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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有兩位頭戴氈帽的男子同時捂住了自己的心口。在四周慌亂緊張的人群中，他們顯得是那樣的從容自若。

　　“我聽到，寶喊我了。”

　　阿毛看著城牆的方向，點點頭，他也聽到了。

　　“讓開讓開讓開！”

　　一隊隊的官兵從他們的身邊跑過，一片雞飛狗跳。兩人擡腳繼續不受任何影響的往前走，對周遭挂滿的白布沒有絲毫的反應。

　　“一定是寶想咱們了，咱們快回去吧。”

　　阿毛點點頭，步伐加快。兩人隨著熙亂的人群出了城，上了馬。沒有再看一眼身後那座天下最繁華的地方，兩人揮下馬鞭，朝著他們的家疾馳而去。

　　寶，鬼哥哥，回來了。

　　阿寶，大哥哥，回來了。

　　京城的喪鐘在兩人離去後不久又一次敲響，隻不過那些嘈雜與混亂與他們再無幹系。他們要回桃源和他們的妻、子團聚。希望仍活著的人能更明白一些，有那麽幾個人，最好不要再惦記。否則，下一回，喪鐘就不知是為誰敲響了。

　　※

　　“爹！老爹！哈哈哈，丫頭懷上娃啦！丫頭懷上娃啦！”

　　關外，戚家莊，戚老大欣喜若狂地從他屋裏跑了出來，一路大喊。

　　“老二、老叁、老四！丫頭懷上娃啦！懷上啦！”

　　“哎喲，這還真是快呀！小蛾子還能生啊。”

　　“去你一邊，丫頭咋就不能懷上了！”

　　戚老大奔進老爹的房裏，臉上笑開了花。被他的叫聲引來的戚老二和戚老四也同樣欣喜異常，他們戚家要有娃娃了。

　　“確定啦？”

　　戚老爺子有點不敢相信，這兩人成親不過倆月，就懷上了？

　　“確定啦確定啦！丫頭早上起來吐得七葷八素的，我趕緊叫人來給她瞧瞧，懷上啦！哈哈！沒想到小寶還真是神醫吶，我都沒敢想這麽快就能懷上。”戚老大激動得直抹臉，他老大不小了，竟然還能當爹！

　　戚老爺子一聽就瞪了眼，照著兒子就抽了一煙袋：“小蛾子不舒服你還跑出來作甚！還不趕緊回屋照看著！”

　　戚老大好像被他爹抽醒了，一拍大腿：“哎呀，我咋忘了這事了，我這就回去。”

　　見大哥又火燒火燎的跑了，戚老二和戚老四哈哈大笑，同時也為大哥高興，大哥終於可以做爹了，他們終於可以不用被老爹逼婚了。

　　戚老爺子手裏的煙袋又朝老二和老四抽了過去：“你們倆啥時候成親？啥時候讓我抱孫！”

　　“呃……”沒想到自己還是逃不過這一劫，戚老二和戚老四拔腿就跑。

　　“老爹，大哥都有後了，您就別管我們了。”

　　“你們兩個兔崽子！給我回來！今年要還不成親，我就沒你們這兩個兒子！”

　　“……”

　　戚老二和戚老四已經跑沒影了。咦？戚老叁人呢？咳咳，還在屋裏呢。

　　聽到大哥喊小蛾子懷孕了，還沒起床的戚老叁一個骨碌就從炕上爬了起來，抓過衣裳便要下炕。一隻秀氣的小手抓住了他。

　　“叁哥，去哪？”

　　戚老叁哀嘆一聲，朝小手的主人露出一抹最溫和的笑容：“我出去一趟，你小蛾子嫂嫂懷孕了，我去看看。”

　　“我也去。”

　　一位模樣十四、五的小姑娘爬到他跟前，抱住他，嬌滴滴的大眼睛裏是對戚老叁全然的依賴和信任：“我也去。”

　　戚老叁仰頭，欲哭無淚，然後認命地拿過一件大棉衣裹住對方：“好好，我帶你去。你待會兒可得給我安生，不許又哭又叫的。”

　　“不哭不叫，叁哥在就不哭。”

　　小姑娘用力點頭，戚老叁又抓過一頂帽子給她戴上，抱著人下炕。小姑娘在戚老叁的懷裏嬌嬌地喊：“叁哥真好，叁哥真好。”

　　戚老叁欲哭無淚。他不想好，他已經好幾個月沒去窯子找他的相好了，他何時能丟下這個麻煩啊。小姑娘癡癡地笑，在戚老叁的懷裏蹭蹭，但臉蛋卻格外的蒼白。

　　戚老叁剛抱著小姑娘出門，一位手下走了過來，雙手送上一封信：“叁當家，關內的信，急信。”

　　“關內的？”

