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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仵作》第190章
卷二 第六十八章 掛印辭帥

 長風起,街上肅殺,押出來的朝臣皆被扒了朝服,戴枷上鎖,押入囚籠,喊冤漫罵不絕於耳。元修自刑曹裡出來,仰頭望天,見天邊黑雲滾滾,壓城而來,寒冬正月,暴雪欲來。

 暮青隨後便跟了出來,見元修立在刑曹衙門口,風扯起男子的發,遠望如潑墨,肅厲凌天。

 「元修。」暮青喚了元修一聲,他回身時她已拉著他轉去了門後,低聲道,「此案幕後之人是誰,想必你心裡清楚,他老謀深算,行事十分小心,這些年來從未親自沾手此案,因此我沒查到證據。」

 她查過升昌錢莊,這家錢莊是八年前在外城開起來的,接的是商號的生意,名不見經傳,但錢莊開起來的年份很可疑,顯然是為了存放撫恤銀兩而專門開的,錢莊的掌櫃她已經命人看押起來的,但這些年都是胡文孺與他接頭,元相國從未露過面,這簡直是當年做此事時就想好了退路和替罪羊。

 此案無疑是元修最受傷害,但他是西北軍主帥,案子查察至此,該回稟的案情她還是要回稟的,只是不知如何安慰他。

 暮青歎了聲,她不擅安慰人,一讓她溫言軟語,她就渾身彆扭。想起在西北軍營時,元修尚不知她是女兒身,總喜愛拍她的肩,她便也抬手,往他肩頭拍了兩下,便算作是安慰了。

 元修微怔,她在軍中時不許他拍她,一拍她就像毛蟲般蜇人,今兒倒拍起他來了。他想笑,卻笑不出來,只點了點頭,不發一言出了刑曹衙門。

 這日,盛京下了場大雪,漫天黑雲磐石般重,似要將這富麗皇城一朝傾覆。

 雪下到傍晚,皇城尚在,朝中卻變了天,十位朝廷大員被收押關進了天牢,十家府上被查封,連別院和城外的莊子也都封了。大雪裡,府裡被攆出的女眷哭哭啼啼,婆子小廝慌忙去客棧尋屋子、去外城租宅子,只見街上到處是刑曹衙差和五城巡捕司的人,內城的錢莊銀號封了七八家,外城的也有一家封了。

 相府裡,元修有些日子沒回來了,這日一回來便去了書房。

 元相國傍晚才從朝中回府,進了書房,尚未更衣,元修便問:「爹可有話要對兒子說?」

 元相國自前院進來,墨貂裘衣的領子上還沾著雪片子,聽聞此言,不由面覆寒霜,冷笑問道:「怎麼?你還要弒父不成!」

 元修聞言,心頭頓生燒怒,眸底皆是沉痛,只是尚未開口,書房外便傳來了管家陶伯的聲音。

 「相爺,侯爺,宮裡來人傳話,太皇太后宣侯爺進宮敘話。」

 *

 宮門酉時三刻落鎖,元修酉時二刻進了宮。

 宮門裡備著車輦,元修一進宮門,傳旨的宮人便道:「侯爺,今兒雪大,離永壽宮還遠著,太皇太后擔心侯爺淋著雪,特備了車輦,侯爺還請上輦。」

 這宮人是太皇太后身邊的大太監,盛京宮總管安鶴。

 「不必!」元修道一聲,大步往永壽宮行去。

 安鶴不意外,抬手便讓駕車輦的小太監退下了,轉身便隨著元修往後宮去。酉時未過,天已黑沉如墨,宮燈絢麗,大太監轉身,雨花宮錦在落了雪的宮磚上掃出天青色,眼角熏著的胭脂艷若宮燈。

 永壽宮東暖閣裡,元敏斜靠在暖榻上,墨裙高髻,不飾簪釵,不見翠佩,卻華貴如牡丹國色。

 元修來時,墨狐大氅的風帽上落了厚雪,元敏歎了聲,似早知會如此。她下了榻來,深宮夜冷,宮燭幽幽,女子眉眼間生著幾分疼惜,接了宮人遞來的巾帕,細細幫元修擦了眉峰上沾著的雪,歎道:「你這孩子就是倔,有車輦不乘,非要淋著雪來。」

