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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金闕》第140章
☆140、養胎

  「二女君。」陸希回到高家的時候,就見胡敬站在門口向自己行禮。

  「胡先生?」陸希由丫鬟扶著下了車,看到胡敬不由暗暗奇怪,「你找我有事?」

  「老朽只是奉夫人之命給女君送些東西來。」胡敬拱手道。

  奉婁夫人之命?婁夫人指使得動胡敬?陸希攏了攏領口的披風,「胡先生進來喝杯熱茶吧。」十月已經進入初冬,天氣已經非常寒冷了,要說涿縣的冬天要比建康冷多了,可涿縣住的地方有火炕、有火牆,地下還有地暖,一冷家裡就會開始燒炕,所以陸希在涿縣三年也沒養的很耐凍。

  「那就叨擾女君了。」胡敬笑道,「上回在涿縣喝到外族的奶茶,滋味一直念念不忘,不知道女君這裡可有奶茶。」

  「有,春暄給胡先生泡壺奶茶。」陸希說。

  「唯。」春暄應聲。

  她和煙微今年都有二十了,兩人一直不肯嫁人,陸希勸了好幾次也沒結果,就暫時先放下了。陸希身邊的丫鬟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都是陸家家生子中的人尖,相貌舉止皆無可挑剔,尤其是春暄,是陸希最信任的大丫鬟,穩重體貼,別說是丫鬟了,就是尋常官宦人家的女兒也沒她那個氣派。

  胡敬每次看到春暄就惋惜一回,這春暄丫鬟什麼都好,就是出身太不好了,哪怕是部曲也好啊,偏偏是奴籍。胡敬是老江湖了,即使心裡百折千轉,可臉上還是一派溫和的微笑,陸希和春暄都沒有察覺。.

  大廳裡,四角的青銅大鼎已經燃上了火爐,陸希讓胡敬稍候,自己則進內屋換衣梳洗,她摸了摸寶寶的手,感到他身上還暖暖的就讓下人把他厚厚的冬衣脫下。照顧寶寶的乳母和侍女面面相覷,要不是見二女君連自己兒子都穿的不多,平時對孩子也是真心關心,她們真懷疑二女君有意虐待孩子,哪有未滿月的孩子就穿的這麼少的,現在還是冬天呢!

  胡敬是高元亮的幕僚,他今天來是看寶寶的吧?陸希抱起睡意朦朧的寶寶,在他額頭親了親,「寶寶,你耶耶派人來看你了,開不開心?」

  寶寶無意識的叫了幾聲,小臉依賴的靠在陸希胸前,陸希把孩子抱出去的時候,胡敬看到孩子親昵的偎依著陸希心中暗喜,他讓人把帶來的禮物送上來,除了色彩豔麗的布匹外,還有不少珍貴的珠玉寶石,陸希見慣了奇珍異寶,自然不會把這些禮物看在眼裡,可今天也沒什麼喜事,送這麼多禮物過來,就讓陸稀有些為難了。

  胡敬似乎還嫌震撼不夠,從袖中取出一隻做功精美紫檀木匣奉于陸希案前,「二女君,你一向喜愛熏香,這是大少君無意間獲得的香料,他留著也沒用,就讓老朽送來了。」

  陸希掃了木匣裡灰白之物是龍涎香,她眉頭皺了皺,「胡先生,這些東西太貴重了,我不過照顧了寶寶幾天,哪裡擔得起這麼貴重的禮物。」

  胡敬藉口是婁夫人送來的,可他和陸希都心知肚明,這些禮物應該是高威和高元亮讓胡敬送來的,就借了婁夫人的名義。要是尋常的禮物,陸希收就收了,畢竟她懷著孕還幫著照顧寶寶,可現在這些禮物有些貴重過分了。陸希真擔心,她收了這些禮物,明天家翁就會把寶寶鋪蓋一卷,送到她這裡來了。

  不提龍涎香和珠玉寶石,就是那些色彩鮮豔姣美的布匹就價值不菲了,這會可不是染色發達的後世,色彩越是鮮豔的布匹染色就越困難,所以看一個人身上的衣著往往就可以看出那人身份高低,穿著紅衣、紫衣的肯定是身份地位頗高之人,一般來說穿白衣、黃衣都屬於庶民,青色也因為染料好尋,成為低級官員專用。不過也有例外,比如帝皇專用的黃櫨色、陸希愛穿的天水碧色等。