　　戚老叁心下認真了不少，對懷裏的人說：“小丫，拿著，拿好嘍。”

　　被叫做小丫的小姑娘立刻伸出手拿過那封信，雖然面對戚老叁以外的人她的臉上是一定會有的害怕和緊張，但在戚老叁的懷裏，她膽大了不少，并且很聽話地把那封信揣到棉衣下，拿（藏）好。

　　戚老叁把小丫往上抱了抱，大步往大哥的院子走。還沒進院就聽到了裏頭傳出的笑聲，戚老叁對懷裏臉色更加蒼白的人說：“不怕啊。裏頭都是自己人，你要是怕就抱緊叁哥。”

　　“嗯嗯嗯嗯，我不怕不怕。”小丫閉上眼睛緊緊抱住戚老叁。

　　戚老叁的心裏再次滑過一絲心疼和對某些人的憤怒，抱著小丫進院了，接著亮嗓子：“老大，我來了，開門開門，我抱著小丫呢。”

　　有人馬上掀開了門簾，是戚老莊主。

　　“小丫，睜開眼睛，是爹。”

　　小丫稍稍睜開了一點，怯生生地喊了聲“爹”。戚老莊主對她和藹地笑笑，在戚老叁進屋後放下門簾。

　　“小丫，快來，到嫂嫂這兒來。”

　　在外屋小炕上坐著的小蛾子拍拍身邊。坐在他身邊的戚老大讓開地方，戚老叁把小丫抱過去，挨著她坐下。

　　小丫緊緊抱著戚老叁，臉埋在他懷裏。其他人也不嫌她認生，都很溫和的跟她打招呼。小丫怕歸怕，但還是聽戚老叁的話一一叫了人。

　　“小丫，信呢？”

　　小丫從棉衣下把那封信拿出來交給戚老叁，戚老叁交給戚老大：“關內來的信。”戚老叁負責戚家莊一切的信件往來，所以這信就先送到了他這裏。

　　屋內戚老爺子、戚老二、戚老四都在，也沒外人。戚老大當著大夥的面取出信，打開。先看落款，他很激動地擡頭說：“是聶盟主的信。”

　　一聽是聶政的信，其他人忙說：“快看看寫了些啥！”

　　戚老大立刻看了起來。就見他的臉色格外的嚴肅，甚至還透著點不敢相信的驚懼，看得一幹人是心焦難耐。看完了信，戚老大第一個動作就是把信丟到炕下燒著炭火的爐子裏。小蛾子著急地問：“信上說啥了？”

　　戚老大讓幾個人湊過來，小聲說：“聶盟主把麻煩都解決了，讓咱們放了駱沛鋒、尚嵐卿和龔子陵。”他咽了咽嗓子：“關內的皇帝和什麽王爺，被他們……”戚老大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小蛾子驚呼，戚老大趕緊交代：“這事咱們不知道，誰都不知道。”

　　其他人連連點頭。接著戚老大一副輕松地說：“現在沒人會來找咱們的麻煩了。老二老叁老四，大哥我要陪著丫頭生娃，莊裏的事就交給你們了。”

　　“小丫咋辦？”戚老叁話中有話地問，他總不能一直當老媽子吧？

　　戚老大拍拍他的肩：“小丫隻跟你，誰都不跟，你幹脆娶了她算了。”

　　“大哥！”戚老叁被嚇著了，“小丫還是個丫頭，我都可以當她爹了！”

　　戚老大道：“我還不是比小蛾子大了十幾歲，怕什麽？小丫隻是看著小，已經可以嫁人，你就娶了她吧。”

　　“我可不好這口。”

　　懶得理大哥，戚老叁抱起一臉糊塗的小丫就走。小丫傻，又受了那麽多的罪，他哪能趁人之危。

　　看著戚老叁離開，戚老大很有遠見地說：“老叁是跑不掉了。”

　　其他人都點頭附和，戚老爺子很高興。

　　※

　　快馬加鞭，那一片焦林就在眼前了，歸心似箭的聶政和阿毛恨不得能有一對翅膀，眨眼間就飛過焦林，飛回桃源，飛到他們的寶貝面前。身後再無追蹤他們的人，聶政和阿毛離開京城後就一路往家趕。不必為了躲避誰刻意隱藏行蹤，不用夜晚趕路白天休息，他們餓了就在路上買張餅，渴了就跟人討口水，困了就靠著馬瞇一會兒，隻為了能早點回家。

　　馬兒進入焦林了，聶政和阿毛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今後，他們再也不會跟他們的寶貝分開了。他們會永遠陪著他們的寶貝到老、到死，直到下輩子輪回。下輩子，他們四個人還要做兄弟；下輩子，他們還要找到他們的小寶，娶他為妻。隻希望，下輩子，他們能不這麽老、不這麽殘，能更配得上他們的小寶。

