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珠芽(神獸錄龍子之卷)》第5章
第五章

  失言,不可與言而與之言。

  意指……說了不該說的話。

  大龍子很認真思索過,是他言中有錯,或是她裝飾在兩鬢的雙耳,純粹好看之用,沒有實質「聽」的功能……

  再不然,便是她和他,對於「有事」這兩字,有著天差地別的解讀。

  否則,看見她的次數,何以頻繁到……連他都有數不盡的錯覺?

  以往離城,家人與他聯繫用的水鏡,出現眼前,鮮少超過五回,上次的八個多月內,也不過區區兩次。

  此趟,算算僅止十來日,水鏡聳立眼前的次數,是按三餐計算。

  無論由哪位弟弟做出來的水鏡,貼在鏡子最前頭的,永遠都是珠芽那張可愛笑臉。

  早膳時,她端著海豆汁,一手魚蛋烙餅,在鏡的另一邊,說:「你早膳用了沒?」

  若用過,她便介紹一下她今早的豐富餐點,滿滿一大桌,邊吃,邊同他雜七雜八胡聊,問他昨晚在哪處海城落腳,進展如何,遇上哪些趣事。

  若還沒,她會軟軟逼他,在她面前進食,以親眼確定,他有乖乖吃飯。

  午膳時分,她手裡一大盤海粟大米,堆得像座小山,上頭鋪滿魚生和海菜醬,問:「你午膳用了沒?」

  若用過,情況重複早膳。

  若還沒,請見上列說明,在此不再贅述……

  晚膳時……

  「你晚膳--」她話沒說完,就被一臉不爽的二弟吼斷。

  「你煩不煩呀?!這算啥要緊大事?!每天吵我們幫你做水鏡,就只是要問我大哥吃喝拉撒了沒?!滾出去!」

  睚眥的咆哮,撼動水鏡,鏡面波瀾亂生,連另一端都感受威力。

  「我沒有每天來麻煩你……我照順序安排,你三天輪一次……」八個兄弟慢慢排,人人有份。

  「你還真敢說--」睚眥冷笑,面猙目獰,獠牙外露,雪白森寒,長腳舉高高,然後,拿捏力道--足以踢飛一顆蚌的力道--送出。

  遭二弟踹走的蚌娃,翌日,又嘻嘻哈哈,無事人一般,現身水鏡內,毫不見昨夜被睚眥驅逐的沮喪,而她身後的苦主,換成他三弟。

  三弟,辛苦了。

  她當然也不是只照三餐問候他,水鏡變成她最便利的工具,碰上新奇好玩的事兒,立刻找他共享。

  連魚雁往返的等待時間,全節省了下來。

  「我交到新朋友了耶!參娃、魚姬、延維,以及一顆小紅棗,她們人都好好,替我說不少好話,參娃是一根靈參耶!她還請我喝參茶哦!」

  參茶?

  哦,是她的洗手水嘛。不知詳情的人,才飲得下去。

  「要不是她們,你那些脾氣古怪的兄弟,都不肯幫我……」

  「你兄弟裡,脾氣最好的,就屬五龍子,他永遠笑咪咪的,有求必應。」

  不,老五出手,純粹抱著看戲心態,他絕對離「脾氣最好」的等級,非常、非常遙遠。

  「聽說四龍子和你是同父同母的兄弟哦?」她停頓很久,神情縹緲,露出「世上無奇不有」的吁歎,發表感言:「……遺傳真是高深莫測的東西耶,好微妙哦。」遺傳得一點都不像呀……

  「九龍子人也不錯,只要分一半食物給他,他什麼都點頭……可是,他身旁,叫驚蟄的那個……」她抖了兩下,下意識摸摸脖子,回想起來還會怕:「前兩天,他把我拖到無魚無蝦的地方,一手揪住我的衣領,把我提高高,抵在牆上,惡狠狠問我--『到底對九龍子有何企圖?!為何藉故接近他?!學我用食物討好他?!』……我跟他說,我只是要麻煩九龍子幫我弄水鏡,他一臉不信,凶凶回我『以後,要水鏡,找我!』……」

