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多明戈正了正頭上的黑色小圓帽，並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挺拔一些，不過即便如此，溫唐仍能感受到一股撲面而來的宅氣。

　　他說道，「其實經過慎重的考量，我只打算見你和葛雅小姐。」

　　葛雅就是上午放了他鴿子的女演員。

　　按照正常思維和行為方式，溫唐實在應該對這位才華橫溢的導演表示自己的敬意，然後雙方進行愉快的交談什麼的。

　　但是很抱歉，在經歷了之前那樣別具一格的見面之後，本來就沒有的敬畏也連帶著尊敬一起見鬼去了。

　　「好吧，」溫唐沒什麼誠意的點點頭，雙手在胸前交叉，並微微俯視著他說道，「我感到十分榮幸。」

　　是的，就是俯視。

　　因為多明戈看上去跟溫唐基本處於同一個海拔，而再考慮到她今天穿了雙六公分的小高根……

　　「你沒有！」多明戈再一次對自己拉低了全世界男性平均身高值的個頭感到沮喪，並且一針見血的戳穿了溫唐的謊言。

　　「好吧，」溫唐乾脆俐落的承認了，並在第三名路人往這邊投以好奇的視線之後，無奈的捏捏眉心，「那就讓我們來一場正常的談話。」

　　於是倆人重新回到了一開始的咖啡館，點了兩杯咖啡之後打開了話匣子。

　　多明戈再一次為自己的莽撞道歉，並說道，「我是真的想要請你出演我的電影。」

　　溫唐的臉色不能說不古怪，她點了點對方的上衣口袋，語氣中滿滿的都是懷疑，「哪怕是在您手持一整份名單的情況下？」

　　多明戈的臉上迅速劃過一抹顯而易見的尷尬，他清清嗓子，「這些小細節就不必在意了吧！因為正式見到您之後，我已經深深的為您的個人魅力折服，女主角再無其他人選！」

　　說完，他竟然真的當著溫唐的面給葛雅小姐發送了一封郵件，單方面取消了下午的會面。

　　說真的，如果不是眼前這個傢伙的確是聲名赫赫的大導演，溫唐肯定覺得自己遇到了瘋子。當然，儘管現在她的感覺也不怎麼美妙。

　　被我的個人魅力所折服？我咋不知道？

　　莫非，他就喜歡來硬的？

　　溫唐頓時就被自己天馬行空的想法嚇的哆嗦了下。

　　不過顯然，多明戈不會讀心術，所以他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緊接著，他又從另一個口袋中摸出一遝皺皺巴巴的紙，竭盡全力抻平之後放到溫唐面前，「這是劇本大綱，你可以先看一下的。」

　　溫唐看著眼前依舊跌宕起伏如同鳳梨的表皮一樣的所謂劇本大綱：「……」

　　不過盛情難卻，她只好依言拿過來，然後就被深深吸引了。

　　不得不說人民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既然這個渾身上下都明晃晃寫著「我不正常」的傢伙能名揚天下，並擁有一批數量龐大的死忠粉，那麼他就肯定擁有常人難以啟及的資質。

　　劇本的大體內容如下：

　　一個平凡的圖書管理員十年如一日的堅持著自己的寫作夢想，但一直都無人賞識。可突然有一天，她發現自己書中的情節變成了真的，她的生活也隨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見溫唐沒有再說拒絕的話，多明戈在一邊補充道，「這種題材比較靈活，可以拍商業片，也可以拍文藝片，不過我個人比較傾向於文藝片。」

　　溫唐疑惑道，「這個不應該是你決定嗎？」

　　「不不不，」多明戈一本正經道，「要知道完全沒有不同的聲音可不一定是什麼好事兒，那會讓我們的大腦封閉，思維僵化。鑒於編劇、導演、策劃全由我一人擔任，我個人認為主演的意見也是十分重要的。」

　　是的，多明戈先生曾經獲得過兩次金花電影節最佳編劇獎和一次最佳導演獎題名。

　　名副其實的奇才，更是眾所周知的奇葩，因為他一直都堅持自己只是一名導演……

　　溫唐連忙搖頭，「我沒有意見。」

　　「好的，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多明戈一臉輕鬆的拍了拍巴掌，然後溫唐突然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等會兒，我什麼都沒說啊，你決定了什麼啊？」

　　「你不能這樣！」多明戈立刻一臉控訴的看著她，這讓溫唐覺得自己像極了一個忘恩負義負心薄幸的人渣敗類。

　　「我哪樣了？」

　　「你已經答應了出演呀！」

　　溫唐目瞪口呆，「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不知道？！」

　　「我剛才說主演的意見也是很重要的，然後你親口說沒意見啊！」

　　溫唐瞬間被噎住，然後咬牙切齒，「你跟我玩文字遊戲！」

　　見她似乎真的有些生氣了，多明戈忙解釋道，「只是個玩笑，你知道這沒有任何法律效力的，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加盟。」