　　快啊，再快點，他們的小寶一定等急了，一定，因為他們已快被相思淹沒了。快啊，再快點。他們的胖小子還認不認得他們的大爹和二爹？

　　啊！看到崖壁了！聶政和阿毛臉上的欣喜明顯。

　　寶！哥哥回來了！

　　阿寶！哥哥們，回來了！

　　正在喂家生和俊生喝米粥的小寶心窩突然劇烈地跳動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他放下碗，對身邊的人說：“美人哥哥，好哥哥，大哥哥和，鬼哥哥，回來了！”

　　“回來了？”藍無月納悶，沒聽到他們喊啊。

　　“回來了，回來了。”

　　小寶放下懷裏的家生，迅速下床。葉狄抱起家生，藍無月抱起俊生，小寶穿上鞋就往外跑。

　　“鬼哥哥！大哥哥！鬼哥哥！大哥哥！”

　　在院子裏喝茶的凡骨子和方俞納悶了：“他們回來了？”

　　“寶貝說大哥和阿毛回來了。”藍無月快步跟了過去。

　　“去看看。”凡骨子和方俞起身跟了過去。

　　“鬼哥哥——大哥哥——鬼哥哥——大哥哥——”小寶一瘸一拐地往入口處跑。

　　“寶貝，你慢點！小心摔著。”

　　“寶寶，跑慢點。”

　　“咯咯咯……”

　　被叁爹和美人爹爹抱著飛的家生和俊生發出孩童的笑聲。

　　“鬼哥哥——大哥哥——鬼哥哥——大哥哥——”

　　聶政和阿毛剛把入口堵住就聽到了小寶的叫聲，兩人心下一動，腳下同時生風。

　　“寶！”

　　“……”阿寶！

　　“鬼哥哥——！大哥哥——！鬼哥哥——！大哥哥——！”

　　小寶朝遠處的那兩個人影奮力張開雙臂，他的哥哥，回來了，可算回來了。

　　“寶！”

　　“……”阿寶！

　　聶政和阿毛幾個起落就來到了小寶的面前，抱起他。

　　“鬼哥哥……大哥哥……”

　　大口大口直喘氣的小寶用力抱緊哥哥，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凡骨子和方俞驚訝於小寶那麽遠就能聽到兩人回來的動靜，不過隨後他們就明白了。如果是他們，哪怕在千裏之外，他們也會感應到彼此的存在。

　　“大哥，阿毛，你們可算回來了。”

　　“大哥，阿毛。”

　　“啊呀呀……”

　　兩個大胖小子不認生地盯著大爹和二爹。阿毛和聶政放下小寶，眼神激動的走到孩子跟前，伸手。令他們極為欣喜的是，孩子竟然讓他們抱了！

　　“家生和俊生沒忘了咱們。”藍無月笑著說。

　　葉狄也是一臉的憨笑，大哥和阿毛都回來了，寶寶可以放心了，他們都可以放心了。

　　在兒子的臉上親了好幾口，阿毛和聶政一手抱兒子，一手摟小寶。

　　“走，回家！”

　　“回家。”

　　一群人往他們的家走去。

　　小寶回頭看了一眼被堵住的入口，握緊鬼哥哥和大哥哥的手，臉上揚起幸福的笑容。他們可以安安心心地待在家裏，再也不出去了。仰頭，看天，小寶的眼裏是期盼，接下來，就是繼續給哥哥們生娃娃了。

　　“寶，鬼哥哥餓死了，鬼哥哥要吃你做的菜。隨便什麽都成，隻要是你做的。”

　　“好。”

　　“……”阿寶，大哥哥今晚要和你雙修。

　　小寶嘴角的酒窩深陷。

　　“好。”

　　這一晚，遲歸的聶政和阿毛不僅風捲殘雲了小寶做的一桌子菜，還把小寶從裏到外吃了個幹淨。這一晚，小寶睡在四位哥哥的中間，臉上帶著滿足幸福的笑陷入夢中。夢中，有人似乎在他耳邊低低地說：“寶貝，要幸福，爹和娘，會一直一直守護著你，娘和爹的，寶貝。”

　　“爹……娘……”

　　※

　　“這麽說，你們殺了皇上和那個敏王？”

　　“嗯。本來我打算把太子也殺了，免得有後患。但我見他夜深了還在批閱奏折，也不像敏王那樣身邊妻妾成群，我便留下了他。也許，他會是一個好皇帝。”

　　“那你岳丈一家呢？”

　　“敏王身邊大部分的人都被我和阿毛殺了，他們也沒什麽危險了。”

　　“那就好。”

　　喝茶聲。

　　“尚嵐卿和龔子陵，你們饒了他們一命？”

