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林秀貞小跑著過來，就見林君輝一臉的迷茫。

　　那些小孩子估計也不知道自己是說錯話了，嘰嘰喳喳的湊到林秀貞跟前表功：「秀貞姐，剛才君輝說給我們點心吃的，你可不能反悔。」

　　林秀貞深吸一口氣，看看林君輝，心裡其實是有點兒惱火的，她之前想著君輝從沒出過門，身邊也沒個小夥伴兒什麼的，讓小孩子們自己玩耍，能放得開，指不定君輝就能帶回來幾個小夥伴兒，所以，她只遠遠的跟著，瞧著君輝沒摔跤，沒被人打，就放心了。

　　可卻忘記了，小孩子最是不會遮掩，有什麼說什麼，雖然他們沒有欺負君輝，可猛然說起親娘的事情，就已經是個大事情了。可她又不能責怪這些小孩子，小孩子能懂個什麼？

　　家裡大人說話的時候，提到誰家的小孩子，總是會加上個定語，像是君輝，那就是林家那個沒娘的小孩兒，換了別人，就可能是張家那個很聰明的小孩兒，田家那個霸道的不像話的小孩兒，也不獨獨君輝是例外。

　　小孩子學了這種話，他也分不出來是好是壞，就跟著過來學舌。

　　這會兒，幾個小孩子還不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呢，只湊在林秀貞跟前要點心吃。

　　林秀貞一個大人，也不好和小孩子們發脾氣，深吸一口氣，捏了捏君輝肥嘟嘟的臉頰，笑著點頭：「好，你們選一個人出來跟我回去拿，君輝今兒出來的時間不短了，他年紀還小，不能一直在外面呆著，我先帶他回去，你們什麼時候有空了，就過去找他玩兒。」

　　一群小孩兒忙不迭的點頭，推推搡搡了一番，選了張嘉明出來跟著林秀貞回去拿點心。

　　中午做的點心還剩下不少，林秀貞索性都包了起來塞給了張嘉明。

　　張嘉明不好意思的摸摸腦袋：「之前說好了，一個知了換一塊兒點心的……」

　　「沒事兒，拿著吧，你不是說，沒脫殼的知了更好吃嗎？下次你可以抓一些送過來給我們家君輝。」林秀貞笑著說道，將張嘉明送出去，回來就見林君輝沒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她上前揉揉小孩兒軟乎乎的頭髮：「怎麼了？君輝不高興？」

　　林君輝抬頭看她一眼，不說話。

　　林秀貞在他身邊坐下：「還有什麼秘密不能告訴姐姐的嗎？是不是君輝想吃好吃的東西了？對了，今兒君輝還抓了不少知了呢，姐姐給你炸了吃？」

　　提到吃的，小胖子終於有些精神了：「嗯，張嘉明說，這個東西，要炸炸好吃，我要吃。」

　　「好，那咱們去廚房。」林秀貞笑瞇瞇的說道，拉了林君輝去廚房。

　　毛大娘和王大娘正在準備中午的飯菜，見他們進來，就笑道：「秀貞和君輝是來拿什麼嗎？」

　　「這些知了想炸炸。」林秀貞笑著說道，看兩個灶台都用著，就想等會兒。

　　毛大娘探頭看了一眼，笑著說道：「還不少，來，給我，一會兒就給你們炸好了，做這個啊，我最有經驗了，以前家裡沒東西吃的時候，就每天抓了這個知了，也捨不得用油，乾炸了吃，後來條件好了，有得吃了，卻還是惦記這個，炸的好了也好吃的很，炸得不好可就浪費了。」

　　林秀貞對這個是真不熟悉，就全部交給了毛大娘。

　　毛大娘利索的將那些知了的翅膀給拽了，泡上鹽水放著。隨後騰出來一個灶台，放上油鍋，燒的冒煙了，才倒上一勺油，八角和花椒扔一下進去，熱油過一遍給撈出來，再下知了，刺啦啦的聲音中翻炒幾遍，噴香的味道就出來了。毛大娘確實是經驗老道，裝了盤的知了又酥又脆，用的油是正正好，半點兒不讓人覺得膩。

　　林君輝只吃了一個就忍不住眉眼都彎起來了：「真好吃，姐姐，咱們明天再弄一些回來炸炸吃吧？張嘉明今天說了，沒脫殼的更好吃，剛脫殼的也好吃，他還說剛脫殼的知了是白色的，姐姐你見過白色的知了嗎？」

　　林秀貞見他不糾結之前的事情了，就笑著點頭：「見過，知了剛脫殼的時候，特別的軟，翅膀濕噠噠的，別人不能幫著知了將殼給扒了，因為那樣做，知了出來之後，就再也展不開翅膀了。」

