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第五十三章 我還沒摸過
這晚,暮青出了玉春樓時,元修和呼延昊一起跟了出來。
暮青回身看向呼延昊,問:「你跟來作甚?」
呼延昊負手望了眼長街,道:「路只一條,難道只許你走,不許本王走?」
暮青見他強詞奪理,冷笑一聲道:「可以,狄王最好一直跟著,到了深巷,卡嚓一刀,管殺不管埋!」
呼延昊聞言仰頭大笑,雪片如刀,割得人臉頰生疼,他心裡卻熱得滾燙,笑罷看著面前矮他一頭相貌平平的少年,道:「本王就愛你這股勁兒!」
草原上的野馬,大漠上的母狼,他早晚有一日馴服她!
元修面色一沉,道:「狄王好男風,可去象姑館,英睿乃江北水師都督,未受皇命奉陪狄王,狄王還是莫要糾纏的好。」
「本王只是想問問她剛才賭錢時耍了什麼花招。」呼延昊看向暮青,她那局既然是故意輸的,那便說明她知道骰盅下的大小,她說她不會聽色,雖然這有可能是騙人的,但這個女人花招多得很,他總覺得她一定是耍了別的花招!
暮青聽了轉身就走,理也不理呼延昊,她為何要告訴他?
「她沒有向狄王稟告的理由。」元修替暮青答道,說完便隨暮青迎著風雪往長街上走去。
「本王跟自己人糾纏,不關大將軍的事,大將軍不覺得多事嗎?」呼延昊冷冷看了眼元修的背影。
暮青和元修頓時停住腳步,回身齊看呼延昊。
雪大如梅,隨風遮人眼眸,步惜歡在最後頭,目光淡而涼薄。
呼延昊得逞,笑得快意,隔著風雪遙遙對暮青道:「別忘了,本王摸過你!以草原上的習俗,你就是本王的!」
元修面沉如鐵,冷笑道:「英睿是大興人,不按草原的習俗!狄王還是莫要自作多情了!」
若按大興的習俗,他在馬場就摸過她,那她不是非嫁他不可?可她並非那等閨閣女子,這些習俗還是省省吧!
見兩人爭執,步惜歡一笑,涼薄如刀。
暮青本不想多言,回頭瞧見步惜歡的神色,面色冷了冷,道:「嗯,對。」
元修猛地回頭,目光如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對什麼?
呼延昊眼神一喜,夜色裡青眸亮如狼——她是說他說的對?
「對!」暮青對兩人點了點頭,冷聲道,「我從軍西北,半年時日裡斷迷案、破箭陣、戰馬匪、入敵營、下地宮,還順道跟一個變態談了場戀愛,我好閒!」
呼延昊眼底的喜意頓時結成了冰,元修提著的心放下,忍不住發笑,步惜歡半低著頭,掩了眸底的舒心笑意。
暮青轉身便走,這回懶得再扯皮,一路回了都督府。
元修一起到了都督府,卻只在花廳稍稍坐了會兒,喝了盞茶。他有很多事想問,但今夜太晚了,於是喝完了茶便道:「我今夜回侯府歇息,你也早些歇著,明天還得早朝。」
「我明天不上朝。」暮青道,見元修怔住,她又道,「有人問,你便說我病了。」
稱病不朝?
元修隨即便明白了,她今晚在玉春樓把事鬧那麼大,明日朝上必遭御史彈劾,稱病不朝是想躲躲清閒。他笑了笑便起身道:「行,隨你吧!明日下了朝我再來。」
他還想問問她贏這些銀兩與軍中撫恤銀兩貪污一案有何關聯呢!
