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冷不丁的多了兩個人，原本挺寬敞的車內空間瞬間就擁擠起來。

　白倩倩和趙世鈞被一邊一個靠車門安排下了，前面是牧哲和老九，後面就是蕭霖和003。

　本來003還是想跟蕭霖緊挨著坐的，對這種調整和安排挺不開心。

　不過在蕭霖拉過他去咬了一陣耳朵之後，003就十分愉快的接受了。

　蕭霖是這麼說的：“咱倆都在一邊不好盯人，兩邊分開，一旦有不對先砍了再說。”

　先砍了再說。

　003特別爽快的表示，他真心挺喜歡這項運動，真的。

　薛冰和薛涼被擠到了後面，背靠後方小鐵網儲藏室坐著。

　白倩倩還是沒死心，一邊在腦海中胡思亂想，一邊時不時的瞅瞅這個，看看那個。

　薛涼第一個不樂意了，這孩子剛經過了地震的打擊正滿腹委屈，剛好這會兒發出來。

　“看什麼看啊，神經病！”

　一聽這話，白倩倩的柳眉登時就豎起來了，剛開口說了個你，就聽那頭牧哲輕飄飄來了句，“白小姐想下車？阿發”

　“不不不，不下車！”白倩倩拼命的擺手，一個勁的搖頭，“不下車。”

　牧哲輕輕點了下頭，“哦，如果有什麼不舒適的地方請儘管提出來，實在不必勉強。”

　聽著這就差明晃晃的湊到跟前說“你們趕緊走吧，我們一點兒都不歡迎你”的話，白倩倩氣的渾身直哆嗦。

　可是她沒辦法，一步失了先機，後面就強硬不起來了。

　兩袋大米的路費已經交上去了，自己這邊就倆人，人家可是滿滿的一車啊，光是壓也能把人壓死了。

　而同時，白倩倩心底也升起來一股倔勁兒：

　你不是不想帶我走嗎？我就偏不走！不就是激將法嗎？姑奶奶受著！看誰耗得過誰。

　不著痕蹟的從書頁上方將白倩倩急劇變幻的表情盡收眼底，牧哲無聲冷笑了下。

　已經給過你好多次機會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後悔了。

　想著牧哲又不禁搖了下頭。

　唉，本以為是隻小狐狸，還打算活動下的，結果，唉。

　太嫩了，嫩到完全提不起興致來。

　剛要繼續看書，牧哲就感覺到有兩道視線看過來，抬頭，剛好與蕭霖黑漆漆的眸子對上。

　你真是好人！

　哈？！

　被發了好人卡的牧哲心頭一陣狂風過境，我？好人？

　很神奇的看懂了他眼中的懷疑，蕭霖用力點頭。

　好人啊！

　我們上車你啥都沒要，這個可是一下子就二十斤大米呀！

　牧哲愣了下，然後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

　這兩個孩子，還真是沒辦法跟他們耍心眼。

　因為，他們完全沒心眼！！！

　也許是老黃曆上面寫著的“今日諸事不利”，汽重新上路沒幾分鐘，時不時看一眼內置的後方監控器的老六就開口了，“哲爺，後面有輛大卡。”

　牧哲探過身去，就見顯示屏中一片大雪紛飛，雪影中隱約有一個巨大的輪廓，果然是一輛卡車沒錯。

　乍一看牧哲就覺得這卡車挺眼熟，再看第二眼腦海中就已經自動跳出來被隱藏的圖像：

　不久前，這卡車就停在剛才他們待過的那個村子中的某一所院前。

　略一整理事情的前因後果就出來了：

　村落被毀，倖存者們的活路基本上也就斷了。人類都是一種群居動物，他們普遍擅長遵循本能。當危險來臨時，他們會下意識的湊到一起，然後遵從瞬間作出的判斷行動。

　眼下蕭霖他們坐的這輛車雖然在數量上並不佔優勢，但是出眾的硬件早已在眾人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跡。大部分人都會生出一種隱隱的希望，大約是覺得，只要跟著他們，就不會死。

　樹挪死，人挪活。

　豁出去跟上來試一試，總比待在那裡等死的強。

　可是卡車並不十分適應這種積雪天氣，追過來的路上熄了好幾次火，有兩次還差點跟丟。但白倩倩和趙世鈞的阻攔，無意中為他們爭取到了時間。

　一環扣一環，總結起來就是一個字：衰！

　牧哲十分不愛搭理這些明擺著的包袱，只是冷冷的掃了白倩倩一眼，“照常行駛。”

　反正天氣這樣惡劣，後面的卡車一定堅持不了多久的。

　然而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

　當然也不能說牧哲的想法完全是失敗的，因為至少有一半猜對了。

　卡車是堅持不下去了，可是牧哲這輛車也堅持不下去了。

　也許是地震引發的連鎖反應，也許是老天開的惡意玩笑，行駛在內陸平原的他們遇上了堪比雪山的暴風雪。

　狂風裹挾著暴雪，將前路完全遮蔽，任憑雨刷再怎麼刷，前方都是一片白茫茫。

　什麼都看不見。

　衛星報廢，通訊被毀，全球定位系統和GPS導航儀也都成了擺設。

　在車子第二次因為看不清路而徑直衝往淺溝之後，老八踩了剎車，一臉鄭重，“哲爺，不能再走了。”