　　「啊，為什麼？」林君輝很是好奇。

　　林秀貞抓住機會就講小故事：「因為知了要靠著自己的力量脫殼，它的翅膀才會更有勁兒，若是別人幫忙了，它的翅膀沒得到鍛煉，沒勁兒，就展不開了。」

　　「哦，姐姐，我將這個給二伯送過去。」林君輝也不管聽得懂聽不懂，吃了兩個，忽然想起來還在書房的二伯，忙跳下凳子，費力的去端桌子上的盤子，林秀貞忙遞給他：「好，去吧，還有裴表哥和大哥。」

　　林君輝就又站住了：「不夠吃呀，我還想給爺爺，伯娘，還有爹爹留著，只有這麼幾個了。」

　　「沒事兒，你先給他們吃了，咱們晚上去抓沒脫殼的，到時候請爺爺吃更好吃的。」林秀貞笑著說道。

　　林君輝這才安心，端著盤子顛顛的往書房去。

　　林叔皓去了縣城，中午就沒回來吃飯。林秀貞只以為小孩子心裡存不住事兒，下午玩耍的事情一多，大約就將上午的事情給忘記了。

　　卻沒想到，小胖墩就是特意等林叔皓回來的，晚上吃完飯，一家人還沒散，小胖墩就迫不及待的問了：「爹，他們都說我是沒娘的孩子，你以前不是說，伯娘就是我娘嗎？可他們說，伯娘和親娘不一樣，那我娘去哪兒了？」

　　林叔皓呆了一下，林秀貞趕緊解釋：「今兒上午，放他自己出去了一會兒……我想著，遠遠看著不讓他出事兒就行了，沒想到，一時疏忽，讓那幾個小孩子說了那樣的話……」

　　「不怪你，總不能一直將君輝關在家裡。」林叔皓忙扶了要行禮賠罪的林秀貞，笑著擺擺手：「他長大了，就是別人不說，他自己也總會想起來這個問題的。」

　　以前見林君清和林秀貞喊劉珍珠娘，他卻喊伯娘，心裡不解，這才問的，那時候好糊弄，反正家裡就一個女人，劉珍珠又一向對孩子們掏心掏肺，不亞於親娘了，所以一家子都糊弄他，說伯娘就是娘，你多喊個字，才說明你和別人不一樣，你是最重要的。

　　現在就有點兒不好糊弄了，林君安他們還是喊嬸娘呢，也是兩個字的。以前腦瓜子轉的慢，聽著不一樣就滿足了，現在可不能再胡亂解釋了。

　　老太爺有些擔心：「孩子還小，若是……」

　　林叔皓搖搖頭：「爹，他也不小了，今年都三歲了，明年四歲，有些事兒，等著別人給他說，還不如咱們先給他解釋。至少，孩子知道應該更相信誰的話。」

　　林君輝聽不懂，轉著一雙大眼睛看林叔皓，林叔皓伸手將人抱到自己膝蓋上，沉吟了一下才說道：「今天張嘉明他們都和你說什麼了？」

　　林君輝記性好，雖說不能一字不落吧，大致的複述還是挺詳細的。

　　「他們說的沒錯，娘和伯娘是不一樣的，娘親呢，是將你生出來的人，你知不知道人都是從哪兒來的？」挺正經一個開頭，最後一個問句忽然就有些搞笑了。

　　瞬間，林秀貞就想起來網上的一個帖子了，有從煤堆裡撿回來的，有從咯吱窩掏出來的，有從垃圾桶翻出來的，還有充話費送的，自家三叔沒這麼先進吧？

　　「一個男人，長大了，就像是你大哥那樣大了，就得成親了，娶一個女人回來，然後兩個人就能生出來一個小小的孩子了，我也是這樣，長大之後，就娶了你娘，你娘生了你，那時候你才這麼大一點點兒。」林叔皓伸手比劃了一下。

　　林君輝吃驚的張大嘴巴，小胖手扶著林叔皓的胳膊：「那麼小？和貓咪一樣？」

　　杏花家今年養了一隻貓，林君輝見過幾次，很是喜歡，常常摟著。

　　林叔皓點點頭：「嗯，每天都要吃吃睡睡，慢慢的，才長到現在這麼大。」

　　「那我娘呢？」林君輝也沒被繞遠，直接問道。

　　林叔皓一手按著林君輝的後背，一邊說道：「你娘身體不好，以前吃了苦，所以，生下你之後就……」

　　劉珍珠輕咳了一聲，打斷林叔皓的話，抿抿唇：「你娘原本是天上的仙子，看你爹長的英俊，就下凡和你爹成親，生下你之後……」

　　接下來的理由好像怎麼編都有點兒不太好，林秀貞迅速接話：「因為你娘是仙子，所以不適合住在人間，就有些身子不太好，生孩子是很辛苦的，你娘很是疼愛你，就耗盡自己的修為，將你給生下來了，可因為沒有修為了，原本就不適應人間的生活，這下子就更不適應了，沒辦法，就只好先回了天上，等哪天她的重新修煉好了，有了修為了，就會回來了。」

