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重逢（三）

　　陸希一行到建康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因為高威和高囧都在，廣陽王世子就由他們去負責打點了，陸希先領著兒子去給婁夫人請安。

　　高崧崧又換了一身正式的紅色小深衣，由侍女抱著，在阿娘的帶領下，給祖母請安。

　　「快起來吧。」婁夫人再不喜高威的偏心，也不會對遠道而來的兒媳婦和孫子擺臉色。高崧崧乖巧的時候，那張酷似高嚴的小臉全是甜甜的笑意，十分的惹人稀罕。讓在場的女眷們母性大發的同時，又忍不住的代入高嚴那張冷臉，想著要是高嚴也是這麼笑……然後眾人都忍不住打了一個寒噤！

　　婁夫人伸手將高崧崧抱了抱，只覺得這孩子沉得壓手，「真是憨實的孩子。」婁夫人誇道，將一把沉甸甸的小金鎖掛在高崧崧身上，又拉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小男娃說：「崧崧，這是你弟弟阿巋。」

　　自從陸希給高崧崧取名為高岳後，高威就讓自己孫子輩全部從「山」字，這也是婁夫人心裡不舒服的緣故。若是長輩取名也就罷了，不過是兒媳婦取的名字，高威就這麼一口定下高家下輩自高岳往下，全部從「山」字，這能讓她心裡高興嗎？

　　陸希看著坐在婁夫人身邊不停亂爬的小男娃，心中暗忖這就是高回的孩子吧，這孩子一看也是精力旺盛的。成娘子上前給陸希見禮，陸希微笑還禮，心中暗暗困惑，樂平怎麼不在？

　　婁夫人說，「公主這幾天身體不適，這幾天去天闕山行宮休養了。」算是解釋樂平不在的緣故。

　　陸希道：「希望公主身體能早點好起來。」

　　陸希一向不喜歡樂平，即使知道樂平如今處境不是太好，在得知阿薇是被元家害死後，也對她升不起絲毫同情心，政鬥宮鬥本就是成王敗寇。成功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失敗了，沒有株連九族已經很幸運了。

　　柳氏上前給陸希請安，她肚子已經很大了，由丫鬟扶著吃力的要給陸希請安，陸希對著春暄使了一個眼色，春暄立即上前道：「柳媵人月份大了，縣主讓你以身體為重，在自家就不要那麼多虛禮了。」

　　柳氏聽到春暄的話，臉色微微一白，她悄悄的抬頭，就見陸希坐在婁氏下方，同成氏低聲的說笑著，阿崧和阿巋兩人並排坐在，婁夫人一臉滿足的看著兩個孫子，沒有一人往這裡掃一眼。柳氏低頭應道：「尊縣主命。」

　　等柳氏回了自己的小樓後，侍女才不服氣的道：「媵人，這二女君架子也擺的太大了，您怎麼說現在都是太子的表妹！她的阿妹以後還是太子妃，她就——」

　　「好了！」柳氏打斷了侍女為自己抱不平，「我覺得有點渴，你給我倒杯茶來。」

　　「唯。」

　　柳氏等丫鬟退下後，疲憊的歎了一口氣，這些丫鬟都是婁夫人從高家的粗使丫鬟中挑選出來的，基本都是老實近乎木訥的人，難得有這麼一個稍微伶俐些的也是拎不清的。柳氏苦笑，阿娘偶爾來看自己的時候，都再三告誡她，要守著本分，千萬不可恃寵而驕，恃寵而驕？她從來沒有寵，何來驕？

　　而大廳中，柳氏的行為沒有掀起絲毫的波瀾，他們的注意完全被高崧崧和阿巋吸引住了，兩個精力過分旺盛的小霸王放在一起會發生什麼結果？結果是——兩隻小肥爪緊緊的握在一起，然後越握越緊！

　　阿巋不過小高崧崧一個多月，雖還不會走路，但力氣也很大，兩個憨娃相互較勁，臉色越憋越紅，嘴裡直哼唧。陸希好奇的看著這兩個傻小子，他們想幹什麼？準備捏疼對方嗎？成娘子也苦笑著望著自己兒子，這小霸王去了她娘家就去抓她大哥的女兒，非把小姑娘抓哭，他才嘎嘎直笑，虧得嫂子大方從來不生氣。

