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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第339章
卷二 第二百一十七章 門庭若市

 綠蘿帶了只箱子來,蓋子是打開的,裡面放著滿滿的古籍。

 綠蘿給暮青見禮後道:「我們小姐說,多謝都督查到了殺死可兒的真兇,她沒什麼可答謝都督的,這些古籍是她近年來收集的,送與都督,望都督收下。」

 「你們小姐?」暮青挑眉。

 「正是。」綠蘿此時待暮青的態度已不同於在汴河城,甚是恭謹,「小姐的侍女可兒被人所害,奴婢奉公子之命前來盛京,已進了玉春樓,現在是小姐的貼身侍女。」

 玉春樓裡的小姐和侍女都是官奴,身在青樓免不了要接客,綠蘿乃江湖女子,擅長用毒,想必能保全自身,亦能保護蕭芳,魏卓之對蕭芳倒是用心。

 「你們小姐的心意我領了,書帶回去吧,我無此好。」暮青只喜歡看醫書,別的很少看,蕭芳送來的這些書都是詩集,她不良於行,平時在玉春樓裡就靠這些書打發時日,都送了人,自己的日子不是很難熬?

 「我們小姐說了,如若都督瞧不上這些書,燒了便是,只是別燒箱子,這箱子是可兒的遺物,都督既然幫可兒報了仇,便留著這箱子吧。奴婢不能離開小姐太久,這便告退了,望都督見諒。」綠蘿說罷,朝暮青行了個禮,便卻步而退,走時將一箱子的古籍留在了花廳裡。

 暮青看著綠蘿的背影,直到人離去了才瞥了眼箱子,對月殺道:「抬去閣樓裡。」

 綠蘿剛才的目光別有深意,她敢斷定這箱子不是可兒的遺物。玉春樓裡的女子皆是官奴,在進青樓前,家中必定遭抄,哪裡能帶箱子進青樓?

 蕭芳為何要說謊,為何要拐彎抹角地提醒她箱子比書要緊?

 月殺將箱子搬上閣樓後,把書搬出來後,果然發現箱子的底部不對勁,明顯比正常箱子的底部高些。

 有暗層?

 暮青立刻便看了出來,她在軍帳裡用的正是這種箱子,暗層裡放著她的私人物件。正因如此,她很容易便找到了打開暗層的機關,剛要去動,月殺便阻止了她,道:「退遠!」

 暮青依言退遠,月殺顯然還因前夜之事心有餘悸,但她相信箱子裡並無殺機,多說無益,看結果就好。

 暮青站在遠處,見月殺抬臂一揮,掌心下細絲飛射如電,鉤住暗扣一扯,暗層砰地掀開!暮青離得遠,沒瞧見箱子裡放著何物,只瞧見月殺往裡面看了眼,隨即速速退遠,三兩步就退到了樓梯口,一扭臉匆匆下了樓去。

 暮青來到箱子跟前兒一看,頓時怔住——暗層裡放著滿滿的月事帶!

 那些月事帶觸之柔軟,與她昨夜用棉花和草紙做的月事帶相同,針腳細密,棉布潔淨。

 暮青怎麼也沒想到,今兒會收到一箱子的月事帶,還是蕭芳送來的。這方法是她昨夜用過的,莫非是步惜歡找蕭芳做的?

 正想著,窗外傳來了月殺的聲音,「有客。」

 又有客?

 「何人?」

 「宣武將軍夫人。」

 暮青怔了怔,宣武將軍夫人不就是步惜晟的嫡妻高氏?

 今兒是何日子,冷冷清清的都督府,怎麼忽然門庭若市了?

 暮青滿心疑惑地去了花廳,高氏帶著個婆子正在廳中奉茶,見到暮青便起身見禮,隨後從桌上抱起兩隻盒子來。

 「妾身聽聞都督前夜遇刺,特帶了些老參和燕窩來,望都督收下補補身子。」高氏說話時打量了暮青一眼,見她不像是有事的樣子,暗暗鬆了口氣。

 婆子將盒子打開,見那支老參有些年頭了,燕窩也是上等的血燕。自從高氏和暮青聯手力挽廢帝之危後,宣武將軍府就和恆王府結了仇,宣武將軍本就是個閒職,步惜晟死後,府上沒了朝廷的俸祿,高氏只能靠著陪嫁的鋪子和莊子養活兒女,加上恆王繼妃宋氏時常命人來府上吵鬧,高氏的日子過得實在有些艱難,府裡像這樣的老參和燕窩怕是不多了,今日送來都督府,日後府裡人若是急需,恐怕是難找了。

