嬸嬸又說不是，如果不是她就真不太能理解。不過他們這般做定是有他們的道理，她當然也要聽話。

　“馮姐會好好養傷的。我讓呂秘書給她留了一筆錢，你不必擔心。”

　“嗯。”米熙點點頭，不說話了。陳鷹看著她，不知道她小腦袋瓜子裡到底想些什麼，算了算了，看來她自己對找物件也完全沒概念，那還是他來幫她把關好了。不過，首先還是得教會她怎麼在這個世界活，別拎出去溜的時候把別人嚇著。

　“米熙，你不用坐得這麼端正，放鬆靠著沙發才舒服。”

　米熙眨巴了一下眼睛。

　“沙發就是用來歪來歪去，倒來倒去的。”

　米熙又眨眨眼睛，然後把背往後靠了靠。陳鷹一腳跨過去，歎口氣，歪在另一邊的沙發上，腿還往上搭。米熙看著，眉頭不自覺撇起來，藏不住的小譴責。陳鷹一點沒覺得不好意思，沖她也眨眨眼，問：“米熙，累不累？”

　米熙點點頭。

　“晚餐吃小籠包好不好？”

　小姑娘頓時眼睛一亮。

　“不過你不能出門。”

　小姑娘臉一垮，小嘴抿起。

　“所以我們只能打電話叫外賣了。”

　不太懂，米熙歪了歪腦袋。

　陳鷹哈哈大笑，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米熙完全不知道哪裡好笑，她顰了眉尖，皺了小臉茫然看他。陳鷹看到她這表情，哈哈繼續笑。

　怎麼會表情這麼豐富，卡通片似的。陳鷹單掌捂著臉繼續笑，笑夠了，抬眼一看，她又換表情了，這次是認真嚴肅地盯著他，他解讀了一下，嗯，大概是有嫌棄的意思？

　“好吧。”陳鷹清了清嗓子，把手機拿出來放茶几上，然後進書房拿了紙筆，寫了號碼給米熙看：“認得這些數字嗎？”

　米熙點頭，今天馮姐教過她的，她有認真記。

　“撥這個號碼，這是查號臺。讓她們幫著查點心樓的外賣電話是多少。”陳鷹把手機塞進米熙手裡。“還記得怎麼撥電話嗎？按下這幾個數，然後按這個綠色的鍵，然後把手機放在耳邊，聽到有人說話就跟他說，你要查點心樓的外賣電話。要是有不懂的就問我，我就在這。他報給你號碼你就念出來，我來記。”

　米熙接過電話，很緊張。感覺自己是要辦件大事。她猶豫了一會還不撥號，陳鷹正要催她，卻聽見她問：“何謂外賣？”

　陳鷹蹲茶几前等著抄號碼的姿勢差點蹲不住，“外賣的意思就是人家把吃的送到家裡來。我們要打電話給店家，讓他知道我們想吃什麼，住在哪，好讓他送。懂了嗎？”

　米熙點頭，懂了。看了看電話，又看了看寫號碼的紙，深呼吸一口氣，一臉英勇地撥了電話。電話很快通了，米熙聽著電話那頭有人“喂”了一聲，她緊張地坐得直挺挺的。

　“呃，呃……”她結巴了，該怎麼說來著？

　“告訴他我們要查個電話。”

　“我們要查個電話。”米熙跟著陳鷹的話說了。“查哪裡？”米熙下意識的重複著電話那頭的話看向陳鷹。

　“點心樓。”陳鷹提醒她。

　“點心樓……的外賣……電話。”八個字大喘氣分了三部分說完，米熙的心怦怦跳。那邊答應了，過了一會念了一串數字，米熙緊張地跟著念，陳鷹把號碼記了下來。

　搞定。陳鷹沖米熙笑。米熙舒一口氣，掛了電話，覺得很開心。

　“接著來。”陳鷹把記號碼的紙推到米熙面前。“打這個電話，訂餐。告訴接電話的我們要吃什麼，讓他送到家裡來。家裡位址知道嗎？”

