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幾天後,拍攝安德森和薩琳娜的戲份。
為了節省成本,劇組並沒有租用城市裡的房子,而是用活動板材臨時搭建了一所小屋,裡面很多看上去貨真價實的佈置其實就是一塊厚紙板。
譬如說牆角那個看上去頗具復古氣質的巨大花瓶,其實就是用幾個紙筒捆紮起來,完了之後由道具組的眼鏡男花了兩個小時彩繪了下。
再譬如那個精美絕倫的復古風布藝沙發,完全就是木條加硬殼紙糊成的,然後工作人員等到漿糊幹掉之後,在上面貼了幾塊布片……
那天還鬧了個笑話:一個演員剛拍完熬夜的戲,實在是累的不行,他暈頭轉向的就闖進了尚未投入使用的「房間」,然後在睡眼惺忪中,猛地朝著「沙發」撲去!
啊哈,結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伴隨著一聲巨響,那個演員在壓碎了道具沙發之後,逕直砸到了地上,四仰八叉!隨即而來的便是整個劇組的肆意嘲笑,以及紅眼睛道具師們堪比利刃的目光……
搭建的時候剛好溫唐的戲份告一段落,她閒的難受,就跑前跑後的跟著幫忙,道具組的工作人員也缺人手,就不跟她客氣,最後大家就經常會聽到這樣的聲音。
「唐,幫我拿一箱花瓶!」
「唐,來幫忙扛一下天花板!」
「唐,幫我把煙囪放上去,什麼?沒有梯子?哦,你完全可以用你的華國功夫飛上來嘛!」
對此,安東尼情真意切的表示,這個演員找的真是合算極了。
而溫唐則表示,她已經不止一次的鄭重宣告,即便她會點兒華國功夫,但是,拔地飛行什麼的,真的不包含在內!
可是為什麼大家都不信呢!嘿,不要以為我沒看見你們那遷就和「我們懂得」的眼神,你們根本就不懂!
【無奈!】
大家的拍攝進度都不大一樣,而且現場經常會有很多等戲的演員,於是每隔幾個小時就會有負責後勤的年輕小夥子托著巨大的餐盤出來,上面密密麻麻的擺滿了各種簡易的三明治,或者是小漢堡、糖果、飲品什麼的。
溫唐的戲份消耗體力尤其大,所以幾個演員裡面數她吃得多。
而且剛開始的時候因為要拍攝數年前mey的鏡頭,所以溫唐必須保持極度瘦削的身材,不過後來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安東尼告訴她,她需要根據劇組列出的大致時間表來一點點增肥了。
當然,說這事兒的時候,安東尼很善解人意的補充道,「如果一時半會兒增不了肥,我們可以借助於萬能的造型師。」
但是溫唐很嚴肅的拒絕了他,並保證,一定會順利增肥~!
只能看不能吃什麼的,最討厭了!
於是溫唐就很歡樂地進入了開心拍戲開心吃的環節……
安德森正在跟薩琳娜彪戲,溫唐含著一個牛肉小漢堡,安靜的縮在攝像機後面。
她發現自己欠缺的太多了,需要不斷的取經、學習。
可以這麼說,此刻的溫唐就如同一塊乾涸的海綿,瘋狂的汲取著周圍所能汲取到的任何知識和經驗。
場上正在拍攝的,是影片中間的部分:
順利接觸到了mey,並且取得了她的信任,但是懷孕期間的妻子尤其敏感,她直覺驚人的發現了某些不合常理的地方,於是夫妻二人爆發了一次小規模的,幾乎稱不上爭吵的爭吵。而也就是這一次,妻子無意識中喊出來的某些話,碰觸到了kon心中某些一直被他自己刻意迴避的問題。
說真的,這場戲的難度很大。
此刻的內心是掙紮的,但是他自己尚未有足夠清醒的認識,所以演員在表現這份掙紮的時候就必須含蓄。
含蓄的掙紮什麼的,一聽就覺得難度好大,而溫唐還在思考如果換做是自己,這種情緒該如何表達的時候,安德森和薩琳娜已經順利進入角色。
也許就是眨一下眼睛的工夫,安德森忽然從剛還哈哈大笑的演員安德森,猛地轉變為了kon,一個為了陞官發財可以不擇手段,卻在最後的最後良心發現的警察。
愛自己的妻子,所以他安慰她;
想要端掉那個窩點,所以他還必須隨時隨地思考計劃;
可以為了勝利出賣靈魂,所以他對mey大肆利用……
哪怕是跟妻子交談的時候,kon的腦海中也都一直在盤旋著這些念頭,於是他矛盾,於是他掙紮。
而所有的這些情緒,都被安德森表達在了眼睛裡,在背對妻子的瞬間,所有的人都能通過鏡頭讀出來這些!