  看來,驚蟄視她為情敵,提防起她來了……

  「雖然驚蟄臉很臭,但說到做到,我發覺他人不算壞,幫我弄水鏡時,不囉哩叭唆,很乾脆。」弄完就走人,沒有第二句話,放她和大龍子獨處,不像其他龍子,老想聽聽她和他說些什麼,愛聽,又愛恥笑,真討厭。

  目前,驚蟄榮登「做水鏡的第一人選」寶座。

  「九龍子是公還是母的?……他不太像雌性耶,一丁點也不像呀,驚蟄是不是被蚌殼糊住雙眼,誤把他當成龍女?……」九龍子生得秀氣精緻,和六龍子負屭有幾分相似,但沒有六龍子冰冷難親,他很愛笑,笑起來眉目俊朗,稱得上是「漂亮」,可絕不是女子那種粉嫩的漂亮,要錯認,很難。

  這話,最好別當面問小九,小九會痛宰你,真的。

  「我還找到另一個也會用水鏡的人哦,是魟醫,原來水鏡法術,是可以修成的,我想學,正拜託魟醫教我唷,等我學會,我就不用四處求人幫我。」

  「上回,在魟醫那裡,等他用水鏡和你聯繫上的過程中,我鼻血就流下來了,他說我吃太補,可鮶兒還是天天端補湯給我喝,你看我,是不是胖很多呀,我最近變好大顆哦……」邊說,邊捏自己的肚腹,指掌間,確實捏出了一層厚度,看起來軟綿無比。

  諸如此類的小事,她也會一一報告。

  他沒有一次感覺過,離家數百里,仍身歷其境,城中芝麻綠豆事,他件件沒錯過。

  有時,會想斥責她別太煩人,他沒有閒工夫聽她說廢話,她嘴裡那些事,沒有哪件,急迫到需要透過水鏡來告知他。

  偏偏,她說話的聲嗓,雀躍、歡喜、迫不及待,帶點嫩嫩的傻勁,聽在耳裡,激不起嫌惡感,更配上顯而易見,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有多期待與他在水鏡見上一面的神情,任何責備,或是尋覓了整日的疲憊,也會淡淡化去,半點不留。

  連兄弟忍不住私下以水鏡,紛紛向他抱怨,他竟也只是銜笑,請兄弟們多多擔待,別太同她一般見識。

  他下意識碰觸著,繫於鎖骨間的珠煉,圓潤的珠兒,在指腹底下,來回滾動,這是本能的動作,何時養成,他已不是很肯定。

  只知道,手拈真珠,便會想起孕育它的那顆蚌娃,然後,嘴角不由自主上揚,享受心緒平穩寧靜下來的舒坦。

  這段時日,水箜篌一次都沒被喚出來,他不需要依靠篌音,來壓抑任何波濤起伏。

  尋珠過程中,焦躁和失望,每每都是一種考驗,考驗他的定力,也考驗著各海龍王加諸在他身上的封印,是否牢固。

  「以往,總有幾次,像是封印快被衝破般,惱怒、急躁、忿忿,在體內交織……此回,竟連一次也沒有……」他低喃道。審視掌背,偏白的膚色,可見碧青色脈絡,沒有龍鱗覆蓋。

  鱗,在情緒不受控制下,才會逕自冒出。

  「是她的關係嗎?她那些雜亂無章、毫無重點的言語,比箜篌……更能按捺我的情緒?」

  他自己說來,都想失笑搖頭。

  怎麼可能?

  她,不過是只蚌精,又小,又弱,又不精明,呆呆的,單純無比。

  她能有什麼影響力?