　　林叔皓嘴角抽了抽，林君輝轉頭看他，仰著一張白嫩嫩的小臉兒，一臉的天真無邪：「爹，是這樣嗎？」

　　林叔皓趕忙點頭：「就是這樣，不過你娘雖然回天上了，卻也是能通過法寶來看你的，你每天乖乖的聽話，她看見了就會喜歡，你要多吃飯多睡覺，早些長大，這樣就能早些見到你娘。」

　　林君輝還是有些遲疑：「那他們都說我是沒娘的孩子……」

　　「他們都是凡人，不知道你娘是仙子，所以也不知道你娘是回天上去了，就以為你沒娘，你娘是仙子的事情，你可不能告訴別人，這是咱們家的秘密。」林叔皓忙解釋，編出了借口，接下來的謊言就說的順溜了，心裡頗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覺，反正小孩子都是要長大的，等他七八歲了，自己就會想明白了。

　　現在，還是有些太小了，自己哪怕是解釋了，他也不會明白生離死別的意思吧？只是，這麼殘酷的事情……林叔皓心裡歎口氣，抱著林君輝起身：「好了，不是和你姐姐說好了，今天晚上要去抓知了的嗎？還去不去了？」

　　「去！」林君輝使勁點頭，掙扎著從林叔皓身上下來，顛過來拉林秀貞的手：「姐姐，咱們去抓知了！」

　　林老太爺摸著鬍子吩咐佩雲右和林君安：「你們兩個也跟著去吧，今兒念了一天的書，晚上就放鬆放鬆。」

　　兩人應了一聲，跟在後面出門。

　　林老太爺招招手，示意林叔皓坐到自己身邊：「今兒我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兒，淑賢也過世有三年了，君輝也三歲了，你是不是，該續絃了？」

　　劉珍珠忙轉頭看林仲修，林仲修搖搖頭，表示自己沒和老爺子提過這事情，是老爺子自己想起來的。劉珍珠側頭看看林叔皓，等著他開口。

　　林叔皓皺眉搖頭：「爹，我不想續絃，我已經有君輝了，不用為子嗣擔心，續絃的事情，就沒必要了。」

　　「續絃不是為了讓給你生孩子！」老爺子說道：「續絃是為了能有人照顧你，你看看你二哥和你二嫂，但凡你二哥出門回來，是不是都是你二嫂伺候他洗刷什麼的？再看你二哥身上穿的帶的，是不是都是你二嫂親手做的？你二哥生病的時候，是不是都是你二嫂著急擔憂，忙著照顧他？」

　　「爹，那也不一定非得續絃啊……」林叔皓一句話沒說完，老爺子就怒了：「怎麼，你還想納妾？」

　　「爹，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連續絃都不想要，怎麼可能會納妾？」林叔皓有些哭笑不得，忙解釋道：「我是說，這些事情，也都有人做啊，我身上穿的帶的，二嫂有空了幫我做，沒空了我就上鋪子裡去買嘛，等以後，君輝成親了，那當兒媳的難不成還不能給我做幾件衣服？」

　　「生病了什麼的，那不用毛大娘和王大娘嗎？她們也能幫忙照顧，熬藥什麼的，還有洗刷什麼的，這個我自己就能行啊，實在是沒必要再娶個人回來。」

　　「那不光是伺候你，君輝長大了，馬上就要搬出來和君安他們一起住了，到時候你一個人空床冷被子的，日子就好過了？」老爺子皺眉。

　　林叔皓有些尷尬的摸摸鼻子：「爹，這個就不用……」

　　「怎麼不用？娶媳婦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有個人和自己躺一個被窩，有人能和自己說說話？兒孫總要長大，他們自有他們自己的人生，到時候，你孤零零一個人的，活的有什麼意思？」老爺子不等林叔皓說完，就拍板決定：「這個續娶的事情，是一定要辦的，珍珠啊，你回頭請了媒婆上門，十里八鄉的，咱們好好問問，不光是要長相好，還得識文斷字，更是得性子好……」

　　「爹！」林叔皓急了，忙喊道：「我真不願意續絃，我自己一個人過的挺好的，君輝雖然總有長大的一天，但我是他親爹，他總不會不孝順我，我有什麼事情了，就找二哥嘮嘮嗑，不會悶著自己的，總之，我能過的很好，我真的不想續絃，爹你就不要操心了好不好？」