 「宮中乘車,不合規矩。」

 「這時辰宮門已落鎖,你來後宮看姑母就合宮規了?」

 「那是姑母傳召,侄兒稍後就回。」

 元敏拿帕子擦了擦元修鬢邊的雪,歎了聲,搖頭笑道:「你啊,戍邊十年,別的本事沒長,口舌倒是伶俐了。」

 這時,宮人已服侍元修解了大氅,安鶴擺手示意宮人退下,元敏道:「你也退下吧。」

 「老奴遵旨。」安鶴垂首笑應,腔調柔似女兒,一張撲了白粉熏了胭脂的臉卻全然看不出老來。

 暖閣裡的宮人悉數退下,榻前華毯上擺著矮几,茶烹得正香。元敏緩步走去茶爐旁,伴著紅梅坐下,親自舀了熱茶,沖元修招手笑道:「來陪姑母坐會兒,喝盞熱茶,暖暖身子。」

 元修坐去對面,恭敬地接過茶盞,茶燙著,他便放去了一邊,問:「姑母宣侄兒來,所為何事?」

 元敏舀著茶爐裡的茶,茶裡烹著瓜果仁兒,聞著香濃喜人,她執勺慢舀,眼也沒抬,只笑問:「你說呢?」

 元修垂首,宮燭照著眉心,低低躍動,如重重心事,「今日京城裡只出了一件大事。」

 「這事兒牽扯到你爹,心裡不舒坦了?」元敏舀了盞茶,端盞輕吹,柔聲問。

 「何止不舒坦!」元修冷歎一聲,沉痛搖頭,半晌抬眼望向元敏,明知再問一句便是深淵,那眸中的希冀之色卻如懸崖邊攀著獨籐的孩子,孤弱無助,問,「爹行此事足有八年,姑母可知情?」

 姑母疼他如子,他多希望她不知情,可他知道,這必不可能。

 他問爹此事,爹不澄清,也不承認,他只好問姑母,望姑母能答,哪怕是一刀戳進他的胸口,他也希望家中能有人給他個明白痛快!

 元敏卻也不答,只反問道:「你可記得當初走時,姑母說的話?」

 當初走時?

 「姑母說,朝局詭秘,容不下坦蕩男兒。此去戍邊,望歸來時,心如戰刀!」元修回憶道。

 那時,爹娘一心讓他入朝為官,他心中不願,日子苦悶,於是在家中留了封書信便直奔邊關。哪知剛出了京便在官道十里亭中遇見了姑母。無人看出他會離家,唯獨姑母知道他必行此事,於是出宮相送。那日在十里亭中,他一身戎裝拜別姑母,臨走前聽了她一句贈言,便是此言。

 此言他說得一字不差,元敏聽了,眸中生出些歡欣之色,頷首道:「心如戰刀,如今你的心可磨成了刀?」

 元修不知此言何意。

 「姑母瞧著你心裡的刀還未沾過血,刀鋒不利!」

 「侄兒在邊關外抵胡虜,內剿匪徒,守疆護國,戰無不勝,刀上早就沾滿了血,擦都擦不淨,為何不利?」元修詫異。

 元敏搖頭,品了口茶,望了眼茶爐裡正被熱湯烹煮的瓜果仁兒,笑意頗深,「姑母說的是你心裡的刀,而非手上的刀。」

 心裡的刀?