  別太高估她了。

  今夜,他在一處小海鎮落腳,行事低調,不彰露龍子身份,只是自然流露的尊貴,仍是引人注目。

  海鎮不大,二十來顆螺犀聚集城鎮,鎮中居民,以青箭魚族為主,唯一的客宿,僅僅三房,各間房內,只足夠擺放一張石几和貝榻,窄狹簡單,提供出外遊子暫住幾宿,倒也毋須苛求。

  客宿供膳,多為海草類食物,無魚無蝦,口味清淡,他不挑食,葷素皆可,對吃食方面並不刁鑽,桌上兩道素菜,幾顆藻團,一壺茶沫,便是一頓晚膳。

  菜已出齊,過了良久,俊逸客倌卻沒有動箸跡象,魚小二搓著魚鰭,一臉恭敬,生怕招呼不周,湊近來問:「公子,怎麼了?菜……不合您胃口嗎?咱這是小店,全是些簡便菜,看起來沒啥出色,滋味挺好的,您嘗嘗看……」

  怎麼了?

  他亦正在思索,是怎麼了?

  「有什麼不對嗎?」魚小二對店裡唯一的客人,關心有加。

  有了,不太對……

  好似,缺了什麼,涼拌藻絲、燴石蓴、藻團……菜餚齊全,這股缺落感,是什麼?

  「還是,公子在等人?」友人抵達,才要一起開動?

  等……人?

  他在等人?

  恍然大悟。

  對,缺了,缺了每回用膳前,水鏡另端的她!

  珠芽。

  她不是時間算準准,拿捏得分毫不差,用膳時辰一到,便隨水鏡出現,遠在天邊,卻又近在眼前。

  甜孜孜問著:「你吃了嗎?」

  蜜絲絲說著:「快吃呀,別餓到囉。」

  有時,還要炫耀一下:「你看,我今天吃這麼豐盛耶,真想把這塊魚片留給你……」

  他淡笑,笑自己方纔的閃神。

  又是「習慣」惹的禍。

  曾幾何時,她的三餐嘮叨,變成開飯前的小菜,沒先吃到,便引不了胃口?

  「不,沒什麼。」他噙著笑,謝過魚小二的關心,悅嗓軟若棉絮,險些融化了魚小二的雙腳,教人站不直身。

  他舉箸,開始進食,藉以拋開珠芽造成的「習慣」。

  他並不需要,受她牽制,隨她左右。

  沒錯,她太幼稚,才會有事無事都出現,不管自己的行徑,是否構成擾人的麻煩,她開始自覺反省,減少水鏡的次數,不失為好事一件。

  只是,她能忍多久嗎?

  咀嚼著淡淡藻香的團粟,薄唇微揚,彎若新月。

  他賭,一日,是她的極限了吧?

  若能超過兩日,他不會吝給她讚美,誇她定力十足。

  超過三日的話,值得鼓掌,他願意用鮫綃髮帶,送她當做獎勵--那是在一處小城街市,無意看見的小東西,色澤通白,輕軟飄飄,摻雜著金絲,教他想起了她。一時衝動,買下它,卻想不出買它的用意。

  原來,他有先見之明。

  假使,超過四日……

  無人干擾的四日、浪平波靜的四日,耳目清寧的整整四日!

  那顆蚌娃,完、全、沒、出、現、半、次!

  先前她沒招惹他,長達八日,他不覺有何差別,但,是她開始擾他,沒問過他方不方便、希不希望、想不想、要不要,逕自任性,出現、出現,再出現,讓他習慣她的打擾;讓他熟絡她的聒噪;讓他養成慣性,有了期待之後……她又不知會半聲,藏得不見蹤跡。

  四日極限,他的。

  在半空中畫出圓弧的手,指背上,覆滿薄金色的鱗,閃動熠目光輝。

  時時銜笑的面容,此時,已不見半分溫雅笑意,僵冷著一抹慍色。

  瞳心的金光,並非來自於手上龍鱗的反射,而是與生俱來,獨一無二的燦金顏色。

  水鏡,在他指上成形,這是他首次採取主動,為兩人攀上聯繫。

  他要看看,那丫頭究竟忙些什麼「大事」,忙到足足四日,不見蹤影!

