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玉少奶奶,這是大少奶奶吩咐人給您送來的補湯,您趁熱喝了吧。」
小玉看著窗外愣神,被人打斷了思緒之後結果湯碗,看著碗裡奶白色的湯水,半天沒說話。
送湯的小丫頭見狀,連忙勸道:「這湯對孕婦可好,要趁熱喝才有效。」
小玉抬眼看了兩眼那個小丫頭,在對方有些不安的眼神中低下頭,一手摸摸自己已經挺了將近九個月的肚子,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一絲不捨,最終狠狠心,面無表情拿起小勺子一口一口喝下了碗中的「補湯」。
傅家小姐還真是蠢,她在廖家做了這麼久的下人,誰是廖家原本的下人,誰又是眼生的還能辨認不出來嗎?
當初的一時貪心,讓她聽了李媽的勸,瞞下肚子裡的孩子去鄉下養胎,婚禮當天,又滿心以為能夠用孩子讓大少爺回心轉意,讓老爺太太接納她。
戲文裡不都說母憑子貴
小玉長這麼大沒上過學識過字,目光短淺,被人稍一挑唆便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想著兒子是她麻雀變鳳凰的依仗,卻從不知道在富貴人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
尤其她懷上的,只不過是一個庶出少爺的庶子,雖然名義上是個長子長孫,因著一個「嫡」字,身價卻不知要差了幾千里。
事到如今她無名無分地留在大房,偏偏那個傅家小姐也在,下人們嘴裡一個「大少奶奶」一個「玉少奶奶」,立刻將她們的身份區分開了。
懷了孩子又怎麼樣?攪了曾經心愛少爺的婚禮又怎麼樣?
該是少奶奶的人最終還是少奶奶,她什麼也沒能奪去,反倒落了一身腥!
二太太厭惡她壞了大少爺好事,大少爺怨她不懂分寸,害自己在盛港丟盡了臉面,而那個所謂的大少奶奶,更是恨不得即刻吃了她!
像那個人說的,這孩子即便是生下來,在這樣的環境下,恐怕也活不長。
一個丫頭生下的孩子,偏偏還要佔著長子的位置,哪會不讓某些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保你成為廖家的大少奶奶...可要是敢有什麼小心思...小玉,你在廖家做了這麼久,從前又在三房伺候著,是見識過我脾氣的...」
耳邊彷彿又響起了那個有些低沉的聲音,一張一合的紅唇像是塗了罌粟花的汁液,帶著引誘人不由自主步入陷阱的劇毒,威逼著、利誘著,讓她明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卻仍然沒辦法拒絕。
她別無選擇!
先前信誓旦旦要為她討回公道的李媽,不過是利用她破壞大少爺的婚禮,打擊二房。如今的四少爺,更是明目張膽要對付二太太一干人。
所幸無論是誰要對付二房,她都是有被利用價值的,這就是命,也說不上好還是不好!
事成之後,無論是二太太失了老爺的信任、大少爺不能繼承廖家,還是傅小姐顏面掃地,如此種種,又干她何事?她要的,不過就是廖家大少爺正妻的位置,一個能讓她未來衣食無憂的位置。
...孩子,是媽媽對不起你,你下輩子投個好人家,不要再找我這樣自私的媽媽了...
小玉撫摸著肚子,一臉慈愛地喝光了碗裡的湯,然後雙眼逐漸發黑,隱約感覺到一股股液體從身下流出,耳邊還有小丫頭驚慌失措的假意呼救聲——
「...快來人啊!玉少奶奶流血了!!」
廖大少爺已經滿九個月,眼看就要呱呱墜地的孩子沒了,死在他娘的肚子裡,被醫生取出來的時候全身青紫,是個男孩。
不用醫生的診斷書,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個茁壯的男嬰死的蹊蹺。
廖老爺卻不知為何表現出對這個庶出長孫的異常重視,震怒非常,表現出了徹查的態度!
廖家家主想要查明的事,那就誰也瞞不住,尤其是這件事還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嬌小姐吩咐下去的,計劃漏洞百出,很快傅小姐便在人證物證俱全的境況下被帶到了廖家刑堂。
傅家收到了廖爺派人送過去的證據,傅先生沉默許久,終於滿面羞愧無言以對,只求能給他女兒一條生路,其餘全憑廖家做主。
傅小姐哭得梨花帶雨,幾鞭子下去便全部招認了,跪在地上一味哀求廖老爺和二太太不要將她趕出廖家。
婚禮辦了,她又在廖家住了這麼久,哪有臉面回去?何況父母親冷漠的態度也讓她明白了,傅家不會是她的後路,她想要生存,無論如何都必須要留在廖家,哪怕是做個姨太太!
羅塵坐在廖老爺身旁,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曾經一臉傲氣的嬌嬌女,如今像個乞食的狗一樣趴在地上尊嚴全無,嘴角勾出一抹笑意。
當初飯局上傅婷麗的嘲笑,他怎麼會不記得?總要...連本帶利還回來才是。
「我那可憐的小侄兒啊,碰到傅小姐這樣惡毒的女人,死的也真是冤。」羅塵漫不經心歎息了一聲,語調裡卻是沒見對那未出生孩子有多少憐惜的,他一向心狠,在乎的只有自己的目的是否達成。
身子受了大創傷的玉少奶奶拖著病軀,硬是起床跟過來了,聽四少爺起了話頭,立刻從椅子上撲下來跪在廖老爺身前,磕著頭求著他做主,生生哭昏了過去。
做人棋子的,若是連戲都做不好,就沒有被利用的價值了。玉少奶奶小人物出身,深諳此道,唱念做打無不入骨三分,端的是有天分!