 「『貪我軍中將士撫恤銀兩之徒,判不了,我殺之!』這才是你心裡的刀!」元敏忽道,望見元修怔住,再對他道,「可惜,這把刀只亮出了刀鋒,尚未沾血。」

 「姑母是要侄兒動私刑,殺了那十位朝官?」元修眸中冷意深重,怒笑道,「此案若朝中結黨施壓,包庇不判,我定殺之!」

 「那你爹呢?」元敏問。

 元修倏地望向她,見她垂首品茶,似乎說的只是尋常話,元修的眸底卻湧起驚濤駭浪,問:「姑母之意是,要侄兒弒父?」

 元敏喝了半盞茶才抬頭,不答此言,又說起了旁事,問:「修兒,你爹膝下有三子,你可知姑母為何獨獨疼你?」

 元修眸中波瀾未收,卻答道:「侄兒年紀與九皇子相仿,只比他年長一歲。」

 聽見元修提起愛子,元敏端著茶盞的指尖微白,卻道:「不,是因你的性子與姑母年輕時最像。」

 元修一愣。

 元敏放了茶盞,抬眸遠望,元修身後的窗台上放著只玉瓶,插著新剪的紅梅,梅花上本落著雪,暖閣裡生著地龍,花上的雪早已融了,紅梅映著雪水,如血淚。

 「姑母尚在閨中時,不似那些閨閣女兒,鎮日或是侍弄花草,或是習琴習舞,或習那些針線廚事,姑母不喜,不愛與那些京中小姐爭女紅琴技,偏愛去校場與男兒一較騎射,好不痛快!冬日圍獵,我拴在馬腹旁的獵物比京子子弟還多,當年在盛京女兒家裡可是獨一份兒!若是兒郎身,我定要去戍邊,守疆衛國,爭一身功勳,爭一世名將!可惜……」

 「女兒到底不是兒郎,不得披甲戰胡虜,只能嫁郎以衛家。世間容不得女子之志,女子的一生都要關在深宅,放下才學志向,相夫教子,扶持母家。天下女子嫁的是如意郎君也好,薄情兒郎也罷,都不過如此一生。揚鞭策馬,劍指四海,建功立業,流芳百世,都不過是夢罷了。」

 「姑母錯就錯在自視甚高,以為男兒報國,女兒報家,為國或為家,總要有所作為才不負這一生,是而一紙盟約訂下家族榮寵,換我十七年華嫁入深宮,永生折了壯志豪情。我以為,大興最高處的男兒當是世間最好的男兒,定不負昔日盟約,哪知盟約空待,等來的是殺子之仇,我才知錯得離譜,才知這一生……終究是毀了!」

 「我元敏本是世間最好的女兒,配得起最好的兒郎。我折了一生自由,許下家族榮寵,怎能一敗塗地,一無所有?我不甘,所以爭,棄了心中驕傲坦蕩,苦心籌謀,終得如今的家族榮寵。可惜我明白得太晚,棄得也太晚,這一生終是改不了,還是毀了。」

 元敏將目光從窗台收回來,落在元修身上,看見的好似當年的自己,滿眼皆是疼惜,「天下行將亂世,坦蕩之人難存於世,你生在元家,更是如此。修兒,當年姑母如你一樣,想過遠走邊關,不理家族事,卻終究放不下孝字,入了宮還想乾淨坦蕩,結果一輸便是終生之恨。姑母實在不想看著你走上姑母的老路,你可懂?」

 「不懂。」元修閉眼,沉痛難當。

 「不懂,還是不想懂?」元敏搖搖頭,苦口婆心,「自古忠孝難兩全,你既想全忠君之心,又想全同袍之義,還想全家中孝道,世間哪有這等美事?你向來循規蹈矩,今日卻說出判不了我殺之的話,此言已是棄了朝律,要全同袍之義!」

