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作者：neleta 更新：2015-06-05 22:23 字數：4758

　　海底的人魚們在焦急地等待他們的族長和族人們回來。凱農與兒子相依偎，兩人的眼裡都是濃濃的擔憂。而凱農的眉間，更有幾分強忍的心傷。

　　“阿爸，你別擔心，如果真的有水怪來，阿爹絕對可以殺死水怪。”

　　凱農摸摸兒子的腦袋，沒有作聲，隻有烏裡梅薩平安地回來，他才能安心。他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伴侶和長子是他的全部，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人了。

　　“嗚——”海螺的號角一聲聲響起，凱農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龐更加的慘白。他放開格列思站了起來。格列思坐不住了，遊出了洞中。人魚們全部出來了，那一聲聲沉悶的號角令他們心頭顫動，一定是非常可怕的危險來了。擔心不已的凱農也跟出去了。

　　沒多久，就有人魚在喊：“比丘大人回來了！”

　　族人們立刻圍攏過去，凱農因為身份沒有遇到阻礙，迎著比丘的身影快速遊上前。

　　“比丘大人，出什麼事了！族長呢？”大家紛紛焦急地詢問。

　　比丘古銅色的臉旁有點泛紅，在海明珠的光照下，眾人都看到了比丘的異樣。比丘臉上的表情怎麼看都不像是遇到了危險。比丘顧不上一一回答，他也直接迎上了凱農，激動地說：“凱農大人，您和族長的人魚蛋找到了！族長讓您馬上跟我走！”

　　“什麼？！族長和凱農大人的人魚蛋找到了？！”

　　“啊！那不是已經過了孵化期了！”

　　格列思衝過去：“比丘大人！我弟弟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而聽到這一消息的凱農直接被震傻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他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聽。

　　“找到了！已經孵化了。是一個小雌性！”

　　轟！人魚族沸騰了。

　　格列思立刻去看阿爸：“阿爸！弟弟找到了！我們快過去！去找阿爹！”

　　凱農的眼淚被海水融化。

　　※

　　海灣上，原本熟睡的人都起來了，幾個孩子好奇不已地瞪著成年的雄性人魚們，眼睛猶如一顆顆漂亮的晶石。他們還以為人魚的尾巴都是一個顏色的，沒想到是五顏六色的！人魚真漂亮呀。坐在雲火身邊的紅赤把貝塔兒的頭按在懷裡，他不喜歡貝塔兒對陌生雄性的好奇。紅赤對烏裡梅薩很排斥，因為對方引起了貝塔兒的興趣，但烏裡梅薩卻是異常的感激紅赤，因為紅赤救了他的孩子。

　　黑雲獸在孵蛋的時候會去尋找別的種族的蛋與他們的蛋一起孵化。那些被牠們搶來或掠奪來的幼蛋孵化後就成為了黑雲幼崽的食物。黑雲獸殘忍的喜好同樣針對人魚。或者說，黑雲獸本身就特別喜歡吃剛孵化出來的人魚幼崽。人魚雖然在海中生活，但他們的幼蛋必須在沙地上接受陽光的孵化。這一年的人魚族誕下了兩顆人魚蛋，黑雲獸又怎麼可能放過。雄性人魚可以把海水變成攻擊的武器，如果是在海中，人魚絕對可以讓黑雲獸有來無回。可是在陸地上，人魚的劣勢就顯露出來了，再加上人魚不能飛行，黑雲獸卻是可以在空中和水中都活動靈活的鳥獸。

　　面對幾十隻前來搶人魚蛋的黑雲獸，烏裡梅薩帶領族人們抵抗黑雲獸的襲擊。兩顆人魚蛋，烏裡梅薩是族長，他不能隻去保護自己的人魚蛋。混亂中，黑雲獸搶走了一顆人魚蛋，擊傷了好幾位雄性人魚，而被搶走的，就是烏裡梅薩和凱農的人魚蛋。黑雲獸擇水而居，但牠們的棲息地卻要翻過一個山谷，沒有翅膀的人魚根本到不了黑雲獸的棲息地。蛋被搶走的那一刻，凱農就昏厥了，他知道，他的孩子活不了了。

