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煤球的憤怒
蘇澈提著一袋子逗寵物的玩意,從磨牙棒到給專門寵物穿的小衣服,應有盡有。等他晃悠到正在居住的破爛貧民區時,天已經全黑了。
沒有直達到家的公交車,蘇澈每天都得走一大段路才能看見車站。
平時下班剛回家逗恰好是黃昏時分,他還是第一次在天黑後看見這一片落魄的老舊建築。窄小的馬路鮮有車過,兩個路燈距離很遠,無力的照亮燈柱下一小塊土地。黑壓壓的一片中偶有住戶窗口透出黯淡燈光,掙扎抵抗這片壓抑的黑色。
蘇澈站在路燈下望著破敗一片,影子印在地面,落魄的他不得不居住在破敗的最深處,無力失落感狠狠席捲而來。
蘇澈甩甩腦袋阻止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摸摸鼻樑,繼續往錯綜複雜的小巷子裡走。
這片房屋規劃得毫無章法,雜亂的一棟緊挨著一棟。蘇澈剛搬來這住的那幾天,幾乎都會在裡面繞得頭昏腦脹。這的確不能怪他的方向感不好,而是房子都長得差不多,破破爛爛延伸一片,窄窄的小巷迷宮般縱橫交錯。
不過現在的蘇澈對些小徑可謂駕輕就熟了。左拐右拐往深處走,黑丫丫沒有燈的看不清路也沒關係。蘇澈已經能憑借感覺走回去了,他甚至會為此感歎自己剽悍的適應能力。
不過今晚蘇澈的步伐似乎沒有以往下班回家時那麼愉悅。
小巷的寧靜被腳步聲打破。
淡淡的月光勉強照映著眼前的路,蘇澈抓緊手提袋,腳步越來越輕,速度越來越快。
終於,他一咬牙,邁步跑動起來。
然而當他一有所動作,身後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也變得明目張膽起來,雜亂的響起。
蘇澈知道自己被跟上了,從進入小巷子沒多久就察覺了。
倒霉!蘇澈在心裡抱怨。
居住在這裡的多半是窮困潦倒的苦困人家,剩下的,就只剩那些混吃混喝整日無所事事的社會殘渣了。蘇澈之前也遇到過一兩次,不過那時自己身上沒錢心裡也覺得無所謂,繞條道就躲開了。
可是這一次蘇澈身上揣了一個月幸苦賺來的工資,當發現自己又被苦逼逼的盯上時,沒經歷過大風大浪的蘇澈淡定不了了。刻意在巷子裡晃悠了很久也沒有甩掉,對方似乎也被蘇澈繞的不耐煩了,愈加明目張膽的跟在他後面。
巷子裡太黑,蘇澈看不清眼前的路,好幾次險些被絆倒一路跌跌撞撞。他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心跳劇烈加速,呼呼的喘著粗氣。
突然,巷子前的拐角出現一抹黑影擋住了去路,蘇澈猛的停下腳步,回頭,身後的路也被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兩個男人堵住。
被逼到角落的蘇澈無意識的緊緊抓著手裡袋子,好像能從其中得到力量與勇氣一般,塑料摩擦出吱吱的聲響。他緊靠著牆角看著三個混混模樣的男人圍困自己。
「喲,朋友,手裡提著什麼啊,這麼寶貝?」痞氣的調調響起。
話音未落就一把從蘇澈手裡奪過,打開看了看,無非就是些亂七八糟不值錢的東西。乾瘦的男人一臉不難煩的切了一聲,「都是些什麼玩意。」一把將塑料袋砸在蘇澈臉上。蘇澈側身躲了躲,東西稀里嘩啦就落了自己一身。
全是給煤球買的。
「配合點,把錢拿來就放你走人。」
三個人吊兒郎當一臉狠相,仗著人多壓制蘇澈。
蘇澈一直埋著的頭終於抬起來,努力的擠出諂笑,「大爺您看,我住在這種破爛地方,哪來的錢……嘶!」
「給老子閉嘴,」肥碩的男人不等蘇澈把話說完,就伸手抓住蘇澈的頭髮向前拉扯,蘇澈重心一歪,險些栽倒在地面,「你自己拿出來,還是我們爺三幫你?」
「我自己!我自己!」蘇澈疼得齜牙咧嘴,感覺自己的頭皮都快被扯下來了。
男人鬆了手勁,退後一步抱手瞪視蘇澈。幹這種行當的就是該拿出狠勁,他們也不願糾纏太久,拿點錢就了事。
蘇澈緊緊咬著唇,微微發顫的手摸進自己的口袋,裡面是自己幸苦一個月換來的血汗錢。幾個小時前他還因為意外多得到三百塊錢而歡天喜地。現在卻不得不面對這種窘境。
「快點!拿錢拿出來,少耍花樣!」
「是是。」
蘇澈乖順的答應著。
下一秒,他卻突然發難,整個人撞向邊上最瘦弱的男人,撒開步子就發瘋的跑。蘇澈緊張到連路都不去辨認,不要命的奔跑著。
可惜沒多久,他就被一股蠻力提著後頸帶倒在地面。
蘇澈倒在地上,模模糊糊看著重新圍上自己一臉狠勁的三人,覺得悲哀自己到家。
是哪個混蛋說的人在遇到危難時會爆發出驚人的力量?