 元修一震,元敏繼續道:「但這還不夠,你便是將那十人都殺了,此案主使之人還活著,你就有愧於軍中將士。姑母問你,你要如何抉擇?」

 元修臉上痛色更深,垂首不語。

 元敏問:「你可知,你爹是此案主使,他為何要那周姓少年查察此案?」

 「侄兒不知。」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

 「是我的意思。」元敏道。

 元修不可思議,見元敏神色淡了下來,道:「你是否覺得,姑母是覺得那少年查不清此案,想要她在朝中出醜?不,姑母反倒希望她查清此案。」

 「為何?」

 「此案不清,你心裡的那把刀就懸不起來!」

 「……」

 「這刀不懸,抉擇不下,你遲早要走姑母的老路!」元敏沉聲道,眉眼間也有幾分坦蕩,明明白白道,「我跟你爹說,這案子在奉縣捅破的那日就藏不住了,你查不出真相來絕不會罷休!既然藏不住了,不妨讓你查,查出來又何妨?父為子綱,你斷不會弒父!若損了這些年積蓄的銀兩,能得你一次抉擇,這銀子就損得值!」

 元修聞言,半晌無話,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只覺摧心摧肝,痛不可言,「原來如此是姑母與爹設的好局!我不弒父便是割捨了同袍情義,心向家中一直是你們想要的,我不選,你們就逼我選!你們是不是還算計了別的?此案乃英睿所查,那些朝臣日後判罪伏法,這些仇算在英睿身上也不會算到我頭上,而她查清的那些銀兩,我卻可以發還軍中,我爹貪污之事並無實證,將士們不知,仍會對我感恩戴德。家中棄了那些銀兩,卻可以得我選擇家中,再固軍心,且可為英睿埋下一些仇敵,水師練成之日,便是卸甲殺將之時?」

 「沒錯。」元敏承認得乾脆,且眉眼間有欣慰神色,他終究還是懂這些爾虞我詐,只是平日裡不願去想。

 元修大笑一聲,笑聲摧心,深宮冷夜裡聽來分外孤沉,他忽的起身,腳步踉蹌,險些撞翻茶爐,痛聲怒問:「姑母!你們為何都要逼我!」

 他只想守疆報國,怎麼就這麼難!這麼難!

 「我就是要逼你!」元敏亦拂袖而起,繡金墨袖一掃便翻了茶爐,厲聲道,「成大事者,善知取捨,帝王之家,情義是不需要的,我們這樣的人家也不需要!否則,你便會如這茶中瓜果,任人烹煮!」

 華毯上一地狼藉,宮人在外聽見,無人敢進。

 元敏大步走到暖榻旁,自枕下抽出把匕首,啪地往元修面前一擲!那匕首金把嵌翠,刀鋒奪目,擲在元修腳下,寒凜刺心。

 「你今晚就選!你是要棄父子之義,還是要棄同袍之義!若棄前者,你今夜就拿這匕首刺死姑母,再回相府刺死你爹,大義滅親,將士們會誓死追隨你。」

 元修盯著那匕首,身僵難動。

 「若棄後者,你便需裝作不知你爹貪了軍中銀兩,日後軍心還是你的,至於那少年,既是你的舊部,不需管她死活。」

 元修抬頭,憤懣難言。

 元敏望著他痛怒的目光,神色疼惜無奈,柔聲道:「修兒,姑母不是逼你選一樣,而是逼你棄一樣。你只有棄了那些情義,你才能心如鐵石,才能在世道裡披荊斬棘,才能不像姑母一樣去嘗那棄了天下人也換不回至愛的悔恨滋味!姑母這番苦心,你懂不懂!」

 元敏說罷便轉過身去,不再看元修,聲音裡含著疲憊,卻執意道:「你慢慢想,姑母慢慢等。今夜,姑母和你爹的性命在你手上。」

 元修望著元敏的背影,再望一眼腳下的匕首,忽然仰頭,慘然一笑!

 元敏並未久等,只聽身後錚的一聲,嘯音繞樑,她也慘然一笑,閉上了眼。但等待的刺心疼痛並未傳來,卻只聽身後悶哼一聲。

 噗!