　　其實溫唐也沒生氣，任誰發現自己被設計都會這個反應吧。

　　她歎了口氣，搖搖頭，「恐怕有難度。我承認這的確是個很有意思的本子，跟您這樣與眾不同的導演合作也會相當愉快，但是想必你剛剛也聽到了，我馬上要和克利斯導演他們合作。」

　　「沒關係，」多明戈迅速接道，「我聽到了，會合作，但是至少要在五個月之後不是嗎？只要你答應，我們可以馬上拍攝。」

　　能把偷聽來的消息就這麼光明正大的說出來，這樣的坦蕩蕩也可以說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溫唐滿頭黑線的指著桌上皺巴巴的大綱道，「就憑這個嗎？」

　　多明戈興致勃勃且信心百倍的說道，「當然不是，我們的影片是小成本，沒有汽車追逐，也不需要什麼轟轟烈烈的大場面，哦好吧，也許需要一兩場爆破，但是那個有我和我的助手們自己就能搞定。導演和編劇就是我，道具的話，我跟我的助手們也可以搞定的。」

　　溫唐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棒極了，你和你的助手們還能搞定什麼？」

　　「沒有了，」多明戈老老實實的搖頭，誠懇道，「我們需要主演。」

　　溫唐拿起桌上的咖啡杯一飲而盡，搖頭道，「你恐怕不知道，兩天前我已經回應了h國的朴志厚導演出演他新劇女主角的提議，所以你剛才所作的中間五個多月空檔的假設從一開始就是不成立的。」

　　刨去進行各方面協商的時間，距離跟克利思導演的合作也就剩四個來月，哪怕是多明戈和朴志厚導演的劇中角色都不需要專業知識培訓突擊，可這兩部影片差不多都需要三個月上下……

　　三個月，三個月，她哪兒來這麼多三個月？

　　更何況她還想要照顧湯圓。

　　把事情說明之後，多明戈也沉默了。

　　溫唐歎口氣，人生就是這樣，不可能事事完美，該放棄的時候還得放棄。

　　然而不等溫唐說出口，就見多明戈突然抓過桌上的餐巾紙，又從似乎無所不能的口袋中掏出一根鉛筆，口中念念有詞的埋頭狂寫起來，「根據你的敘述，朴導演正式開拍前你還會有一個月多一點的空檔，而我三天後就可以投入拍攝，這麼一來最多只有一個半月的重疊。但是我可以調整拍攝順序，優先拍攝你的戲分……」

　　溫唐當然明白他的意思，雖然心動不已，不過仍覺得不現實，「亞洲和歐洲之間的距離可不短，不管怎麼協調都不可能嚴絲合縫的。」

　　多明戈刷的抬起頭，像換了個人似的，雙眼閃閃發亮，甚至瞳孔都放大了，「劇組可以放假。」

　　溫唐猛地抽了口氣，下意識的搖頭，「這太瘋狂了。」

　　多明戈只是直直的看著她，一字一頓，「30天的狂歡，要不要加入？」

　　溫唐從來就不懼挑戰，或者說，她根本就癡迷於此。

　　當瘋子遇見瘋子……

　　砰！

　　整個世界都在震動，所有的天空遍佈煙花，宛如最後的狂歡……

　　就在溫唐幾乎無法控制的要說出好之前，碩果僅存的理智終於挽救了她，「我需要跟我的團隊商量看看。」

　　因為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開始的預計，所以溫唐果斷改簽，換了當晚的機票回去。

　　在飛機上的幾個鐘頭，溫唐腦海中一直都是一種萬馬狂奔的情形，各種心動、各種糾結。

　　朴志厚導演那邊的劇本偏重心理學，講述的是一個原本性格柔弱的姑娘一次又一次的被欺負，最後卻因為某種原因逐漸從被害者轉化為施害者的故事。

　　毫無疑問，也是個好劇本。

　　兩個都好，而且最關鍵的是兩邊的態度都很誠懇！

　　人都是貪婪的，溫唐自然也不例外，如果可能的話，她哪一個都不想放棄。

　　其實一個行情好的演員竄組也不是什麼稀罕事，那眼前的來說吧，她老公顧蘇稍後也將面臨在兩個劇組之間飛來飛去的情況。

　　可他的情況完全沒辦法跟自己相比啊！

　　顧蘇是竄組不假，可兩個劇組之間撐死了也就倆小時的行程，跟在華國跨省差不多，可溫唐如果真的同時接了多明戈和朴志厚導演的邀請，那麼她面臨的將會是動輒十幾個小時的飛行！