都他媽扯淡!
三個混混見蘇澈這副模樣,暗想這次搞不好真的運氣好攔到個揣了不少錢的傢伙。這裡的人都不是什麼有錢人,看到他們也是繞道而行,就算被攔住了,兜裡也就那麼百來塊錢,給了就給了。
想到這,三人更是不願意放過蘇澈。
「媽逼,叫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有人抬腳揣上蘇澈,「把錢拿來!」
「不給!我沒錢!」
蘇澈蜷縮著身體,盡量減小被踢打的面積。
幾個人見他這樣,乾脆直接上前把蘇澈壓在地上,兩個人壓制住不斷反抗的蘇澈,另一人伸手就去掏蘇澈的口袋。
蘇澈憤怒的扭動掙扎著,看著自己辛辛苦苦賺來的錢被別人搶走卻無能為力,「你們這群人渣!沒有錢就他媽自己去賺啊!搶別人的東西算什麼男人!」
「人渣你媽!」男人一巴掌打向蘇澈的臉。
蘇澈只覺得腦袋一嗡,左臉一陣麻木後才傳來刺痛。
「叫你媽的跟老子頂嘴!」
那人揪著蘇澈被汗濕的頭髮正準備再來一拳,卻無意間仔細看見蘇澈的五官。男人頓時譏笑起來,聲音都透著幾分藐視,「自己賺的錢?小弟弟,你這錢怎麼賺的?靠你這張臉?還是靠你這小身板?還是靠你後面的洞?」
干他們這行的,什麼人沒見過。長得好看出去賣屁股的兔崽子多得是。
洞你妹!
羞辱的語言立刻讓蘇澈火冒三丈,憤怒交加的他扯了嗓子就吼,「你這個混蛋!老子要撕了你這張臭嘴!」蘇澈就像只炸毛的野貓,上半身被壓制的不能動彈,索性彈腿就是一踢。剛好踹在男人的老二上,痛得他整張臉都皺成一坨。
男人歪歪倒倒捂著自己的老二,表情扭曲醜惡痛苦的吼叫著。
「媽的!給老子揍死這個死崽子!往死裡揍!」
蘇澈蜷成一小團,咬牙忍受著肚子後背雜亂無章的拳打腳踢,發出小獸般無力的嗚咽聲。最初他想過逃跑,不過剛爬起來沒多久就又被一腳踹回地面。
老實說,蘇澈在落魄之前的生活還是非常處尊養優的。別說像這樣被人摁在地上猛揍,就連巴掌蘇澈從小到大都沒挨過幾次。
終於,蘇澈癱軟在地面,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了。
其中一個混混終於心有餘悸的開口,「強哥,差不多可以了吧,這小子半條命都快沒了。」
另一人也趕忙開口勸,他們只是想混口飯吃,也不想惹出什麼麻煩來。
「哼!」
被叫做強哥的男人不甘心的又一次抬腳踹蘇澈的肚子。
蘇澈微微抽動一下,便沒有其他反映了。
一片陰影之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男人點了點手裡的錢,「媽逼,就一千多塊錢,搞得老子心情那麼糟糕。小子,下次別讓我再遇見你!老子見一次揍一次!」
隨手把錢塞進自己口袋,「走!」
蘇澈倒在地上動彈不得,聽著腳步聲越來越遠。
很久,他才吃力的從地上爬起來靠著牆角坐著,俊氣的五官立刻扭曲,他渾身上下都疼痛不已,骨頭彷彿被人拆開後再粗暴的安裝回去。
靠後面的洞賺錢?