等到耳邊響起熟悉的「cut」溫唐才如夢初醒,她嘴巴裡甚至還含著一開始要進去的漢堡!
安德森是個真正的演員!當他的演技全力迸發出來的時候,連同樣有實力的薩琳娜也不得不暫避鋒芒。
不,不不,也許應該說,在那一刻,薩琳娜的光芒完全被安德森掩蓋住了。
場景轉換,kon再次變回了微笑的安德森。
溫唐緩緩嚥下去口中的漢堡,對安德森認真稱讚並小聲請求道,「你真是個特別棒的演員,可以幫我簽個名兒嗎?」
安德森盯著她的眼睛看了會兒,突然一笑,「好。」
「砰砰砰!」
對於一個在淩晨兩點多才睡下的人來講,早上六點多的砸門顯然不是一個好消息。
顧蘇死死地皺著眉頭,翻了一個身之後,用被子把自己的腦袋狠狠摀住,試圖抵擋外面傳來的敲門聲。
然而來者顯然具有十足的堅忍不拔精神,驚天動地的砸門聲持之以恆的迴盪著。
「安寧啊,顧蘇?顧小三兒?!開門,開門!老子知道你在裡面!」
忍無可忍的將被子踢到地上,顧蘇頂著一頭亂髮,咬牙切齒的下了床,然後一邊去開門一邊惡狠狠道,「顧鈞,如果你沒有充分的理由,我一定會把你切碎了,然後丟進海裡餵魚!」
「hello!」聽到門鎖響起,顧鈞飛快的推開門擠進來,笑容滿面的打招呼,「早上好~!」
黑雲壓頂的顧蘇一臉殺氣,「理由!」
「哈?」衣衫不整的顧鈞眨眨眼,然後嗖的竄進浴室,並且反鎖了門,「我房間的浴室壞掉了,這個理由夠充分吧?」
一陣令人心悸的超低氣壓盤旋過後,被子、枕頭、書本、衣服等等,統統被怒氣衝天的顧蘇抄起來,狠狠的砸到了浴室門上。
「顧鈞你給我去死啊啊啊!」
顧鈞在裡面歡樂的開了熱水器,放肆大笑,「哎呀你起床氣越來越大了哦,還有啊,什麼餵魚,別老跟著大哥學壞了。」
眼中微微泛著血絲的顧蘇氣急敗壞的沖空氣揮了揮拳頭,然後又對著浴室門猛踹幾腳,這才氣鼓鼓的重新從櫃子裡搬出一床新被子,又把自己摔回到床上。
不過顧鈞顯然不打算讓他睡回籠覺的計謀得逞,於是不遺餘力的製造噪音。
「看你臉色不好哦,沒睡好麼?」
「閉嘴!」
「皮膚都槽了,小心虎妞兒甩了你哦!」
「去死去死去死啊啊啊!」
閉著眼睛的顧蘇深吸一口氣,剛準備再詛咒點兒什麼,手機又響了。
他煩躁的抓抓頭髮,艱難的抬起頭,左看右看,然後終於將聲音來源確認在牆角的一堆「垃圾」中。
彎腰將手機扒拉出來,顧蘇瞥一眼來電人,臉上的煩躁頓時消失不見。
「喂,又出了什麼問題嗎?」
他習慣性地一扭頭,卻發現顧鈞正頂著滿頭的泡沫,探頭探腦的偷聽,於是顧蘇順手抄起一旁的筆記本,作勢要砸過去。
顧鈞的眼睛刷的瞪圓了,留下一句「小兔崽子!」之後又縮回去。
「嗯,上半身的鑽石就用一開始說好的3號,裙擺的話,對,就是五號,嗯,可以,你們看著辦就好,到時候把賬單寄過來就可以。」
說著,還光著上半身的顧蘇赤著腳走到書桌邊坐下,點開筆記本後掃了眼,「酒會禮服的話,我個人比較傾向藍寶石,嗯,水晶?這樣,你們把幾個方案都總結一下,稍後發個郵件包給我。嗯,再見。」
清晨的陽光一點點透過落地窗灑進來,落到顧蘇因為還沒來得及打理,而顯得有些亂糟糟毛茸茸的腦袋上,出奇的溫柔。
「呦,這麼快就定結婚禮服哦~」
剛掛了電話,就見顧鈞鬆垮垮的包著條浴巾出來,也不知聽見了多少,正滿臉的戲謔。
顧蘇厭惡的瞅了他一眼,再瞅瞅那一路的水痕,不滿道,「擦趕緊再出來啊,水都滴到地毯上了!這個月第三次了!」
顧鈞充耳不聞,熟門熟路的來到顧蘇衣帽間,隨手拿了件沒拆封的浴袍穿上,聽見顧蘇又在外面吼,只得道,「ok,ok,回頭重買一打賠給你啊!」
臭小子,你小時候還把口水抹我身上呢,現在竟敢嫌棄起老子來了,哼!