  「二女君重身還要費心照顧阿崢小郎君,這些不過是少君一些心意罷了。」胡敬說的很誠懇,陸希懷孕了,算上坐月子、調養身體,起碼要在建康住一年半,這孩子有的讓女君費心呢,大少君讓她送一些禮物過來,他就照著陸希應該喜歡的東西揀了好些。

  陸希見胡敬一臉堅定,也就沒堅持,反正是親戚,總有回禮的時候。

  「咚咚」重重的腳步聲響起,陸希嘴角浮起笑容。

  「娘——媽媽——」高崧崧的聲音響起,很快一個小炮彈嗖嗖的沖了進來,轉眼就要撲到陸希懷裡。

  春暄連忙攔住,「阿崧,姑娘現在身體不比以前,你不可以這樣了。」

  高崧崧困惑的眨眨眼睛,一看到舒服躺在阿娘懷裡的小東西,即刻不開心了,小身子一扭,一下子撲到了陸希的腳邊,小手一張,就要陸希抱,陸希伸手摸了摸高崧崧的後背,一手的汗水,「春暄,帶著崧崧下去洗個澡。」天氣這麼涼,玩的這麼瘋,別感冒了。

  「啊!」高崧崧小手小腳一踢,扭頭看著陸希,小手堅持的張開,一定要阿娘抱,粉嫩小嘴緊緊的抿著,大眼淚汪汪的,阿娘抱崧崧,不要抱那個壞東西,崧崧不喜歡。

  陸希見兒子如此,明知不應該慣著他,可還是心疼了,無奈讓奶娘抱走寶寶,然後把兒子抱了起來,柔聲哄道:「崧崧讓春暄姐姐帶去你去梳洗,梳洗完阿娘給你講故事,好不好?」

  高崧崧聽懂了陸希的話,才勉強肯讓春暄抱走去洗澡。

  胡敬含笑看著高崧崧,這不愧是高家的孩子,跟大少君、二少君小時候一模一樣,看到喜歡的人就一定要霸著。胡敬瞄了一眼乖巧的小娃娃,心中暗忖,二女君養孩子果然有一套,他那幾個孫子小時候哪有這麼乖巧的時候,這些禮物還真是送對了。

  等陸希孕期入了第三個月後,她就和懷高崧崧時一樣,不僅開始愛吃葷菜了,還時常上吐下瀉,她明明從陸家回來後,一直在家裡歇息,卻突然見紅了。陸希倒是很淡定,感覺自己這次估摸也是生個男娃,可高家上下卻被她嚇了一大跳,幸好太醫說,陸希身體沒大問題,不然陸止都想把侄女接回家裡來養了。太醫署的太醫整日就待在陸家不走了,高皇后還特地派了一個內侍來,讓他每日回宮覆命。

  阿劫的婚事,陸止也不讓她操心了,提親、定親事宜全由她和七祖姑一手操辦,陸止也知道現在高家把侄女看的很嚴,就派了一個靈巧的小丫鬟天天陪她說話,給她講些外頭的趣事,陸希就悠然的度過了中秋、元旦,轉眼就到了一個月底。太子大婚在即,建康城裡一派歡天喜地,不過陸希隨著身子越來越重,這些天她連每天固定的散步都是在室內,平時若非必要,她連自己繡樓都不出。

  「哇……」嘹亮悲戚的哭聲。

  「嗚……嗯……咳……」委屈嗚咽的哭聲。

  陸希坐在床上,頭疼的聽著房裡的雙重奏,她面前高崧崧坐在地上,抱著她的腳嚎啕大哭,她身邊高崢也直起身體,小手扯著她的衣袖哭得可憐。

  穆氏、春暄等人同情的望著陸希,這樣的一出自從高崢小同學會爬之後,就幾乎天天上演了,高崧崧小朋友和弟弟吃醋吃的不亦樂乎。

  陸希歎了一口氣,一手微托著腰,一手要攬過兒子,高崧崧連忙伸出小手摟住陸希的脖子,小腳一蹬,就牢牢的巴在了阿娘懷裡,濕漉漉的小臉緊緊的貼著陸希臉,崧崧最討厭高崢了,老跟自己搶阿娘!