　米熙點頭。

　“居然知道？”陳鷹有些意外。

　“我今天問了馮姐。”

　“好，幹得好。那你打電話吧。”陳鷹敲敲那張紙。

　米熙吸了一口氣，開始撥電話，在等待對方接聽的過程中，她緊張地一直看著陳鷹。陳鷹對她鼓勵地笑笑，然後電話接通了，米熙怯怯地先開口：“喂。”那聲音讓陳鷹又想大笑了。

　米熙瞥了他一眼，陳鷹努力端正表情，認真正經。

　“我們要吃的。呃，包子。”對方說了些什麼，米熙接著說：“要包子。”對方似乎又說了什麼，米熙又說：“要包子。”

　陳鷹有些傻眼，不用強調要包子啊傻瓜，人家肯定是在問你要什麼餡的包子。

　“嗯，包子。”米熙第四次說包子這個詞，陳鷹如果身有內力肯定能把茶几掰碎了，不行，要按著自己的手，不能搶她電話。

　電話那頭問了是不是招牌鮮肉小籠，米熙點了點頭，道：“要三籠。”她記得上次吃他們兩個一共吃了三籠，她兩籠，陳鷹叔叔一籠。陳鷹趴茶几上，咬著牙：“再來兩籠蟹黃燒賣。”憑啥只給他吃這麼點，這是晚飯好吧，是晚飯！

　“再來兩籠蟹黃燒賣。”米熙跟著念了。

　“再來兩碗皮蛋瘦肉粥。”陳鷹繼續指示，米熙又跟著念了。然後對方問還要什麼。米熙想了想，偷偷看一眼陳鷹的表情，然後開口：“再來兩個甜筒。”

　陳鷹繼續趴在茶几上，努力不要去搶電話。

　“沒有？”米熙皺巴著臉，對陳鷹說：“他說沒有甜筒。”

　陳鷹撫額，不要用這麼可憐外加同情的語氣跟他說，他又沒有要吃甜筒，他一點都不覺得遺憾好嗎。米熙得不到支持，抿了抿嘴，對方似乎在確認，米熙應了，然後告訴對方地址。過了一會，電話終於打完了。米熙長舒了一口氣。

　“搞定！”陳鷹也舒了一口氣，在旁邊監聽也是很累的。米熙笑了，跟著說“搞定”。就是完成的意思，她能理解。

　“還有最後一步。”陳鷹跳起來，掏出皮夾摸出鈔票，放茶几上。“一會外賣來了你就去開門，然後把錢給人家。”

　米熙點頭：“今天馮姐教我認銀票了。”

　“喲，今天學了不少啊。”

　“嗯，我問馮姐東西都多少錢，她便教我認了。她說叔叔的房子很是值錢，她工作一年掙的錢銀也買不下半個茅廁。”

　“那叫洗手間，謝謝。”用茅廁來形容他家的一角，豪宅頓時掉價了。

　“嗯，買不下半個洗手間。”米熙點頭，“她還說我的衣服、鞋、手機這些也不便宜。”她一邊說一邊皺眉頭。

　“不用謝我。”

　“我是想著，這般多錢銀，日後要還上怕是頗有些難。”剛來不久就舉了重債，這壓力很大。

　“嗯。”他也是覺得她很難能還上。

　米熙點點頭，盯著桌上的鈔票看，沒說話。

　“然後呢？”

　米熙抬眼。

　“你還不上，然後呢？”

　“我如今沒甚辦法，自然也就沒甚然後了。”米熙繼續盯著鈔票看，在陳鷹以為她沒話的時候，她忽然說：“我從前在家時，從未為錢銀操過心，未為住的地方操過心，未為吃食操過心。如今得操心了，卻操不起這心。”

　她轉向陳鷹，問：“馮姐如今傷了腿，上不得工，叔叔也莫再請別人了。”米熙咬咬唇，“我一個人在這呆著無妨的。可以看看電視，打坐運功，一天很快過去的。”

