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這一天對小朱雀來說是日常又歡樂的一天,但對於封鳴夜同父異母的兄弟封駿來講,就過得不那麼愉快了。
自從上一次見到鳴夜後進行了恐嚇和威脅卻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之後,封駿又因為陳恩燁的緣故而安分了好一陣子。
他原本死皮賴臉地寄住在封鳴夜租的出租房中,但是那房子竟著火沒了,之後便一直隨處找便宜房子,既睡過街邊理髮店,也蹭過手下和哥們的房子。但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封駿又一向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除了一點不正當的灰色收入,只乾巴巴地等著封鳴夜給他「送」錢來。
按照封駿的想法,封鳴夜只憑著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外表傍著了陳少爺這麼個金主,肯定是非常害怕自己手裡的證據——那疊封鳴夜在純色當中放浪形骸的照片,哪怕不去提醒他,也應該著急上火地來找自己。
……但是鳴夜並沒有,還似乎愉快地忘記了這一茬,好像也忘了封駿似的。
封駿反倒是急得快要上火,這天蹲在街邊,發現自己兜裡連根煙都逃不出來的時候,便暴躁地拿出手機,找了半天封鳴夜的號碼,將另一張照片直接發送過去,同時附帶著文字威脅道:「封鳴夜,你要還想過好日子,就趕緊給老子滾回來,不然老子就把你拉回來,咱兩個接著過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誰怕誰啊?快點,明天就拿錢過來,一張照片賣你一千。你要是明天不來,我就公佈你小子的吸毒史,到時候你就看看你傍上的那個大少爺,還會不會寵著一個吸毒者!」
封駿發完消息,想像了一下自己異母哥哥那種著急上火沒有丁點出息的樣子,不由得又笑了起來,惡狠狠想道:等明天來了,老子高興賣一張一千就一千,不高興了就賣兩千……
他回想起上一次見面時,鳴夜的穿著和陳恩燁的氣勢,漸漸又有些憤憤不平,惱怒地想:老子還沒過上正經日子,你一個雜種,憑的什麼過得比我好?
封駿在街邊蹲了半晌,往日裡打鬧的兄弟並沒有出現,當即百無聊賴地站起身,去不遠處的小吃街隨便撈點油水。
他走到街上時正遇到迎面走來的幾個民警,不由本能地有點懼怕,但很快看清來人的容貌,臉上忙不迭湊出點笑容來,迎上去道:「喲,劉哥啊,今天值班嗎?辛苦辛苦……」
兩民警對視一眼,一人說道:「封駿?」
他公事公辦的語氣教封駿頭皮一炸,在身上到處摸索,好半晌都沒能摸出一條煙來,只得尷尬又諂媚地笑道:「哎呀劉哥,您看,小弟我今天出門急了點,什麼都沒帶,您可別見怪,回頭我一定……」
他說到一半,忽然被遞到眼前的一張警員證給鎮住。
只聽見民警語氣冷漠地說道:「封駿,你有事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封駿連忙縮著脖子,一臉十分識相的模樣,問道:「哎,哎,劉哥您親自為小弟走一趟,我怎麼過意得去……對了,那個,劉哥啊,這一次是拘留三天還是十天?」
這時,另一人淡淡說道:「哪兒那麼多話。」
……
此時此刻,觀瀾別園中,鳴夜收到短信時,正在進行午後的問好。
他呆在花房裡頭,伸出自己的光翼,按照大小順序挨個地摸摸植物們,又摸摸那玩偶貓,正在心想著咪咪的事情。
『昨天孟夏來了郵件,她已經跟著親戚,帶著咪咪跑去北邊的城市了。算時間她應該已經到地方啦,也不知道他們過的怎麼樣……』小朱雀想得入神,『對了,昨天好像還在街邊看見了一隻很像咪咪的大貓……它一直在那條縫隙裡面鑽來鑽去,會不會是在找咪咪呢?』
鳴夜手下是一堆便簽紙和筆,想著想著,就在那紙上隨手畫了一隻肥肥的大貓,因為是簡筆畫的原因顯得格外的圓。
鳴夜噗地就被自己的畫逗笑了,將它舉起來來回看看。
正在這時,手機便響了,鳴夜打開看了一眼,起初不知道是什麼。
直到他看見隨著短信附件的一張圖,那上面是純色的包廂,封鳴夜和又一個不知名的客人。短信的內容,也當然是封駿不懷好意的勒索和恐嚇。
小朱雀的心情便有些低落下來,垂著眼睛懨懨地翻完了這條短信,目光停留在「吸毒」兩個字上,困惑地心想:這是不是地球上很重的罪,還是什麼疾病,為什麼他好像很篤定,陳少如果知道的話就會嫌棄我……
鳴夜在身體原主人的記憶裡小心地翻看,然而有關這部分的記憶幾乎全都是封鳴夜認為非常隱私或者難堪的,伴隨著這種難堪的還有大片大片的絕望、不甘和憤懣,幾乎一個人所有可能遭遇的負面情緒都在這瞬間暈染了開來。
即便沒能直接瞭解到「吸毒」的真相,小朱雀也嚇得不輕,嚶嚶嚶著丟開手機,下意識地跑進樓裡,想去找陳恩燁安慰自己受創的心靈。
——要小夥伴!和小夥伴寬廣的懷抱!
