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詳的預感（上）

　　柯爾他們追趕著巴頓留下的細微氣味不斷前行。

　　天氣寒冷，雪狼族又很會掩飾蹤跡，若非西蒙擅長跟蹤，或許還找不到那點痕跡。

　　意外的是，氣味延伸過去的方向，竟然就是前段時間柯爾為了找尋帕蘭奇而闖入的那個山洞的位置……按照帕蘭奇之前的說法，那是掩藏另一個“柯爾”的密洞，也可能暗藏別的東西也不一定。

　　但，這也僅僅是猜測。

　　眼看著飛速越過眼前的景色，柯爾冷靜思索，而後抬起頭，這時候跟在旁邊的西蒙似乎看出什麼端倪，轉過棕色的眼珠子，說：“不確定就去看看。”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緩緩回頭，柯爾看了看西蒙。

　　挑眉悶哼，西蒙嘲諷道：“你全部都寫在臉上，我怎麼可能不知道。”

　　“是麼。”兀自笑笑，回過頭。

　　自己原來是這麼容易被看穿的人。

　　正想著，西蒙又開口了：“喂，比起這個，他……”眼睛往後一挑，示意柯爾一直緊跟在兩人後面的那個白色身影，也許是因為之前喂過血，所以暫時沒有攻擊他們的意思，但這樣讓他跟在後面並不是長久之計，於是西蒙轉眸回來，問道，“你打算怎麼辦？就讓他一直跟著麼。”

　　“你有辦法讓他離開？”柯爾無奈反問。

　　“離開不一定，但不跟過來的辦法倒是有。”說罷，動了動自己背後的箭。

　　含有麻藥的箭，能夠使身體無法動彈。

　　柯爾當即制止西蒙，說：“不可以。”

　　“你那該死的同情心又泛濫了？”西蒙瞥著柯爾，嗤道，“就算他被麻痹時遇到危險，也不會真的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反倒是一直被跟著的我們，根本無法專心去做其他的事，你懂的，要是他突然攻擊過來，我們甚至連反抗都十分費力，更何況是要去對付雪狼族的家夥。”

　　“不，”柯爾搖頭，“我不是擔心他遇到危險。”

　　“那你……”不解抬頭，西蒙問。

　　嘆了口氣，柯爾默默回首，望著帕蘭奇，說道：“我總覺得……跟著我們是他的意志，所以不想拒絕。”

　　“意志？”倏地大笑出來，聲音卻非常低沉，眼神亦寒冷如冰，“柯爾，你不會跟萊伊那瘋子一樣吧？被他說動了？以為死人還會有意志什麼的……”握緊手中的弓箭，西蒙用略帶恨意的目光望著自己手中的箭，“你該明白，當人死後……除了自己的痛苦和悲哀，什麼都不會留下。”

　　怨恨的言語微微顫抖，夾雜著悲傷。

　　是想起貝格的事了吧。

　　柯爾沉默，然後張口，輕道：“對不起。”

　　“不必道歉，你知道我最恨這句話。”咬唇，西蒙聳肩，輕輕扭過頭，不與柯爾對視，他說，“因為道歉的話，總覺得還有希望……人生最悲慘的事，不就是明明給與了期望，結果統統變成絕望麼。”

　　“但總比一點都沒有的好。”柯爾說，“至少你曾經努力讓他活下來。”

　　哪怕是親手殺死自己心愛的人。

　　哪怕……最終的結局是多麼的無法挽回，無法原諒，可你努力過。

　　“一場注定的悲劇，就算知道結局，其間的過程也是大相徑庭的，如果真要說什麼不同，也許，就是人心吧。”幽幽闔上眼，“你能讓他直到最後都在笑著，就說明他感覺到了你的心啊。”

　　深凹下去的眼眶，長久以來疲憊不堪的眼角此時終於露出冰冷以外的感情。

　　自責，後悔，以及抱歉。

　　“無法感受的心，無法被感受的心，就跟麻木過了一生一樣，沒有一點意義。”睜開雙眸，柯爾望著西蒙。

　　默默的，四目相對，許久，西蒙收回表情，說：“總是愛說漂亮話的混蛋。”

　　語畢，他回頭看著一直跟在後面的帕蘭奇，用細小的聲音喃喃說道：“所以那家夥才願意這樣跟隨吧？呵呵，怎麼連我也開始發瘋起來了。”自嘲一語，西蒙收回目光，不再言語其他。