  「大娘子,你沒事吧。」穆氏給陸希身後墊了一個軟墊,陸希的肚子已經有八個月了,因腳有些水腫,她現在走路都不大方便。

  「沒事。」陸希讓兒子坐在自己身邊,一手攬過高崢,輕拍他的小背,「柳媵人來了嗎?」

  陸希話音剛落,就聽到門外通傳說柳氏來了。

  柳氏在門外就聽到了兒子的哭聲,心一下子揪疼了,快步趕了進來,先給陸希請安,陸希對著她擺手,「別將這些虛禮了,先哄阿崢吧。」

  柳氏連聲應喏,快步上前抱起了陸希懷中的高崢,母子連心,高崢一到親娘懷裡,很快就安分了下來,小臉使勁的往柳氏懷裡蹭著撒嬌。柳氏看到兒子對自己這麼親昵,眼睛酸酸,她強忍住淚,抱著兒子退下,心裡對陸希十分的感激,要是沒有她,自己說不定都沒抱孩子的機會。

  陸希從丫鬟手中接過濕手帕給兒子擦淚水,在幼兒成長期,生母作用的是不可取代的,高崢不是阿劫,陸希自認她無法在有崧崧、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的情況下,給高崢完全徹底的母愛,她實在沒那麼多精力,她藉口自己無聊,讓柳氏過來給自己讀書,讓她每天下午過來陪高崢玩,這樣她也精力陪近階段醋罐子一再打翻的高崧崧。

  「崧崧,跟弟弟做操好不好?」陸希讓兒子坐在自己面前,讓他摸著自己的凸起的肚子,孩子已經八個月了,疾醫沒說是男是女,可陸希根據自己的感覺,估摸這孩子還是男孩,因為跟她那時候懷崧崧時候的反應是一模一樣的。陸希想著高嚴和崧崧的兩人相互爭風吃醋就頭疼,所以趁著孩子還在肚子裡的時候,拉著兒子跟弟弟一起互動,不停灌輸他要愛護弟弟念頭。

  高崧崧止住了眼淚,小手好奇而小心的摸上了陸希的肚子,肚子裡的小東西似乎知道哥哥在摸他,小手小腳一踢,踢在了高崧崧的小手上。高崧崧咯咯笑了起來,小手又在陸希肚子上換了一個位置。

  陸希母子三人互動的開心,可穆氏卻看得膽戰心驚,阿崧出手沒輕沒重的,大娘子也太放心了,天天讓他按肚子,穆氏情願看以前郎君跟大娘子的互動,至少郎君下手有分寸。

  「阿媼,什麼時辰了?我們出去走走吧。」陸希這幾天腳水腫的厲害,加上又快要生了,陸希不敢久坐,時不時的就要出去走走,生阿崧的時候要不是自己鍛煉得宜,也不能在那麼簡陋的環境中生下崧崧,陸希很慶倖自己這輩子投胎到了一個好人家,給她打下了扎實的身體基礎,不然生產真是古代女人的鬼門關啊。

  「快酉時了。」穆氏說。

  陸希瞧著陰陰的天氣,又是下雨天,她慢慢的站了起來,「崧崧走,我們去玩摸瞎。」這是高崧崧最近新愛上的遊戲。

  「好!」由陸希這半年形影不離的教導,高崧崧已經學會說很多話了,就是平時被侍從寵慣了,一直不大肯說話。

  陸希繡閣第一層,早就把所有的物品都移走了,給陸希和阿崧當遊戲間玩,阿崢已經會爬了,陸希也專門給他留了一塊,還用木欄圍了起來,就怕他亂爬撞到什麼,陸希和阿崧下樓的時候,柳氏正拿著撥浪鼓在逗阿崢爬,母子兩人笑得都很燦爛。

  陸希沿著大廳最外圈一圈圈的走著,內裡高崧崧蒙著臉,三四個高威選來陪他玩耍的僮兒不停的逗著他,高崧崧開心的大笑,一旁的高崢也依依呀呀的興奮的搖著木欄,晃得木欄吱嘎直響。陸希看到這一幕,總覺得她快染上家翁的口頭禪了,真不愧是高家的種……

  「阿媼,馬上快二月了,最多還有十多天,阿兄就要出發了吧。」陸希跟穆氏隨口閒聊道。

  「……」穆氏許久不回復。

  「阿媼?」陸希等了一會,不見穆氏回答,甚至扶著她的春暄和煙微也不知不覺間鬆開了她的手,陸希不由暗奇,她緩緩的笨拙的想轉身,卻不想從背後伸來了一雙手,將她摟在了懷裡。陸希先是一驚,隨即感受到熟悉的氣息時,她驚喜的回頭,「阿兄!」