 元敏倏地睜開眼,猛地回身,只見元修跪在地上,心口紮著匕首,血染了襟袍,華毯上滴滴殷紅。

 「修兒!」

 元修捂著心口,面色慘白,吃力道:「姑母待我如子,爹雖佞臣,於我亦有養育之恩,我……下不了手,這一命替爹償還,只是自今往後,無顏再見軍中將士,亦不配再為西北軍主帥!」

 元敏淚如泉湧,撲來按住他的心口,「別再說話!來人!來人!」

 殿門忽開,安鶴領著宮人魚貫而入,見了殿中情形,不由驚住。

 「宣御醫!再來個人,去請瑾王來!」不待元敏吩咐,安鶴便對身後宮人道。

 「你親自去請瑾王!」元敏邊按住元修心口邊道。

 安鶴抬眸看了她一眼,躬身垂首道:「回太皇太后,老奴若去,瑾王便不會來了。」

 元敏一愣,這才想起些往事來,她是關心則亂,竟忘了這些舊日恩怨。元修心口血流不止,她無心再說其他,只道:「誰去都行,速去將人請進宮來!」

 安鶴應是,退出去前遣了兩名宮人將暖榻收拾出來,好抬元修去躺下。那兩名宮人進了暖閣,安鶴領著其餘宮人剛退出殿外之時,元修忽然拂開元敏,足尖點地,縱身便出了殿去!

 「修兒!」元敏跌跌撞撞奔出殿外,見元修長身縱入夜色裡,驚了宮裡的戍衛。

 「有刺客!」戍衛紛紛拉弓,箭指夜空。

 「傳本宮旨意!不得射箭,誰若傷了修兒,本宮要他滿門陪葬!」元敏一把扯過安鶴來,厲聲喝道。

 安鶴領旨而去,元敏遙遙望去,見大雪撲面,元修一路灑血,往宮外而去。

 *

 鎮軍侯府。

 趙良義和王衛海還沒睡,兩人在暖閣裡擲色子。軍中雖有禁賭令,但如今不在軍中,又沒到去城外軍營練兵的日子,兩人鎮日在侯府裡呆著,也是無聊。前些日子暮青玉春樓裡豪賭,兩人沒能去,卻把賭癮給勾起來了,便尋了骰盅色子來,摸一摸,玩兒兩把,過過賭癮。

 正賭得起興,忽聞風聲裡有衣袍鼓動之聲,兩人面色一變,一個拍窗縱出,一個開門出去,見一人從頭頂上掠過,瞧那方向是往書房而去。

 「嘿!夜闖侯府?」趙良義樂了,一擼袖子,「這盛京城裡忒悶人,知道小爺憋得難受,來個刺客玩兒?」

 趙良義高喊一聲抓刺客,帶著親兵便往書房去,到了書房門口,正見元修出來,眾人一見,臉色都變了!

 元修一手捂著心口,一手提著只錦布包,不知裡面包著何物,只見心口紮著把匕首,手指縫裡往外滲著血,臉色比雪白。

 「大將軍!」

 「這他娘誰傷的?老子砍了他!」

 「快!御醫!」

 書房外喊聲亂作一團,親兵們行動卻井然有序,一路往宮裡尋御醫,一路往外城瑾王府,剩下的來扶元修,元修卻只道聲無事,便又縱身而起,往宮中而去。

 趙良義和王衛海瞧那方向是往宮裡去的,但不敢確定他是否是去宮裡,只心急火燎地要人備馬,追著元修便出府上了長街。

 元修到了宮門,登高便上了宮牆,宮人看到卻不敢攔,只知今日白天朝中出了大事,夜裡宮中也出了大事。宮中戍衛領了太皇太后的懿旨,不可對元修放箭,卻沒想到他去而復返,但他並未往永壽宮去,瞧那方向竟是養心殿!

 養心殿是聖上的寢宮,宮外由御林衛戍守,元修這般闖進去,只怕難逃萬箭穿心!