  她人在龍骸城中,要找到她,輕而易舉。

  水鏡來得突然,聳立在她面前,比任何一隻龍子替她弄得水鏡,還要更大、更清晰,映照出來的大龍子亦更鮮明,彷彿他正站在她面前,不是鏡中虛像。

  「囚牛--」

  他尚未開口,她哇哇嚷嚷,又是尖叫,又是哽咽,激動、亢奮,朝水鏡奔跳過來。

  「囚牛囚牛囚牛--」

  一連喊他的名字,好多好多遍,要把四天的份,一口氣全補回來!

  緊接著,馬上就是埋怨和訴苦。

  「你弟弟他們一隻一隻全都不在!魟醫也恰巧出城去採藥草!我找不到人幫我弄水鏡--」

  短短幾句,交代了她四日來,何以音訊全無。

  她的心急寫在臉上,求助無援、焦頭爛額、憔悴,鑲滿眉眼,輕易教人看出,這些天來,她有多難熬。

  通紅的雙眼,猶似徹夜難眠,數日數晚輾轉難安,也更像是……哭過了好幾回,才能將眸子給折騰到紅腫如杏。

  浮現在他鬢側的鱗,漸漸隱沒,藏回膚下,因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因她一聲一聲,哭泣那般,喚著他姓名。

  總教他淡淡生厭的名,在她口中,變得綿軟、變得珍惜……

  「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找了好多人,求了好多人,他們不是不會,就是不敢,我--」珠芽猛地噤聲,重重抽息,瞳仁間,全是驚恐。

  她看見,在他身後,竄出一條龐大而狠迅的黑影!

  咧開的血盆大口,足以咬破數人高的螺犀,兩排利牙,顆顆銳利如劍,朝他撲咬而至!

  巨大的深海鱗蛟!

  「危險!」她忘了眼前的他只是水中投影,展臂撲去,想保護她,卻撞進一灘水幕內。

  水鏡迸裂,他的身影,頓時消失。

  「囚、囚……」

  她訝然無措,瞠圓眼,盯向原本水鏡存在之處,現在那裡,僅剩飛濺的水珠子,如驟雨落下,散了一地。

  「囚牛?!囚牛!」她厲聲驚叫,伸手去接落下的水滴,去掬地板上,一窪一窪的殘漬,急欲拼回水鏡,要知道他在水鏡的另一邊,發生何事--

  他被吃掉了?!

  他被可怕的大海蛟吃掉了?!

  水珠一直沒有停止落勢,掉也掉不完,碎散的水鏡,早已流淌滿地,可是一滴、一滴,小小的透明珠子,仍舊凶狠墜下,從她的眼、她的鼻,涕淚交錯,下成淚雨。

  當他再度凝成第二面水鏡,眼中所見,是正伏跪在地,號啕大哭的她。

  仿似失去雙親疼愛的奶娃,無助、害怕、恐懼著,用盡渾身氣力,嘶啞慘烈,縱聲哭泣,小臉一片狼藉。

  水鏡從消失再到凝形,不過短短鬚臾,眨眼兩三回的功夫,她竟能哭到此般境界,臉上掛滿眼淚鼻涕。

  她,到底是有多怕他出事?

  她……

  到底是有多喜歡他?

  喜歡到,以為他死去,她的天與地,也跟著崩潰瓦解?

  所以,哭到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別哭了。」

  突來之聲,讓戰慄哆嗦的珠芽,瞬間止泣。

  她抬頭,豆大的淚,落得急凶,怎麼也收止不住。

  方纔看到海蛟狠厲張嘴,一口要吞噬他的驚悚景象,嚇壞了她。

  「嗚--我以為你被吃掉了!那只恐怖的海、海蛟--嗚嗚嗚嗚……」後頭幾句含糊,是臭罵海蛟的可惡和可怕。

  區區一隻蛟物,豈能傷他?