　　烏裡梅薩早就絕望了，他怎麼可能會想到他的孩子不僅沒有死，還平安的孵化了。而孵化他兒子的，竟然還是兩個幼崽！

　　雲火沒有隱瞞紅赤誤打誤撞地撿回人魚蛋的原因。烏裡梅薩的表情很複雜。在他的認知中，隻有一種“人”會捕捉兇猛的野獸作為戰鬥獸，這位名字古怪的赤紅野獸家的幼崽竟然也喜歡把兇猛的野獸作為戰鬥獸，不，也不完全是，他們說，那是他們的“龍”夥伴。龍是什麼？烏裡梅薩暫且壓下這一疑問。因為這一大家子人說的很多話他都不是很理解。

　　雙方都在好奇地彼此打量。孩子們好奇人魚，人魚又何嘗不好奇這些“獸人”。人魚知道這個世界有和他們一樣的獸人，可是“獸人”於他們而言已經快成為傳說中的人了。在場的人魚，都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同類，獸人。這些同類，和他們有些不同，又有些相似。

　　雲火和紅赤同時朝海面看去，接著烏裡梅薩也看了過去。不一會兒，“嘩啦嘩啦嘩啦……”一群人魚從海面上竄出，貝塔兒從紅赤阿爹的懷裡探出頭，又有人魚來了？

　　“阿爹！”格列思牽著阿爸的手喊阿爹。烏裡梅薩跑到岸邊抱住伴侶，凱農聲音顫抖地問：“薩爾，我們的孩子真的還活著嗎？”

　　“活著，他活著！”烏裡梅薩親吻伴侶，讓他平靜一點，然後一手摟住伴侶，一手牽著兒子上岸。貝塔兒的眼睛閃閃：“紅赤阿爹，那就是瑞格兒的親阿爸和哥哥嗎？”

　　“咕咕！”不許看！紅赤把貝塔兒的臉按回懷裡。那個上岸的，長得挺帥的人魚小雄性讓紅赤有了危機感。

　　部落裡能來的人魚全部都來了。不過大部分都在海中沒有上岸。當烏裡梅薩帶著他的伴侶和長子上岸後，雲火拿出奇羅的手機，直接翻出瑞格兒的照片，伸手過去。

　　“這是你們丟失的兒子。”

　　如果說一開始雲火還懷疑烏裡梅薩的身份，那麼看到凱農之後，他無需再去確認。瑞格兒長得和凱農很像。

　　乍見手機，人魚們都嚇了一跳。雲火剛才並沒有給烏裡梅薩看手機，烏裡梅薩也隻是在海中看到紅赤在看一個會發光的東西。這一看，烏裡梅薩壓下心中的震盪，摟緊伴侶。凱農嚇了一跳。可是看到發光的板板裡那個可愛的人魚寶寶後，凱農哭了：“這是，我的孩子嗎？是我的孩子嗎？”

　　亞立瑞不忍心看到瑞格兒的阿爸哭，開口：“叔叔，這是瑞格兒，是我和格阿茲孵化出來的。我們以為是黑雲獸，結果出來的卻是人魚。所以我阿爹才會帶我們來這裡找你們。”

　　“瑞格兒……”凱農摀住嘴，用力點頭，“好聽，很好聽的，名字。”

　　“叔叔，我叫貝塔兒，他是我弟弟，所以叫瑞格兒。”貝塔兒小聲開口，一邊還在揉紅赤阿爹的胸口，叫紅赤阿爹不要生氣。凱農看去，格列思看去，凱農的眼淚一滴滴落下，格列思忍著心中的激動，上前兩步，取下腰間的小海螺遞過去：“謝謝你。這個，送給你。”