顧蘇這才算是勉強同意了,然後又對著筆記本敲敲打打,眉頭一會兒鬆開一會兒緊皺。
顧鈞溜溜躂達過來,手裡還端著一杯紅酒,另一手拿著一隻空杯子和半瓶酒,「來點兒?」
「沒空!」
顧鈞輕笑,「還認真上了呢,禮服全都是自己設計的呀。」
顧蘇哼一聲,捏捏眉心,沒搭理他。
其實他從好幾個月之前就已經準備了,禮服的設計由他自己來,然後找相識的裁縫們手工縫製。
他和溫唐兩個人最少就得六套禮服,十幾個裁縫一起動手,選面料、定寶石,裁剪縫製,光這一項就得七八個月,真是忙的焦頭爛額。
看著伏案工作的顧蘇,顧鈞的神情微微遊離了會兒,然後輕笑一聲,「小屁孩兒也長大啦。」
背對著他的顧蘇身體突然僵硬了下,片刻之後,小聲嘟囔道,「那你也趕緊找個人結婚啊。」
顧鈞探過身去,飛快的在顧蘇臉上捏了下,笑,「寫你的吧!」
顧蘇哼哼幾聲,又開始打電話,嘰裡呱啦的說鳥語。
半個多小時之後,顧蘇氣呼呼的掛了電話,然後就衝到浴室洗了個戰鬥澡,完了之後一邊換衣服一邊對外面嚷嚷道,「哥!幫我訂票!」
一聽叫哥就準沒好事兒,顧鈞無奈,問了目的地之後一愣,「你這會兒飛過去幹嘛啊?」
裡面一陣叮呤噹啷,夾雜著顧蘇不滿的聲音,「租的古堡竟然不讓改格局!哼,我自己買一個去!」
的拍攝進程每天都很緊密,哪怕是下雨也不能阻擋。
mey終於發現了kon的不對勁,跟蹤之後親眼目睹他與人接頭,在聽到kon親口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之後,心底殘存的僥倖被徹底擊碎,絕望的mey既憤怒又瘋狂的衝他嘶吼,「no!」
說真的,當你不得不衝著一位身份地位明顯高出自己不止一個層次的前輩怒吼,難度真不是一星半點兒。
第一遍的時候,溫唐看到安德森那張歷經歲月,卻愈發有魅力的面孔,一下子就卡殼了。
不是被美色迷惑,而是被對方的氣場壓制住了。
在那一瞬間,溫唐知道自己肯定會ng,因為她的氣場完完全全被壓制住了。
也許聽上去沒什麼,畢竟一個主角一個配角,但實際情況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在同一個鏡頭中,溫唐的存在感十分微弱,明明就是兩個同樣活生生的人站在那裡,但是絕大部分的人絕對會把溫唐忽視掉。
她清楚,自己的實力還沒來得及發揮出來,就提前夭折了。
溫唐懊惱的揮了下拳頭,連連搖頭,這可不太妙。
「對不起!」
好在這麼長時間相處下來,大家都把溫唐的努力和用心看在眼裡,而且他們很清楚安德森的實力和氣魄,甚至對溫唐有點兒感同身受。
要在一位從多少年前演技就爐火純青的准影帝眼皮子底下存活下來,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兒。
安德森第一個給予溫唐鼓勵,他溫柔的擁抱了溫唐,並不吝賜教。
「放鬆,我的姑娘,」安德森拍拍她的肩膀,「沒什麼好怕的,別緊張,我知道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們都知道你可以的。」
溫唐並未沮喪,她正在調整呼吸,一邊聽著安德森的指導點頭,一邊對自己的心理活動和情緒進行微調。
她是有點兒緊張,但並不失望,因為早在知道跟自己合作的將是這種高度的大灣開始,她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
至少自己的努力和演技得到了他們的部分肯定不是麼?那麼我就是成功的!