  擔心他,不如去擔心那只連讓他回首招架都省下的傢伙,被他打碎多少顆牙,興許,連鼻骨也凹陷下去了吧。

  強烈的衝擊力道--他的拳背,及海蛟鼻牙的衝擊--震碎他的水鏡,連帶影響她眼前那面。

  海蛟的殘血味,混雜在海潮間,染紅一隅,帶有野性的味道,尚未被稀釋乾淨。

  「你究竟將我想得多弱小?」她眼中的他,是風一刮便倒的柔弱文生?

  海龍不發威,被當成了蚯蚓?

  她沒回答他,只是伸手過來,要環腰抱住他。

  然而,水鏡能傳形傳音,並不能真正縮短距離,兩人實際相隔太遠、太遠,她根本抱不到他。

  可她還是固執抱來,朝水鏡映照出來的腰際間,圈住,臉頰熨上冰冷的海水鏡面,她仍在抽泣,小小雙肩,一抖一抖的,鏡面撩弄出微小漣漪。

  漣漪,何止僅產生在鏡面?似乎……也在他冰凝冷靜的心湖中,蕩漾開來,一圈,又一圈,擴散著。

  縹緲的,虛無的擁抱。

  她沒能碰觸到他,可腰際間,暖暖熱熱的,她纖細手臂的力道,輕顫,以及抵在鏡面上的吐納,都真真切切,傳遞過來……

  他像被摟抱住,扎扎實實地。

  淡蹙的眉心,漸漸舒展開來,看著她的發渦,有股想伸手揉上的念頭。

  但他不像她蠢,以為觸摸水鏡,就能碰到她……多此一舉的笨行為,他不會去做。

  「那條海蛟,對我而言,比條海蟲還不如。」他見過更多,更強大的妖物,海蛟連前百大都排不上。

  他的說詞,聽來有幾分像責備,卻更像安撫,要她別浪費淚水,去哭那種永遠不會發生的小事。

  「它好大……一口可以吞下七、八個你……」她還在打顫。

  他挺想回嘴:我的龍形態,一口也能吞下七八條海蛟……罷了,比這些何用?

  「你真的沒受傷?沒被它偷襲到?」她仰臉,看著鏡裡的他,眼淚汪汪。

  再多解釋,不及他親自旋轉一圈,讓她以雙眼審視,證明他的確毫髮無傷。

  囚牛旋身,動作放的極慢,衣袂飄舉,翊翊翻揚,袖白似雲,漫在他身周,像輕緩騰湧的山嵐,烏墨光澤的發,如波如浪,蕩漾著芒輝。

  他身上、背後,沒有任何傷痕血跡,衣整發齊,分毫不亂,長袍依舊白皙賽雪,連一些些污漬都沒留下。

  她總算相信,海蛟未曾傷害到他。

  她心一安,吁了口氣,感覺鼻腔熱熱的,以為是涕水,她本能去揉,竟揉到滿手鮮血。

  觸目的紅,在她白嫩臉上,更形強烈明顯,刺得他瞳仁一縮。

  「你仍時常流鼻血?」

  「因為……補藥一樣照三餐喝嘛……」她用袖子按鼻,沒多久,紅梅大小的血漬,綻放在袖口周圍,擴大成牡丹一般。

  「嘴,長在你臉上,你不張口,誰能逼你?」諒鮶兒也不敢強灌。

  「可是……鮶兒關心我,她笑咪咪的,要我把飯菜吃光光,又說,湯藥對我身體好,我不好意思拒絕。」她最沒法子抵抗笑臉人了……

  「不拒絕的下場,就是鼻血流不停。」淡冽的口吻,才說完,又見兩管鮮紅,從她鼻洞下汨汨淌出,她連忙擦去,不一會兒,拭去的,又滑下來。

  「別再去揉它,坐下,手按壓著鼻翼。」他出聲,制止她越擦越急的行徑,並指導她簡易的處置方式。

  前去熬湯藥的鮶兒,恰巧折返,覷見水鏡內的大龍子身影,趕緊福身行禮。

  珠芽姑娘找著替她施展水鏡傳影的人了?幾名龍子,不是被珠芽姑娘吵到受不了,全躲起來?