　　這真的太瘋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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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她的提前回歸，眾人都表示了不同程度的驚訝。

　　裡面剛吃完晚飯，顧崇手裡拿著一本印刷精美的彩圖書，念給抱在懷中的湯圓聽，兩人都十分的專注。

　　見溫唐進來，felix頓時驚訝道，「怎麼連夜回來了？！出什麼事情了嗎？」

　　聽見聲音的湯圓抬頭一看，立刻朝這邊張開胳膊要抱抱，「媽媽，媽媽！」

　　顧崇順手把書放在一邊的桌上，將湯圓遞過去，「怎麼回事？」

　　溫唐無意中往桌上瞥了一眼，封皮上的幾個大字鮮紅醒目：《世界名槍圖鑒》！！！

　　一切都太瘋狂了！

　　見她的精神似乎有一瞬間的恍惚，顧崇微微抬高了聲音，將剛才的問句重複了一遍。

　　回過神來的溫唐決定忽略這個既定的事實，反正現在湯圓的記憶力也好不到哪裡去……

　　往湯圓臉上親了口，溫唐看著他明媚的笑臉又有些恍惚，她怎麼捨得啊！

　　在顧崇看來，溫唐幾乎已經把內心的糾結明白寫在了臉上。

　　他重新坐回去，雙手十指在膝蓋上交叉，做出準備聆聽的模樣，「如果方便的話，我也許可以臨時充當一下聽眾。」

　　不管是對顧蘇還是溫唐而言，顧崇都相當於一個亦兄亦父的角色，哪怕他什麼都不用幹，只是坐在那裡就會給人一種安心感。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啊！【喂，泥垢！！！】

　　好吧，言歸正傳，現在的溫唐很顯然正面臨一個兩難的抉擇，的確需要一位長輩的指引和建議，於是她略一斟酌，就將事情的原委告訴他了。

　　整個過程中，顧崇都一言不發，不過他時不時的點頭表明在認真聽著，這的確讓溫唐安心不少。

　　不加停頓的說完之後，溫唐一口氣灌下一整杯牛奶潤喉嚨，然後輕輕摸著湯圓軟乎乎的頭髮，安靜等待著顧崇的反應。

　　顧崇沉默片刻，然後一針見血的支出，「家庭阻止了你前進的腳步。」

　　溫唐的身體一僵，然後頹然發現，事實的確如此。

　　顧崇平靜而客觀的繼續道，「工作的忙碌和壓力對你而言都不是問題，真正的原因只有一個，你放心不下他。」

　　他，自然是湯圓了。

　　溫唐低頭看著正專心致志抓著自己頭髮玩的湯圓，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我跟顧蘇有約在先，不管工作有多忙，都要抽出時間來多陪陪他，顧蘇的工作結束怎麼也得明年六月了，中間很難有空的，如果我再這樣，那湯圓怎麼辦？」

　　聽見自己的名字，湯圓條件反射的抬起頭，「媽媽？」

　　溫唐笑笑，摸摸他的小腦袋，「真乖。」

　　湯圓知道媽媽這是在誇獎自己，開心的笑起來，兩隻眼睛瞇成大大的月牙，跟溫唐驚人的相像。

　　「媽媽，乖~！」

　　看著母子兩人的互動，顧崇突然道，「讓安寧回來。」

　　「哈？」

　　溫唐震驚的表情完全不會影響顧崇的發言，他的語氣平靜如初，甚至連表情都沒變，平靜的彷彿只是在談論明天的天氣。

　　「儘管從血緣關係來看，安寧是我的親弟弟，但我不認為一個家庭的結合是要以犧牲女方的事業和利益為代價的，如果是這樣，那麼這就不是婚姻，而是枷鎖。」

　　「你和安寧是完全平等的兩個獨立個體，不需要誰為了誰犧牲什麼。既然那個約定是你們兩個人共同認可的，那麼，即便是有一方需要放棄什麼，也應該是安寧，而不是你。」

　　「基因和法律賦予他男性和丈夫的身份，就是為了讓他多承擔責任的，毫無疑問。」

　　如此爆炸性的發言直接將溫唐轟的暈暈乎乎，久久回不過神來。

　　大哥！！！

　　所以說，當年這兄弟倆的媽媽所經歷的不幸，到底給他們留下了怎樣沉痛到不堪回首的回憶啊！

　　花了大概一分鐘的時間收拾自己被衝擊的碎成渣的三觀，溫唐挺不好意思的說道，「事情的發展誰也無法預料，這事兒不能怪顧蘇，自然也不能讓他毀約回來。」

　　見顧崇沒有任何表示，溫唐還真是怕他一不小心就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忙解釋道，「那個，其實之前顧蘇就說了，反正隔得近，中間他也能時不時的抽出時間回來看幾眼的。至於我那邊，還沒徹底決定呢，估計也糟糕不到哪兒去。」