陳恩燁還在書房裡,似乎開一個很漫長的會議。
鳴夜站在房門口,猶猶豫豫地將手放在門把手上,心想:嚶嚶嚶我要告訴小恩燁嗎……可是為什麼封駿會說,小恩燁知道了就會不要我了……是不是這個事情真的很嚴重很嚴重,是人類社會裡面不能原諒的罪行……
鳴夜委屈不已,睜著一對快要哭出來的眼睛,好半晌後又艱難地放開門把手,撲進了旁邊的活動室裡。
小朱雀雖然不喜歡用人類落後的科技產品,但並不是完全不會用。
他繼承了封鳴夜的常識性記憶,略有些生澀地打開筆記本電腦,上網,然後輸入了「吸毒」兩個字,搜索——
映入在鳴夜雙眼裡的,就是一片不堪入目的圖片和新聞標題。
鳴夜微微睜大雙眼,慢慢在椅子上縮成了小小一團。
——原來,真的是很嚴重的罪行……是墮落罪啊……
墮落罪,在朱雀星並沒有明確的法律定義,只是一種存在於朱雀人公德體系當中的罪名。
當一名朱雀人忘記了自己誕生的原因是愛和信任,忘記了朱雀文明最大的榮譽是友善和公正,忘記了自己的光翼和其他一切能力不應該用以損害別人的利益、自由乃至於生命……作出這種種種種不正當的行為,就會被認為是犯了墮落罪。
沉迷於成癮性藥物是墮落罪的一種,朱雀人崇尚精神上的純淨和健康,而能夠使得精神被玷污的則恰恰是成癮症狀——世上再沒有什麼東西比這個更摧折人的意志力了。
宇宙中僅有非常少數的東西會使朱雀人上癮,因為大多數藥物都因為有一定的損害身體的傾向而被魂石給自然阻止和代謝掉——前面說過,魂石是一種使得朱雀人百毒不侵、百病不入的神奇石頭。
鳴夜在瞭解了毒品,進一步明白了戒斷反應之後,不由地環住自己的肩膀,畏懼地想道:那這具身體,其實……一直是不健康的。可是我沒有發生過戒斷反應,一定是因為沒有過多久,就遇見了小恩燁……遇見了我的魂石,後來又一直和魂石一起睡覺,雖然時間不久,但是足夠暫時遏制住戒斷反應了。
小朱雀茫然無助,縮在房間角落裡,好半晌後伸出手把所有觸目驚心的網頁都給關掉了,咬住自己的手臂,嚶嚶嚶著心想:mana……怎麼辦。小恩燁會不會以為是我……墮落了,會不會不要我……
……
午間時分,陳恩燁歎了口氣,煩躁地從書房裡走了出來。
他在別墅中走來走去,尋找自己傻乎乎的小天使,很想將他抱在懷裡好好地治癒自己一番,然而半天都沒有找到人。
陳恩燁還以為小朱雀又跑去什麼地方玩自己的翅膀了,然而不久後發現,鳴夜竟蹲在廚房角落裡,坐在小板凳上,憂鬱地垂著頭。
陳恩燁從沒見過鳴夜憂鬱的樣子,哪怕是那天狼狽地淋著雨,他也未曾失落或者悲傷過。小朱雀活像個小型光源,似乎永遠是溫暖又光明的樣子,永遠不會憂愁。
然而他此刻,真的難過起來了。
陳恩燁看得左肋下都隱隱發脹,忙走過去,一手搭在鳴夜肩上,心疼不已地問道:「怎麼了,鳴夜,發生什麼了?」
——被小恩燁看見了……不行……
鳴夜抽了抽鼻子,那聲音略微帶著哽咽,回過頭後定定看了陳恩燁兩秒,臉上帶著不好意思地說道:「小恩燁,我剛才摔了一跤……」
陳恩燁略鬆了口氣,半跪在鳴夜面前,緊張地問道:「是不是磕破了,還是很疼?我帶你去看醫生——」
鳴夜忙搖了搖頭,伸出手給他看手背上一點紅色痕跡,小聲說:「不疼啦,小恩燁,我其實……只是想跟你撒撒嬌啦。」
陳恩燁歎了口氣,無奈地揉了揉鳴夜一頭碎發,站起身道:「湯煮好了,我去看看。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說,知道嗎?」
鳴夜仰頭對他傻乎乎地笑了笑,陳恩燁放下心來,轉身去盛小朱雀心愛的黃豆豬蹄湯了。
鳴夜看著陳恩燁的背影,直看得眼眶裡又冒出了淚花兒來,好一會兒後,努力地嚥下去,眨巴著眼睛,一路依依不捨地跟著陳恩燁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