  鮶兒正困惑想著,杏眸落向珠芽,被她狼狽摸樣所驚。

  「珠芽姑娘,怎麼又流血了?……」鮶兒立即為她止血,動作熟練,扶珠芽傾靠背枕,鼻子塞了兩小丸鮫綃,堵住血勢。

  她擰來帕子,幫珠芽清洗臉上的血污。

  「湯,不要日日讓她喝。」囚牛朝桌沿那盅熱氣騰升的湯,淡淡一瞟。

  鮶兒訝異回首,臉上寫有為難。

  「這是龍王特地叮囑,給珠芽姑娘補身子用,全是上好藥材……」鮶兒據實稟報。那確實是強身健骨的藥湯,每味藥,皆是熟知的良方,並無任何危害。

  他知道那是什麼藥湯。

  如鮶兒所言,它補身,特別是孩童成長期間,準備抽高轉骨,最是適合。

  他初初飲下一匙,立即便心裡有底,父王差人送上這帖藥,份量加倍再加倍,用意為何,太昭然若揭。

  他父王,想在最短時日內,迫使她「長大」,就像人界填餵豬鴨,日灌夜灌,撐大豬鴨的胃。

  藥性劇烈的湯,即便無毒,飲用過量,仍讓她身體發出警訊,產生吃不消的病兆。

  「她飲食均衡,吃飽睡足便夠了,那藥,對她來說,太猛烈,喝多反倒傷身。」囚牛一頓,與鮶兒用著彼此都明瞭的眼神,淺覷交集,他斂眸,挪向珠芽,意味深長,輕吐五字:「欲速,則不達。」

  珠芽聽得不甚明白,眼睛眨巴眨巴地,來回於囚牛及鮶兒身上。

  「可是龍主那邊---」鮶兒畢竟是聽命行事,不能自己做主、

  「他問罪下來,便說是我交代。」他簡單一句,攔下所有責任。

  珠芽出聲插嘴:「不要害鮶兒被你父王罵,我可以喝藥沒關係--」不懂裝懂,就是珠芽的寫照,硬要加入討論,下場,是遭冷冷瞪回,乖乖閉嘴,那句「藥也沒有多苦嘛……」,只好嚥回肚裡去。