「嘖嘖,父親你看她,也真是可憐。」羅塵此刻裝得倒像個心軟的小少爺了,沖廖老爺皺著眉毛一副不忍心的小模樣,要多磨人有多磨人。
「就是不知道,傅小姐剛剛進廖家不久,只帶了兩個貼身伺候的小丫頭,主僕三人又從不出門,哪來的那些惡毒藥,下給我小侄子呢?二姨娘,您說是不是?」羅塵意有所指,就差直接說幕後黑手是二太太了。
「四少爺慎言!如今傅小姐不是已經在大家面前說清楚了,那藥是她成婚那天,從娘家帶過來的,你還有什麼異議?!況且那孩子也是我的長孫,如今意外夭折了,我這心裡比誰不難過?現在四少爺你說出這樣的話,可真要戳我的心窩子了!」二太太義憤填膺,復又十分傷心難過的模樣,柔柔弱弱抹著眼淚,邊從眼角偷覷廖老爺的反應。
誰料廖老爺的心思一如既往放在了自己心愛的小兒子身上,正從果盤裡撿了一枚品相最好、果大飽滿的杏子脯含笑餵過去。
羅塵本能皺皺眉,不太喜歡廖建東這麼親密的動作,卻又用神識察覺到二太太正向這邊偷覷,立刻眉頭一鬆,挑釁似的將果脯吃進了嘴裡。
酸酸甜甜,口感適中,嚼起來不軟不硬,是他喜歡的味道。尤其是察覺二太太驟然發青的臉色,羅塵的眉頭越發鬆了,待嚥下口中的東西,廖建東又適時喂來一塊桃子蜜餞時,他也張嘴吃了。
「我隨口說說而已,二姨娘哪用這麼大的反應?倒顯得您心虛了似的。」
羅塵語氣悠然漫不經心,二太太卻心裡憋氣。
隨口說說?隨口說說就要往她身上扣黑鍋不成?她這些日子加著小心的吩咐人照顧那個丫頭,就怕孩子出了什麼問題讓這四少爺找到漏洞去攻擊,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中招了!
傅婷麗這個蠢貨,實在容不下那個孩子,待他生出來了有的是方法動手,何必急於一時?!
大少爺失了兒子,在座位上垂著頭,一副生無可戀的頹唐模樣。
兒子是指不上了!
二太太心裡又急又怒,只得打起了精神,小心應對著來自四少爺的惡意。
「四少爺可要謹言慎行,話不是能隨便亂說的,事關我廖家的子嗣,哪能由得你胡亂猜測栽贓?我閔秀珍行的端走得正,絕不會做出這種陰私勾當,還請老爺明察!」
羅塵笑得悠悠然然,不氣不怒,專揀痛處戳:「二姨娘火氣未免大了些,不要誤會,我呢,可憐我未出世的小侄子,也想要弄弄明白,這藥究竟是哪裡來的。況且結婚當天從娘家帶來這種專門針對孕婦的藥?傅小姐神仙不成,提前知道小玉會才要揣著孩子還婚禮現場。」
二太太張張嘴,無言以對,她自己也不清楚,傅婷麗那個蠢女人是從哪裡拿到的藥。
既然說不清楚,那就繼續查!
廖老爺一聲令下,手下的人就再次有條不紊地運轉了起來。
二太太這次是真的沒動手,自覺身正不怕影子斜,老神在在該做什麼做什麼。
傅小姐出了這樣的醜事,所幸婚禮沒有舉行完畢,她還不算是廖家的大少奶奶。於是二太太打起精神,想要放亮了眼睛,勢必給兒子挑選一個家世品格都要更好的女人!
至少不能像傅婷麗那樣蠢,光會拖累了她的正輝!
可千查萬查,事情最終竟然詭異的查到了二太太頭上。那副下在湯裡的藥材,從盛港老字號藥鋪流出,正是二太太娘家大嫂,傅小姐的姑姑親自派人去藥鋪配的。再由二太太身邊伺候的小丫頭偷偷拿進廖家,交給了傅小姐身邊的丫頭。
事實清楚,人證物證俱全,該供認的都供認了,任二太太跪在刑堂裡喊冤,大少爺跪在廖老爺書房外一天一夜替母親求情都沒有用!
二太太的大嫂,還有那個她身邊的小丫頭俱已招認,事情全都是二太太閔秀珍吩咐去做的。而她本人,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自己究竟什麼時候做過這樣的事?!她一心認為自己是被陷害的,如今大嫂、貼身丫頭必然都被人買通來陷害她了!
任這女人再聰明又能怎麼樣呢?修士們的法術多得是,可以讓人短時間被人控制神志不清,說出的話,做出的事,連事後她自己都記不得。
羅塵本有的是辦法去直接報復這個女人,卻偏偏要她在兒子娶了妻子,有閔傅兩家支持,躊躇滿志想要開始奪取繼承權的時候出手,讓這個信心滿滿的女人在下一個瞬間跌入谷底!
還要讓她積攢了半輩子的賢惠溫柔好名聲被糟蹋殆盡,全部變成了心思深沉,手段陰狠,謀害未出生庶孫的惡毒!
大半輩子營營汲取的東西全都沒有了,地位、兒子的前程、名聲...全部都沒了,饒是二太太這些年心智再堅韌,如今怕也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