　　“尚嵐卿從皇上手中救下了龔襲山夫婦，龔子陵又是他們的兒子，我替小寶還恩情。我找了南安府的人送他們回石門，也告訴了他們龔子陵做了什麽。”

　　“天一教的教主和聖女你們留下不怕出事？”

　　“那個教主還沒來得及修煉養功，他也不想留在天一教做傀儡，我們廢了他的武功，放他回家了。聖女被那六個長老故意養成了傻子，還喂了不少的毒藥。想到冬夫人的悲苦，我們把她留在了戚家莊，她體內的養功不多，不過為了她今後能安生度日，我們也廢了她的養功。老二給她配了解藥，隻不過她的身子得養幾年才能養好。頭腦嘛，估計是恢復不過來了。這樣也好，免得她難過。”

　　“她的家人呢？”

　　“不知。她那樣子回去也不會有好日子過，不如留在戚家莊。小蛾子他們會照顧好她。”

　　“天一教這種作孽的地方，早就該除了。”

　　“師父。”

　　“嗯？”

　　“您和師叔，成親吧。”

　　“……怎麽好好，說起這個了？”

　　喝茶聲，好幾口的喝茶聲。

　　“這次出去，我感觸良多，最深的就是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的遺憾。冬夫人和岳丈生前不能厮守，這也是寶最傷心的地方。您和師叔，成親吧。”

　　“……”

　　“師兄，聶小子說得對，趁著咱們還活著，成親吧。”

　　喝茶聲，好幾口的喝茶聲。

　　“師兄……”

　　“我考慮考慮，考慮考慮。”

　　“師兄！你同意啦！”

　　“我隻說考慮考慮，又沒答應！”

　　“你答應了你答應了！你說考慮就是答應了！”

　　“誰說的！我沒答應！你問聶小子！聶小子？！你給我回來！聶唔！”

　　給師父和師叔關上門，聶政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露出一抹笑容。桃源的天空藍藍的，聶政的雙眼很容易便在河邊看到了幾抹熟悉的身影。吸一口桃源清甜的香氣，聶政大步朝他們走去。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這裏，才是他要度過一生的地方。

　　“鬼哥哥——”

　　“來啦。”

　　“啊呀呀呀——”

　　“家生！俊生！草不能吃！快吐出來吐出來！”

　　“哇啊——”

　　“不哭不哭。家生不哭，俊生不哭。”

　　小寶看著哄孩子的美人哥哥和好哥哥，摸摸自己的肚子。從湖水裏出來，他在溫暖的草地上跪下。仰頭，一個溫柔的吻落在了他的臉上。

　　“鬼哥哥。”

　　看一眼在湖中捕魚的阿毛，聶政脫了鞋，捲起褲腿下水了。

　　在美人爹爹和叁爹的拍哄中，吃了一嘴苦苦的草的聶家生和谷俊生不哭了。小寶擦擦兒子的臉，雙眼笑咪咪地喊：“好哥哥，美人哥哥。”

　　哄兒子的藍無月和葉狄擡頭看過來，小寶往前挪了一步，嘴角的酒窩深陷：“家生和俊生，的弟弟，叫什麽好？”

　　“嗯？”

　　家生和俊生的弟弟？藍無月和葉狄一時反應不過來。

　　“家生和俊生哪來的弟弟？”

　　捕魚的聶政和阿毛停下了動作。

　　小寶一手摸上肚子，幸福地說：“我又有，娃娃了。好像，還是兩個。是美人哥哥，和好哥哥的，娃娃。”

　　“……”

　　周遭一片安靜。

　　一盞茶之後，湖水濺起水花，四道驚吼嚇哭了剛剛停止哭泣的兩個大胖小子。

　　“你怎麽會又有娃娃！”

　　“師父！您快來啊！”

　　小寶抿嘴笑，他不會告訴哥哥們是小貝給他摘的果子。他還有六個娃娃要生呢。

　　“怎麽了！怎麽了！”

　　衣衫不整的凡骨子從屋裏跑了出來，身後跟著同樣衣衫不整的方俞。

　　“師父！寶貝，寶貝又有啦！”

　　“寶寶，寶寶，寶寶，寶寶……”

　　湖邊一片混亂，隻有一人笑得格外甜蜜、笑得格外幸福，那個果子，真是個好東西，他終於如願的給好哥哥和美人哥哥懷上了娃娃。

　　“阿寶又有了？！”

　　“哇啊——”

　　可憐的家生和俊生又被他們的爺爺給嚇哭了。

　　天藍藍、水藍藍，在與世隔絕的桃源裏同樣會發生驚天動地的大事。一陣風吹過桃源裏的一座剛剛埋好的墳頭，墳前的一束鮮花隨風擺動了幾下，似乎也感染了湖邊的混亂與其中的幸福歡樂。

　　——寶貝，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