　　也不再提及讓帕蘭奇離開的事。

　　帕蘭奇也並沒有過多的動作，只是默默跟在兩人身後，沒有過多接近，簡直就像……擁有自己意識一樣。

　　柯爾注意到了。

　　然而，如同西蒙的話，死的人怎麼還能有自己的意識呢？

　　不禁沉眉笑笑，什麼都不說，眼裡泛著更為深沉的光芒。

　　接下來的路順暢很多，也不知道是之前對巴頓的重擊導致他沒來得及增設埋伏，總而言之，除了遭到一些零散的護衛阻礙之外，簡直就是暢通無阻。

　　來到密洞附近，空氣開始有些異樣的潮濕，以及悶熱感。

　　說不清楚這種潮濕和悶熱感是什麼，但卻讓柯爾感到很不舒服，於是輕輕停下腳步，他仔細查看周圍，也沒有發現任何異樣，而這般，卻更讓柯爾感到不安起來。

　　四周太平靜了。

　　明明是寒冷乾燥的天氣，卻有這樣濕熱的空氣散發出來……

　　於是靜靜盯著腳下的泥土，柯爾稍稍蹲下，撫摸了一下土地，然後眉頭蹙得更深。

　　“怎麼了？”西蒙覺察柯爾不對勁，於是問。

　　閉眼，柯爾收回手，搖搖頭：“不，沒什麼。”

　　搓掉手中的泥土，柯爾深吸一口氣，站起身，睜眼望著位於山崖當中的那個洞口，而後說：“雪狼族那些家夥逃匿的方向就是那裡。”

　　好奇地看了柯爾一眼，西蒙並沒有說什麼，只是點點頭，應道：“原來如此，就在裡面麼。”

　　“啊。”淺淺收回目光，“還有‘我’的屍體。”

　　“……柯爾。”

　　“放心吧，我不會怎麼樣的，”輕緩吐氣，柯爾望著西蒙，“況且我有預感，那裡面還有別的東西。”

　　“別的東西？”這下西蒙更好奇了。

　　但，柯爾卻什麼都不說，只是低眉笑笑，轉身就走。

　　這樣被吊著胃口，西蒙不禁撇撇嘴，可方才看見柯爾眼中的認真，也不由得嚴肅起來。

　　跟上去之前，驀地回首看了看後面的帕蘭奇。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那雙本該如死水般的眼瞳，竟泛出令人害怕的顏色。

　　血紅色的……怨恨。

　　到達山洞口的時候，濕熱感越來越重，柯爾的臉色卻沒改過。

　　好似心中已經有所想像，又或者……是不願過多考慮。

　　剛想邁步進去，西蒙突然抓住柯爾的手腕，說：“等一等。”

　　疑惑回頭。

　　“我先走。”西蒙不由分說，走上前，“你說過的吧，裡面有‘你’的屍體，萬一他們此舉是要把你引過來，至少我還能擋一下。”而後轉頭，看著發愣的柯爾，“喂，不要發著呆一臉蠢樣看著我，你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吧，要是被抓住真是得不償失。”

　　語氣是嘲諷的，但卻充滿著關心。

　　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男人，柯爾想，之前幾次也是一樣，幾乎取走自己性命卻總是手下留情，明明說著報復和憎恨的狠話，卻一直在身旁悄悄幫助自己，如果說有些人是無法看清內心的深潭水，西蒙就是表面波瀾起伏卻明淨清澄的溪水。

　　其實頭一次見面的時候，西蒙給人留下的只是怕事的軟弱印像。

　　然而，能夠一個人帶著貝格在危機四伏的森林中旅行的人，怎麼可能會弱小？能夠忍住心中的悲痛，親手了解愛人的痛苦的人，怎麼會軟弱？怕事，只是為了家人能更平穩的生活，為了所愛而卑微，才更值得尊敬。

　　很多時候，西蒙比自己強大呢。

　　意識到這點，柯爾笑了笑，卻被西蒙發覺，他不悅回頭，問：“你笑什麼。”

　　“沒什麼。”仍是眯著眼。

　　兩人此時進入了山洞，而就在進入的一瞬，西蒙突然往柯爾手裡塞了一支故意折斷的箭頭。

　　沒有其他叮囑，只是淡淡一句：“應急時候用。”

　　泛著淡紫色寒光的箭頭一看就不是正常的顏色，像是浸過毒藥，微微一愣，隨即收下箭頭，柯爾輕道：“我知道了。”

　　而後抬起眼眸，看著眼前充斥著昏暗、潮濕氣味的山洞，緩緩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