　牧哲瞥一眼後面不遠不近跟著的卡車，臉色十分不好，“找背風地，準備露營。”

　車內空間太小，不要說加上白倩倩和趙世鈞之後連腿都伸不開，單單前面的八個人就沒法休息。

　車子停在風吹來的方向，阻擋了大部分的寒流，然而冷風和雪花依舊不遺餘力的從其他方向砸過來。

　剛伸出去一條腿，蕭霖就被迎面吹來的一陣大風重新​​拍回了車裡，灌了一肚子涼風。

　“咳咳咳！”

　冷風刺激下，喉嚨又痛又癢，蕭霖大聲的咳嗽了起來。

　003從另一邊繞過來，伸手拽著她的胳膊，“低頭！”

　說話都得大聲喊，不然聽不見，可就算是這樣落到耳中也還是斷斷續續的。

　地上的積雪差不多有四十公分，一踩就會深深地陷下去。

　牧哲指著地面，對大家比劃了幾下，示意將這個範圍內的積雪清理掉。

　這樣一來就相當於有了一個深坑，坐到裡面能夠在很大程度減少體溫的流失。

　鏟子有限，蕭霖和003用的依舊是斧頭。

　下半部分的積雪已經十分結實，部分地方更是被凍成了冰坨，沒有幾把子力氣還真是奈何不了它。

　哐哐哐！

　消防斧每次劈下去都會帶起來大片大片的冰屑，在這樣的力道下，泥土很快露了出來。

　再一次揮下斧頭的時候，蕭霖覺察到觸感貌似不大對勁。

　軟中帶硬，很熟悉的感覺。

　調整下方向，蕭霖將斧頭往斜下方猛力一插，然後全身發力，巨大的冰坨沾著泥土，就這麼被生生掀起！

　看著這明顯比蕭霖整個人都大出去不止一圈的冰坨子，對面的老八都不知道該說啥了，他低頭，默默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鐵鏟，再看看對方手中小小的斧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這年頭的孩子都這麼生猛啊？

　冰坨的一側離開地面之後，蕭霖抬腳踩住邊沿，然後雙手同時用力，猛地將它翻了出去。

　“彭！”

　黑色泥土面朝上的冰坨狠狠砸入旁邊的雪地中，晃都不晃一下。

　“呀~！”

　一聲尖叫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就見白倩倩正跌坐在一旁，直勾勾的看著冰坨的一角，神色驚恐。

　“倩倩怎麼了？！”

　也幫著挖坑的趙世鈞忙丟下手上的活兒跑過去，拉著白倩倩上看下看，十分的焦急。

　“有，有，有喪屍！”

　白倩倩哆嗦了下，猛地縮到了趙世鈞背後。

　下車之後，所有的人都在忙，就連最小的薛涼都在用小鐵盆幫忙搬雪、用小鐵鏟挖土，饒是白倩倩再怎麼不情願也不能繼續坐視不理了。

　白倩倩左看右看，打算過來幫著打下手，清理下周圍來不及運走的冰塊什麼的。結果，剛一彎腰，就發現那冰坨中竟然封著兩隻喪屍！

　喪屍被保存的十分完好，而且大約死的時候是面朝下的，這會兒被翻過來，兩張高度腐爛的臉也就順理成章的仰望天空，好死不死的就跟白倩倩這麼對上了。

　透明的冰層下，猙獰的面孔的腐爛的肌肉組織格外清晰，白倩倩頭一次這麼憎惡進化之後帶來的視力提高，她甚至在幾秒鐘之內看清了喪屍爛葡萄一樣的眼眶中，那幾隻黃中帶綠的蛆蟲！

　越不想看就越記得清楚，方才那極度噁心的一幕就像塗了強力502一樣，在白倩倩的腦海中死死地黏住、深深地紮根，然後不斷回放。

　“嘔~！”

　白倩倩猛地把趙世鈞推開，撲到一邊狂吐不止。

　其實她也不是沒見過喪屍，甚至也殺過幾隻，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她可以在毫無準備的前提下與這些骯髒的物種做這樣近距離的接觸。

　幾個月的同伴了，趙世鈞稍一反應就明白了怎麼回事，頓時就有些尷尬。

　他一扭頭，果然見同車的幾個人眼神都不大痛快。

　人蕭霖這個比你小的姑娘親手挖出來都沒怎麼著，你只看了一眼就咋呼成那個樣兒，怎麼著，什麼年頭了，還跟我們眼前擺大小姐的款兒啊？

　“那個，對不起啊，倩倩她不是有意的。”

　白倩倩嬌氣愛乾淨他不是不知道，可是以前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也就罷了，這會兒可是一整輛車啊，大家都在不管不顧的幹活，你這倒好，都沒上手的就開始各種虛弱。

　這是要麻煩啊。

　大家都沒說話。

　趙世鈞心裡著急，琢磨著是不是得再說點什麼彌補下，結果就看從剛才開始一直沒動的蕭霖過來了。

　“你是，蕭霖吧？”