　　「不行！」老爺子不答應，自己的兒子自己心疼，那沒老婆能和有老婆一樣嗎？「你必須得娶一個，你有什麼要求，都和你二嫂說，明兒就請了媒婆上門。」老爺子很是強硬。

　　林叔皓有些煩心：「爹，我真不想娶，咱們家現在這樣挺好的，我和二哥在外面賺錢養家，您多教些學生出來，二嫂管家，孩子們該讀書讀書，該做針線做針線，這樣不挺好嗎？要是我再娶一個，萬一是個不曉事兒的，那不得鬧騰起來啊？」

　　「那不會找個曉事兒的嗎？」老爺子有些無語，難不成你就非得挑個不懂事兒的？

　　「爹，這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看著懂事兒，誰知道是不是裝的？我一個人真的能過的挺好的，你看你自己，現在不也挺好的嗎？」林叔皓有些著急，林仲修使勁兒咳了一聲，林叔皓就有些不知所措了：「那什麼，爹，你就當我剛才是在放屁，我沒說話……」

　　老爺子瞪他一眼：「你別拿我做比較，我多大歲數的人了？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我這把年紀了，又有兒孫繞膝，又能教書育人，自是不用再續絃了，相反，我這個年紀了，續絃才是糟蹋人呢。」

　　「爹，看您說的，您之前不說，續絃是為了暖被窩嗎？」林叔皓見老爺子並未因想起老太太傷感，臉皮就又厚回來了：「你管他糟不糟蹋人呢，自己過的高興不就行了？再說了，也並非是沒人看上爹爹啊，爹爹您雖然年紀大了，可身子一向硬朗，說不定日後還能給我添個弟弟……」

　　「咳！」林仲修使勁咳嗽了兩聲。

　　林叔皓很遺憾的閉嘴，坐回去低著頭不說話了。

　　老爺子氣的破口大罵：「你個混小子，有你這樣消遣你爹的嗎？傳出去你爹的名聲還要不要了？咱們林家，坐的端行的正，這樣的事情，不說對咱們家的名聲有什麼影響，根本就是不地道！我不管你找多少理由，我告訴你，你是我兒子，就得聽我的，我說或要給你續絃了，你就得跟我準備起來！」說著，氣哼哼的起身，朝外面喊：「君明，君清！」

　　這兩個小子也沒跑遠，聽見喊聲忙跑回來：「爺爺，叫我們有事兒？」

　　「走，咱們去大槐樹下乘涼去！」

　　村子中間有一棵大槐樹，上了年頭的，長的特別的粗壯，五六月的時候，開的槐花能夠一村子的人吃的，不過，大家都是有數的，從來不多夠，省的壞了大槐樹的生機。

　　到了夏天，吃了晚飯，村子裡的人都喜歡往大槐樹下面去，老頭們湊在一起修修傢俱，或者拎一兜花生剝殼，老太婆們則是湊在一起說說東家長西家短。男人女人們聚在一起，也有說不完的話，聊不完的天兒，少男少女們呼朋喚友的，時不時傳出一陣陣笑聲。

　　周圍一圈的燈籠，看著就熱鬧的很。

　　林叔皓無奈的瞧著老爺子背著雙手出門，歎口氣，轉身給劉珍珠行禮：「二嫂，您可別聽咱爹的話，我真不想續絃，實話和你和二哥說吧，我這心裡，還想著淑賢，若是我這時候要續絃，一來對不起淑賢，我自己心裡就過不去那一關，二來，我心裡惦記著人，對人家姑娘也不公平是不是？」

　　「我知道你心裡還惦記著淑賢，只是，你也不能就這麼一輩子只惦記著淑賢，你這會兒事情多，東忙西忙的，難過的時候就少了，等你上了年紀，咱們家的事情也都處理好了，你最忙也不過是看看賬本跑跑腿，到莊子上巡視巡視什麼的，一閒下來，就該東想西想了，想多了，就該憂思成疾了……」

　　林叔皓噗嗤一聲笑出來：「哪兒會，二嫂你太看得起我了，我心大著呢，淑賢就是過世了，她依然是活在我心裡，我傷心過了，就不會再傷心了，我會活的更好的，將來看著君輝長大，看著他成家，看著他生兒育女兒孫繞膝，我會好好的活著，等到了能見淑賢的那天，再好好的給她描述君輝的事情，所以二嫂不用太擔心我。」

　　林仲修張嘴要說話，林叔皓擺擺手：「二哥，你也別勸我了，我知道我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是真的不想續絃，都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我可不願意虧待了君輝。」

　　見劉珍珠皺眉，忙又笑道：「我知道，有二嫂在，那能嫁進來的肯定不是什麼壞人，但是人都是有私心的，那後進門的生了孩子，會不想著為自己的孩子謀劃？可我又只想將我的東西都留給君輝，為了省心，這續絃的事情啊，還是不要再提了，我真不會答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