 「我雖遇刺,但未曾受傷,不需進補。」暮青不覺得高氏想圖都督府什麼,她今日雖然加封了二品,但眾所周知,這榮華富貴並不長久,跟都督府走得近,日後可是要被清算的。

 「這……」高氏也看出暮青沒事,於是看了婆子一眼,婆子拿出幾張銀票來,高氏道,「這些銀票是妾身的夫君生前留下的,不多,只是聊表心意。妾身聽說水師裡有幾位將士不幸捐軀,還請都督收下這些,給將士們的家眷日後養家吧。」

 「不必,朝中已發了撫恤銀。」暮青言語冷淡,她慣常如此,不懂得如何面對善意,只是想著高氏送的這些都是她日後所需,不忍收下,於是便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高氏卻有些尷尬,夫君服毒那晚,這少年去驗屍,她其實並不喜歡他,且有些防備和敵意,最終卻是他救了將軍府滿門。如果那晚沒有他,夫君會被冠以通敵之罪,她的兒女甚至娘家都要受到牽連,因此這恩情她記在心裡,本該早點來道謝,只是夫君新喪,她覺得登門拜訪不吉利,昨日聽說了遇刺之事,今早才趕緊來了,但所備之禮都督府一樣也不收,難免有些失落。

 暮青看見高氏的神情便沉默了,過了半晌,命月殺取來一隻木盒,拿了一半血燕收進盒子裡,道:「夠了。」

 說罷後,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多謝。」

 高氏愣了愣,隨即笑了,福身道:「理該是妾身謝過都督。」

 暮青只負手點頭。

 高氏知道暮青的性情,也不多留,:「那妾身就告辭了,日後都督若有所需,只管派人去將軍府說,雖無高權,自當盡力。」

 暮青看了月殺一眼,示意他將人送出去,自己則立在花廳門口望著高氏主僕的背影,心生寬慰。

 步惜歡的親人裡,父親庸懦,繼母跋扈,弟弟陰毒,唯獨庶兄有心進取孝敬母親,卻英年早逝,好在孀妻知恩圖報,這算是唯一讓人欣慰的了。

 今日都督府裡當真門庭若市,高氏走後,又來了兩撥人。

 一是元鈺,一是盛遠鏢局的萬鏢頭。

 元鈺未嫁,出入都督府有違禮教,但她自幼受寵,行事隨心慣了,昨夜相府裡出了大事,華郡主命人將她看在閨房裡不許出來,她直到今早才得知昨夜之事,趁著爹娘都忙著就偷偷跑出來了。

 雖已聽說暮青沒事,見到她時,元鈺還是將她好生打量了一遍,而後才鬆了口氣,卻又欲言又止,看起來心事重重。

 暮青心如明鏡,道:「元謙之事不必問我,朝中會審問同黨,西北過些日子也會來信,此事早晚有鐵證。」

 「可是……」元鈺咬著唇,眼睛泛紅,搖頭道,「我不信五哥會做這些事,他那麼好,六哥常年在邊關,我跟府裡的那些庶兄庶姐相處不來,唯獨五哥真心待我。有一年我生辰,京城的雪下得晚,沒能賞雪賞冰燈,我心情不好,五哥就拿石頭雕了只燈籠送我,我還是頭一次瞧見石燈籠,非但不笨拙,反而精緻得很,山河鏤雕,燭光一亮,覆雪一般……五哥的手很巧,為了雕這石燈籠,手指都磨破了,娘為此罰我為五哥煎了三日的藥。六哥雖是我嫡親的哥哥,但五哥陪我的時日久些,他從不爭搶,從不算計,每回爹娘罵我,總是他安慰我,他怎麼會是那個窮凶極惡的幕後兇手,怎會派人刺殺你?他沒有那麼狠毒,這回一定是你弄錯了……」