　　還是那句話，整個歐洲才多大啊，而且哪怕是主角，顧蘇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在拍戲，所以說常回家看看什麼的，他還是能做到的。

　　顧崇突然就輕笑了下，魅力四射到不行，耀眼到溫唐這個有夫之婦都不太敢直視，「所以，這次是換了你來安慰我？」

　　溫唐一愣，隨即大囧。

　　在一堆聰明人中間頑強生存的人你傷不起啊！！！

　　不過不管怎麼說，有了顧崇這麼一開解，溫唐突然就覺得，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麼！

　　她十分感激地對顧崇道謝，「謝謝你，大哥。」

　　顧崇特別淡然的回道，「既然你叫我一聲大哥，我總得有所表示才好。」

　　湯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有模有樣的學道，「大瓜~」

　　「噗！」溫唐沒忍住，直接笑噴了，顧崇的表情也變得十分複雜。

　　這還沒完呢，就聽湯圓跟上了癮似的，嘰裡呱啦蹦出些稀奇古怪的生僻詞彙：

　　「大瓜~！」

　　「鞋城~！」

　　「子斷~！」

　　湯圓越說，溫唐心中的預感就越發清晰起來。

　　然後下一刻她突然就福至心靈，刷的看向顧崇手邊那本《世界名槍圖鑒》！

　　鞋城=射程！

　　子斷=子斷！！

　　也許是溫唐看過來的眼神中控訴的成分實在太過明顯，顧崇竟然有一瞬間的不自在。

　　他乾咳兩聲清清嗓子，對正在竊竊私語的bake和felix道，「跟我去書房，有事情交代你們！」

　　我是大哥窘迫了的分割線擼過

　　第二天，溫唐把這個情況跟安然和小蘇一說，兩人也是有種天降餡餅，然後卻發現這個餡餅有點兒太大了不好消化的感覺。

　　可是多明戈的明其實在太大，而且給的也是難得的好本子，只要不出什麼意外，得獎基本上就是鐵板釘釘的，如果就這麼放棄，實在可惜。

　　不過溫唐的擔心也不無道理，顧蘇已經進入劇組，退出是不可能的，如果她再離開，湯圓還這麼小呢，對他未免就有些殘酷了。

　　溫唐又把昨晚顧崇的話簡單複述一遍，安然和小蘇對視一眼，頓時肅然起敬。

　　「你這聲大哥，可真是沒白叫。」

　　又聽到了熟悉的詞彙，正窩在嬰兒車中掰著自己腳丫子玩兒的湯圓立刻跟著喊了聲，「大瓜~！」

　　三個大人頓時笑得不行，溫唐彎腰使勁親了親他的小臉兒，「媽媽的寶貝兒啊，你咋就這麼可愛呢！」

　　湯圓讓她親的咯咯直笑，倆人就這麼鬧了起來。

　　小蘇在旁邊看的感慨，「湯圓的眼睛跟你真像啊姐！」

　　溫唐十分驕傲道，「那是，我兒子麼！」

　　自打今早上母子倆路過客廳的壁爐，然後湯圓突然指著上方懸掛的獵槍團體脫口而出「槍！」之後，她的心情不免就變得十分微妙。

　　咳咳，她自然是不反對大哥熱心幫忙開蒙啥的，可這教學的內容，是不是有點兒那個了？

　　小蘇突然提議道，「對了姐，反正多明戈導演那邊的拍攝都是不怎麼激烈的那種，你完全可以帶著湯圓一起過去啊！就算後面需要兩邊飛，可至少你能多跟湯圓相處一個多月嘛！」

　　溫唐聽了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以後實在沒辦法的話也只能把湯圓託付給大哥幫忙照顧了，我跟顧蘇中間有時間的話就過來看幾眼。」

　　不過接下來還有一個很嚴肅的問題：樸志厚會不會同意自己兩邊跑？

　　對此，安然倒是完全不擔心。

　　「放心好了，你要是手頭一點兒活都沒有他才不放心呢，不過這樣的話，我就跟之前的那兩個劇組說，咱們不去了。」

　　有大導演主動遞過來的好本子，還是女一號，誰愛去打那個醬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