　趙世鈞笑容滿面的打招呼，結果對方根本就不往這邊看。

　蕭霖把消防斧往上提了提，幾步過來，在冰坨旁邊站穩了，二話不說，舉起斧頭哐哐哐對著冰坨就是一通猛砸。

　冰屑四濺，白倩倩聞聲回頭，一看這現場版的破冰取屍，胃裡又是一陣翻滾，“嘔！”

　“你，你這是要幹嘛啊？”

　一開口趙世鈞就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兒抖，他發現自己完全無法理解這姑娘此舉的意義和目的。

　蕭霖還是不說話，只是繼續一陣悶頭猛砸。

　劈裡啪啦。

　兩具屍體很快就露出來了，因為屍體已經腐爛，在冰層和身體分離的時候，少不得有些“難捨難分”，所以一些破衣爛衫和碎肉什麼的就被留下當紀念了。

　牧哲幾個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心情複雜的看著。

　一得到了自由，其中一隻喪屍的四肢竟然開始活動了！它那露出慘白骨頭的腿就在趙世鈞腳下，這一動彈，差點把這個小伙子給嚇尿了。

　沒等趙世鈞叫出聲來的，蕭霖就再一次舉起了斧頭，十分利落的兩下，將剛剛開始復甦的喪屍剁了頭。

　其中一顆頭顱在空中劃了個小小的弧度，啪的一聲落到了白倩倩前方不遠處，滾了幾下，不動了。

　白倩倩全身都吐軟了，她面無人色的看著蕭霖，胃酸狂湧，“你發什麼瘋啊！”

　蕭霖收回斧頭，十分平靜的往雪地上抹了幾下，“殺喪屍。”然後就繼續回去挖坑了。

　看著她的背影，白倩倩氣的要哭，趙世鈞咽了口唾沫，趕緊拉住她，“忍忍，忍忍啊。”

　白倩倩已經帶上了哭腔，開口就有點歇斯底裡，“忍，我憑什麼忍啊！我交車費了！她憑什麼針對我啊憑什麼啊！”

　那邊最活躍的老六也在問同樣的問題，“蕭霖，咋了，看她不順眼？”

　蕭霖不緊不慢的修理著雪坑的四邊，搖頭。

　“那為啥？”

　“叫的煩人。”

　003湊過來，小聲問道，“不行就悄悄？”說著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別人也許不懂，可是003覺得，蕭霖會有這麼大的波動，也許跟對方的身份有關。

　不管怎麼說，白倩倩終究是個隱患。

　蕭霖認真想了下，最後還是搖搖頭，“算了。”

　一塊的就他們幾個人，牧哲和老六老八老九幾個都是一條心，而薛冰和薛涼的戰鬥力渣的簡直不忍直視，一旦白倩倩出事，很容易就會把蕭霖和003暴露了。

　牧哲絕對是個很聰明很敏感的人，蕭霖不想節外生枝。

　只要小心，總會沒事的吧。

　自從救了薛氏姐妹，蕭霖和003就被熱情邀請與牧家班共同進餐。

　對此斧頭二人組自然是十分樂意接受的，吃白食麼，誰不喜歡？

　當晚幾個人就簇擁在新挖出來的坑中，分了兩組，壁壘分明：

　白倩倩和趙世鈞一組，剩下的人一組。

　薛冰蒸了米飯，熱騰騰的蒸汽在空氣中擴散開，讓人的唾液分泌加速。

　配菜是一包榨菜絲和一根僅成年男子大拇指粗細的普通澱粉火腿腸，後者已經被片成了薄如蟬翼的片兒，整齊地碼在碟子裡。

　略感慨了番諸如：大鍋飯就是不如自己的小灶精細之類，蕭霖貢獻出了前些日子打開來，目前還剩下約三分之一的肉泥罐頭。

　淡褐色的肉泥鋪在潔白的米飯上，毫不客氣的說，真像一坨翔！

　然而牧家班絲毫沒往那上面考慮，開心到不行。

　“哎呀妹子真大方啊，夠意思！”

　肉食動物的老六已經許久沒見過葷腥，這會兒看到肉泥真是激動不已，眼珠子都特麼的綠了，整個人都恨不得趴上去。

　管他是不是嬰兒食品，這是肉，是肉啊！

　牧哲也十分領情，對著蕭霖點下頭，“多謝，破費了。”

　一開始剛從南邊往北走的時候，他們還能抓點動物調節下生活，可是降雪之後基本上就沒碰過肉了，最後一根肉火腿也早已在上個月被吃掉了。

　動物感知危險的能力遠比人類要強得多，它們早就在暴雪降下之前找好了藏身之地，厚重的積雪掩埋下，便是資深獵人出手也不一定能有所收穫。

　白倩倩掏出來一套鍋碗瓢盆，趙世鈞熟練地點了固體酒精煮了點東西。

　越吃心裡越窩火，儘管白倩倩早就知道會這樣，也知道自己的惱火不怎麼名正言順，可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米飯，你們吃的可是我拿出來的米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