  「撤下去。」他要鮶兒端走藥湯。

  鮶兒望著珠芽鼻塞布丸子的摸樣,心中亦不忍,便領命退下,帶走那碗藥湯。

  珠芽生怕他下一瞬間,就要撤收水鏡之術。她已經四日沒見到他,一肚子想說,想問的話,急急托出,擔心稍一遲,他又消失了。

  「你現在人在哪裡?」

  「北海深溝的冰火谷。」

  她不知道那是哪兒,只覺得好遠好遠。

  「要回來了嗎?」她最關心這個問題。

  「……短期內,都不會回來?」三足龜妖耶……光聽名字,她腦中,已浮現出深海大龜精的遐想圖,獰凶恐怖,眼大如谷,嘴咧如豁,牙如山……

  「嗯。」他頷首,連遲疑也沒有。

  他篤定的回答,讓她好失落,情緒全寫在臉上,難以掩藏。

  知道他忙的,全是正事,所以,不能任性要求他,快快返城。

  可是他歸期未明,她傻乎乎等,等過了今天,等到了明天,還是能不清楚,她要再等多久,才能等他回來……

  她真的……好想他。

  水鏡只能暫時解渴,不能算是「真正」看見他……

  她告訴自己,不可以太貪心呀,起碼,還能靠水鏡,和他見上面。

  「那……你要小心些,三足龜……別被它弄傷。」不,這不是她要說的,也不對,攸關安全,當然定要再三叮嚀交代。

  但,有一件事兒,她更想告訴他、拜託他、請求他,可是,心裡清楚,他會拒絕她,而且,完全不加以考慮……

  她管不住嘴,因為,太害怕又要重複好幾日的求助無門;怕又是好幾日完全失去他的消息……

  她囁囁嚅嚅,有些氣虛,有些忐忑,還貪心地,報了一些些的小小希翼:

  「你……能不能,有空,呃,不用每天,就,閒下來時,不麻煩的話、平安的話。有點寂寞的話。想、想找人聊天訴苦的話……你主動用水鏡,和我聯絡……好不好?」

  說完,等著被他噙起冷笑、等著被他凜瞇眼眸,無情駁回。

  在那之前,她還做著微弱的垂死掙扎:「我還沒辦法弄出完整的水鏡……只有一顆栗米大小,也維持不久……你弟弟和魟醫,不知幾時才回來,好幾天看不到你,我會擔心……」

  呀呀,他一定會回她:擔心什麼?不需要。

  或是,淡淡嗤聲:我沒有那麼荏弱。

  再不然,也會是我沒有你這種閒工夫……

  「好。」

  說不定,他現在心裡正想著「你真是顆煩人的蚌」。

  呀呀呀,馬上就要被討厭了……

  停。

  她剛剛好像聽到了……

  好?

  一臉嫩呆的蚌娃,仰高臉蛋,妄想神色依舊儒淡的囚牛,他薄美的唇,抿閉著,眸子與她交視,未曾挪開。

  「你……有說話嗎?」她發呆,喃喃問,要確定是不是幻聽。

  「我說,好。」彎起來,總像笑著的唇,開合間,逸出簡單三字。嗓,是那麼淡,說得那麼淺,沒有哪個字,加重了力道,但三字敲進她耳裡,鼓噪了她的心跳。

  他說,好。

  他真的說了!

  「不……不要太多天一次……不不不,我、我等,我會等……」珠芽嘴角上揚,開心到有些語無倫次。

  「我不負責閒話家常,找不到話說,我就會撤收水鏡。」別奢望他主動找話題。

  「交給我!全部交給我!我負責!」她豪氣拍胸脯,砰砰作響,力道一點也沒客氣,槌得自己險些岔氣。

  像要證明自己所言不假,她嘰嘰咕咕、亢奮努力,把這四天空缺,補齊。

  無論是她這邊發生的芝麻小事,或是他那邊,尋找寶珠時,所遇上的種種情況,她鉅細靡遺,說著,也問著。

  直到她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時,已是良久良久之後……

  「我囉嗦了這麼多,都忘了先問你……你今天用水鏡傳形回來,是不是有很緊急的事兒?」

  會這般想,是因為他不像她,分不清大事小事,將水鏡胡亂使用。

  他不可能閒來無事,變出水鏡,傳形回來,卻沒有任何重點交代,定時非常非常非常十萬火急的要事,才能勞他親自動手。

  萬一,是太嚴重的事兒,她這麼一拖延,真是罪過大了!

  「……」他沉默。

  「有吧?」她水眸眨眨。

  「……」他淡淡瞟她,不語。

  「是什麼?囚牛?」她還在等。

  沒有。

  水鏡撤去之前,他的答覆,如此傳來,輕淺的,像煙嵐。

  沒有。

  他沒有任何急迫的事,需要用水鏡傳遞。

  他今天只是……

  四日不見她音訊,心,焦躁起來……

  只是,看她。

  看她平安,看她無事,看她能如何按奈下他焦躁的心緒。

  只是,想看她。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