外頭風急雪大,元修沒讓暮青相送,只是臨走時特意瞧了月殺一眼,心頭有些古怪之感。以往他來都督府,越慈都是冷言冷語的,今晚倒安靜。但沒待他多想,劉黑子便提著燈籠來了花廳外,元修便由他送出了都督府。
元修一走,暮青和步惜歡便去了後院閣樓。
一進屋,暮青便說道:「我要借你的人,辦兩件事。」
「嗯,說。」步惜歡將面具摘了,笑看暮青。
「第一,查查今晚回府的那些公子,誰罰得重。」如今她在查軍中銀兩貪污案,此案雖然據說在朝中牽連甚廣,但總有與此事無關的。無關的自不會怕家中子弟輸了銀子給她,只有那些與此案有關的才會驚怒。
「第二,查查自從朝中下撥撫恤銀兩,這些年來哪些人官兒升得最快,尤其是那些縣官,並且查查他們是誰的門生。」李本當初就是在奉縣貪了西北軍的撫恤銀兩後入朝為官的,年前他們到了奉縣後,時任奉縣知縣的人也貪了撫恤銀。依照大興的選官制度,入仕必須要有人推舉,查出推舉人是誰,就能知道是誰收下了軍中的撫恤銀兩,一層一層地往上查,此案其實並不難。
這些事不必暮青細細解釋,步惜歡一聽便知道了她的查案方向,道:「你可要見見原奉縣知縣?」
暮青正要問此事,聽了便問:「此人現在何處?」
「天牢。」步惜歡笑意頗深,有些耐人尋味。
「那他能活到現在真是奇跡。」暮青看出步惜歡的神色有異,因此這話不過是說說,隨後便問道,「你把人藏哪兒了?」
步惜歡笑了聲,她總是如此聰明,「城外大寒寺下的密牢裡,天牢裡的那人是個假的。」
「大寒寺下有密牢?」
「此牢乃高祖皇帝時所建,關押的是前朝皇族,後來便成了關押密犯之地。此牢密建而成,只有歷代帝王知曉,我本來是不知的,早些年在御書房裡無意間打開了一道暗盒,在其中發現了密牢的舊圖,這才知道大寒寺底下竟有座密牢。」
暮青細心聽著,聽罷問:「那天牢裡那人是誰?」
步惜歡既然將那奉縣知縣偷偷換了,他應該是怕將人關在天牢易被滅口,可那假奉縣知縣是何人?她早前沒接手查軍中撫恤銀兩貪污案,朝中與此案有關的人還沒有危機感,天牢裡的假奉縣知縣也就沒險,但如今她接手查了此案,難保不會有人想對他下手。
人命之事不可兒戲,他並非真的奉縣知縣,若是被人所害,豈非死得冤枉?
「放心,此人是個死囚。」步惜歡一笑,就知道她將人命看得重,早先做此事時他便挑了個死囚,給他家中親眷送了銀子,他便進了天牢。
「死囚?」暮青聽了卻更不解,「他假扮奉縣知縣,不會露餡兒?」
她原以為步惜歡會讓刺月部的人來假扮奉縣知縣,刺月乃江湖死士,精於此道,她原是心疼這些護衛的性命,但聽說是死囚,又不免懷疑死囚如何扮得好奉縣知縣。
「他扮得好,你放心。」步惜歡笑得高深莫測,見暮青蹙眉,似乎解不開此事她便會一直想,他不由歎了口氣道,「我所練的功法裡有一式可控人心神,只是未臻化境,施展此法所耗心神頗重,我身上舊疾未除,因此極少用。」
暮青聞言,眉頭蹙得更深,問:「你老實說,離開奉縣那日你舊疾復發,可是因為此事?」
步惜歡淡淡一笑,就知道說了此事便瞞不住她了。
暮青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了,不由有些惱,「不過是個奉縣知縣,線索在他這兒斷了,我自會別處查去,何需你做此事?」
那日鑾車裡光線有些暗,他在香絲後,神態她瞧得有些不清楚,不然也不會今晚才知道他幹了什麼!舊疾未除還行此險事,可真是拿自個兒的身子不當回事!
「此案值得冒險。」步惜歡道,若查清了,對安撫軍心有助。再者,她對案子有多執著他還不知道嗎?在汴河行宮時他就領教過了,若是查不清,她便茶不思飯不想的,既然奉縣知縣是個線索,他怎能容許斷了?
見暮青眉頭還是皺得緊,步惜歡便笑了笑,問:「這算是關心我?」
男子穿著身親兵長的墨色衣袍,衣袍雖暗,卻越發襯得容顏如明月,懶懶一笑,好似窗外的春花都開了。
暮青沒好氣地看了步惜歡一眼,轉身便往帳中去,懶得再說了。她去榻旁解帳子,步惜歡卻來到身後擁住了她,在她耳邊低低笑道:「青青,若是關心我,不妨讓我摸摸?」
暮青手一頓,面色一寒,問:「步惜歡,你能不吃這等飛醋嗎?」
呼延昊今晚那話,她不是跟他解釋了。
「不能。」步惜歡擁著她不撒手,聲音有些淡,「死人的醋不能吃,活人的還不能?」
他都允她驗男屍了,她還不許他吃活人的醋?