「ok!」溫唐用力拍拍自己的臉,對著攝像頭伸出大拇指,「我沒問題了!」
「!」
溫唐緩慢的凝結著情緒:
失望,是的,mey對kon是失望的,因為他騙了自己;
絕望,當然,本以為他是自己黑暗生命中的一束光,結果卻發現一切不過是自欺欺人,她本來就是,也只是對方往上爬的踏腳石!
溫唐猛地抬頭,雙手在身側死死地捏成拳頭,嘴唇微微顫抖。
她在努力克制,但是失敗了。
蒼白瘦弱的女孩兒不自覺的將眼睛睜的大大的,瞳孔急劇收縮,伴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no!」,淚水順著面頰流下。
她的聲音裡面,彷彿帶著鮮血。
似乎被她嚇到了,在一瞬間的愧疚之後,身體微微前傾,雙唇微張,好像是要說些什麼,卻始終都無法開口。
「cut!」
安東尼帶頭拍巴掌,示意場務打板,「好了夥計們,你們幹的真是棒極了,今天完活兒了!明天早上五點半,準時集合,別忘了!」
「oh!」
所有的工作人員都大聲歡呼,然後雜亂而有序的將各色道具撤掉,一時間整個片場都變得熱鬧非凡。
重新變回安德森的kon走回來,看著依舊淚流不止的溫唐,語帶關切,「你沒事兒吧?」
溫唐搖搖頭,她飛快的笑了下,然後繼續手忙腳亂的擦眼淚,「抱歉抱歉,好像有點兒止不住了。」
一條手絹從旁邊伸過來,溫唐看也不看的就抓入手中,該死的她真是太需要了。
手絹的主人發話了,「唐,你的表現真的很棒,乖寶貝兒~」
這種詭異的語氣,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薩琳娜,淚眼婆娑的溫唐胡亂的摸一把臉,終於放棄了,任由來源不明的淚水在臉上肆意流淌。
「謝謝,不過我覺得我需要找個冰袋,不然明天就沒法兒看了!」
薩琳娜噗嗤笑出聲,十分理解的點點頭,「mey,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講,並不建議你到處跑,不然別人一定會以為你遭到了虐待!」
是的,就是mey。
儘管溫唐已經出戲,但是剛才集聚起來的,那份屬於mey的沉甸甸的感情,卻並未消散。
溫唐能感覺到,有一種並不屬於自己的,充沛的快要爆裂的情緒在胸口翻滾,它們不斷的升騰,然後終於透過眼睛奔騰而出。
她乾脆左右開弓,一手抓著薩琳娜的手帕,一手接過小蘇遞上來的紙巾,一行哭一行擦,「見鬼,我覺得自己的眼睛都要腫了。」
安德森的惡劣因數再次登場,他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渾身顫抖,「噗哈哈哈,我現在明白為什麼安東尼要把你的戲份移到後天了!」
薩琳娜和溫唐同時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後者抽抽鼻子,用混雜著淚水的扭曲微笑對他說,「謝謝,不過我個人的建議是,十二個小時之內,您最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不然我無法保證自己會不會在您英俊的臉上,狠狠地來上那麼幾下!」
安德森幸災樂禍的表情猛地一滯,隨即就變得很精彩。
很明顯,他一定是回憶起了,那日溫唐輕輕鬆鬆將劇組中的動作演員踩在腳底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