　　比對陸希和成娘子的悠閒，婁夫人反應就激烈了許多，伸手就要去掰高崧崧的手指，「阿崧，快放開你弟弟！」

　　陸希手快，一下子攔住了婁夫人，「大家，阿巋和阿崧在一起玩呢。」陸希不認為兩個孩子這麼抓會出什麼問題，最多把對方手抓破罷了，但是大人要去掰孩子的手指，就可能會出問題，孩子的手指多軟，怎麼可亂掰呢？陸希臉上依然帶著溫和的淺笑，但手卻牢牢的抓住婁夫人的手，一分不讓。

　　婁夫人沒想到陸希居然真敢伸手攔她，她臉色即刻拉了下來，「你沒見他們都快弄傷自己了嗎？」

　　陸希一手放在兩個孩子緊握的小拳頭，一邊輕聲哄著高崧崧，「阿崧快鬆開手。」

　　成娘子也摟著阿巋柔聲哄著，在阿娘的安撫下，兩個憨娃不情不願的放開了手，阿巋對著阿崧嘎嘎直笑，阿崧也咯咯傻笑。成娘子見大家面色有些不好，連忙打圓場道：「二嫂走了這麼遠的路，不如先回房梳洗下吧。」

　　陸希目光望著婁氏，婁氏微笑道：「對，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

　　「大家，媳婦告退。」陸希起身恭敬的朝婁氏再次行禮後才退下。

　　穆氏等陸希回了房，梳洗完畢，摟著高崧崧哄著他睡覺的時候，才小聲的對陸希說：「大娘子，婁夫人畢竟是大家，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好？」剛剛陸希直接攔住婁夫人，似乎有點過了。

　　「大家不會生氣的，我也只是情急。」陸希對穆氏說，心中暗忖，就算自己做到成氏那個程度，恐怕婁氏都會覺得自己這麼做理所當然的，即使如此還不如一開始就攤開說。

　　「大娘子，你說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穆氏問，以前婁夫人對大娘子不算不親近，可也沒有如此啊。

　　「什麼誤會？」陸希抬頭，見穆氏滿臉擔憂，含笑勸道，「阿媼，你別擔心了，你看我們離開了這麼久，這裡院子還是打掃的井井有條，這還不是大家吩咐下去的？」

　　穆氏張嘴想說，這個不是面子情的功夫，可轉念一想，這婁夫人既不是郎君的生母，對郎君也沒有養育之恩，的確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了，就對陸希道：「大娘子，我去給你端小米粥，過一會你也該休息了。」陸希生下高崧崧後，有段時間氣血兩虧，睡前總會喝一小碗小米粥補血，後來她身體好了，習慣也保留下來了。

　　陸希喝了小米粥，又給高崧崧說了兩個成語小故事，哄睡了他後，自己也睡了。第二天等高威、高囧等人上朝後，陸希也抱著吃飽喝足，精神旺盛的高崧崧去給婁氏請安了。

　　婁氏剛起身，聽說陸希帶著高崧崧來了，詫異的讓他們進來，對陸希道：「你怎麼這麼早就來了？走了這麼遠的路，應該多休息一會。」

　　陸希道：「在涿縣路途遙遠，不能親自給家翁、大家請安，到了自己家裡當然不能再偷懶了。」

　　婁氏見陸希如此守禮，心裡舒暢了幾分，可轉念又想到高威這麼偏心，婁氏心裡又開始不好受了，明知道這跟陸希沒多大關係，可心裡還是不舒服。

　　陸希卻沒有在意婁氏陰晴不定的臉色，給婁氏請安完畢，陪著她一起用了朝食後，就聽下人來報，「陽城縣主來了。」

　　婁氏和成娘子下意識的站了起來，陸言現在還不是太子妃，可在旁人眼裡她已經是太子妃了。陸言自被定為太子妃後，就從宮裡搬了出來，住回齊國公府，平日深居簡出，這還是她第一次出門。她甚至連縣主的儀仗都沒有擺開，只帶了百來名侍衛輕車簡從的來到了高府，見正婁夫人正準備向自己行禮，她忙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婁夫人，「夫人，這可使不得。」

　　陸言是二品的縣主，婁夫人也是二品郡夫人，兩人地位相當，且婁夫人還算是她長輩，她怎麼能讓婁夫人給自己行禮呢？她還不是太子妃，就算是太子妃了，婁夫人還是高皇后名義上的母親。