暮青頓時無話可說,繼續去放帳簾兒,放好一邊後想去另一邊,步惜歡在身後擁著她,極為礙事,她不由又皺了眉,道:「放手!」
「不放。」步惜歡笑著,手掌在她的腰身處摩挲著,慢悠悠往上行,「說起來,狄王摸過之處我還沒摸過,要不……摸摸?」
他笑起來慣常的懶,懶得像沒睡醒,呵在耳旁,癢得她肩膀都麻了,這還不算,他那在她腰間摩挲的手帶著三分力道,撫過之處似點了火,大冷的天兒裡她竟覺得熱。
暮青想起那日在地宮圓殿裡被呼延昊摸那一把,低頭又見某人不安分往上遊走的手,眸底融了冷意,問道:「你可知我那日如何從呼延昊手中逃脫的?」
「嗯?」步惜歡含糊地應了聲,繼續撫著,她的腰煞是好摸,穿著神甲也能摸得出緊實的觸感,只是不知往上手感如何?他不由想起西北相見的那晚,她在屏風後沐浴,出浴時燭火映著身子,牆上那一抹驚心的圓潤。想著此事,他不由又想到自打從軍,她女扮男裝,便一直束著胸帶,如此對身子不好,長此以往,這剛剛長成的身子不會縮回去吧?
這般想著,步惜歡便有些分神,暮青的後腦勺向他的下巴撞來時,他險些被磕著,好在感到有殺氣一凜,他本能地往後一仰,堪堪避過那一撞,在暮青往後一踩時,他已笑著放開她,退遠了。
「你又想謀殺親夫?」步惜歡笑了聲問。
暮青回身,臉雖冷著,眸底卻有不解的神色。
這個「又」字是怎麼來的?
「你從軍那日,在林中曾對我動過刀,忘了?」步惜歡提醒她,他一生都不會忘了那日,自進了宮,他用了多年學會了隱忍,學會了喜怒不露,從未想到會有一人能逼出他的真怒來。他至今還記得那一刻的怒和痛,那痛叫他不解,直到她遠走,他在那汴河行宮裡日日遠望西北,才慢慢知道,他是遇上這一生的劫了。
暮青聞言愣了愣,有些不自在,轉身去放那邊的帳子。這人怎麼這麼記仇?她不是說了她那時只是想自救,並非想殺他?
「青青,我真高興。」見暮青放好了床帳,步惜歡才又笑道。
暮青回身,面色有些古怪,他怎麼又高興了?剛剛不是還在說那次不愉快的事嗎?她覺得有些跟不上步惜歡的情緒,世上再窮凶極惡的罪犯的心理她都能解讀出來,唯獨解讀不出他的情緒來,一會兒高興一會兒不高興,一個人哪來這麼多情緒?
步惜歡卻笑意濃郁,語氣揶揄,「我高興的是,你方才在意的是『又』,而非『親夫』。」
暮青頓愣,過了會兒,面無表情轉身進了帳,聲音從帳子裡傳來,「我也很高興,這說明我的免疫系統正常。」
為夫這種話他說的太多了,她免疫了不行嗎?
免疫系統為何物步惜歡不知道,但他大概能猜得出她的意思,於是看著那床帳又笑道:「還有件事。」
「何事?」她的聲音已透著不耐。
「夜裡睡時把胸帶解了吧,你總得為成親後為夫的日子想想。」他聲音裡有壓抑著的笑。
帳中靜了會兒,一隻枕頭砰地扔了出來!
步惜歡背過身去,沉聲笑了許久,撿起枕頭冒著被刺殺的危險送去了帳中,偷了個香才退出來,準備回宮。
暮青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你何時有時間?我要見見奉縣知縣。還有,讓你的人查查李本是誰的門生。」
「嗯。」步惜歡淡淡應了,「你不是稱病不朝?那便一直稱病好了,早晨還能多睡會兒。」
「我在跟你說案子!」誰在說睡懶覺了?
「知道。」步惜歡看了帳子一眼,目帶輕斥,卻有些寵溺無奈,「我是說,你就一直稱病,上元節不必去宮宴,也別出府看花燈,只在府中等我便好,我帶你出城去大寒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