　“這你就別擔心了。”陳鷹就是見不得她這種樣子，她總這樣他就該改名叫陳心軟了。“今天馮姐還教了你什麼？”他把話題岔開。

　說到這個，米熙有些高興，掰指頭數給他聽，什麼按門鈴了，什麼電吹風了，什麼微波爐了，還會看時間了，還教了她看日曆。她說得高興，陳鷹心裡也頗是滿意，看看，不用聊什麼兵器古人的，他也能讓米熙有話題。程江翌比不上他，米熙還是更親近他的。這兩天叔叔沒白當。

　等等，他跟程江翌爭什麼寵？嗯嗯，這不叫爭寵，這叫……等他想到了合適的詞會告訴自己的。

　之後，米熙成功地用鈔票從送外賣的手裡拿到了他們的晚餐，非常興奮。大大的笑容掛在臉上，陳鷹不確定她是為自己能完成一件事開心，還是為了能吃上小籠包開心。見她似乎放鬆了許多，他靈機一動，要求到落地窗前吃晚飯。

　“為何？”

　“不用太端正。”他一邊說一邊動手，把包子沒收了。米熙跟著包子走，被拐到了落地窗前，陳鷹往地板上隨便一坐，伸筷子夾了個包子塞嘴裡。米熙稍猶豫了一會，也跟著隨便往地下一坐，夾包子吃。

　“你看，其實真的沒那麼多講究。衣服也不必包得嚴嚴實實，這裡的人都這樣，你總歸得適應。”這會換陳鷹開始嘮叨了，“對了，我們最好對一下口供。”

　“什麼？”

　“關於你的來歷。你總要出去見人的，見了人，人家就會跟你聊天，問你多大了，哪裡人，為什麼說話這麼怪啊，你在哪裡念書啊，爸爸媽媽在哪啊，陳鷹是你什麼人啊？你怎麼來這裡的啊？哇，不說還好，一說起來，還真是太多口供要合計合計。”不準備好相親怎麼相。

　米熙忙著塞包子，耳朵只管聽。

　“你就說，我是你的拐彎遠房親戚表叔，你以前住在山裡頭，不跟外頭接觸，什麼山回頭我翻一翻，編一個地圖上找不到的，然後因為地震，山裡親人不在了，你按家裡人的囑咐來投奔我。先走了很遠的山路，後騎了小毛驢，再然後搭了一個村民的拖拉機，然後轉了汽車，然後轉了火車過來的。”陳鷹信口胡說，看了看米熙完全沒在狀況內的表情，“好吧，其實你說你是坐火箭飛船下來的更靠譜。”米熙繼續茫然狀，還很配合地點了頭。

　“笨蛋。”他笑她。

　米熙撇眉頭，她哪裡笨？

　他哈哈笑，伸手想摸她腦袋，她眉頭撇更緊，盯著他的手看。陳鷹有些不服氣了，這一回二回的這麼警惕，三回四回還這樣，以後怎麼出去跟人接觸？他必須得教育好她。

　“一些合理的肢體接觸是正常的，你不要動不動就打人。像長輩摸摸你的頭，碰碰胳膊拉你走都是正常的。你以後出門認識了朋友，不能別人碰你一下你就動手，知道嗎？”拿出了當叔的威嚴好好教訓她。不然以後相親一個打跑一個可怎麼得了。

　米熙今天也聽蘇小培說了說，這裡跟家鄉不一樣，男女的接觸沒那麼死板。她盯著陳鷹的手，還是很警覺，她不習慣啊，明明男女授受不親。

　陳鷹的手沒放下，米熙盯著盯著，撇了撇嘴，終於鬆動。陳鷹心裡哈哈樂，臉上還是正經嚴肅的，手落下，摸了摸她的頭，米熙沒打他，表情很是忍耐。

　“好乖，好乖。”這大灰狼一般的語氣一定不是出自他的嘴，可陳鷹管不住嘴角，翹了起來。小姑娘真好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