　　「陽城縣主——」

　　「夫人叫我自然就是。」陸言對婁夫人說，陸言字自然，和陸希一樣，她的名字都取自道德經。

　　「自然，你和懷玉許久不見，想來一定有很多話要說，我們就不打擾了。」婁夫人對陸言略帶恭敬的說。

　　「好。」陸言對婁夫人頷首微笑，等婁夫人下去後，陸言就一改之前端莊的舉止，紅著眼上前抱住陸希，「阿姊，你終於回來了！阿姐她——」

　　提起阿薇，陸希眼眶也紅了，「阿嫵，木木和夭夭呢？」

　　「她們在宮裡，皇后讓她們陪九皇女。」陸言說，她本身沒什麼帶孩子的經驗，木木和夭夭由高皇后養大，比她養更好，大母也行，但大母年紀大了，精力遠不及從前，她也不忍心在麻煩她。

　　「孩子就應該有個同齡的伴。」陸希說，她都覺得高崧崧脾氣這麼壞，就是因為現在是獨生子的緣故，如果她再生一個，說不定就會知道怎麼做大哥哥了。

　　「阿姊，你準備什麼時候走？」陸言問。

　　「應該是三月過後吧。」陸希說。

　　「這麼快。」陸言喃喃的說。

　　陸希笑道：「等你成親後，就有很多事忙了，我待著你都嫌我煩。」

　　「阿姊！」陸言瞪了陸希一眼，然後低頭摸了摸奶娘懷裡的高崧崧，「是崧崧嗎？真漂亮，我能抱抱嗎？」

　　「他沉得很，你應該不大抱的動。」陸希說。

　　「來，讓我試試。」陸言接過奶娘懷裡的高崧崧掂了掂，「是有點重，不過還好。」陸言親了親高崧崧肥嘟嘟的小腮幫，「崧崧，認識我嗎？我是你從母。」

　　高崧崧睜著烏溜溜的眼睛，很配合的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這個從母好像是比阿娘醜一點點，比虐嬰犯、大毛怪和黑大伯要好多了！在高崧崧的心目中，自己阿娘是最漂亮的人。

　　陸言見高崧崧不哭不鬧，乖的很，心裡就更開心了，讓人拿出了好多東西，都是給自己小外甥準備的。

　　陸希等兩人坐下後才問：「你怎麼來了？宮裡讓你出門？」

　　「阿舅、舅母和大母本就沒不讓我出門，我只是不想出門罷了。」陸言淡淡的說。

　　陸希能理解她的心情，她現在的身份，無論走到那裡，都是萬眾矚目的焦點。

　　「阿姊，崧崧的抓周宴還需要準備什麼嗎？」陸言關切的問。

　　「沒什麼了，大家和娣婦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陸希笑著說，這件事她幾乎沒管，但是一些重要的流程，她還是過問了下，尤其是崧崧抓周的東西，都是陸希特別讓人準備的。這倒不是陸希不信成娘子，而是成娘子也沒準備，還特別跟她說了，讓她自備。

　　「那天太子也會到的。」陸言說。

　　陸希一怔，隨即感激的望著陸言，「阿嫵，謝謝你。」

　　「這有什麼好謝的。」陸言對陸希道，「大郎也好、阿劫也罷，年紀都還小，陸家現在就剩我們姊妹了，我們總要做點事出來，也省得人家說陸家沒人了！」

　　陸希點點頭，若有所思的問：「又有人傳閒話了？」

　　陸言不屑一笑，「不過一些跳樑小丑而已，不用在意。」

　　陸希拍著她的手，「以後入宮後，還是要小心為上，螻蟻雖不足為懼，可也有千里之堤毀於蟻穴之說。」陸希想過以陛下對阿嫵的疼愛，有可能會把她嫁給某個宗室或是權貴的大臣，但真沒想過她會嫁給太子。

　　「阿姊，我知道。」陸言點點頭，「阿姊，等崧崧抓周宴結束，我們跟阿姑商量下，是不是也該把大郎和阿劫的親事給定下了，大郎已經十二了，阿劫也九歲了。」

　　陸言說是要和陸止商量，其實就是和陸希商量，因為陸止很少會管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