 元修到了宮外,御林衛刷刷拔劍,寒光萬道,殺氣凜然。李朝榮抬手,示意麾下衛隊不要出手,這時,身後宮門開了,范通抱著拂塵出來,明知今夜宮裡出了大事,卻連眼皮子都不抬,面無表情問:「侯爺深夜闖宮,可有要事?」

 元修一跪,雙膝在雪裡砸出個窟窿,啞聲道:「臣鎮軍侯元修,恭請陛見!」

 范通聽了,一言不發地回殿內傳話,片刻後出來,高聲道:「陛下有旨,宣鎮軍侯覲見——」

 元修吃力起身,李朝榮將他一擋,道:「勞侯爺將這錦包交與末將。」

 元修知道進宮的規矩,將那錦包交給李朝榮,李朝榮看了眼元修心口的匕首,這匕首是更不能帶進去面聖之物,但他卻沒說什麼,只提著錦包跟著元修入了殿。進殿前,他打開錦包察看,見到裡面之物,頓露驚色。

 東暖閣裡,步惜歡披著龍袍而出,墨發未束,來時元修已跪在殿內,身旁的錦包已打開,裡面放著西北軍的帥印,帥印上五指血印殷紅猙獰。

 「愛卿何意?」步惜歡瞥了眼那帥印,眸中波瀾不興,倒是瞧了眼元修心口的傷。

 「臣之父貪污軍中撫恤銀兩,臣願替父贖罪,交還西北軍帥印!」

 步惜歡聞言眸中仍是不見波瀾,這回連那帥印都未看,淡道:「愛卿何出此言?此案今晨已查清,涉案之贓官已悉數押入天牢待判,與相國何干?」

 元修不語,他點了心脈大血,又憑著功力深厚撐至此時,如今還能跪在此處,不過是憑著股意志力。

 步惜歡看了范通一眼,范通自袖中拿了只錦盒出來,送到了元修面前,「愛卿傷勢不輕,還是先治傷吧。此藥乃朕入宮前自王府中帶的,溫中止血,續命固氣,乃難得的良藥。」

 元修看著那藥,卻未動。他不動,范通也不動,那錦盒就一直遞在他面前。

 步惜歡道:「愛卿乃忠臣良將,應知法不容情,莫說相國與此案無關,即便有關,也沒有替父贖罪一說。」

 元修抬頭,見步惜歡懶倚在暖榻之上,九龍宮燈燭火煌煌,帝王眉心意態寡淡,眸光如海,難測深淺。他心口劇痛,已無法再撐,只道:「望陛下收回帥印!」

 「將藥給鎮軍侯服下。」步惜歡沒接帥印的話,只對范通道。

 范通領旨,從錦盒裡拿出顆藥丸,剛要給元修服下,便聽殿外有宮人傳報道:「太皇太后到——」

 傳報聲剛落,元敏便由安鶴扶著,快步入了養心殿東暖閣,見到地上放著的帥印,目光一變,抬眼又見范通手裡拿著的藥,面色又一變!

 步惜歡唇邊噙起抹哂笑,懶洋洋起身見了禮,「見過老祖宗。」

 元敏怒笑道:「皇帝夜見外臣,又是這般受了傷的,怎不請御醫?」

 步惜歡笑意更深,道:「御醫都讓老祖宗請走了,朕想請也請不來,想起宮裡有良藥,便拿來賜下了。」

 元敏一噎,掃了眼范通手裡的藥,揚手一打,「皇帝說的是,既然御醫都在永壽宮候著,那便將人抬去永壽宮治傷吧。來人!」

 安鶴領著宮人們魚貫而入,元修面色霜白,朝步惜歡行了個禮便踉蹌起身,也不由宮人們扶,自行出了養心殿,走時未帶帥印,到了殿門口一言不發運氣便往宮外縱去。

 「侯爺!」

 誰也沒想到元修重傷至此還能高來高去,宮人們不查間被他走脫,不由驚喊。

 「修兒?」元敏快步行出時,人已被大雪遮了身影,去得遠了,她不由回身道,「快跟出宮去,讓御醫也跟著!」

 宮人們忙去辦事,養心殿外一團亂糟糟。

 元修到了宮門口,再無力氣高躍,宮人見是他,忙開了宮門,他跌跌撞撞走出去,腳下一虛便倒在宮門口。

 宮門口,趙良義和王衛海率著一隊親兵正焦急地等,見勢忙將他扶起,道:「回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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