　　“不要謝我，是紅赤阿爹撿到瑞格兒的。”貝塔兒的臉很紅，這麼多人看著他，他很不好意思。

　　“謝謝你！”格列思執意要給貝塔兒。貝塔兒對可以發出聲音的海螺很感興趣，伸出手。

　　“咕咕！”貝塔兒是我的！

　　兇狠地朝格列思呲牙，紅赤抱著貝塔兒就進了帳篷。格列思尷尬地站在那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奇羅上前，接下海螺，說：“我是貝塔兒的哥哥，我替他收下了。謝謝你。”

　　“要說謝謝的是我。”格列思因為紅赤的反應而忐忑的心稍安，對奇羅露出友好的笑容。一人上前摟住奇羅，說：“讓叔叔他們說事情吧。”

　　奇羅扭頭看了眼博森，點點頭，和博森一起退到一邊。格列思的眼裡閃過不解，也退回阿爹身邊。凱農還在看著手機裡瑞格兒的照片在流淚，隻不過這時候已不再是傷心的淚水。烏裡梅薩艱難地把目光從發光的板板上轉回雲火。

　　雲火開口：“坐下來談談吧。”說完，他收起了手機，凱農下意識地想要阻止，又急忙收住手。烏裡梅薩安撫道：“圖佐長老就是來找我們的，我們會見到瑞格兒的。先坐下。”

　　點點頭，凱農擦掉眼淚，和伴侶一起坐下，格列思也坐下。人魚們都保持了安靜。對這些突然出現在這裡的獸人，他們有驚訝，也有不安。

　　“紅赤阿爹，你生氣了？”

　　“咕咕……”我不喜歡你看那個雄性。

　　“哪個？”

　　“咕咕。”給你海螺的那個。

　　貝塔兒眨眨眼，仰頭在紅赤阿爹的下巴上親了一口，然後打個哈欠：“睏了。今天太興奮了。紅赤阿爹，你去和阿爹談事情吧，我睡覺。”

　　“咕咕。”我陪你。

　　“那我睡了紅赤阿爹就去談事情吧。”

　　“咕。”

　　貝塔兒放鬆下來，睡覺。年幼的他還不能理解紅赤對他的緊張，在紅赤阿爹熟悉的懷裡，本來就睏的貝塔兒很快睡著了。紅赤輕輕撫摸貝塔兒的臉，赤眸冷凝。貝塔兒，是他的，是他的。

　　※

　　遠古的獸人大陸，獸人的種類很多。那時候獸人足跡遍布了整個獸人大陸。但後來，一場災難席捲了獸人大陸。大地震顫、火山噴發、山峰下陷……獸人大陸發生了巨變。一道沒有盡頭的高山把獸人大陸分割成了兩部分。僥倖存活下來的獸人被一座高聳入雲的山脈隔斷了。再後來，山那邊的世界，生存的環境變得越來越惡劣、殘酷。留在那邊的獸人開始逐漸喪失了人性，野獸也變得格外的強大和兇殘。很多獸人族群在這樣的殘酷環境下滅絕了，而留下來的獸人也已經不能再稱之為獸“人”。他們變成了人形的野獸。他們不僅獵殺野獸，還獵殺獸人。

　　山那邊的獸人不知道山這邊的獸人在哪裡，山這邊的獸人也逐漸遺忘了山的那邊還有他們的同類。一個又一個的白月過去了。記得這段歷史的隻剩下了人魚族。阿拉山隔絕了獸人大陸，卻無法隔絕海洋。人魚以海、以水為家。有水、有海的地方，他們就可以到達。他們在海中往返於山的兩邊。最初的時候，人魚傳遞著兩邊的消息，而隨著山那邊獸人的變異，隨著山這邊獸人的逐漸消失，人魚彷彿被隔離了，他們不知道自己到底屬於哪一邊。

　　白月期，人魚無法抵擋山這邊的寒冷。他們不能在岸上建造房屋，大海是他們的家園，但白月期的大海卻冰冷地足以要了他們的命。人魚需要上岸吸收陽光，白月的他們勉強可以在海中生活，但一上岸，他們就會被凍死。所以，黃月的最後一個月，人魚會帶著他們儲存的食物，在海獸的幫助下回到山的那邊。那一邊的海，很溫暖，那一邊的陸地，不會凍死他們。