作者有話要說:

  古代染色不易,所以基本上看布匹的質地和顏色,就能區分出大部分的身份和地位了。比如說紅色和紫色不好染色,就不是尋常人可以穿的。但是在隋唐以前,其實什麼身份穿什麼顏色,並沒有明顯的區分,直到隋文帝開始,才開始定下了帝皇專用色,就是黃櫨色。

  相比于相對高貴的紫、朱色,青綠、黃色則屬於相對低賤平常的三、四等服色,因為黃色和青綠色的染色原料來源比較多,而且還容易上色,所以古代低級小吏穿的都是青色服飾。而白色,是完全不進行染制的布料,是成本最低的顏色,就屬於賤籍也能穿的服飾。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黃色並非皇帝的專屬常服色,也沒有任何顏色上的禁忌,的確就是最基本的袍服色彩而已。因為「上可以兼下,下不可以僭上」的原則,作為非禮儀場合服飾,初唐官員「入朝參及視事聽兼服黃,與庶人無異」,也都可以隨時隨意穿著百姓黃袍。

  唐上元年間曾有一次「禁黃令」,起因是某次「洛陽尉著黃衣夜行,為部人所毆」,官員夜裡穿著黃袍,被當做普通人毆打之,這成何體統,高宗聞後「下詔申明之,自此朝參行列,一切不許著黃」,禁止官員朝參著黃。這則記載在舊唐書裡被省去緣由以及前提,簡單記錄為「始一切不許著黃」,往往就被很多學者視為是舉國「禁黃」,將黃色推崇為帝王獨享之色的開始。但仔細分析史料原文,就能發現實際上恰恰相反,僅是為使官員和庶民上下有別,禁止百官朝參行列服黃而已,唐朝政府反復頒發調整的各種制度裡,黃和白依然還是庶民服色。另外看有唐各種出土壁畫、繪畫、陶俑人物形象,黃袍小吏或奴僕、樂伎的形象也比比皆是,非常普遍,唯一不同的就是黃櫨色。

  黃櫨,漆樹科,落葉喬木,又名囊蘆、蘆木,主要色素為硫黃菊素,存在於木材中。用蘆木煎水媒染的絲綢,在陽光下呈帶紅光的黃色,在燭光下為顯光輝的赤色。同一種染料在不同光譜的光源照射下,產生色差的現象,致使這種黃色成為中國古代最高貴的服色的植物染料,從隋文帝以後便成為中國皇帝的專用服色。

  直到清代,帝后朝服顏色才明確調整為明亮度最高的「明黃」,皇子及貴妃、妃用略偏赤黃的「金黃」,非特賜禁臣庶使用。因為清代距離我們最近,所以現在中國人一般概念中的帝王之色,就是這種「明黃」。

  當然貴色的紫色和朱色中,地位也是隨著背景改變而改變的,紫是間色,在傳統中國黑、白、赤、黃、青五正色之外,早期在理論上並不是高貴的顏色,在魏晉之前也很少進入正統服制,除綬帶外,基本多是非正式的普通使用。但其色彩頗招人喜歡,能「惑人」,是時尚的顏色,戰國至兩漢以來穿著越來越多。魏晉南北朝以來,紫色的地位迅速上升,在隋代正式超越朱色,躍升為百官常服的一等服色,常有說法認為與道教崇紫以及唐代推崇道教有關,但或許這也和當時紫色染料的難以獲取有更大的關係。

  在古代西方,優質的紫色染料主要從一種產於地中海東岸的骨螺所分泌的液體中提煉而得,稱為骨螺紫。在中國,雖然紫色並不需要從昂貴的骨螺紫中獲取,但染制也很不容易。中國傳統紫色染料基本只有紫草的根,制取複雜,其色素紫草?難溶于水,並且不甚穩定,一次只能吸附少量色素,需要十數次反復染著,僅在絲綢上著色相對較易,而在平民化的麻、葛上較難染色,在技術上也適合成為高級顏色。

  自隋代定紫色為一等服色以來,在唐宋「紫」都是身份和尊貴的代名詞,能夠獲取一身紫袍金帶,是無數世人終生的追求,還形成了「借紫」、「賜紫」制度。有意思的是,到了明代,或許是因為「惡紫奪朱」與國姓「朱」衝突的關係,紫色的地位一落千丈,又被取消一等服色而代之以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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