蘇澈譏笑著,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血液,他剛剛咬破了嘴皮,嘴角也被揍出血了。抬手後才發現原來自己手裡一直緊緊攥著一小塊布,攤開來看居然是買給煤球的那件小衣服。
也許是剛才東西被砸掉身上時無意間接住的。
蘇澈握緊,扶著牆勉勉強強站起來。適應了一下疼痛,還是可以走路的,看來沒傷到骨頭。這算不算不幸中的萬幸?錢沒了,身體還有。
下個月……再賺回來就好。
蘇澈低垂著頭,摸了摸自己空空的口袋。
沒關係的。
蘇澈一瘸一拐挪回家時,已經很晚了。
門剛打開,煤球的對他嚎嚎,對於蘇澈的晚歸很不滿意。
蘇澈隨手帶上門,抬頭看了一眼煤球。
煤球嘴巴還張著,見到蘇澈這副慘絕人寰的模樣卻怎麼也叫不出聲耍不起脾氣了。
它昂著腦袋,似乎在等蘇澈的解釋。
蘇澈卻沒有完全解釋的打算。他腦子又沒有病,也不會什麼事都和一隻小動物說。就算自己跟這小傢伙抱怨被人揍了錢也沒了,它也只會哼哼著鄙視自己沒用吧。
蘇澈慢騰騰走向煤球,蹲下,遞出手裡一直緊緊拽著著寵物衣,微笑,「喜歡嗎?」
被弄得髒兮兮破舊舊的一小塊布料遞到煤球面前晃了晃,煤球立刻嫌棄的扭開腦袋。
「就知道你會是這副表情。」意料之中,蘇澈難得沒有勉強它。
被揍得鼻青臉腫的臉配上那抹怪怪的笑,難看死了!
煤球眼裡閃著詭異的暗光,蘇澈卻沒注意到。
他沒有繼續逗弄煤球的興趣了,起身就準備往臥室裡走。不料衣袖卻被煤球緊緊叼住了,蘇澈只好重新蹲下,「怎麼了?」
煤球的爪子點了點他手裡的衣服。
「你要穿?」
煤球猶豫一下,看看蘇澈……點頭。
蘇澈的笑容終於不是那麼奇怪了,剛才他笑得人怪難受的。
他抬起煤球小小的抓起塞進袖口,再把衣服整個套進去,本來就圓滾滾的煤球現在穿上一件鬆垮垮的狗狗運動外套,顯得非常滑稽。
「嗷?」煤球歪歪腦袋,瞪著圓圓的眼睛一副傻兮兮的乖萌表情。
好吧,它承認自己在逗蘇澈開心。
不過……
不太管用。
「真乖。」
蘇澈抬手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
煤球竟然配合的蹭了蹭他的手。
熱度從它小小的身體傳遞到自己手心。
毛絨絨的,柔軟而溫暖。
蘇澈眼眶突然就紅了。
沒有哭。
煤球蹲在原地,注視蘇澈背影,看他慢吞吞低垂著腦袋走進臥室,輕輕關上了門。
平時蘇澈睡覺從不關門的,因為他知道煤球喜歡跑進屋裡跟他搶佔床鋪。
煤球的視線被門阻隔,轉而看向牆角。
那裡有一抹光團狀的半透明物體,怯怯的縮在一邊想靠近又不敢。
就是以前出現在客廳裡,繞著煤球轉悠的傢伙。
他怎麼了?
煤球當然沒有說話,只不過它想要表達的語言直接傳入了光團的思維裡。
光團無法像煤球那樣做到僅靠意識就能傳遞語言。它猶豫著要不要靠近這個強大的……小毛球狀體。
過來。
低聲隱怒的聲音又在腦海中響起,光團一陣顫慄,這種直接在大腦裡響起聲音的感覺真是詭異。
不過,自己還有大腦這種東西嗎?
光團害怕又糾結的湊到煤球身邊。
嘀嘀咕咕嘀嘀咕咕。
煤球墨藍色的眼低裡流動過一抹詭異的金色。
光團感受到了煤球的憤怒,戰戰兢兢退到一邊,看著煤球從二樓窗口一躍而下。
煤球離開了屋子,壓迫感終於消失,光團可憐兮兮的隱回牆裡。
自從這個叫蘇澈的人類帶著自家所謂的『寵物』住進這屋子時,它的平靜日子就被徹底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