　　可是，如果可以選擇，人魚永遠都不想回到那一邊。已經不是同類的獸人變成了兇殘可怕的異獸人。不僅如此，還有無數的兇殘異獸。不管是異獸還是異獸人，都喜歡獵殺人魚。每一年的白月，沒有人魚是凍死、餓死的，死去的人魚都是被獵殺的。海中有喜歡吃人魚的水怪，陸地和天空有喜歡吃人魚的異獸人和異獸。異獸人尤其喜歡吃人魚雌性。異獸人馴服可以飛翔的異獸捕捉上岸的人魚雌性，然後把雌性活生生地吃掉。雌性痛苦的慘叫時常迴盪在人魚的耳邊，那是人魚的噩夢。

　　人魚可以操控海水、河水，可是這種力量對人魚的要求很高。因為被獵殺，曾經的大海、河流中，隨處可見的人魚越來越稀少。整個獸人世界如今隻剩下叁百多人魚。這些人魚，全部都在這裡。再過不久，他們就要踏上啟程的路了。回到那個溫暖，卻更加可怕的地方。人魚族的每一個雄性的身上都有著數不清的傷疤，那是他們保護族人、保護雌性的印記。火光下，烏裡梅薩身體上的一道道疤痕格外的刺目。

　　亞立瑞、格阿茲咬著嘴淚流滿面。奇羅、博森、舒瓦和伊索爾身體繃緊，同樣為人魚而難過。叁個大崽子聽不大明白，但他們能感受到哥哥和阿爹的心情，他們安靜地窩在阿爹的懷裡，不吵不鬧。已經出來的紅赤沉默地坐在那裡。在烏裡梅薩說完後，始終沒有出聲的他看向身邊的人：“咕咕。”全部帶走。

　　烏裡梅薩聽不懂紅赤的語言，對這個有著兩對白色翅膀的獸人，烏裡梅薩更加的小心。他在對方的身上看到了異獸人的影子。異獸人也是這樣，不會說話，力量恐怖。

　　“阿爹，能不能把人魚叔叔們都帶到叢山平原啊……”格阿茲哭著央求阿爹，人魚們太可憐了。

　　“阿爹，把人魚叔叔帶到咱家去吧。”亞立瑞也央求。

　　“亞立瑞、格阿茲，叔叔會想辦法的。”博森出聲安慰兩個弟弟。四個大孩子都等著阿爹（叔叔）發話。

　　叁個孩子的話震盪了烏裡梅薩和人魚們的心，但緊接著，烏裡梅薩就覺得這太不可能了。漫長的白月，他們又離不開水，他們也沒有翅膀……作為族長，烏裡梅薩絕對不會有不現實的想法。格列思對那幾個獸人孩子特別有好感。單單他們剛才的話就令他感動不已。

　　凱農哽咽地說：“圖佐長老，就讓瑞格兒，在你們家裡吧。等下一個無月，我們回來，我和烏裡梅薩會想辦法去看他的。”凱農想兒子，想那個還沒孵化就被搶走的兒子，但是，他們就要去那邊了，他不能讓他的兒子再受到傷害了。留在這邊，留在這個赤紅獸人的身邊反而是最安全的。

　　亞立瑞和格阿茲還想開口，被大哥和二哥摀住了嘴。雲火看著烏裡梅薩，平靜地開口：“我們兩天後離開，你們部落的雌性和幼崽先跟我們走，剩下的人在這裡準備白月的物資。白月之前，我會帶人來接你們。所有人魚全部到叢山平原去。”

　　“阿爹！”亞立瑞和格阿茲嗷嗚一聲跳到阿爹的身上。

　　烏裡梅薩愣了，凱農愣了，所有的人魚都愣了。

　　雲火沉聲：“瑞格兒，也是我的兒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