 元鈺初時還忍得住,說到後來小臉兒上已滿是淚痕,懷疑暮青她很不好受,但她更不願意相信親近之人的欺騙,就像當初她不相信寧昭郡主會是心機沉沉的狠辣之人那般。那件事情之後,寧昭受了太皇太后和華郡主的冷待,已有些日子沒有被宣召進宮和出入相府,如今正在國公府裡閉門思過,不見外人。

 暮青心中暗歎,這位元家的小公主自幼無憂無慮,但其實內心敏感善良,元家勢大,她身邊圍繞著的人不是逢迎討好的,就是心懷算計的,少有真心待她的,因此她才會如此維護真心待她之人。

 「我不相信,我和六哥都把他當成嫡親的哥哥看,若一切都是虛情假意,六哥該怎麼辦?」元鈺拿帕子抹著眼淚,十四歲的少女,終究稚嫩。

 暮青不知如何寬慰元鈺,只是有話提醒她,「你若是不信,那就等西北的消息,切不可偷著去見元謙,最好別有當面問他的心思。」

 元鈺一愣,暮青看見她的神情才知她還真有當面相問之意,於是沉下臉來再次告誡,元鈺嘴上應了,擦擦眼淚,從懷裡拿出盒藥膏來遞給暮青,說道:「這是南圖聖藥三花止血膏,止血救命最是管用,你帶在身上,日後若再有險,它可救命。」

 元鈺不知暮青有一盒此膏,因此從相府裡偷出來帶了過來。她顯得心事重重,把藥膏放下就匆匆走了。

 暮青看著元鈺的背影,吩咐月殺,「你去把她今日偷偷來都督府的事,還有她想去見元謙的打算傳給華郡主。」

 她的勸告,元鈺顯然沒有聽進心裡,那她只好將消息傳給華郡主,她必定會將元鈺禁足在閨房裡。

 元修不在,她希望能保護好他的妹妹。

 盛遠鏢局的人與元鈺前後腳到了,聽說都督府裡有客人,萬鏢頭便一直在府外等候,待元鈺走了才進府,他也是送江湖上的跌打藥來的,聽說江北水師死了幾個將士,便提出鏢局想將將士們的遺體運送回鄉,雖然路途遙遠,但盛遠鏢局乃大興數一數二的大鏢局,時常從江南接鏢運送時令蔬果來盛京城,一路都是用冰鎮著。萬鏢頭和鏢局的當家昨夜商量了半夜,想用此法把將士們的屍體運送回去,趁著今日送藥來,順道問問暮青的意思。

 此事一時做不得主,棺木如何打造、冰塊放置在何處、多少裡一換、多少時日能到江南,眼下嶺南形勢嚴峻,盛遠鏢局的鏢車路上會不會遇上劫道的,亦或別的勢力搶損棺槨遺體,這些都要考慮。

 暮青收下了跌打藥,運送遺體的事只說要考慮考慮,讓萬鏢頭回去與大當家的商量得細些再來稟她,隨後便讓月殺送客了。

 人都走了以後,暮青坐在花廳裡許久未動。想當初爹剛過世時,她舉目無親,以為從此要孤身一人,沒想到時至今日,官道遇刺,有為她擋箭的將士,有過府探望的朋友,雖然這些人也稱不上朋友,但足以暖心。尤其是她在朝中立足未穩,人人都知道她明日堪憂不敢親近之時,這些親自上門雪中送炭的人,才顯得真情可貴。

 暮青親自將花廳裡擺著的東西收了放回閣樓裡,把箱子的暗層蓋上,鎖好之後才又回到了花廳裡,問月殺道:「魏卓之呢?」

 不出所料,月殺答:「玉春樓。」

 暮青端起茶來喝了一口,「傳他來都督府。」

 半個時辰後,魏卓之隨月殺回來,一進花廳就道:「別找我算賬,你要找就找聖上,沒他同意,我可不敢將你是女子的事告訴小芳。」

 暮青並不意外,那些月事帶的做法與她昨晚做的那條一樣,不是步惜歡說的,還能有別人?她喚魏卓之來另有其事,她只見了蕭芳一面,對她並不熟悉,步惜歡放心蕭芳知道她的身份,即是說,此人可信。

 彷彿看出暮青心中的顧慮,魏卓之歎道:「你不必擔心她,她是蕭老將軍的孫女,蕭家軍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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